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东汉普敦镇

Hotel Kid,斯蒂芬?刘易斯的童年回忆。我记得曾经在书店草草的看过封底的书评,似乎是个洋洋大观,纸醉金迷的世界,对于一个在里面度过整个童年的孩子,这种生活,是即使在大萧条时期也呼之即来、享用不尽的冰激凌圣代。但对于一个三十几岁,对美食没有多少热情的男人来说,恐怕就远没有这么简单了。

“我是不是应该买斯蒂芬?刘易斯的书来了解你?”我嘲笑他。

“我没有那么老,童年也不在时代广场。”他回答,想了想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说好啊,看着他,带着饶有兴趣的表情。我会跟他去,不管是哪里。我上车,坐到副驾驶为上去,像是自言自语:“反正最坏的也已经发生不是吗?”

“最坏的?我以为是最好的。”他说,坐到我旁边,发动车子。

最好的或是最坏的,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尽管留长发穿裙子,生活正派,但有些地方,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女孩子。正因为如此,念中学的时候,我才会对教导处主任关于女孩子要小心谨慎的训诫嗤之以鼻;正因为如此,我面对他作出的一个又一个愿赌服输的决定。我长了一个男孩子的脑子,抢来一份男孩子的工作,在很多方面,我并不是完全属于第二性别的。

Lyle Ultan说的地方是滨海的东汉普敦镇。一路上,他的右手如果不在排挡杆上,就在我身上。而我在每一个遇到红灯的路口和他接吻,让一切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场彻头彻尾的艳遇。

两个多小时之后,到达东汉普敦镇地界,天气晴朗,秋意已浓,车道上落叶缤纷,这个夏天喧闹的避暑胜地已经好像一座空城。继续朝海边开,直到车子折进一座白色别墅。他告诉我这是他父母的房子,他小时候有几个夏天在这里过。二楼的大露台可以看见的空无一人的沙滩和灰白的海水,屋后的游泳池水早已放空,池底落了不少枯叶,屋子里的家具蒙着白布,显得荒凉萧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一切都很完美,对一场彻头彻尾的艳遇来说。

他说有东西要给我看,而我困的要死。前一天晚上的瞌睡全上来了。于是他给我铺床,帮我脱衣服,我不要听他说话,把脸和身体一起埋在一堆蓝白相间的被子里,一分钟之内睡得熟的不能再熟。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一个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一本黑色丝绒封面的旧影集。我坐起来,拉过一个胖枕头垫在背后,翻开第一页就忍不住笑起来——童年的Lyle Ultan,不确定是多少岁上拍的,但肯定不超过十岁,穿条纹游泳裤戴着游泳眼镜在海滩上的,穿着Ivy league的运动衫骑脚踏车的…

微笑在我脸上,同时也在心上越堆越多,多到觉得温热的沉重。接下去,一张只有一个面孔的特写,让一点点不知道来由的眼泪不自觉的沁出来。那是一个棕发的小男孩照片,朝照片外面吐着舌头,那表情好像在对着全世界吐舌头,说:去你的。

我直到第二天才想起来,那种刺痛的熟悉的回忆的感觉来自于我4岁或是5岁的时候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我做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不同的只是,他在东汉普敦的海滩上,而我是从上海静安公园一棵梧桐树斑驳的树干后面探出头来。想起来的那一瞬,我兴奋的要命,终于找到了我们之间一点相同的地方,而且这个相似点不是今天的,是许许多多年前,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更单纯、更快乐,仿佛在许许多多年前我们就注定会相遇。那天晚上,我打电话回上海,让我爸爸从我小时候的影集里找那张照片,寄给我。不过短暂的魔力在等待国际邮件到来的那几天里逐渐消失了。我和Lyle,仍旧是深不可测的鸿沟两边的两个人。

14)近在咫尺的星球

Lyle没有看到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泪水,而且自始至终也不知道我流过那么一点点眼泪。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我放下影集,跪在床上,向他伸出双臂。他过来抱住我,低下头长时间的吻我。我还是像第一次那么紧张,不知道该自己脱掉内衣,还是留着让他来脱。不过,我多少有点长进,最终选择了后者。

