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毛巾擦着头发,往她身旁一坐,往电脑屏幕上看一眼。她用笔记本电脑不需要用鼠标,触摸屏用得灵巧极了,打字也快,十指翻飞的。

沈渔回复了唐舜尧的邮件,又将他提出的建议抄送给了负责场景设计的策划。

陆明潼在旁问:“忙完了?”

沈渔压根还没从工作状态切换出来,点了点头。

下一秒,笔记本就被他一把夺取,合拢了翻盖,轻巧力道往茶几上一放。

她刚买的新睡衣,米白色真丝料子,系带的袍式,解开没有一点阻力。

让客厅的大灯晃得很不好意思,推了推陆明潼,要他回卧室去。

通常,她的要求都会得到尊重,今天却不然。陆明潼将她抱起来,要她靠在沙发扶手上,紧跟到了她的脚边去。

沈渔简直悚然,推他肩膀,这种过了头的取悦,让她恍如受到惩罚似的难捱。

急切地推拒了好几次,他才终于停下,回到她这一边来,恶意的,凑到她唇边去。

“陆明潼!”

他笑一声,“我都不嫌弃你。”

他伸手去拿了她喝水的马克杯来漱口,她一言难尽的神色仿佛让他更加愉悦。等放了杯子,他就凶狠来吻。

沈渔明显感觉到他在发泄情绪,一切行为与温柔、体贴毫不沾边。

她被他抱去沙发扶手外面站着,被按趴在扶手上,他自后方以很重的力道冲击。

他捞了她转头来吻,她因此能看清,他眼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戾色。

这种冰冷并不使她害怕,反有种被他完全支配的激动觳觫。

陆明潼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问:这个姿势,你跟陈蓟州试过吗?

沈渔一下恼怒,这什么混账话!

然而呵斥的话还没出口,陆明潼又出声截断她——

他并非糟粕地要以她从前的经历来替自己助兴,他压根不屑于此。他只以动作,配合着冷声宣告:他没让你爽过的,我让你爽;他让你爽过的,我加倍地让你爽。

沈渔抬手捂住了脸。

实在叫她难以承认,她是吃dirtytalk这一套的啊。

-

沈渔已是一条死鱼。

瘫在沙发上,自己的睡衣上。

陆明潼端她的马克杯来喂她水喝,被她一记眼刀警告回去。他讨回了自己想要的,才恢复平日体贴到无微不至的态度,起身去冰箱里拿一瓶水来,递到她手边。

沈渔接过喝水,同时跟他约法三章:“以后不许再提我的任何一任男朋友。”

“满打满算不也就两任。”

“……哪任都不许提!”

“俞霄呢,他好歹是帮了我。”

沈渔不说话了,摆出真要生气的架势。

他应承道,“好好好,不提了。但我警告你,别让我抓到你跟别的男人还有瓜葛。”

这人平时多高冷,吃起醋来简直幼稚。

冲洗过才又回到床上。

沈渔没精力玩手机了,躺在床上搂着陆明潼的腰,闭眼酝酿着睡意,问他:“话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咯。”她翻个身就要睡。

“我可以告诉你,你也要告诉我。”

在沈渔这里,这个问题压根没什么可隐瞒,因为她也不知道。当那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再往前回想,发现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节点,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沈渔追问:“那你呢?”

陆明潼笑看着她,低声说:“我建议还是留到下回告诉你,免得,你会求我再来一次……”

他闷哼一声,是沈渔一掌拍在他手臂上,“严肃点。”

“严肃的啊。”他无辜神色,“你确定要听么……”

他温热地呼气在她耳中,叫她痒得忍不住去捂。预感他狗嘴吐不出来象牙来,“……睡觉,回头再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陆明潼于是宣判她,怕了。

“我是怕了!饶过我们这些精力体力已经跟不上的老年人好不好。”

