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身体羸弱,先头断断续续服用了凉药,但事实上她自己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怀孕。

然而很明显,她没法在宫中实行避孕,于是只能回府里偷偷摸摸进行。

在原本的世界,有七十二小时避孕药,虽然伤身,但服用也能大概率避免怀孕了。但这里并没有,郁暖觉得自己可以加大凉药的剂量和浓度,横竖必须保证她不会怀孕。

一路回了临安侯府,清泉急匆匆上来候着,郁暖也实在没心思说题外话,只是与郑氏交代几句,便带着清泉回院了。

一进门,她便拉着清泉的手道:“先头,我给阿咪用的药,你再制一份,要浓郁些的。”

清泉有些紧张,却只是问道:“这…您是要作甚?”

关乎人设,郁暖自然不能告诉她真实缘由,仍旧回道:“喂猫。”

“我好些日子不曾喂了,先前在马车上才想到这一茬。”

清泉无法多说,于是恭敬退下,却又听郁暖道:“我要看着你们煮。”

清泉一怔,对上郁暖微凉的眼睛,却低头不曾多说甚么,带着郁暖去煎药的小院里。

郁暖看着甘泉煎药,一味味放进去,还有最后一味麝香也并没有落下,在药罐里熬制,从洞孔冒出一串细细的白雾,有些呛人。

因着时间久,郁暖被丫鬟们劝去邻近的屋里。她在茜纱窗握着书卷,时不时透过窗户瞧上一眼,最后制成琥珀色的一碗凉药,丫鬟们等温凉后,便端上来与她。

清泉又命人,把郁暖的宝贝狸奴抱了来。

郁暖叫他们皆退下,自己端着凉药抿一口。

还是那股甜滋滋的味道。

她怀疑过,但这趟亲眼所见,却不能再疑。

更何况,她是突然使她们制药的,并没有事先通知。

并不可能有人未卜先知,在更早的时候就煎好了药,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可能,会有人把她的想法算得这样精准无误?

郁暖摸了摸阿咪油光水滑的皮毛,挑挑她的下巴,对它说道:“希望我没想太多。”

阿咪歪着黑白双拼的脑袋,对她软软喵一声。

“他不可能猜到的。”

她又把阿咪抱在怀里,捏了捏粉嫩的肉垫,握着它的爪子举在头顶,给自己比了颗心。

阿咪很凶要咬她,到了近前却立即成了舔舔,翠绿的眼睛滴溜溜,怂嗒嗒喵一声。

郁暖还不觉,只是自言自语继续捏着阿咪的爪爪凹造型,慢慢发怔道:“你说对不对啊,阿咪?”

阿咪:“喵凹。”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捉虫)

郁暖留在临安侯府, 不准备回宫了,故而当日用了药, 便直接在府中歇下。

皇宫给她的感觉不算很好,起码没有家中安谧熟悉的环境令她心安。更何况她也没有名分, 上赶着去宫中作甚?

