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已快至傍晚,清泉小心翼翼问她:“三奶奶,您这是要去哪里?”

郁暖被一旁的甘泉扶着缓缓起身,纤白的手指捏着袖口,只是淡淡道:“进宫。”

清泉并不知晓很多,此时也有些惊讶起来:“进宫?只是,太后娘娘并未传召您,您如此岂不是…”

郁暖安抚地看她一眼,却并不解释。

她又道:“拿酒予我。”

清泉实在有些无言以对,又劝她道:“小祖宗,这谁人进宫,都不会把自己吃个烂醉的。您这般,可是要折煞了整个侯府了,叫宫里贵人见了也不成体统。”

郁暖却很坚持,只是说:“你不必多言,无事的。”

她不知道,在剧情全然不同之后,她脑中的弦仍是自顾自越崩越紧。

郁暖甚至觉得,就在不远的将来,这根弦或许就要断裂开来了。

她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只怕是死不成,也不能活。

还不如痛快干脆些,硬着头皮走下去。

所以,她还是要把自己灌醉,然后在天子怀里撒娇卖痴。

他再拒绝,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粘进他怀里乱蹭点火打死不出来。

这次一定不能让他再拒绝自己了。

为了脑壳,阿门。

郁暖握着酒盏,眼神已经有点乱了。她抿了一口细细品味,对着清泉认真评价道:“这个口味不好,以后我想吃苹果味的。”

清泉的脸更僵硬了,她真的无言以对:“……”

郁暖很认真的催促她:“听见没啦。”

清泉连忙点头:“诶好…小祖宗你可甭吃了,这酒你也吃得醉,真要进宫岂不连仪态都失了?不若与太后娘娘那头通融则个,咱们明儿个再去吧。”毕竟,自家主子现下真个不成样。

郁暖喉咙里哼一声,只是醺醺然说道:“就这样才好。”

清泉无奈了,又是命人套车,又是给她披上外衣和披风,只怕她中途又着凉了,到时岂不病上加病。

郁暖又打开妆奁,拿出一块盾形的玉佩,让清泉给她装在荷包里。

这块玉佩很明显是男人用的,她个子娇小,人又生的柔中带弱,用这么雕工煞性的玉佩,怎么瞧都很显眼,而且还不搭调。

尽管已然到了早春,早就不似她嫁给他的时候那般冷冽,可傍晚的天色仍是有些冰凉的。

郁暖披着厚厚的大红色斗篷,伸手带上连帽,面前便是一圈雪白绒绒的兔毛,使她显得更小了,一张苍白的小脸却因着红色的映衬而稍有点缀,肤色却更是雪白。

郁暖被清泉扶着上了车。

临安侯府并不在内城一圈,故而马车到达皇城时,已然过了大半个时辰。郁暖有些困倦,但借着酒意,一双杏眼仍是明亮的。

外城守卫见了马车,并不放行,刚要讨要谕纸,却见车内伸出两根属于女人的雪白纤细的手指,柔软的中指上挂着一枚精致的盾形的玉佩。

为首侍卫的不敢松懈,近前稍看,立即干脆恭敬一礼,躬身放行。

再里头,马车不能通行,郁暖便只能下地来走,却不妨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她认出来,这是上趟的那个太监,通身深蓝锦服,袍上刺鹤,绣纹繁复。郁暖仍旧不懂品级,但她至少能看出,这人的品级很高。

她才恍然,原来上次太后寿宴,或许派人接她的根本不是太后娘娘。

只是她没有太多惊讶的感觉,仿佛是情理之中的理所应当。

那太监已然上前,对她跪下行礼,郁暖一怔,让他免礼了。

接着他起身,对着郁暖脆声恭敬道:“夫人金安。陛下在紫宸殿等您,您看不若咱们起驾罢。”

郁暖看着他,却不开口。

太监也不知她是甚毛病,却也意会,恭敬答道:“奴才是紫宸宫的总管太监,高德海。”

郁暖不说话,点点头,只是垂着眼睫,醉得懒懒散散,任由他们扶着自己进轿子。

轿子落地,郁暖被扶出来,实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夜色里琉璃瓦上的瑞兽,或是整片宽阔的汉白玉雕砌的台阶。她只是觉得很累,由于泛着醉意,更不想说话了。

宫人们并没有把她当作是来侍寝的妃嫔,待她的态度还要更小心恭敬些。

更何况她的模样隐没在斗篷里,只露出雪白的鼻尖和额头,看上去有些疲惫和脆弱,只怕下一瞬便能柔弱闭过气去。

宫人们便不敢十分叨扰她,就连步子都依着她的来,慢吞吞像是乌龟爬。

宫殿四处都点着鱼油灯笼,走得更近些,便亮如白昼,映衬起朱红的宫柱和连着回廊,似是望不见尽头的一排镂刻长窗。

郁暖仍是没有脱下兜帽,只是这样默默被清泉拉着手,并不局促,却也没有丝毫主动的自觉。

其实若身为郁大小姐,她应该是有些期待的。

毕竟发现自己手中的顽石,或许能打磨成足金,谁都不会不开心。

郁暖暂时露不出欢喜的神情,于是还是选择把自己蒙起来,显得有些矜贵,却不丧气。

紫宸宫的主殿,于夜里被严加把手,没有人能进去,毕竟这也不是陛下休憩之地,于是郁暖又被扶着,从侧边走过了长长的游廊,才到了侧殿门口。

高德海恭敬道:“陛下在寝殿。”

