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看到的只有雨,雪片不见踪迹。

横桑近几日的天气又变差了。

顾疏白看着昏沉沉的天色,问:“你带伞了吗?”

“带了。”付忘言从帆布包里取出一把格纹伞撑开,搓了搓手心,呼出大团白气。

“我来撑。”顾疏白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建议道:“这么冷的天,去喝粥怎么样?”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鼻尖冻的通红,咧嘴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好啊!”

她的长相很清秀,柔和,不具有攻击性。但平时却笑得很少,不管面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这是顾疏白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会心的笑容。

总归是没那么怕他了啊!

付忘言答应过后方意识到不妥。请人吃饭,居然是喝粥。这怎么说都显得有些寒酸呀!

她有些迟疑,“顾医生,你不用为我省钱的。”

言下之意是没必要喝粥,完全可以去吃大餐的。

顾疏白却高深地笑了笑,“医院这附近有一家祖传的老字号粥店,叫做‘一粥一饭’。味道相当好,你尝过就知道了。他们家的粥可一点也不便宜。”

付忘言倒是没太在意,她心想一碗粥还能贵到哪里去?

她瞧了眼阴沉不定的天空,似乎有些郁闷,“昨天李医生不是说今天天晴的么?”

一点也不靠谱啊!

顾疏白觉得这姑娘太实诚了,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他微微一笑,说:“老李的话你听听就好,别当真就行。”

十句有九句不着调。如果句句都当真的话,那她就该哭了!

付忘言:“……”

——

折叠伞,蓝白相间的素净格纹。颜色很清新,还是去年那把伞。

这把伞前后用了近两年,全都归功于她爱惜的好。

有些事情就是会这样不合常理的相似。

有人称之为巧合,而她却认为这是宿命,挣脱不掉,她亦甘之如饴。

全然是小姑娘家的那么一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在作祟。这么一点相似之处都能让她心往神驰许久。仿佛她和顾疏白有了什么宿命的牵连。

明明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心智却还是这么不成熟,依旧停留在十七/八岁怀春少女的阶段。

男人撑伞,她紧挨着他,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大马路上。寒风凛冽,不断敲击着伞面,呼呼作响。

寒冬腊月,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早就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在风雨里瑟缩飘摇。鞋底踏过无数落叶,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声响。

这一次,他们一同踏上了烈烈风口。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不出意外都晚八点更。

遇到了一些事情。今天的状态很丧,特别难受。

姨妈还狂虐我,心累⊙﹏⊙

第21章 第二十三场雪

第二十三场雪

第一军医院坐落在市中心, 医院附近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各种小吃和美食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顾疏白口中那家“味道相当好”的老字号粥店隐在闹市区的一角, 位置有些偏。

付忘言跟着男人抄小路穿了三条巷子这才最终到达目的地。可以说是相当不好找了!

如果不是声名在外,估计很多人都不会来这么偏的粥店喝碗粥。

和一般的粥店不同。这家店装修地极为雅致。分成上下两层楼, 一楼大厅是散座,二楼是包厢。不论是大门还是店内陈设, 皆是古风的设计风格。鎏金的招牌在昏暗的一角天空的映衬下, 愈加显得惹眼。

这么冷的天气,很多人为图暖和, 大多去刷火锅、吃冒菜去了。付忘言原以为粥店的生意会略显冷清。

可到了她才发现, 这家粥店简直是人满为患。生意好的不得了。

顾疏白看出她的困惑,向她解释:“这家店是祖传的老字号,前后传了三代了。而且他们家有独特的熬粥秘方, 在横桑很吃香。你今天看到的还是人少的时候。生意火爆的时候,你根本就挤不进来。”

付忘言:“……”

顾疏白明显是常客,一进门老板娘就亲切地和他打招呼:“顾先生来啦!”

老板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估摸着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被高高地盘起来,一张姣好的鹅蛋脸。

店内暖气打得很高,二十多度的温度。她就穿一件素净的绣花旗袍,中袖, 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左手手腕戴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旗袍是淡淡的蓝色, 十分清新养眼。她身材纤细窈窕, 修身的旗袍衬出她的好身段,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风姿绰约。

付忘言一直以为她的继母沈婧是穿旗袍好看的女人。可如今看到这家粥店的老板娘,她才发现, 人外有人,有人天生就适合穿旗袍。

真正的佳丽,美而不媚,美而不自知,浑然天成。

顾疏白在店里扫了两眼,问:“徐总没在?”