然而, 也并没有人求她归去。

真是尴尬。

只偶尔会有宫人来府中,送些新鲜的物件予她, 不拘是甚么好吃的小点心,好玩的布偶宠物,亦或是女子簪戴的各式分心步摇,还有郁暖喜欢的各色口脂。

一律皆是精致贵重,多是稀罕物, 郁暖也觉得有意思, 拿来解解厌气也甚好。

连着一个月, 口脂郁暖都收到了两百多个不同色号,各个色系应有尽有,更遑论是头面或是玩偶, 整整放满了一整间耳房。

虽然多,但也很精确地戳到郁暖的喜好。

因着人设,她不能过多摆弄那些小玩偶,轮流涂各色的口脂, 亦或是戴上奢华精致的发饰, 但看着也极满足了。

郁暖蹲在家里, 抱着大佬出手阔绰赠她的礼儿发霉, 也渐渐也回过味来。

她不想与他呆在一块儿,陛下也不惯着她哄着她。

他每天要处理的政务,要解决的国事实在太多,根本就不可能有闲暇把她拎在眼前,抱着宠着谈情说爱,还要时时哄她开心,惯着她的小毛病。

空闲时怎么宠都成,给她摘星星捞月亮也不成问题,但政务繁忙之时,她便远不是惑乱帝王心智的妲己。

所以她的任性娇气,就被皇帝冷处理了。

或许也存着晾她的心思,于是他们便莫名进入一种,很小清新的谈恋爱模式。

当然,没有哪个不谙世事的小清新,会送礼送得这样大方戳人,他根本深谙此道。

若不是郁暖对房屋地产不感兴趣,她猜测,或许他还能命人捧来几匣子地契哄她开心。

她忍不住感叹,他们居然就这么倒着走过了恋爱结婚的过程,实在可喜可贺。

郁暖想了半天,也不晓得能回甚么礼儿,于是非常矫情地送了她自己贴身的香帕,上头还特意绣了情诗。

虽然或多或少,有点歪歪扭扭,走线很是蹩脚,毕竟无论是她还是郁大小姐,都没认真学过女红,只算过得去罢了,真要绣诗词和细致的花卉图,那实在是一塌糊涂。

但是,他应该还是能看懂。

那就没问题了。

郁暖还非常理直气壮附纸提醒他,这得贴身带着,妥帖珍藏着,才不负她的心血。

也不晓得他听进去没有。

只这一月里,外头的风声几乎不曾传进郁暖的耳里,事情大大小小或有发生,但她还是过得很安逸。

自然,除了前两日听闻,陛下降下旨意,给忠国公世子郁成朗,和武威大将军府的大姑娘赐了婚。婚礼拟定于今年入夏时节,又一并赏赐了好些贡缎器皿。

这事儿算新鲜,陛下即位以来并不多插手朝臣的婚事儿,而自从崇北侯一党消亡后,原本似先帝一般痴迷佛事的陛下,便揽起了朝政。

自然,这些是对于外人而言的,只算是流传于底层的一个说法而已,但是对于大部分在中央的大臣,他们的日子并没有甚么变化。

只大家都在猜测,陛下此举是为了甚么。

忠国公这些年,一向被陛下不咸不淡晾在一旁,可以说是被先皇坑得很惨。毕竟他按旨娶的媳妇儿是西南王唯一的女儿,这么些年夫妻和睦恩爱,当权者看在眼里,这忠国公是年年有赏,每逢佳节都有皇家恩赐,不知多少风光。

可看似被瞧在眼里,但实则两手空空,并无太多实权。

论实在的,甚么都没有。

陛下忽然便给忠国公府又联了一门亲,那还是武威大将军府,实在有些意味深长,叫人不得不详细琢磨。

旁的事儿郁暖一概不知,只这件事倒是晓得了。

毕竟是娘家的要事,她总归不能两眼一抹黑。

而且说到底,这事儿也是她之前张口与他求的。

郁暖心里头也明白,若真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因为她那一句话,就赐了婚。

原著里其实忠国公府出现的次数并不多,至少在郁暖的印象里很是稀薄,而后期几乎没有了,因为似在西南王的事体了结后,忠国公府也垮了,亦根本没有和武威大将军府联过姻。

由于是前期的一条支线,男主具体是怎么做的,郁暖身为一个不走心的读者,还是不记得了。

想想就有些羞愧。

西南王一脉人丁单薄,真论血缘最浓郁亲近的小辈,却是郁成朗兄妹俩。

可他们更是忠国公府唯二的公子和姑娘,所以生来注定备受荣宠,肩膀上的枷锁却也沉极。

皇帝晾着忠国公,最后若是再利用他们,也并非不能想象。

现下看来,乾宁帝是稍许对忠国公府放松了两指,让他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许若郁成朗能得力,将来一府人也未必有原著那般潦倒。

