后面秦梓徽直接拿出一大包酥饼招呼起来:“各位兄弟工作辛苦,今天正好有喜事儿,我们多备了点点心,大家一起来尝尝,正宗的花香饼,刚出炉的。”

周围看文件的,办事儿的,聊天的警察纷纷涌了过来,检查包裹的警察表情也柔和起来,笑眯眯的:“哎呀本来这个是规定不能探监的,政治犯,谁知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呀,是吧。”

黎嘉骏本来就不是去打哑谜的,一点都不虚:“您可以找个姐妹陪着我们,我真就递个衣服。”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后头:“这两个男的,进去不大好吧。”

“那就我一……”

“我和她有过婚约。”二哥忽然来了一句。

“!!!”黎嘉骏目瞪口呆,随即一股怒气涌上来,她咬紧牙,瞥向一边,干脆不说话。

二哥说完后,刻意避过黎嘉骏的视线,硬着头皮:“反正本也瞒不住,报纸都登过了。”

警察沉默了一会儿,他和旁边两个近的表情已经不对了:“我听说有个男的当时路过,多管闲事也被抓了,该不会……”

“误会,而且是巧合。”黎嘉骏连忙抢答,她第一次恨起二哥那桀骜的脾气,其实排除她的先知,这货才是最任性最无法无天的!“警官,我们可不可以……”她又掏出一个盒子,塞过去,“一点小玩意儿,您太太一定喜欢。”

警察不动声色收下了盒子,打开看看,眯了眯眼,转身打开了铁门:“不许呆太久啊!十,十五分钟!”

“谢谢谢谢!”黎嘉骏看也不看二哥,领头往前里走去,后面秦梓徽没有跟来:“我在外头等你们。”

她摆摆手,跟在警察后面,在他的指引下看到了一个狭小的牢房,三个女的一同被关在里面,或坐或站,看到来人,一个人呼的站了起来。

黎嘉骏立刻眯眼看去,昏暗的灯光中,那女人的表情明灭不定,她显然整理过,头发略有些乱,狭长的凤眼和薄唇显得长相有些凌厉,皮肤有些健康的蜜色,身材匀称,穿旗袍相当好看,是个气质很灵动的女人,虽然不是很亲切的感觉,但有点耀眼,让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她。

她没看黎嘉骏,笔直站在铁栏后面,直直盯着二哥,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两个问题,简单却很有内涵。

二哥指了指黎嘉骏:“我三妹,你知道的。”

袁曼仪顺势看了她一眼,却立刻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二哥身上:“你不该来的。”

“我又没参与你那高贵的事业,怎么不能来了。”二哥嗤笑一声,“好歹交往一场,这点情分总要有吧。”他冲着黎嘉骏指指铁栏,那指使的样子狂霸酷拽,好像带来的不是三妹是三丫鬟。

黎嘉骏快炸了,这俩人打碰面就在飙演技飚逼格,比着谁傲娇,她受着内伤进来还不能发作,现在又要听话的递衣服,现在好想让二哥受点外伤!

“他们给你们多久?”袁曼仪接过衣物点心,才冲近前的黎嘉骏点点头:“多谢。”她顿了顿,又道,“连累你了。”

敢情是个御姐……黎嘉骏心里百味陈杂,后头二哥就道:“十五分钟,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在你家里人来之前给你拖一拖。”说罢还一脸无奈的摊手,“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袁曼仪的回答却是一声冷笑:“所以说黎嘉文,你就是个没心的东西,口口声声说在乎我要和我结婚,可我被家人登报断绝关系这样的事你却一点都不知道,枉我……”她顿了顿,“罢了,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么。”

兄妹俩都呆了。

幻想中的强力外援袁家没了,于是傻货二哥这是眼见着把无辜的黎家拖到前线了,黎嘉骏心里哭啊,嚎啊,真想杀人了。

“怎,怎么回事?”二哥终于不装逼了,“为何,因为我取消婚约?”