天逐渐黑下的时候,我们沿着海滩散步。沙滩在这个季节显得有些冰坚硬。我们看着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逐渐变成醉人的红色,而后夕阳落下去,夜色渐浓,月亮升起来,在黑沉沉的海面上显得特别的大而明亮。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过那么大那么亮的月亮,不像是夜空里巴掌大的圆盘,而更像一个实实在在近在咫尺的星球,好像不用巴别塔,只要爬上一栋40层的办公楼就能够到似的。我们在沙滩上坐下来,没有人讲话,好像怕声音的震动会打破某个易碎的东西。我一次又一次重复同一个动作,捧起一手细沙,又让它们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下去。而他在我身后,嘴唇轻轻的吻过我的脖子,夜晚的微凉让我对他的体温感触尤深,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道几点钟,我饿了,魔咒也破了。我说:“你送我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Porsche时速179公里,我们很快就看见纽约那片冰的灯火通明的天际线。在城市角落里的餐厅吃晚饭,我狼吞虎咽,而他慢悠悠的告诉我,他作为Hotel kid的经历。和斯蒂芬?刘易斯一样,他也有一个任酒店经理的父亲,上小学之前几乎都在蒙特卡罗、阿伊克斯或是嘎那的大饭店里度过。1976年回到美国的时候,他几乎不会说英语。

“1976年!“我惊呼,“你真够老的。”

“你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他承认。

我点头:“连出生的队还没排上呢。那年我爸爸21岁,已经在一间工厂工作了3年,一个月大约挣4美元。”

他没有对4美元这个数字表现出太多惊讶,那会有点不礼貌,而且反正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那一整年,我的父母都在打离婚官司,持续了2年或是2年半时间,我记不清了。”他继续说,“我Hotel kid的生活打那个时候起中断了,不过二十几岁的时候又开始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吸引你呢?”我问他。

“很多东西,我的父亲,他是最沉着最有风度的人,每个人都喜欢他,也喜欢我,”他说,“而且,In such kind of grand hotel, everything can be done by simply flipping your fingers.”

“他现在在哪里?你的父亲。”我问他。

“洛杉矶的某个地方,”他回答,不带多少感情。

15)Pills

那天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我下班之后去他的房间,一起吃order in的晚餐,然后做爱。每次都是只呆几个小时而已。我没有放任何东西在他那里,衣服也从来不在酒店送洗。

差不多两个礼拜之后,我那张吐舌头的照片寄到了,却已经错失了时机。我觉得很没有意思,到最后也没有拿去给他看。随手夹在一个可以翻页的相架里,放在公寓的角落。偶尔看见了会有些遗憾,后悔那个时候没有用手机把他的那张翻拍下来,因为我真的真的喜欢他那个表情。

某次和他做爱的时候,我突然起了一种愚蠢的念头。这个念头让我开始尝试吃避孕药,只因为我想和他在一起,有那种真正极致亲密的接触,甚至不能容忍避孕套0.06毫米橡胶的厚度。直到很久之后,我终于知道,那根本没有什么两样,至少我的身体没有敏感到那个程度,体会不出两者之间的差别,甚至是在高潮的那一刻。而且那次尝试后来证明是失败的,我不适合普通的长效避孕药,整整一个月都断断续续不规则的出血。

一天晚上,漫长的叫人窒息的前戏之后,我们失望的发觉我又出血了。我主动提出来给他BJ,一开始他还客气,但后来实在挡不住诱惑。当然那也是我第一次BJ,在那之前,我觉得要我这样做简直是不可能的,觉得很恶心很低贱。但事实证明,我完全做得到,也愿意这样做,只因为对象是他,甚至丝毫没有坏的感觉。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那样一种姿态下,发觉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一直以为那会是在一种绝对浪漫纯洁的场景当中发生的。我没有对他说“我爱你”,但是,真的,我爱他。

BJ的结果不太美好。尽管主观上不反感,但我的身体在提抗议。最后的热流刺激到了我的喉头,我没忍住,全都吐在他身上和床单上,我披散下来的长发上也弄到一些。之后还是不停的干呕。我说对不起,他也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抱我去浴室,帮我洗头发,然后一起洗澡。我想,虽然我很差劲,但是在他眼睛里,我和他曾经有过的那些女人多少有些不同吧,哪怕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地方。

洗完澡出来,我说我回去了,他无论如何不让我走,而且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于是,我第一次在他那里过夜,然后绝望的发现我们是两个不太适合睡在一起的人。无数小说电影电视剧里描述,男人女人如何如胶似漆的抱在一起睡觉。在我们身上,全是胡扯,他一点也不喜欢有人长时间枕着他的胳膊,搞得他手都麻了。我也不喜欢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贴着我,让我不能自由自在的翻身打滚踢被子。

两个人都不太习惯,很久都睡不着。我在黑暗里对他说:“我觉得我们就像Pretty oman里的Julia Roberts和Richard Gere。”

他摇头笑了,说:“你不是妓女,我也不是反华分子。”

“你不是反华分子。”我重复,然后嘲笑他,“你连‘华’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我是个真正的旅行者。”

“不,你不知道。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不是地理上的。”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问我:“如果我给你钱,你会要吗?”