高德海是要把她护送到位的,于是并不敢懈怠,只让清泉在外候着,便扶着郁暖再往里走。

郁暖真的想打人,为什么宫里这么大啊,她的腿都快走得没知觉了。

于是她便自顾自,走得更慢些。

最近的是皇帝的书房,因为道他在寝殿,故而郁暖只是路过,却听见里头有人隔着重木门,隐约低沉命令道:“高德海。”

高德海似乎也有些吃惊,陛下这个点不该在这儿。

但也没什么,他只恭候着郁暖进去。

皇帝长身玉立于案前,郁暖看不见他的正脸,只隐约能见男人领口繁复雍容的刺金纹路。

气势内敛威严。

然而她就像是一根木头戳在一旁,抿着苍白的唇不说话。

高德海被她吓得心惊。

这小夫人罢,在陛下面前腰杆子怎生尤其的硬气?

之前好歹还微弯着腰,现下倒好,她只独独立在那儿,一字不说,也不肯行礼。

按理说,见皇帝该是三叩九跪,更遑论她没什么品爵在身,更得软了腰。

衬凭您多得宠爱呢,这礼儿丢了可是大罪!

高德海于是又使劲给她使眼色,眼珠子都要轱辘转掉了,可郁暖的脸围在雪白的兔毛里,就是不声不响。

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娇气矜贵得很,站在那儿就敢同陛下无言抬杠。

这可是皇帝,小祖宗您行个好成不成!

啊?!

高德海要被气氛压抑死了,开嗓提醒道:“夫人,这是陛下。”

郁暖好容易侧眸看他一眼,一双杏眼已经泛红了,眼波流转,又垂下同样微红的眼褶。

高德海莫名其妙,这小妇人怎么不讲道理?

到底实在委屈个甚啊?

行行您最委屈还不快行礼罢!

不然尸身可都要凉了。

皇帝并不在意,批下最后一笔奏章,将笔杆随意搁置。

郁暖的脸在兜帽里头,由于薄醉而面颊晕红,一双杏眼垂着。

她站的地方,离他很近。

皇帝便捏了绸巾,慢条斯理擦拭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凉淡的目光缓缓无声,端详着自己的小姑娘。

气氛寂静得吓人。

皇帝抽空瞥向高德海的一个眼神,极是冷然。

高德海:“……”

郁暖不敢看他,因为她怕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反应,但却能感受到,皇帝周身的威严和冷肃。

区别于周涵,亦区别于远远瞧见的陛下。

皇帝缓慢地伸手,为她褪下了厚重的兔毛兜帽,于是兜帽下,便露出一张带着醉意的小脸。

高德海默默退下,顺便悄悄关上门。

他是头一次看见陛下这般,难得有点柔和宠溺的意味。

实在难以想象,有什么女人当着陛下,还能如此娇纵。

虽然她自己可能非常坦然,根本没觉得自己是被宠坏了,甚至还先委屈上了。

郁暖不抬头,皇帝也不命令她。

皇帝微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眼,与他对视。

郁暖的杏眼,对上帝王暗沉阴郁的眼眸,那一瞬间,她就忍不住视线模糊起来,喉头紧涩。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从面颊上滑下,扁着唇瓣,忍不住轻轻抽噎一声。

他的手指触在郁暖的面颊上,轻轻为她揩去泪水,却耐不住她能哭,于是越擦越多。

皇帝很有耐心。

他少年时听闻,女人都是水做的,那时并不以为然,只道是些沉迷情爱中男人的昏头之言罢了。

而再美丽的女子,都谈不上如此娇贵可怜的形容。

但先下,皇帝却忽觉很是。

只要她一哭,他甚么都能赐给她。

郁暖很紧张是真的,被吓到也是真的,但她记得自己的目的。

于是一下抱住皇帝的窄腰,顾不得羞耻,把脸一下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软白的面颊撒娇似地蹭蹭,喉咙里发出一点软软别扭的暗示声。

这下,轮到皇帝沉默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她甚至都不曾认真瞧过皇帝的面容, 逃避似的钻进他的怀里,仿佛他的真实的样子就像是甚么洪水猛兽, 会叫她难以面对。

郁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奇怪。明明像是害怕他, 却粘着男人不放。

正常人都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解释, 就往人家怀里蹭,更何况他们之间需要解开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而她从前待他的态度, 实在算不得好。

