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大眼对小眼的,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顾疏白微微一笑,开口:“不打算让我进去?”

“哦……请进!”付忘言立马松开门柄,侧开身子,让顾疏白进来。

“需要换鞋吗?”顾疏白看了眼一尘不染的白色地板,走到玄关处,伸手将防盗门给关上了。脚边还立着一只银色的20寸行李箱。

“你等会儿,我给你找双拖鞋。”

付忘言说完就回了客房。

趁着这档子功夫,她赶紧解了自己头上那只兔耳朵发带,用手拼命理顺自己的长发。越想越觉得丢人。

顾疏白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唇边漾开一抹浅笑,心情大好。

一两分钟后付忘言回来了。手里拎了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微微附身,将拖着放在顾疏白脚边,说:“这是我小叔叔的拖鞋,他没穿过的。”

男人低头将脚伸进去,尺码正好合适。想来也是,他和付今年身高相当,脚的大小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顾疏白抬起头,对上付忘言的目光,问:“你和你小叔叔住在一起?”

“不是啊!我小叔叔饭局多,经常在九重天请客人吃饭。他偶尔会来我家休息一下。”

“付忘言,你和付总是有血缘关系的吧?”顾疏白直勾勾地看着她,表情复杂,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付忘言:“……”

她抚额,有些无语,“顾医生你说什么呢?我和我小叔叔当然有血缘关系辣!”

回答完,她方品出了什么。

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那个顾医生,你先随便坐会儿,我去洗漱一下。”

女孩子一说完,身形一闪,就进了卫生间。

见她进了卫生间,顾疏白将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他抬眼,环视了一圈。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得极为精简,很漂亮,规整而富有条理。每一处都能看出主人的品味。

黑白色主色调,风格偏冷硬凛冽。客厅里家具不多,一套沙发,一张茶几,一台三十二寸液晶电视。除之以外,便再无其他。整个空间显得很宽敞、空荡,也了无生气。所有东西都陈列整齐,不见一丝杂乱。

不像是女孩子的家,倒是像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他又走进厨房看了看。一应厨具皆崭新地摆放着,很多都没有拆封。流理台一尘不染,看不到一点油渍。这间厨房就像是摆设,主人从来没有启用过它。

等他再从厨房回到客厅。付忘言已经从卫生间洗漱好出来了。他注意到她还画了个淡妆。

他问:“洗好了?”

“嗯。”

“那过来吃早餐吧。”

“你还买了早餐?”付忘言的嘴里溢出一声惊讶,显然是没料到。

“在你们小区门口随便买了点。”

“哪家?”

“第一家。”

付忘言:“……”

“怎么了?”

“不喜欢吃他们家的早餐。”

“为什么?”

“不好吃。”

顾疏白劝她:“将就吃点吧,等到了云陌,再去吃好的。”

顾疏白买了包子、豆浆、白粥和一份炒米粉。付忘言就真的很将就地吃了点。这姑娘就舀了两勺白粥,别的碰都不碰一下。

他坐在她对面,见她吃得这么少,问她:“付忘言,你平时做饭吗?”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她平时根本就不做饭。厨具都没拆封过,主人哪里会做饭。

“不做,我不太会做饭。”

“吃什么?”

“吃外卖。”

“难怪!”

“额?”她不太懂男人口中的这个“难怪”是什么意思。

男人徐徐吐出话来,“难怪这么挑食。”

付忘言:“……”

——

吃完早餐,付忘言回卧室换了套衣服。推出来一只小行李箱。

顾疏白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问:“没别的什么要带了吧?”

“没了。”

“那咱们走吧。”

“好。”

两人打车去机场。

在候机大厅没坐到十分钟,他们就登机了。

——

飞机起飞后,顾疏白对付忘言说:“没睡够就再睡会儿。”

“嗯。”付忘言点了点头,她从双肩包里翻出一只黑色眼罩戴上,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昨晚儿兴奋了很久,大半夜才睡着。今早又这么早被顾疏白撬醒,她确实觉得困得慌。

她在飞机上睡了三个多小时。再醒来,飞机顺利降落云陌机场。

这是她第一次来云陌。

云陌是地地道道的北方城市,是北方地区重要的经济中心。三朝古都,这座城市很古朴,文化气息十分浓厚。

一走出机场,北方城市凛冽刺骨的寒风就迎面吹来,刮在脸上就像是刀割一般,皮肤刺痛,隐隐生疼。

付忘言赶紧用围巾把自己藏严实了。

两人打车去了西澄区。那位郑医生的心理诊所就位于西澄区。

上午八点半的飞机,飞了三个多小时,这个点正好是饭点。

顾疏白先带付忘言去吃饭。

西澄区经历了旧城区改造,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是云陌最繁华的一个区域。其主街长宁路更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繁华异常。