“会吧,”我想也没想就回答,“这样对我们两个都会简单的多。”

第二天早上7点钟,我的手机闹钟想起来的时候,我们两个各自占据了那张超大号四柱床的左右两边,中间的床单冰,隔着至少一尺半的距离。那天他不用巡视餐厅的早餐情况,迷迷糊糊的醒了一下,看着我起来梳洗穿衣服,说完就又睡着了。床头柜上并没有装着钞票的信封,我不知道应该失望呢,还是觉得安慰。

16) I ? U

下午在公司收到一个快件,棕色纸盒里是一个扁扁的有Van Cleef Arpels标记的紫红丝绒盒子。我躲到休息室里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条项链,坠子是一个小小的碎钻镶的四叶花。我好像对他说过我喜欢这个牌子,这个样子的项链。不过我不确定,这条项链算是礼物,还是报酬,仅仅用来代替更加粗俗的一般等价物。

我发了一条消息对他说谢谢,不正经的加上:“昨晚并没有那么糟,你是甜的。”

他过了很久才回复,冰的一句:“谢谢,保持联系。”

任何人都知道,“保持联系”等于不再联系。那天晚上我没有去他那里,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邮件,第二天也一样。我想我可以算是失恋了,但没有真的失恋那么糟糕。毕竟我早有准备,我们之间只能是这样结束,还能怎样?

这时候Nick Tse的电邮落到收件箱里面,不早不晚,来得正好。他正在计划一次阿拉斯加的旅行,主要是为了去看极光。我马上就报名参加,心里想,这会是我忘记Lyle Ultan的第一次尝试,我知道忘记他不会那么容易。我们分头拉了几个人同行,请假,订机票,定酒店。最后定下来周末出发,总共六个人,三男三女。

四天三晚的旅行,房间定了三个,都是双人间。同行的三男三女之间要么不认识,要么就是普通朋友关系,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这次旅行非闹出点花头来不可。出发的前一晚,一帮人在酒吧接头,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要么我们sing吧。也就是说每天晚上和不同的异性睡在一起。大家哈哈哈乱笑,现实版的美国派就要上演了。

回到家里差不多9点半,明早6点去机场,所以要早些睡。我又检查了一遍行李,准备洗漱睡觉的时候,又看到放在内衣抽屉里的那个Van Cleef Arpels的丝绒盒子。因为看起来那么昂贵精致又脆弱,和我随随便便疏于打扫的房间格格不入,拿回来之后一直放在那里,项链就在盒子里,偶尔打开来看看,始终没有拿出来戴过。静静的夜里,看到它让我突然觉得很难受,带着一种奇怪的自虐般的心态,我打开盒子,第一次把项链拿出来,没有戴,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盒子里面的隔层,找收据。有收据就可以退,不如去退掉,换成钱,要丑陋就丑的彻底一点。 收据没有找到。Lyle没有把事情做的如我想的那样的Tacky & Insulting。项链稀稀软软的搭在我的手上,在床头灯的映射下面闪着幽幽的光,搭扣的末端一串我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很小的银色挂件垂下来,轻轻的晃着,然后慢慢的静止下来,我看清楚那是三个字符:I ? U。

17)Carolyn Murphy

我一下子晕眩,捂住嘴巴,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Lyle Ultan,我们扯平了,我爱上他的那一晚,他也爱上我了,甚至可能还要更早一些。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了。他这么一个老江湖拉下面子来说I love you,得到的回答是,谢谢,BJ没那么糟,你是甜的。我眼睛里含着眼泪,脸上的表情却是忍不住要大笑的样子,不管还来不来得及,我手忙脚乱的找出手机,按了他的号码打过去。

下面发生的事情多少有点讽刺,我根本没有想好要跟他说什么,反正既然他说了爱字,尽管方式有点拐弯抹角的,我总要有个答复。但电话嘟嘟的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我差不多要挂了,却又突然接通了。我兴奋的叫:“Lyle。”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我:“L现在在浴室。”

我反应很快,或者也可以说很慢。停顿了四分之一秒钟时间之后,用近乎于正常的声音回答:“那我等一下再打,。”