陆明潼被她这句话恭维到了,愿意暂时偃旗息鼓。

一方面也因为,她最近工作确实太忙,欠缺睡眠。

-

时间一晃,到了春夏之交的光景。

挂了快大半年的沈渔家的那套房,终于等来了合适的买家。

沈渔联系叶文琴,问她近期可有时间回南城一趟,协助中介办理房子的过户手续。

没多久,叶文琴给她来了回复。

说与秦正松商议过了,两人一同请假,回国卖房、请客吃饭都一并办了,省得作两趟跑。

这边,陆明潼和江樵、李宽几人做的小游戏,终于赶在某大型互联网公司主办的,鼓励和发掘独立游戏新人的“萤火虫计划”截稿日期之前,完成了初步开发,并按照主办方的要求,提交了至少包含一个章节内容的试玩版本参加初选。

“萤火虫计划”的首奖有三十万元奖金,这也是他们几人势在必得的。

赶在这稍稍能松一口气的当口,沈渔拉陆明潼出去逛街。

这一趟他们逛街的任务十分繁重,要给陆明潼即将订婚的表哥挑礼物,要给叶文琴和秦正松挑礼物,还得给沈渔置办一套到时参加宴席的行头。除此之外,还要给迁回南城,如今同沈爷爷住在一起的沈继卿,选一套全新的,适合夏天的四件套床品。

花去一整天,辗转两三家商场,总算将购物清单全部搞定。

沈渔今天穿了双帆布鞋出来,走得久了也是打脚,路过屈臣氏,进去买了一盒创可贴。

在奶茶店外找座位坐下,沈渔卸了斜挎包,蹬掉鞋子。

陆明潼自然不过地蹲下身,拆了四个创可贴,将脚后跟和脚背上磨得红肿破皮的地方都贴上。

沈渔这几天正好生理期,想喝的奶茶口味都只能做冰的,让她加倍泄气。

陆明潼丝毫不体谅她的心情,点了冰的蔓越莓果茶。

沈渔眼巴巴望他:“我喝一口。”

“不行。”

“就一口……保证不喝多的。”

陆明潼捱不住她可怜兮兮的眼神,递了果茶过去。

沈渔原本想豁出去多喝两口的,看他严厉不过的督查目光,没敢造次,说喝一口,就真的只喝一口。

室外风暖,她中饭以后如若不睡个午觉,一定会困得思绪停转。

现在便是这样了。

搬近椅子靠拢陆明潼,把脑袋枕在他肩膀,“我睡一会儿,睡醒我们去吃晚饭。”

-

南城天河是南城最大的购物街,也是年轻女孩子逛街的首选。

沈渔的表妹辛萌萌,对在这家网红奶茶店碰见沈渔一点也不意外。

她点了单,排队等着取餐,百无聊赖之时,看见沈渔坐在室外,准备出去打个招呼,望见跟她同行的人又却步。

等看清两人共饮一杯、枕肩睡觉的亲昵行为时,她吓得不敢上前了。

何况,陆明潼还趁人睡着的时候,往沈渔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这行为的性质,拿什么都洗不脱。

在辛萌萌这儿,是不存在该不该说,合不合适的概念的,只觉得这事儿惊奇又耸动,就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她妈——沈渔的“姨妈”一起“吃瓜”。

“姨妈”再传给“舅舅”和“外婆”一同分享,同时,不乏私心地又发给了叶文琴,遣词造句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架秧子起哄:

“姐啊,不得了,小渔在跟那个贱人的儿子搞对象!这事儿你知道吧?”

时差关系,叶文琴还在睡梦里。

等醒来捞手机一看照片,气得急火攻心,当下改签机票,撇下秦正松先行回国了。

没跟沈渔通气,怕她提前想好一肚子说辞来应付她。

中途转了一次机,飞行约20多个小时终于落地。

她没心情休息,拎了行李直接回去了清水街。她手头没钥匙,进不去门,放倒了行李箱坐着,给沈渔拨个电话,叫她马上回来,到清水街来。

电话那端惊讶语气,问她:“您提前回来了?订了酒店吗?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下班以后马上……”

“沈渔,我没心情等你,你上着班也得给我请假,立刻、马上过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事,你过来,当着面跟我说清楚。”

那边沉默片刻,说好。

☆、既做我的眼泪(06)

沈渔在跟叶文琴通话完毕之后, 随即给楼下的李宽拨了一个电话。

首先询问他:“陆明潼这时候在不在?”