“与你无关,哦,有一点关系。”袁曼仪斜睨了他一眼,微笑,“还要多谢你助我找到奋斗的方向。”她轻抚铁栏,“只是可惜,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将没命努力了。”

旁边一个短发女孩闻言,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黎嘉骏站在一边,只觉得她们之间弥漫的气氛近乎祥和,有种类似光环一样的存在。

二哥愣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急剧变化,原地暴走两圈,狠声道:“我当初怎么说的?!我不拦着你做事,但不能连累我家人,你说好!转头你就出个声明,马上要结婚了啊,曼仪,你让我签夫妻保密状!连代缴组织费用这种事都提了,你让我怎么看好这场婚姻?!现在你告诉我,是我把你推到了那边?!”

原来你都知道啊?!黎嘉骏心里咆哮,连党费多少恐怕都比我这个接班人还清楚吧!她快崩溃了,原来当初还发生这种事,所以虽然是二哥解除婚约,但其实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咯!

袁曼仪却很冷静,甚至带着点宠溺的笑,仿佛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发傻:“别抱怨了,亲爱的,”她声音低沉下来,竟然带点雌雄莫辩的磁性,“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各自心里都有一个比对方更重要的东西,而当时,我们同时面临那个抉择。”她耸耸肩:“我比较贪心,两边都想要,所以我输了。”她说罢,轻声一笑。

黎嘉骏仿佛能听到她笑中的自嘲,瞧,她不仅输了,还要把命都搭上了。

二哥急促的喘息着,他六神无主似的思考了很久,以至于场面冷到黎嘉骏都要考虑自己要不要找牢里这个女强人搭搭话,却见他眼神忽然坚定了,他站直,一字一顿道:“你出来,我们结婚。”

“?!!”

“你,不是你约我喝咖啡的吗,就说是我约的你,你走错路了!反正咖啡馆和会所对面对!不算离谱!”他急促道,“军统有个人欠我们家人情,如果你是我夫人,他肯定不能不管,你是不是供党,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如果实在洗不清,等你出来,大不了我们就一块走,我也不会连累家人,我也登报,我……”二哥语无伦次,转头看向黎嘉骏,忽然停了。

黎嘉骏这会儿一点也不暴躁了,她静静的看着二哥,轻声问:“你也断绝关系,是吗?”

他好像突然醒了过来,看看袁曼仪,又看看黎嘉骏,抱住头,痛苦的蹲在地上。

黎嘉骏一言不发,她望向袁曼仪,却发现袁曼仪正望向她,两个女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一点点苦涩,一点点疼惜,剩下的全是无奈。

“怎么会这样……”二哥声音低低的,“我就只会伤人……我怎么只伤人……”

“你没有。”袁曼仪也蹲下来,隔着栏杆与他对望,声音轻柔,“黎嘉文,你给我的一年太美好了,翻遍我这一生都找不出可以比拟的。”

二哥胡乱摇头,他几乎要哭出来。

“你瞧,你这样胡言乱语,你妹妹多伤心啊,可见她多在乎你,你若是只伤害人,恐怕她还拍手称快呢。”

黎嘉骏眼睛酸酸的,轻轻哼了一声。

“还有啊,有一件事,两年了,我一直没同你说清楚,你听好。”

等两兄妹都望向她,她轻咳了一声,轻柔,却坚定的说:“我,袁曼仪,就是中共党员,这个身份,不是谁一句话就能否定或承认的,别人都可以质疑,唯独你,黎嘉文,你不能,你是我唯一想争取的人,就算你不能成为我的同志,但你也不能因此轻慢我的信仰,这是我唯一可以在你面前坚持的东西了。”

场面寂静。

黎嘉骏有一种全身都触了电的感觉,她僵硬着,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忽然懂了点什么,正是这些人这样的赤诚和热情,才让他们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毕竟这样的情感,在校长的后院,已经鲜少到近乎凋零了。

曾经也有人这样赤诚,她没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信仰和坚持,可他却已经带着那些入土,再看不见身后的腐朽和垂暮。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她望向袁曼仪,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微笑起来。

二哥有些愣神,他满心都是那磨人的负罪感,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满脸不甘道:“我……”

“说了不让探视不让探视,你们这种职业素养,我必要将你们一个一个都查办!”有个男人忽然撞进来,怒气冲冲的训着身后鹌鹑一样的警官,转头怒目瞪视他们,“黎二爷,你这是非得往这坑里跳一跳才甘心是吧?”他说着,转头朝后大吼,“秦长官,这可怨不得我了,方某恐怕要对不起你那保释金了!”

