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子默吃痛地闷叫了一声,眼泪立刻流下来。

“Good girl!很好。”于任之给了她一个赞扬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拉着那个女孩走出了门口。

“喂…”项屿快步走过来,神色凝重,看着她的眼神既担忧也心疼。

他用大拇指抚去她的泪水,低沉地说:“不管那混蛋跟你说了什么,都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她抬起眼睛,手腕上还有阵阵刺痛传来,昏暗中,看着他那张模糊的、关切的脸,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下来。

项屿伸出手臂拥住她,光滑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大大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头发,用一种哄人的口吻说:“好了,别哭了,他不值得你这样…”

“…那谁值得?你吗?”她想到了过去的种种,忍不住哭着问。

“哦…我也不值得你曾经为我流过的那些眼泪,”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苦涩,一字一句对他来说都那么艰难,“可是,如果你真的爱上他…我可以帮你去威逼他、利诱他,或者任何我可以做的事…”

“…”

“还有…”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却感到额上有一阵湿意,暖暖的,流向她心底。

“别忘了,就算他不爱你,还有我这个备胎…”他笑着流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项屿给你做备胎总行了吧?”

此时此刻,子默不知道在这小小的酒吧里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也许很多,也许一双也没有,但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也许自始至终,她在乎的,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已。

十一(中)

这天晚上,项屿送子默回去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并不可怕,却带着一点迟疑的暧昧。

也许他们都期待着什么,也都害怕着什么,于是选择沉默,只用Duffy那一把醇厚的嗓音填满整个车厢。

I get a feeling deep don inside

Something just ain’t right

I get a feeling that tells me I kno

Baby you never sho…

Ho you really feel for me

Tell me can e ever be

Serious? Serious in love?

车子停在子生家楼下,他们依旧沉默着,直到子默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爱上于任之…”

“?”

“准确地说,从来没有。”她没有看他,怕自己如果注视着他,就有什么会从彼此的眼里流露出来。

“…”

“而且我相信他也从来没有爱过我,尽管…他说过要追求我。”

“那么,我不是备胎?”项屿转过身安静地盯着她的侧脸。

“…嗯。”她咬着嘴唇,还是没看他。

项屿露出孩子气的笑脸,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子默用力抽回来,一脸平静地揶揄道:“事实上,你连轮胎也不算,又怎么算是备胎。”

“子默!”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一点点哀求和撒娇。

“我该上去了。”

她抿着嘴,伸手去拉车门,却被他按住。

她瞪他,没有任何成效。他把她按在座位上,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一垂下眼睛就能看到他那模糊而煽动的睫毛。

子默很怀疑,如果他的车上有一个按钮能够把副驾驶位的靠背放倒的话,下一秒他就会扑上来的…

“当当当!”有人用力敲着玻璃窗,僵硬的指关节显得很不耐烦。

两人同时错愕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叼着烟的子生——他眯起眼睛半趴在车门上,一阵阵烟雾扩散开来,显得面目狰狞。

项屿伸手按下车窗的按钮,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没有放开子默的意思,只是对子生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干嘛?!

“探监时间结束了,先生,下次再来吧。”

“下次?…”项屿怀疑地瞪着他,没有放手。

子生拉开车门,把妹妹从他手里拽下来,猛地吐了一团烟雾,才淡定地说:“是啊,一个月一次,你下个月再来吧。”

说完,他拉着跌跌撞撞的子默转身向大楼走去。

“喂!”项屿挫败地对那两个背影大吼。

可是,没有人理他,一个也没有…

“说吧,怎么回事?”回到家,子生甩开子默的手,像是不太高兴。

“什么怎么回事…”她终于能够脱下这双高跟鞋,站在平地上。

“别跟我装傻,”子生把烟头用力在烟缸里戳了几下,才继续道,“你和那家伙现在算是什么?”

“…刚才在你的帮助之下,我们勉强还维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

子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说:“你最好确定他这次是来真的,不然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哥…”子默叫道,“现在到底是我在选择我的生活,还是你在选择我的生活?”

子生愣了愣,仿佛忽然之间有人对他说了一句很重的话,沉重到让他不知道是觉得受伤还是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也好。”他又点起一支烟,没再说话。

“放心吧,”她垂下肩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会作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愿如此…”子生给了她一个微笑,充满无奈却也欣慰的笑。

子默等子生回房睡了以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开始洗澡。

她有一套沐浴的用具,全部放在一只布袋里,从浴缸刷、消毒液到蓝色浴球、泡泡浴粉…等等等等。那只大大的布袋里甚至保留了小时候玩的几只橡皮鸭子,当黄色的鸭子们在白色的泡沫上游走,她觉得自己仿佛也像它们一样找到了单纯而美好的幸福。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用这布袋里的东西,每一次当热水冲刷着她的身体,目的只是要赶走身上的污垢,却没有赶走心灵的尘埃。她焦急地寻找一个个未知的答案,却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做一个懂得快乐、懂得幸福的人。

她躺在浴缸里,伸直双腿,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几乎要浮起来。

就这样泡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她睁开眼睛,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接起来。

“喂?”项屿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听上去都很有诱惑力。

“你还没睡…”她仿佛真的在跟一个多年的老友通话。

“睡不着。”

“数羊吧。”

“我情愿数狮子…”

“…那也可以。”

“你也睡不着吗?”