“他今天没过来, 怎么啦沈渔姐?陆明潼电话打不通?”

“不是……”沈渔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此刻纠结的想法,索性略过了这个话题,又拜托李宽帮个忙, 给现在正在楼上等候的叶文琴送一把备用钥匙。

李宽揣上钥匙上楼, 说明了情由。

叶文琴觑一觑他的神色,接了过去,道一声谢。她跟陆家有仇, 但不至于牵连到无辜的租客。

李宽回屋里, 越想越觉得,方才沈渔问他陆明潼在不在这话似乎有些深意,摸不清楚,她是希望陆明潼在, 还是不在?

但李宽觉得,作为兄弟, 还是应当知会陆明潼一声。毕竟楼上那人是陆明潼未来的丈母娘, 要是他不赶紧过来打个招呼献个殷勤, 未来就折在了这一关上,岂不是可惜?

李宽把电话拨过去, 径直说道:“你丈母娘回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瞅一瞅?”

“……谁?”

“脑子烧坏了?你有几个丈母娘?”

那端沉默了片刻,问道:“沈渔过来了吗?”

“暂时还没,她不是在上班么。”

陆明潼没多聊,语焉不详地挂了电话, 只说马上过来。

-

沈渔放下手头的工作,问小武请了半天假,到地下车库取了车,径直开去清水街。

在路上,沈渔思绪难定。

她不知道这个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原本她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主动找叶文琴坦白,现在这情况,局面陡然变得被动。但另一方面,也有靴子终于落下来的宿命感。这关迟早是要过的。

七楼的门是虚掩的,沈渔轻轻地敲了一下,又轻轻地推开。

她对会面临什么情况有所预设,叶文琴改了时间,这么急匆匆赶回来,一定气得不轻。想过叶文琴会愤怒,生气到可能直接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但万万没有想到,推开门后的叶文琴,站在客厅的窗户旁边,默默地抹眼泪。

沈渔一下便有些懵了,嗫嚅着唤了一声。

叶文琴投了目光过来,意冷心灰到极点的声音:“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过得有什么意思?朋友背叛我,老公背叛我,现如今,连我的女儿也要背叛我……”

沈渔感觉有利刃在搅弄心脏,“您别这样说……”

“你小姨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么温温吞吞的性格,怎么可能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可她发的图片啊!我想替你辩驳两句都没法辩驳。”

沈渔私底下酝酿过,倘若跟叶文琴坦白,应该怎样开口?但那些话,遇到现在的情况统统没有用了,她心里秉持的那份正当性,被叶文琴的眼泪和几句话,顿时打消得一干二净。

她低望着脚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恨不能让自己就地蒸发,就不用再面临这样两难的局面了。

这种沉默的消极反抗,惹恼了叶文琴,她火气一下上来了,含怒又含泪地问她,“是不是真的?”

沈渔当然听出来叶文琴话里的意思,如果她说是假的,再转头跟陆明潼分得一干二净,这事儿,叶文琴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不再追究。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撕下沈渔的脸面,撕下自己的脸面,也撕裂母女之间的情分。

“是真的……”

叶文琴冲口而出,打断她:“我们母女俩,就非得栽在这对贱人身上是吗?我在外面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这事儿要错也不是我叶文琴的错。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洗刷了溅在自己身上的泥点子。你倒好,上赶着把自己再扑进这泥塘里!他们陆家母子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事隔多年还来这么作贱我!”

沈渔词穷语滞,想不出什么话来替自己辩驳。

叶文琴所言的这一切,她站在她的立场想过一百遍,每一句都能理解,每一句都合理,因此,她注定是辨无可辨的。

“你爸,窝囊一辈子,到头来强硬了一回,却是为了别的女人!我知道,他嫌我强势,嫌我不懂他一肚子的风花雪月。可我得操持生活,我想让我们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我做错了吗?还有那个贱人,我当她是朋友,操心她的婚姻大事当自己亲妹妹一样地操心,结果她转头却勾搭上了我的男人!你爸,再怎么不入流,再怎么窝囊废,没离婚,那他妈还是我老公!”

