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回来。”

“哦。”

“就算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你偶尔也对我表示一下关心吧?”他忍不住抱怨。

“一路顺风。”

“…我想骂人,所以我要挂了。”

“再见。”

他沉闷地“哼”了一声,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又害怕让她知道。

“哦,对了…”子默说。

“?”

“你不在的这几天,小狗怎么办?”

“我托给别人了。”

“谁?”

“…除了项峰还会有谁。”

“哦,”她说,“那我就放心了。”

“喂,”他愤愤不平,“那只狗比我更重要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至少你会照顾自己,它不会。”

她以为他真的要骂人,可是他没有,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么你明天能来看它吗,我觉得它越来越像小白了。”

子默不禁失笑:“你招数怎么还是这么老套。”

“…施子默!”

“我明天会去看它的。”

怒火被浇熄了,项屿笑着说:“你不能反悔。”

“哦。”

“那明天见。”

“再见。”

说完,她合上手机,一转身,子生正狐疑地看着她。

“干嘛?”

“项屿打来的?”子生的推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支电动牙刷。

“嗯…”

“有时候我真不懂,到底是你逃不出他的黑风阵,还是他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子生脸上写满认真,“一个是魔一个是佛的区别。”

“…”

“好了,”他摊摊手,“我不会像老妈那样罗嗦,可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嗯?”

“好,”子默微笑点头,“你再不去结帐,墨鱼丸都要融化了。”

兄妹两人向收银台走去,超市里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聚集在大减价的柜台前,广播里仍不断播放特卖信息,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子默忽然停住脚步,蹙起眉头望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子生问。

“你先去结帐吧,我等下就来…”说完,她径直穿过走廊,快步走开了。

子生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日用品区,才摸了摸鼻子,一边推车离开,一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买那个啊…”

子默放轻脚步,四处张望着,然后走过去倏地抓住那只仍不断往背包里扫货的手,低声说:“你在干什么?!”

“…”于丽娜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一片模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回去吧。”

于丽娜的手是僵硬的,露出一种喝醉后特有的笑容,紧紧握着背包,说:“…不要,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偷来的呢…”

子默抿了抿嘴,抓起她的手臂往收银台走去。

“啊…我还没偷完呢…”

子默没有理会路人的目光,直接走到收银台前,夺过她的背包,打开封口,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面上,挑出该付钱的那些,剩下的全部塞回背包里。

“你干什么…”于丽娜口齿不清,双手倔强地握着拳头。

子默付了钱,一手拿起背包和购物袋,一手捉着她的手臂向出口走去。

子生已经在那里等待着,看到她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朋友,”子默说,“我们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于丽娜依旧胡乱地挣扎,子默觉得自己几乎捉不住她,子生给了一个“你自己保重”的眼神,便转身走了。

“你给我安静点!”面对醉酒的女人,子默忍不住要发脾气。

也许是被她的口吻吓住了,于丽娜怔怔地看着地板,表情呆滞。

子默苦笑,拉着她走进超市门口的咖啡店。

“请问,你们没有醒酒的东西?”子默站在规台前,时不时望着坐在角落里的醉酒者,对服务生说。

“你的意思是…一桶冷水吗?”服务生的表情很认真。

“…不,当然不是,”子默抓了抓头发,“我的意思是饮料,有任何醒酒的饮料吗?”

服务生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价目标,说:“没有。”

“…好吧,那么就给我两杯拿铁。”

她付了钱,在于丽娜对面坐下,忽然有点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毕竟,她们也曾经算是“情敌”。

“嗯…那个,你喝醉的时间也太早了一点。”她看着墙上的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这段对话。

于丽娜没有理睬她,只是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发泄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这样做很容易引来麻烦,你知道…如果被人看到的话,说不定会闹得很大…”

“…”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或者,等喝完咖啡,我送你回去——”

“别假惺惺了。”于丽娜忽然说。

“?”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说完,她抬眼看她,眼神冷漠,再也没有喝醉的迹象。

“…”

于丽娜从背包里拿出一盒烟以及一罐口香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后者。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她们谁也没有伸手去拿杯子,只是沉默地坐着。

子默心里憋着一口气,起身要走,却被生生地拦住:

“喂!…”

“…”

“…你生气了?”于丽娜咬着嘴唇,不情愿地问。

她终于又缓缓地坐下,双手抱胸,转头看着别处,一言不发。

“…谢谢。”

“?”