挂断了电话,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那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反反复复的响起,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呢,当然和Lyle的不一样,但是却很相配,从容的,不太嫩,口音不太美式。Tiffany广告上Carolyn Murphy那个样子的美女应该就会讲这么一口英语。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绝对可以在任何一部讲东海岸ball场生活的电影里演对手戏。我对自己说:很好啊,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再说了,我又不知道谁先来谁后到,说不定这个Carolyn Murphy一直就是他的正牌GF,她叫他“L”,都有昵称了。

我去刷牙洗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在枕头上振个不停,白天开会调了震动档忘记换回来了。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的名字。我站在那里看着它一边跳一边发出很轻的嗡嗡的声音,半分钟之后恢复平静。我钻进被子里,关灯,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正在念咒,手机又震了一下,吓得我一下子睁开眼睛,拿过来看,是一条短消息,“接电话!”看起来口气就很凶,不过我却有一点开心。

我直接打回去,这次是他自己接的。

我一连串的说:“L,我今天刚刚看到项链后面的字,本来有话要跟你说的,不过现在没有了。再见。”

他骂了一句粗话,很凶的警告我不许挂电话,让他把话说完。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讲话。我没有挂电话,不出声,听他讲,他却也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开始喃喃的叫着我的名字,“e,我的e。”

那种语气让我无法招架,手和心一起剧烈的颤动起来,声音却十足的静,“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要睡觉了,明天早上9点的飞机去阿拉斯加。”

“去出差?”“去看极光。”

“去多久?”“下星期二回来。”

“可以取消吗?”“不行。”

他说他会想我,对我说晚安,挂断电话之前告诉我:“刚才接电话的是Cheryl-Ann Walsh,我的妹妹。”

18)阿拉斯加

不管是Carolyn Murphy还是Cheryl-Ann Walsh,反正阴错阳差,我还是没有对Lyle说我爱他。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有时候我想起来那个夜晚,如果他先告诉我Cheryl-Ann Walsh是他的妹妹的话,那我很可能就会让他知道,我爱他,而且好像已经爱了一段时间了,弄得我心都痛了。他也可能会把I ? U说出口来,而不只是挂在项链搭扣后面了。但是,他最后才说的,我讲电话的口气那么,根本来不及转折,电话就挂断了。所以,我们又错过了。

第二天一早,我、Nick、A男、B男、A女、B女,六个人在机场集合,一路向西北方向,飞往阿拉斯加。全是二十几岁的年纪,穿North face或者Lafuma的冲锋衣,背后是比人还高的背包,打扮得像一群徒步旅行者,其实却是十足的享乐派,我们要去吃海鲜,泡温泉,在冰天雪地里住在温暖的房间里。

飞机起飞之前,我犹豫着要不要给Lyle打个电话,但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结果还是没打就关机了。飞机在阿拉斯加落地之后,一开手机一条消息就落进来:“已经在想你了。”让我心头一热,但却没有回复,因为那种感觉不完全是甜的。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多久,走到哪里,Lyle会变成Lyre,还是Liar。

之后的三天,很奇怪,每当看到特别美丽的风景,或者是早晨打开窗的那一瞬间,新鲜清冽的空气出乎意料的扑面而来,我就会想起他,我的Lyle。那种感觉如此复杂,又有点沉重,带着些山盟海誓的味道,我不太会表达,也不想吓到他,所以只是用手机摄像头拍下一两张不太清晰的风景照发给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懂,是不是有的时候,哪怕短短的一秒钟,也有同样的感觉,也怕说出来会吓跑我。不过现实里,他只是叫我玩得开心,走路要小心,记得戴太阳眼镜,记得涂防晒霜,因为他就喜欢我浑身带那么一点点浅浅的金麦色。

每天晚饭之后都有一个有趣的过程——抽签决定,晚上谁跟谁睡。我们有三个屋子,其中两间是两张床的普通标准客房,还有一间号称是蜜月套房,有一个完全透明的玻璃穹顶,穹顶下面是一张看起来就很淫荡的圆形大床,当然我们纯粹是为了躺在上面看北极光。第一第二天晚上,我分别抽到跟A男和B男住普通房。大家都是文明人,疯玩了一天,晚上回房间也不过聊几分钟天,然后就分头呼呼大睡。sing不过是说说的而已。第三天晚上轮到我住大床房,也不用抽签了,剩下的没有一起睡过的睡在一起。不知道这样的运气算好还是差,北极圈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是我和Nick Tse一起躺在那张蜜月套房的大床上。