这些话,枯枝腐叶地沤在叶文琴的心里,都沤成了一块病。她至今不明白,怎么真心实意地待别人,自己却讨不得一点的好呢?她不过就要强了一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报应全要落到她的头上?

沈渔低声地应,“您没有错……错的始终是他们。”

“既知道我没有错,那你又为什么来怄我?”

“因为我觉得,这是两码事。”沈渔坚守自己脚下针尖大小的立场,这时候退缩,必将一路溃败。

“两码事?想没想过,旁人怎么说你,又怎么说我!我俩的名声早被那一对贱人绑架了,你以为你挣得脱!你从小到大,平平庸庸安安稳稳的,这一回怎么就这么高估自己呢?你真不知道众口铄金!”

“我知道,我当然是想好了,才做出的这个选择。我原本想主动告诉您……”

“做什么选择?我告诉你沈渔,你就一个选择,要么你选那贱人的儿子,要么你选我。”叶文琴叫她拿电话出来,现在就跟对方分手,要么,她一辈子都别想见她了。

沈渔站着不动。

叶文琴喝她:“打啊!”

-

陆明潼基本是跟沈渔前后脚到的,站在门外,全程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这一番母女的交锋实际上没有他的立场,所以他迟迟没有前去打扰。

想象了一万遍的场面,真落在眼前,他恍然明白自己果真还是低估了沈渔即将承受的压力。

二选一的抉择,将沈渔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陆明潼没法再旁观下去,拉开了门。

叶文琴的目光扫到了他身上,一时只有憎恶,“滚出去!谁他妈准你进来的!”

沈渔惶惶地回头,她眼镜之后已经是一片模糊了,“陆明潼你别掺合,这是我跟我妈两个人的事。”

她哀求恳切的语气,让陆明潼没法再踏出一步。

说与她共担压力,可当这山砸下来,是她一肩扛起来了所有,他连虚虚地搭一把手的余地也无。

他只能退出去,听候宣判。

这一瞬间,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倘若沈渔不选他,他一丁点也不怪她。

门内叶文琴说:“正好人在这儿,你也不用打电话了。你直接跟他说,你俩分手,今后再不往来。”

沈渔抬手摘下了眼镜,低头时,眼泪即滚落下去砸在鞋面上,“我不会说的。”

叶文琴怔住。

屋里一片静默。

叶文琴随即去捞自己的墨镜戴上,“好,好得很。这你自己做的选择,你别后悔。”

她拿上提包,推上行李箱出门去,视如空气般地跟陆明潼一个擦身。

那行李箱是28寸的,叶文琴拎着实在勉强,懊恼到极点,抬脚一蹬,箱子沿着台阶咕噜噜滚落下去。

沈渔走到门口,向着楼下喊了一声:“李宽!”

李宽在陆明潼来时就感觉到事情不妙,早就候在了门口,一听见喊声立马开门出来,问沈渔,“什么事?”

“麻烦你帮忙我妈提一下箱子。”

叶文琴快步下楼,叫他们滚,都赶紧滚。

李宽眼疾手快,赶在叶文琴之前,提上了那行李箱,健步如飞地下楼去了。

陆明潼这时候才迈进屋里。

沈渔背靠着墙壁,实难在此刻向他挨近,隔着泪雾,无声地看他,转头时,眼泪再大颗地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一更有点短小。

发着烧写的,实在不想放大家鸽子……

我先躺下了,各位晚安,明天几点更不好承诺,反正晚上12点之前一定有。

☆、既做我的眼泪(07)

陆明潼径直地欺近他。

说他自私专断也罢, 不想叫她熬在这样难过的氛围里。

沈渔推了三次,没有推开, 由他抱着, 吞声饮泣。他牵过她的手腕,试探着, 看她没有再反抗的意思, 便牵着她走出屋子,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在五楼的楼梯里,与帮忙提了行李箱的李宽撞上。李宽比个手势说已办妥, 沈渔同他道了声谢。

李宽指一指楼上,“要不, 去我那儿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