“半山那边的分店出了点事,店长拿不了主意,让他过去看看。”老板娘向顾疏白解释。

说完又问道:“顾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可是好长时间没过来店里了。”

他指了指身侧的付忘言,“带个朋友过来。”

老板娘小心地瞅了眼付忘言,笑容温婉,“你们来得正好,二楼还有一间包厢。我让服务员带你们上去。”

“那我们就先上去了。”

“好的。”

——

两人跟着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往二楼包厢走去。

一直走到楼梯口付忘言都忍不住回头去看老板娘。

心里不断感慨,真是生得好看啊!

“看路!”顾疏白看她这样,提醒她。

“哦。”

面对面坐下,顾疏白对服务员说:“我还是老样子,一份海带鸡丝粥,再来两个配菜,酱黄瓜和腌萝卜皮。”

服务员:“好的。”

付忘言快速地扫了下菜单,点了份最常见的皮蛋瘦肉粥。

付忘言全然不在意吃什么,只要是跟顾疏白一起吃饭,就算是啃萝卜白菜,她都觉得是美味儿的。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吃饭。

服务员退出去以后,顾疏白伸手脱了自己的大衣。

他只穿一件烟灰色的低领针织毛衫,露出性感的锁骨。袖口被他微微卷起,露出小半截麦色的手臂,灯火一照,泛起浅淡的光泽。手上佩戴一块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腕表,银色表盘搭配深棕色软皮表带,简洁大气。

那双漂亮的手就随意地放在桌上,吸引她的目光。

包厢内柔和温暖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泻下来,恣意地洒在男人身上,他整张脸的线条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被柔化了一般。眉目精致如画,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迷离的气息。

这个男人真是无论何时都能让她觉得惊艳。

包厢里暖气开得足,室内温度很高。付忘言也觉得有些热。看到顾疏白脱大衣,她也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厚厚的面包服。只穿一件宽松的米色卫衣。

“昨天洗牙感觉怎么样?”他们就像是老朋友一样熟稔,顾疏白随意地和她攀谈起来。

付忘言想了想,用了两个字形容,“酸爽。”

是真的酸爽。张开大嘴巴,药水和机器探入口腔的时候,那感觉简直不能再酸爽了。

顾疏白闻之不禁一笑,“等你补蛀牙的时候会觉得更酸爽。”

付忘言:“……”

搞得她都不敢去补蛀牙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顾疏白说:“不过再酸爽蛀牙也是必须补的,不然等它蛀空了就麻烦了。”

付忘言:“……”

“顾医生,我一直都很注意口腔卫生的,勤刷牙,经常漱口。为什么我还会长蛀牙啊?”她一直以为那是小朋友才会长的。

“不是说你刷牙勤快,你就不会长蛀牙。长蛀牙有很多原因。也许是你平时刷牙没刷好,局促牙齿没有清洁到位。也有可能你酷爱甜食,甜食吃多了也容易长蛀牙。”

好吧!她懂了!

“这段时间没有口腔溃疡了吧?”提起蛀牙,顾疏白又不禁想起这姑娘的口腔溃疡。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一直有用药,你上次给我配的那牙膏,效果挺不错的。”

“那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你这还是体质问题。需要中医调理。”

“我小叔叔之前也一直说带我去看中医。可我恐医很严重,一直不敢去。这次去你们医院还是下了莫大的勇气的。”

如果不是被口腔溃疡虐得很惨,她压根儿就下不了决心去医院看口腔。

顾疏白:“……”

付忘言继续说:“白医生说我这跟遗传有很大的关系。我妈妈以前也经常口腔溃疡。我的体质随我妈妈,容易上火。”

“不止遗传,还有饮食、作息、生活习惯,个人卫生等等。平时饮食清淡些,注意口腔清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多锻炼,少熬夜,这些也很重要。从西医的角度目前我只能这样建议你。中医它注重内调,要是碰到厉害的老中医,应该有用。可你这样恐医、忌医,一直拖着不去看也不是办法。”

“我需要一点时间说服自己。”

顾疏白:“是天生的吗?”

“不是。”

“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恐医吗?”

他一问完,包厢里就陷入沉默了。

正好这时,服务员推门进来。他们点的粥好了。

“尝尝,看味道如何。”看出她的犹豫,顾疏白及时转移话题。

这碗皮蛋瘦肉粥,气味香醇,色泽莹润,看着让人食欲大开。

她捏着瓷勺小心地尝了一口。米粒粘稠,口感好的不得了。比她平时点的皮蛋瘦肉粥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

不愧是祖传的老字号粥店,这味道简直没话说。

她食指大动,连连夸赞:“真好吃!”