黎嘉骏还没来得及担心,秦梓徽的笑声就从后面传来:“江队长玩笑开得太吓人,要罚酒要罚酒!”

江队长竟然只是哼了一声,转头,阴测测的盯着黎二和袁曼仪,冷声道:“初时还嚷着没关系没关系,这都寻到这了,涮老子?”

二哥站起身,眼睛竟然红通通的,他提气正要说话,就听旁边袁曼仪优哉游哉的说:“没关系,我们真的没关系了。”她瞥了二哥一眼,轻笑:“道不同不相为谋,黎二爷不过是怜香惜玉,突发一下英雄主义的瘾而已,若要论理念,那绝对是相对无言,唯有打两拳的,对么?”见方队长嘴一撇似要反驳,又接着道,“更何况他这般不顾家人安危的鲁莽行事,我是最看不起的,就算他下跪于我,我也是不会理睬的。”

黎嘉骏痴痴的望着她,姐,为了干革命被家里断绝关系的好像是你嘿!

袁曼仪望向二哥,表情恬淡:“黎嘉文,这辈子算我负了你。”当二哥一震,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又道,“但你真的没我的理想重要。”

“……”

方队长眯起眼恶狠狠的看着两边,呼一抬手:“带走!”

警察跑进来,打开铁门,将袁曼仪为首的三人带出来,袁曼仪路过二哥,忽然道:“吃的给青尺吧。”

黎嘉骏和二哥皆抬头茫然:“谁?”

袁曼仪硬生生站住,瞪大眼:“张丹羡啊,青尺!莫非他没托人带信给你?他不是认得你们么,我是从他口中知道你们在此的!”

黎嘉骏脑子里跟炸了多烟花似的想起来了:“他!那个服务生!”自从四年前旅馆聊天后,就再没遇见过,难怪名字耳熟,居然是他!

二哥也想起来了,一脸恍然:“这么多年了……”

方队长却从中获得了个新信息,一面催人快押送,一面朝身后大声骂:“你们还有人能被供产党买通报信!你们怎么不送信去延安啊!兔崽子们!洗干净屁股等着!”

警察们颤颤巍巍,哭丧着脸把女囚押出去,黎嘉骏很是心焦,她朝秦梓徽望去,秦梓徽在外面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可等到女囚被押送上外面的卡车,他再走回来,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们早就被押走了。”

袁曼仪上卡车时听到,轻轻叹息了一声。

二哥一直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神色枯槁,他看着袁曼仪,忽然转身走了。

此时卡车也发动了,袁曼仪在外面便是一张不容侵犯的冷脸,她努努下巴,对黎嘉骏道:“替我珍惜他吧,是我没福气。”

这下轮到黎嘉骏左右看了,她心里好多感觉横冲直撞,冲到脑子里一团乱,简直快失去了思考能力,见卡车开远了,下意识的追了两步,只看到袁曼仪笑着招招手就转过了脸,她在后头涕泗横流的喘气,眼睛一片模糊,这时候她忽然很冲动的觉得,她应该或者必须为二哥挽回些什么,可一切都已经随着卡车的烟尘去了。

秦梓徽从后面追上来抱住她,一遍遍的说:“别哭,骏儿,不是你的错,不是,别哭。”

黎嘉骏抽噎着点头,她都不知道自己这难过哪里来的,在得知张丹羡已经被押送后忽然就绷不住了,她多没良心啊,这一天就围着二哥转,还来围观曾经的准二嫂,却连这样一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这一天,他们失去的朋友,陡然就变成了两个!

见她平静了一点,秦梓徽柔声道:“乖,别难过了,二哥心里最不好受,我们去看看他。”黎嘉骏点头,两人转身一看,二哥竟然没影了,只能无奈的又去追二哥。

秦梓徽拉着她一路找,终于在大街边上一家露天咖啡店的桌子边看到二哥,他怔怔的望着不远处一群人放的鞭炮,发呆。

她并不清楚二哥和袁曼仪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他之前一切的所说所做,她完全没有评价权,但隐约是觉得二哥有点渣了那妹子的嫌疑,只是他良心发现得太晚,以至于一切无法挽回。

活该!她心里忽然又恶狠狠的,蠢蠢欲动的,想上前训两句什么。

“让他静静吧。”秦梓徽眼疾手快,一把揽过她,“一时冲动而已,很快会想通的。”

此时,一个报童蹦蹦跳跳的跑过,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号外号外!诶,先生要报纸吗?!大好消息呢,值得收藏!只要十五块!最后一份,报社都卖光啦!”