考虑到等会儿还要去郑医生诊所,两人随便找了家餐厅吃中午饭。

填饱肚子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郑医生诊所。

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诊所外,看到高高挂起的招牌,付忘言的腿就开始有些软了。

她一想到此刻这诊所里面会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等着她,她就忍不住心尖发颤。一双腿就像灌了铅块一样沉重,几乎迈不开步子。

察觉到她的状态开始变差,顾疏白适时握住她手,轻轻告诉她:“不要怕付忘言,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今天写了近一万字,写得手指发麻。言哥现在已经是条废狗了。我要去泡个脚,躺床上,等着剁手辣!

第25章 第二十七场雪

第二十七场雪

一个人一直不被人所喜, 孤单久了,心会渐渐变硬, 变得麻木。她很孤僻,不愿与人接触, 更不愿亲近任何人。她总是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将自己牢牢困住。她不相信爱, 不相信很多人, 她更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计得失对另一个人好。

妈妈爱了那个男人一辈子,到头来, 终究抵不过“传宗接代”的重男轻女的观念。丈夫出轨, 她心念成灰离婚,带着女儿独自到青陵生活。

过去妈妈一直告诉她,不要轻易相信男人, 不要轻易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遇见顾疏白以前,她一直以为她可以做到的。

可在去年那个雪意朦胧的冬夜,一见钟情,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一股宿命的寒凉,刺破皮肤, 深入骨髓, 无力挣脱。一颗种子落入心田, 生了根,发了芽,然后开出了花儿。

好在她遇到的这个男人。他温柔、善良、绅士、敬业、有涵养、懂礼貌, 他总是对她这么好。

付忘言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和充实的感觉了。长久以来,她的一颗心空荡锈蚀,空洞无物。似有穿堂风凛冽刮过,呼呼啦啦,全是回声。

原来被人关心,被人惦记的感觉是这样好!

男人掌心温热,干燥,纹路清晰,很暖,很暖,暖到她心坎里。她握着就像是握住了一团太阳。

她不禁想起今早她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顾疏白逆光站着,身后是大团明亮和煦的阳光,斑驳地错落在他身上,光影交错,他身上有太阳的味道。

外头的世界有风,有太阳,有蓝天,有白云,天清气明,一扫前两天的阴郁。

直到这一刻,付忘言方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上天对于她的恩赐。她所有的幸运都从遇见顾疏白开始。

所以,她决定放手一博,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她一定要战胜恐医这个怪毛病。

她直视他的眼睛,突然笑起来,呢喃一句:“真好!”

“什么?”男人不解。

她但笑不语,大踏步走进诊室。在心里说——

真好,在最糟糕,最彷徨迷茫的年纪,她遇到了这么好的顾疏白!

——

付忘言一直以为,她走进诊室会见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会严肃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推门进去。然后一板一眼地询问她的病情。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会见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女人。三十岁不到,留一头利落干练的栗色短发,长相甜美。她不穿白大褂,而是穿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装束简约。

助理将她带在办公室门外,她推门而入,这位郑医生正倚靠在办公桌旁摆弄手机,姿态随意从容。

听到付忘言的脚步声,年轻的女人轻轻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付小姐是吧?请坐!”

付忘言有些局促地往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双肩包放在两腿间,下意识去绞包带。

郑医生将她的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就像老朋友一般招待她,十分熟稔,“喝点什么?”

“不用了。”她摇头,此刻她一点也喝不下东西。

“喝点热水吧。”郑医生自顾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热水,递给付忘言,说:“天冷,喝杯热水暖和一下。”

“谢谢。”女孩怯怯地伸手接过,手指都在颤抖。

她递到唇边喝了一口,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流入胃里。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冷了。

可她还是紧张。

虽然之前有顾疏白安抚她,她也拼命给自己加油打气,做心里建设,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可当她真正面对这位心理医生时,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她恐医,完全是发自本能的反应。

郑医生在付忘言面前坐下,年轻的女人姿态优雅,徐徐开口:“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朋友,这只是我们朋友间的一次最最普通的交谈。”

“付小姐今年几岁?”