于丽娜用手捂住脸颊,声音沉闷:“谢谢你阻止我做一件疯狂的事。”

“…”

“真的,我想我已经没办法控制我自己了,当时我满脑子都是疯狂的念头…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么,”子默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你到底算醉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

她们又沉默,这一次,两人不约而同地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起来。

“嗯,味道不错,”于丽娜由衷地说,“我忽然发现,我们的品位很相似…”

“…”相似在哪里?高跟鞋吗?

“咖啡也好,男人也好…”

子默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你…喜欢他什么?”

“谁?项屿?”

子默给了一个“不然是谁”的眼神,便低下头继续喝咖啡。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只是想要征服他…”

“…”

“你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他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让人很想看他温顺的样子。”

“…我不发表意见。”她脑海里浮现的是某个人躺在身边,借着月光温柔地对她笑。

于丽娜眯起眼睛看着子默,说:“你好奸诈!”

“?”

“你看上去温顺,可是骨子里很倔强,而我恰恰相反,看上去坚强,骨子里却是软弱的…所以,我一开始就输了。”

子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许你根本就不应该开始。”

“…你这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不,”她苦笑,“这句话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们谁都没有赢。”

于丽娜怔怔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恍然大悟。

夜深了,咖啡馆里只有零星的几桌客人,服务生们不慌不忙地擦拭着咖啡机上的污渍,偶尔轻声交谈几句,等待下班。

子默忽然觉得,这个即将过去的夏天发生了很多事,她失去一些、得到一些,迷惘着、也领悟着。也许那是她早就该做的,但就像蒋柏烈说的,无论什么时候,当她鼓起勇气想要改变自己的时候,都为时不晚。

她终于能够用另一种角度去看自己的爱情与生活,同时也客观地审视自己。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于丽娜轻声说,“其实,我早该这么做了…”

“…”

“别误会,不是为了项屿,他只是…我遇人不淑的其中一个例子,他不会是其中最好的,但也永远不会是最糟糕的,”于丽娜仍然嚼着口香糖,眼神变得透彻,“只是有一天晚上,当我回想起过去的那么多年,发现自己愚蠢地追逐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就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我心里产生。”

“?”

“我要重新来过。”

子默不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她想起项屿,想起他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所有原本那些关于的记忆全部抹掉,然后,重新认识我?”

会不会,他也是一样的,也像对面的这个女孩,挣扎、彷徨,最后终于拿出勇气面对自己?

这天晚上,告别了于丽娜,子默给远在他乡的人发送了一条短信:

“如果有一天,我爱上别人,你会怎么做?”

他也会离开吗,像于丽娜一样…

回复来得出乎意料得快:“你一定要让我在好不容易可以睡一个安稳觉的时候失眠吗?”

“我只是说如果。”她提醒。

这一次,他隔了几分钟才回答她:

“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一点…可是,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噢!

她在心底叹气,原来,他仍然是那个…高傲而自负的项屿!

就这样,鲜活地在她的记忆里,怎么也抹不掉。

九(下)

第二天一早,子默就履行了她的承诺,去项峰那里看望“小白”——在某个自负的家伙还没回来之前。

项峰来给她开门的时候满脸胡渣,神色憔悴:“小动物就像女人一样让我头疼欲裂。”

子默脑海里浮现起项峰和见飞在麦克风前互相揶揄的场景,不禁觉得好笑。

他挑了下眉:“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的面部表情增加了好几种,是内部系统更新了吗?”

“也许。”她浅浅地笑。

“我有一种预感,”他的口吻带着一点幸灾乐祸,“项屿那小子要开始倒霉了。”

“?”

“狮子苏醒以后,绵羊就变得无处遁形。”

“侦探小说家的话总是太复杂,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