“嗯…”她看着黄色的小鸭在自己胸前游走,忍不住开起小差。

“为什么?”

“没什么…”她轻声说,“只是在想事情。”

“哦…”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你知道顾君仪和…丁城的事?”

“嗯,”项屿迟疑了一下,才说,“跟踪他的人给我看了他和顾君仪一起的照片,我才知道…当然,我叫他们别再跟了。”

“你没有告诉陈潜?”

“没有。”

“…你做得对。”

“但我觉得他其实早就知道。”

“我也是…”

电话那头,项屿低笑了一声,说:“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他们的问题,与我们无关。”

“你不觉得陈潜很伟大吗,如果他选择原谅顾君仪。”

“不觉得。”

“为什么,如果我背叛你,你一定不会原谅我。”

“也许我真的不会,”他顿了顿,“但我也不觉得陈潜伟大。”

“?”

“每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方式都不同,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那都是爱的一种方式罢了,所以没有谁比谁更伟大。”

“你变得会狡辩了。”子默看着天花板,无奈地说。

“说不定,我身上还有很多变化,只是你还没来得及检查罢了…”

她看不到他的脸,可是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笑意:“这个黄色冷笑话真的很冷,我在洗澡,怕感冒,你去数羊吧——或者数任何你能够数得清楚的东西——晚安。”

说完,她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就按下了关机的按钮。

有一些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呼朋唤友,另一些却更钟情于独自呆着,子默觉得自己就属于后者。连续的几天假期,她哪里也没有去,每天中午等子生走了以后,她就一个人打扫卫生,然后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试着打电话给于任之,想问他一些事,但电话总是接不通。她觉得项峰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她没有逼问的打算,这位侦探小说家是属于那种…如果他不想说,便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当然同样的,如果他想说,即使没有人原意听,他也一定要说出来。

项家的男人极其固执,习惯于营造一个世界,并且主宰它。

项屿又出国比赛了,那么至少一周内,他们仍然能够维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她发现自己不再急切于想要追问自己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

也许很重要,也许不算是,但无论是什么,她还是她,木讷而单纯的施子默,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茶几上的无绳电话响起,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喂?”

“你到桌球室来一下吧。”子生说。

“什么事?”

“来了就知道。”说完,他“啪”地挂上电话。

子默哭笑不得,发现自己生活在一群独断专行的人中间。但她还是去了,就在子生挂断电话的五分钟之后。

下午打球的人不多,子默推开桌球室的门,径直上了二楼,子生站在角落里的斯诺克球桌前,百无聊赖地转动肩膀上的脑袋,像在打太极拳。

“哥…”她走过去,不明白他叫自己来的用意。

子生转过头,让开身子,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目光冷淡,一言不发。

“丁城…”子默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过去。

丁城看了她一眼,抿着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我很怀疑他是不是酒精中毒了,从我进来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子生双手抱胸,半靠在墙上。

“…你才酒精中毒。”丁城冷不防开口。

子生瞪了他一眼,抱着球杆走到另一边去。

“我们来打赌吗?”子默忽然问。

“?”

“你跟我哥比一场,我赌他赢。”

丁城挑了挑眉,眼神变得高傲:“他?一个只打美式的人?”

子生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开始摆球。

“输了怎么算?”

子默微微一笑:“输的人必须为赢的人做一件事。”

丁城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球局开始,子生开球,一个球也没进。于是轮到丁城,他轻松地打进一颗红球,接着是黑球,接着又是红球。

子默从袋子里取出黑色球,仔细地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然后背手立在一旁。

“你要输了。”丁城用巧粉熟练地擦拭皮头。

他在桌子的两边游走,每一杆都打得又快又准,直到黑球第八次入袋之后,下一颗红球被狠狠地击打在袋口,弹了几下,停顿住。

他冷笑一声,抱着球杆坐到沙发上,子默说:“六十四。”

子生小声地吹了一记口哨,弯下身子开始瞄准:“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暂时还没有想到。”子默回答。

“可以想的时间,剩得不多了。”说完,子生直直地出杆,球应声入洞。

“一分…”丁城忍不住提醒。

子生却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打起来,直到桌面上的球全部清完。

“…”丁城咬着牙齿,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想好了吗?”胜利者并没有一丝的骄傲或得意,只是把球杆放回他专用的箱子,然后换了一根美式的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