“二十二。”

“从事什么工作?”

“在一家杂志社担任文学编辑。”

“喜欢这份工作吗?”

“还行,觉得挺轻松的。”

“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我比较无趣,没什么爱好。”

……

从最简单的问题逐步深入。

“能跟我说一说你的妈妈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妈妈长得很漂亮,很有才华。她是青陵人,江南水乡,说话特别好听。她非常喜欢卢挚的诗,就连我的名字都取了卢挚的名句。她和我父亲就是因为卢挚的诗才认识的……”

“我从小就和我妈妈生活在一起。她烧菜特别好吃。她特别喜欢吃她弄的水笋炖肉。小的时候,她也会教我做菜。可惜我不认真学,经常调皮捣蛋……”

“我妈妈在我十五岁那年冬天被诊断出卵巢癌晚期。最后一个月,她因为忍受不了痛苦,选择跳楼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亲眼看着她跳下去的,在医院顶楼,十八层,嗖的一下,瞬间就到底了。我从身后跑去拉她,却是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

两个小时以后,这场漫长的谈话才结束。

郑医生和顾疏白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付忘言的情况。末了说:“心理障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摆脱的,要慢慢来。好在病人的态度还算配合。在病人的交谈中我发现她很缺爱,很缺乏安全感……”

——

两人一道走出诊室,付忘言看着眼前这条车水马龙的长宁路,大声地对顾疏白说:“顾医生,我们去吃火锅吧!”

她突然无比怀念火锅的味道。她想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大口喝酒。

顾疏白看了她一眼,面露担忧,“你的体质吃得了火锅吗?不怕又口腔溃疡了?”

付忘言:“……”

“没关系,今天这么难得,吃一次没关系的。再说这么冷的天,吃火锅才暖和嘛!”

自从前段时间和寝室另外三只吃了顿海底捞,付忘言被口腔溃疡狠狠地虐了一个多月。那滋味儿别提多酸爽了。

照理依到她这样容易上火的体质,她根本就不能碰火锅。可今天她想放纵自己一次。

“没问题。不过我们要先把行李放到酒店去。”听她这样说,顾疏白也不好拒绝。

“嗯。”

酒店是顾疏白之前在网上早就定好的,就在诊所附近。

他们在前台拿了房卡,放好行李,就直奔火锅店。

说是吃火锅,其实席间付忘言压根儿就没怎么吃菜,光顾着喝酒了。

她叫了好多瓶啤酒,一杯一杯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不像是在喝酒,倒是像是在喝水。

锅里汤汁翻滚沸腾,水汽蒸腾而上,迷离朦胧。热气熏红了女孩的脸颊。那张脸蛋白里透红,泛着一抹健康的红晕。

看她喝酒喝得那么急,一口闷,顾疏白忍不住提醒她:“你喝慢点,不然一会儿该醉了!”

她却不在意,咧嘴大笑,“顾医生你大可放心,我酒量好着呢。一瓶白的下去,我也不见得会醉。”

付忘言一点也没吹牛,她的酒量是真的好。

青陵是米酒之乡,她和母亲又在青陵生活了那么多年,会喝点小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五岁那年,父母离了婚,母亲毅然决然带着她回了青陵外公家。她的外公是个特别喜欢喝酒的老头。在镇子上是出了名的爱喝酒。而且酒量还特别好。一日三餐饭桌上都要摆一小碟花生米,一瓶白酒,这两样每顿都少不了。

小的时候外公就经常抱着她,拿筷子蘸点白酒让她尝。一来二去的,这酒量就给练出来的。

她虽然酒量好,但是很少喝酒,平时能不碰都不碰。因而身边没几个人知道她会喝酒。

“酒量好是一回事儿,喝醉了可不好,难受。”顾疏白劝她悠着点。

“今天不是高兴嘛!我把那些埋在我心里的事情,全部都跟郑医生说了。整个人一下子就轻松了,畅快得很!”

“你多吃菜,酒少喝一点。喝醉了,我还得扛你回去。”他睨了她一眼,格外愉悦的口气,“再说女孩子喝醉酒可不好,容易出事儿。你就这么放心我啊?”

“放心啊!”付忘言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像是本能的反应。这话完全没经过脑子。

听到她这么快就回答了。男人捏筷子的那只手不禁微微一顿,缓缓抬头,对上她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小声地说:“为什么放心?我也是男人。”

言下之意,是男人就都存在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