黎嘉骏早就好奇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全城放鞭炮,把她二哥衬托得更加凄惨,表情刚一动,秦梓徽就伸手了:“给我吧。”

报童接过钱,愉快的跑走了。

秦梓徽拿过报纸先瞄了一眼标题,表情一变,他先是瞪大眼,然后猛地把报纸翻转,将头版展示给黎嘉骏,声音都发颤:“嘉骏,你看!”

于是黎嘉骏仰头,正看到这份《新华日报》的头版标题。

“第二战场宣告开辟,盟军登陆法国北部。”

!!!

今天的刺激有点太多了!

诺曼底!

今天,居然,是,诺曼底!

她人一歪,差点摔地上,她拿过报纸跑过去双手疯狂抓二哥肩膀:“哥!哥!诺曼底登陆了!第二战场开辟了!”

二哥茫然的抬头也看着报纸,眼神微微聚焦,倒是欣喜了一下,可转眼又沉郁了,表情非常复杂:“嗯,好事儿啊。”

“什么好事儿,大好事儿!战争很快就要结束啦!”

“哪儿结束,我们吗?”

黎嘉骏如兜头淋了一盆冷水,刷的定住了,她垂下头,感觉扫兴,更多的是心累,她不得不承认二哥说得对,而且相比他,自己可以看得更远。

千里之外的盟军是可以展望美好的未来了。

可经历刚才那一切,她越发明白,属于这片古老大地上的人民的幸福,还远远没到。

即使鞭炮在今天就响起来了。

第217章 赴美决议

诺曼底并没有让“龙颜大悦”的校长大赦天下。

袁曼仪和张丹羡他们被转移到郊区的监狱没多久,就被转移出去了,自此再无下落。

期间他们也有联络袁家人,结果袁家老爷正值事业瓶颈期,竟然真的撒手不管了,大哥在重庆对于现下的斗争更加感同身受,一反平时放任的态度,来信数封让二哥“思虑周全”。

二哥“思虑周全”后,尚未给家人展示他的决定,就连收数道命令,收拾行囊,准备前往印度。

适时滇缅会战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为了打通中印公路线,解除日本对中国西部的掣肘,远征军强渡怒江天险,配合驻印军反攻日本,终于在四五年年初确定了胜局。

为了早点修成中印公路,隶属交通调度的所有人早早的就被召到前线,配合军队进度直接跟随修建公路,将国外援华物资护送进国内。

虽说印度尚数安全,但中印公路的修建工作却艰苦又危险,二哥并不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若是之前黎嘉骏或许会担心一下,现在只希望他快走快上手,好用忙碌来遗忘之前的颓丧。

结果直到公路开通到稳定,他也没回来,只是偶有信件报报平安,时不时透露一下远离国内逼仄气氛的欢畅和工作的劳累,可见这不回来也是故意的,家人便也不再追究了,只要活着就好。

只是有些事情,却是逃避不了的。

诺曼底登陆后,盟军捷报频传,自四三年意大利投降到现在,轴心国败局已定,报纸上和人们的讨论已经从德国何时投降改为盟军如何从全球包围日本,即使大半国土还在沦陷区,滇缅战火熊熊燃烧,日本在太平洋战场的顽抗还是让美军讨不着好,可若是走在街上听一些老大爷讨论战事,莫名的竟然会有一点类似于欢乐的气氛。

从黑暗中渐渐看清了五指,这种幸福感大概也只有盲人才懂不了了。

而渐渐明朗的局势,也让家人对于未来的安排上了心,扛着一大家子的大哥尤其操心,特别是黎嘉骏这个不安分的再次去信提出了要加紧移民的步伐,两边电报来电报去说不清楚,大哥便干脆单枪匹马的到了昆明,三人开始了一次决定黎家未来的“圆桌会议”。