那就更欠他一个赔礼了。

势利眼如郁大小姐, 那也应该哭得梨花带雨, 委婉动人与他分说, 再稍稍欲情故纵一番。

然而郁暖真的等不了了,由于醉酒和本身的羸弱, 她难受得不成了, 窝在他的怀里,整个身子都在不自觉发颤。

皇帝稳稳握着她单薄的肩胛,把她拉开, 沉冷教育她:“好生说话。”

她敏锐嗅到自己的优势,仗着宠爱无理取闹, 却也无人舍得动她一根手指。

他略一蹙眉, 却发现她更不听话,压根教不好了,埋头钻进自己怀里,绵软香甜小小一只, 边哭边发抖。

郁暖扯着皇帝的衣襟闷着声, 软软道:“我想要您的孩子。”

皇帝眉峰微挑, 板起她的下颌,逼迫她看着自己,不准怯懦逃避。

天子的面容冷肃,雍容刺金的领口,延伸出修长优雅的脖颈。男人唇角有些天生上翘,故而即便无甚表情,淡淡觑她时,却仿佛含着情意,无端端勾人心痒。

她带着朦胧泪意的双眼,对上他的眼眸,面颊的热度像是着了火,腾一下便泛出晕粉。

她仿佛知道,为何原著中那么多女人迷恋他了。

不仅是因为乾宁帝面容俊美,并掌有权柄地位。

应当还是因为他天生笑唇,即便被皇帝面无表情审视着,他甚至或许,只是在冷静地评估你的价值。

可是男人唇角自然勾起的微小弧度,和深邃黑沉的眼眸,却仍给人含情的错觉。

可想而知,他在床笫之间是什么样子了。

一定,能把女人都迷得合不拢腿。

皇帝却噙着一丝冷意,在她耳边低低哼笑道:“小骗子。”

语声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郁暖满心战栗,甚至难得抿出了颊边的梨涡。

她一只小手的手下意识抠着他袖口的纹路,一下下越来越用力,像是要努力把金线都拉扯出来。

反应过来后,她立即放弃了他宽大的广袖,想要找回点气势,压着嗓子冷冷道:“我没有的,不要乱讲。”

说完便觉很心虚。

她确实根本不准备为他生孩子,也很有可能怀不了孕。

但情势所迫,为了尽快与他在一块,她只想出这个法子。

没想到老变态一下就拆穿了她。

郁暖心一横,努力垫脚,想要伸手勾他的脖颈,但由于男人实在太高,还十分不配合她,冷淡得像个看戏的陌生人。

她并没有成功。

他看够了郁暖窘迫的模样,于是顺其自然,被她扯得低下头。

郁暖的手臂便成功环绕上他的脖颈,抱着他的脖子,偏头看着他俊挺的轮廓,闭眼在他面颊上,印了一个香软的吻。

她一点都不知羞,纤细笔直的腿也跟着像藤蔓一样,缠绕上皇帝高大的身躯。

郁暖把脑袋也埋进他的肩膀上,软乎乎的面颊也慢慢磨蹭着。

皇帝的手指在她脑后的发髻上摩挲,捏住她常用的那根玉簪,轻轻一抽,她的发丝便顺滑着垂落下来,接着郁暖猝不及防,腿弯一软,轻轻跌落在书房里暗色的绣榻上。

他的微凉的手指,漫不经心捏住她的下颚,另一只大手覆盖住她含泪的眼眸。

郁暖的眼睫轻颤,他的掌心也有些痒。

男人身上优雅寒凉的熏香,也磨得她心痒难耐。

郁暖一边的小腿,缓缓摩挲在他结实的腰间。

小姑娘苍白优美的唇勾出一个弧度,面颊边的小梨涡,也甜甜陷落下,像是一只吸取阳气的小花妖,要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这样的表情,在郁大小姐的面容上甚少瞧见。

那么软绵,那么娇媚从容。

皇帝眸色暗沉,却不急不缓,在小姑娘娇滴滴的唇角,到苍白的唇瓣,润红的鼻尖,和雪白饱满的额头,皆印上禁欲凉淡的吻。

接着,才是最柔软勾人的地方。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炽热霸道的吻。郁暖的眼睛被他遮盖着,身子被压在榻上,发丝凌乱暧昧。

她却甚么都看不见,只能随着本能,勾着他的脖颈与他唇舌相交,稚拙的,却丝毫不被动。

郁暖的上唇被轻轻咬了一下,很快便有了一点血腥味,郁暖睁大眼睛,很凶地回咬过去。

不是要早朝么?

不是要议事么?

不是要见大臣么?

那就让他们都看到嘛。

可是事与愿违,郁暖努力想要咬他,可他很快灵活转移阵地,又吻上她雪白柔软的面颊,把她的面颊当作甜滋滋的糯米。

待她有些丧气的时候,他发出一声低沉的闷笑,又亲亲小姑娘的唇瓣。

她咬不到他的薄唇,有些伤心地想哭。

她也是这样做的。于是很快,他便感受到手心湿润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