“再尝尝这配菜。”

酱黄瓜和萝卜皮清脆爽口,味道也很赞。

前段时间口腔溃疡一直虐她,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开胃的食物了。而且天气这么严寒,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三两下的功夫一大碗皮蛋瘦肉粥就被她席卷一空了。

她吃完了方意识到自己的吃相好像不太文雅。狼吞虎咽的,很像饿鬼扑食。

“还要再点别的吗?”顾疏白递给她一张纸巾,指了指她嘴角沾上的一颗米粒,“擦一下。”

她面色一红,觉得很不好意思。都怪她刚才吃得太急了。

她接过纸巾,擦掉嘴角的米粒,“不用了,我已经很饱了。”

再吃就真成猪了!

男人几不可查地瞄一眼她面前早就已经见底的瓷碗,了然地点点头,说:“看出来了。”

付忘言:“……”

——

他们吃完已经快八点了。

等付忘言从卫生间里出来,顾疏白已经把账给结了。

她很不好意思,“顾医生,说好了我请你吃饭的,你怎么结账了呢?”

“男人和女人一起吃饭,理应男人结账的,这是绅士的表现。”

付忘言:“……”

她竟然无力反驳。

“那下次我再请你吧。”话没经过大脑就直接冒了出来。

一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这话听着像是她还要约他吃饭。

《围城》里说:“女人不肯花钱买书,大家都知道的。男人肯买糖、衣料、化妆品,送给女人,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不买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

吃饭其实也是同一个道理。这次男的请女的,女的过意不去,女的下次再请男的。这一来二去的,接触就多了。

难怪那些男人喜欢请女人吃饭。

付忘言发誓,她一开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那句话完全是没过大脑就给说出来了。说完细细一想,还真有些深意。但愿顾疏白没品出来。

顾疏白倒是没在意,点了点头,“嗯。”

——

两人一同走出粥店。

夜晚的巷子路灯静默,光束昏黄。灯光从高处向下,拉长两人的影子,静谧如画。远处闹市区的喧闹不绝如耳。

两人并排行走在空荡寂静的巷子里,谁都没说话。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谁都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夜阑人静。

穿过三条小巷,进入主街。

闹市区夜晚的繁华和热闹瞬间映入眼帘。各大商店琳琅满目,招牌显眼。高楼大厦灯光璀璨,流光溢彩。这个点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

顾疏白说:“我的车停在医院车库,先去取车,我再送你回去。”

付忘言几乎来不及回答,一辆黑色路虎毫无预兆地停在她脚边。玻璃窗被徐徐降下,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精致的脸庞。直接唤她一声:“小九?”

付忘言:“……”

是小叔叔!

不仅是付今年一个人,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付淮那个小祖宗。

付忘言都快震惊哭了!

她第一次和顾疏白出来吃饭,居然也会碰到小叔叔。

“小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付今年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付淮,解释:“我来找淮淮。”

姐弟俩对视一眼,付淮先缩回目光。谁都没打算和对方打招呼,就跟陌生人一样。

付今年打开车门下车,问:“你怎么在这儿?”

付忘言瞅了瞅付今年的脸色。男人面色沉冷,情绪不太对劲儿,周身泛着冷意。

她小心翼翼地解释,越解释越觉得没有底气,声音也越发变得低了,“昨天在医院洗牙,我的钱包被两个小偷给偷了。顾医生帮我追回了钱包,我请他吃个饭。”

付今年是一个很内敛深沉的男人,情绪向来压得很深。如果他不是真动怒了,你根本就从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

付忘言知道,眼下这情形,付今年很生气。虽然她不知道原因。

付淮的表情看着也很不对劲儿。

少年的样子看着十分狼狈。脸上还隐约可见几丝血迹。外套皱巴巴,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缩在副驾上,瑟瑟发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惊恐万分。

这两人今天是怎么了?

她一说完。付今年便看向顾疏白,两个男人视线隔空交接,身高相当,气质相对,气场同样冷硬强大。

顾疏白率先伸出手,礼貌地说:“你好,付总!”

却迟迟不见付今年伸出手。

男人的一只手垂在半空中,他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无意和他握手。便不动声色地给收了回去。表情却不见分毫变动,一点尴尬的神色都看不出。

反倒是付忘言觉得尴尬死了。照理说小叔叔不是这样没有礼貌的人。今个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付今年格外冷淡地说:“谢谢顾先生助人为乐,替我家小九找回钱包。我付今年欠你一个人情,改日定当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