19) 北极光

知道了这个安排,我也没觉得什么。吃过晚饭,一帮人去饭馆儿旁边的小木屋酒吧喝酒聊天。聊到健身,A男说工作之后好像胖了不少。大家都说是啊是啊,只有Nick很得意,说自己一直坚持运动哒,所以身材很好哒。我紧跟着就说,“要么你现在就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当然是开玩笑的,一连三天,我们这一伙人都是这么没正劲的过来的。但是,我的这句玩笑话,却让他脸和脖子全红了,之后很久都讪讪的不太讲话。到晚上十点多,六个人你挤我我挤你,在夜晚的寒风当中走回旅馆的时候,我也开始觉得紧张尴尬了。

旅馆的走廊就很温暖,房间里的空气更加绵软厚重,一点也没有户外那种玻璃锐边般锋利的寒意。一打开灯,那个玻璃屋顶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室内的家具和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全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上面。感觉的出来气氛不太好,我没看他,对着墙壁说:“那我先洗澡了。”就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品到躲到浴室去了。磨蹭了半个小时出来,他正半躺在床上看电视。

我对着电视机说:“我好了,你去洗吧。”

他没动,目光好像落在我身上,让我觉得有点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说e,你让我很失望,你的睡衣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我睡衣怎么了?”那天我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有大学校徽的运动衫和运动裤。

他从头到脚打量:“你吧,还没有漂亮到穿什么都好看的程度。” 满不在乎的戏虐的玩笑的口气。

我反手抓起一个靠枕扔在他身上,他又扔回来,我们挑衅的互相看着,暗地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晚上不会太难挨了。

他洗完澡出来,穿的也跟我差不多,白汗衫运动裤。一起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电视,HBO正在放Final Destination。开始我还抱了枕头挡在前面,看到最后才发觉一点都不恐怖,又被他哈哈哈一通嘲笑。后面没什么好看的节目,我们关了电视机,就开了床头一盏小灯,仰面躺在床上一起听他IPOD里的歌曲,惊喜的发现很多都是我也非常喜欢的歌,《October》、《River ide》、《Wildfloer》…,眼前就是无垠的夜空,一条浅蓝色缎带似的极光时隐时现,仿佛伸手可及。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又醒了。我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肩膀上,而他把我的右手握在手心里。耳机里还在播放一首Nancy Wilson的The nearness of you。我又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睡梦里的样子,翻了个身,顺势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耳机也掉了,只听到很轻很轻的歌声在两个枕头间响着。他可能醒了,或者根本没有睡着,因为几秒钟之后Nancy Wilson的歌声在The nearness of you最后一段副歌结束之前, 停了。

20)另一种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又滚到一起去了。我的头枕着他的胳膊,腿架在他的腿上。其实我的睡相一向很差,只是如果换作Lyle可能不会这样大方的让我压着。鬼佬们总是比较小气的。

蜜月套房连盥洗盆也是两个一排的。我跟Nick一人一个占着刷牙,镜子里面的两个人看起来就像Lyle Ultan 和Carolyn Murphy那么相配,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所有的人都会很开心吧。我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泡,对镜子里的Nick说:“要是我三十岁嫁不掉,你行行好和我结婚吧。”

他不讲话,继续刷牙,作了个鬼脸,伸出穿着酒店拖鞋的脚踢了我一下。

他一直没有给我答复,后来我们也再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吃过早饭,在附近的礼品店买了些东西,就出发去机场了。上了返程的班机,我给Lyle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航班号,说:你来接我吧。他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好”字。

飞机在纽约长降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Nick的车停在机场车库,问我要不要搭车。我本来想编个理由说不要,但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卑鄙,就老实告诉他有人来接我,并且明示是个男的。他说:“那好,。”转身拿了行李,跟搭他车子进城的另外两个人穿过空落落的机场大厅朝外面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和理着干干净净的短发的后脑勺,我忽然有点伤感,觉得自己像是在挥别一种生活。

电话响了,Lyle说他到了,告诉我他的位置和车牌号码。我走出去,找到那辆车,一路小跑着过去,背包扔给司机。车门开了,里面仿佛是比外面更浓的夜色,他朝我伸出手来,把我拉进去,给我一个拥抱。

“你闻起来有松针和雪的味道。”他贴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上说。

我也转过头闻了闻,告诉他这是另一个男人古龙水的味道,并且坦白了之前几个晚上sing的成果,然后问他:“我不像看起来那么乖,是不是?”