“爹以为如果打胜了,赴美并非必须,他们年纪大了,到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恐晚年不安,这种顾虑实属应当,我也无法决断,既然你坚持,总要拿出个令人信服的方案来……你这姑娘,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仪容不整,头发捋捋!”大哥这些年变化并不大,他早已经习惯了劳碌命的状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时刻准备着做决定”的气息,可靠到让人一看就想扑上去,此时黎嘉骏就紧紧挨着他,享受着来自哥哥的摸头杀。

她一点都没纠结,因为不管赴哪,日本投降后绑也得把家人绑到其他国家,难为现在大哥是家主,若她当家,这事儿根本无须费唇舌和家人讲道理。

……以后他们就懂了。

但现在确实有些犯愁:“大哥,若我现在坚持必须离开,而我并非喜爱外国,你会认为我是有什么苦衷?”

大哥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反问,他凝眉想了一会儿:“若是讲战后清算或是利益分配,似乎也没有必须撤走的必要,毕竟我们这类人那么多,我们家也并未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人或事,怎么想都不会成为被针对的那一群。”

“哥,站队,就是最伤天害理的事。”

“……”

这个理论,黎嘉骏都没和秦梓徽提过,他此时和大哥一样一脸惊讶。

“战争没完的。”她压低声音,“哥,我们确实要赢了,可战后,那沦丧的大半国土,可是无主之地!”

“怎么会是无主之地,重……”大哥一顿,他似乎明白了过来,直接就沉默了。

“我虽然现在不干战地了,可是消息还是多少能收到的,沦陷区真的完全沦陷吗,我看不见得,”黎嘉骏轻轻的敲着桌面,“晋察冀、晋绥、陕甘宁、冀热辽……别小看那些根据地,连成一片,就是一个正在收复的国土,以前还有果脯的将领在那儿打游击,可现在明面上的还剩下多少,都战死了吗?我看不见得,不是投了供,就是被召回来了。哥,敌后那个政权已经站稳了,蒋公碾不死了。”

房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其他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发白。

黎嘉骏也觉得自己就好像在说一个鬼故事,可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当初明面上是合作,但背地里双方斗成什么样,我们是都知道的,以前重庆壮大的时候如何倾轧延安,不是什么秘密吧?现在延安靠自己壮大了,会怎么看重庆?就算他们愿意以德报怨,两党共治,苏联能答应吗?美国能答应吗?别忘了,我们国家的战事,早八百年就不是家事了!当初盼着国际援手,现在就要做好被国际叉手的准备!”

她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接下来那些年虽说是内战,可背后站着谁?美国爸爸和苏联爸爸!若是没出个你死我活的血案,岂不是又一个战后德国的局面?而中国这么大,哪儿都是宝,谁能、谁愿意、谁舍得建一堵墙来个“一国两制”?

日本走后,留给这片大地的,就是内战了。而那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双赢的可能。

连她都想到了,大哥和秦梓徽更不用说了,这么顺着往下想去,鬼故事气氛更浓郁了。

大哥看她的眼神近乎要惊异了,这些年她没少被他用类似的眼神看过,可这一次却真的让她有些胆战心惊,正当她以为他要问些什么并且吓得手脚发硬的时候,秦梓徽却毫无他想的开问了:“那为何要去美国,而不是苏联,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黎嘉骏一顿,一面感激他的乱入,一面却又咬牙切齿,为什么是美国,为什么不是苏联,废话!因为苏联撑不到二十一世纪就要解散啊!

可她怎么说啊?!

大哥也被问回了神,两个好奇宝宝此刻对她的“智商”非常信服,皆一脸认真的等她回答。

黎嘉骏生无可恋脸。

“因为,我……们……会英语的多。”

“……”

“俄语好难,不想去学了……”

“……”

“苏联那个气候,不适宜我们这种,温室花朵……”

“……黎嘉骏……”大哥叫全名了!他开启死亡召唤了!

“哦对了!”黎嘉骏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的大拍桌子,“我想,起来了!”她差点说成我想到了,“我大概了解了一下那个,那个,主义,额,虽然不是宣传里的共产共妻……可论起社会成分,咱们家……大概只有观澜……能当他们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