“你从来就不乖。”他让司机开车,转头看着车窗外面回答,“从一开始就超出我的想象。”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他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妒嫉或是不开心。不过他没有。也好,我对自己说,至少证明他不是因为处女情节才跟我缠了这么久。或许我真的应该忘记他,然后去找一个吃的比我多,过的比我粗糙,或者至少跟我一样粗糙,爱我多过我爱他的人来交往,就像Nick。

“你也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回给他,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语气。没等他做任何反应,就扯到别的事情上去,问他喜欢我穿什么样的睡衣。

“你原先的就很好。”他指的就是我那些非黑即白,非白即灰的棉质吊带衫和V字内裤。没有蕾丝没有刺绣,胸罩全部是光面的。

“像个小女孩。”

“像芭蕾舞演员多一点。”

“我喜欢这个答案。”我说,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嘴,而他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的把这个单纯的吻变成了一个撩人的舌吻。他吻得总是很好,不过我宁愿我们可以静静的,不带性感的拥抱片刻。所以我打断他,说:“你总是这样吻别人吗?为什么你的衣服从来都不会皱?”

“一天至少换三次,有特别活动时更多。”他回答,这次不是我喜欢的答案了。

晚些时候,在他永远纤尘不染的套间里,我洗过澡从浴室里出来,穿得仍旧像个芭蕾舞演员。而他躺在床上,我过去跨骑在他身上,问他:“别的男人是做么做爱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和男人做过。”他开玩笑,但是表情一如既往的很平静。

我笑了,“那别的女人呢?”

他没有回答。看着我,把我拉近他,直到我贴在他的身上。

我侧过头,看着透过薄窗帘繁星一样的灯火,夜空被映射成兰紫色“知道吗,你有过越多女人,我就越喜欢你。”

他抱住我,吻我的嘴,用喉咙深处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Shut up.”然后用一种不太一样的方式跟我做爱,不像原来那样迂回不可捉摸,而是有些直截了当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一切都变得格外疯狂和持久,而我开始有点懂了,我越是不在乎,他就越在乎。

21)保时捷

我们继续这样混下去。我的Lyle,我只在心里这样叫他,不知道他在心里怎么叫我。房间永远纤尘不染,衣服永远纹丝不乱,常备condom,从来不说make love,而说have sex。除了被鸡婆男同事看到过一次,没有人知道我们混在一起。

我们难得有户外活动。直到某个周末,他在酒店B2层地下车库的角落里陪我练车,当然也不能算是户外,只能说是“室外”活动。我大约一年前考的驾照,完全凭着对考试一如既往不变的热情拿到Pass,之后几乎没有开过,起步像开赛车,停车总是歪的。他让我用他的黑色Porsche练习。

“撞坏了要赔吗?”我问他。

“恐怕不容易修。”他回答,“型号很老,十多年前买的。”

我不太懂车子,Porsche看起来又都差不多,而且他的这一辆洗得像消防车一样干净,连轮胎的缝隙里也没有积尘,实在看不出是旧车。我只看他开过一次,去东汉普敦镇那一次。其他时候,他总是用酒店的车子,林肯或者克莱斯勒。这样更简单一点,现在的他只想要简单,更简单。十多年前,买下这样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的时候可能不是这样的。

我练习倒车库,他站在车子外面帮我看着。终于有一次成功的,我开心地朝他张开双臂,说:“快表扬我,来亲我一下。”

他站在原地没动,简单的回答:“这里有摄像头。”

我只能对自己笑,过了很久才跟他讲话。他看出来我不高兴,说要带我去一个派对。

“这可以说是你第一次带我出去见朋友。”我嘲讽的说。

“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愿意。只是我没有足够好的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他说,“如果我有一天结婚,我可能需要花钱雇一个伴郎。”

“我们有共同点了,我恐怕也需要雇个伴娘,要是你知道好一点的伴游公司,别忘了告诉我。”

他笑了笑,在某个摄像头的盲区里吻了我。

“你是不是经常在这里教女孩子开车?”离开他的嘴唇,我轻轻的问他。

“在你之前,只教过Rona。”他回答,“你们应该认识。”

“就是这辆车?”我似乎过了很久才又开口。

“对。”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心情,继续说:“她总是觉得自己坐在错的位置的上,在路上错误的一边行驶。”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起结婚,也是他第一次提到Rona Morgan。有一个万古不变的道理越来越清晰的展现:总是会有美丽聪明的女人把自己最明媚的年纪留给他这样的男人。

22) Cheryl-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