郁暖有些发怔。

其实很多选择,对于皇帝而言,都不是唯一的。

就好像原著里,他选择利用忠国公府达到目的,最后他的夙愿达成,西南王病逝沙场,忠国公府作为个中媒介,也不得好下场。

但现在,皇帝没有选择走这条路,他似乎并不准备,拿忠国公府为接下来浩大血腥的战争铺路。

郁暖隐隐有些忧虑。

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在他的决策中占了多少成。

若占了许多,她便要担心,如她真的按照原剧情自刎而死,忠国公府会不会被推上另一个极端?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很快,郁暖便收到了一张来自忠国公生辰的请帖,就在十日后。

她最近其实有些懒散,挪两下手指都嫌麻烦,更遑论出门赴宴了。

但这毕竟是亲爹的寿宴,她没病没灾的,因为太困了没去,说出来也惹人笑话。

况且,原静和郁成朗也将将被赐婚,这趟也算是双喜临门。

十日之后,郁暖并没有觉得好转多少,反而觉得更困了。

临出门前,她又含着泪花打了个小呵欠,有些困倦地扶着门框。

清泉欲言又止,郁暖只作没看到,提着裙角小步小步出了门。

清泉也没法子,只好把她照看得更细致,晚春时节里也没忘了给主子多添几件衣裳。

郁暖却垂着眼睫不置一词,仿佛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了解。

忠国公府已然热热闹闹张罗起来,门前停了许多辆马车,皆按着次序一家家登门。郁暖身为自家人,因着来得晚,反倒排在了后头。而由于实在太困,她等着等着,便顺其自然靠在马车里睡着了。

忠国公府迎门的速度并不慢,待到郁暖时,清泉才来叫她,郁暖昏昏沉沉睁眼,迟钝着被清泉扶着下去了。

代父亲迎客的郁成朗,看见自家妹妹一脸瞌睡,不由无言。

他也顾不得忠国公世子的仪态,只赶忙上前帮着扶妹妹,皱着眉问清泉道:“阿暖这是如何了?”

清泉也没法说什么,只是低头道:“三奶奶从月初便总爱发困,请了大夫来,却也不曾说甚么,是以只是这般将养着。”

郁暖刚开始泛困那几天,便立即胆战心惊叫清泉去请了大夫,然而那头发花白的大夫非常肯定地同她道,她只是体虚春困而已,故而只消饮食得当,这般症状便会减缓。

然而过了一个月,她更吃力了。

郁暖睁大眼睛看着她哥,坚定道:“我一点儿都不困的。昨儿个也睡得足,怎么可能会累呢?”

郁成朗也弄不懂妹妹的心思,明明困成这幅小模样,站着也像是能睡着了,却硬说自个儿精神头敞亮,多少有些自相矛盾了。

顾不得后头的客人,他只招呼了管事来迎,捏着妹妹的手便要哄了她去房里睡一觉。

他妹妹天生体弱,尽管父亲寿宴重要,但不管爹爹还是娘亲,都不会舍得叫阿暖这般。

然而郁暖却推了推哥哥,只是摇头,诚恳瞧着他道:“我没事儿的,只是最近夜睡得有些晚了。若现下睡了,过会子便又困不着。”

郁成朗拗不过她,只得任由郁暖胡来。他也搞不懂,回自家睡个觉而已,其实没什么的罢。

但阿暖自己,就是不肯承认她是困了。

郁成朗无法,只得命仆从先行知会南华郡主,让她在女眷那头支应着些,莫叫阿暖出了丑,到时又要作天作地哭鼻子,对身子也不好。

南华郡主见到女儿,自然是惊喜得不成了。到底女儿自从出嫁来,都没怎么归过家,虽说那是规矩,只是当母亲的哪儿有不心疼的道理?

然而,她见到的却是一只困到眼皮耷拉下来的小姑娘,走路做事全凭感觉,虽不失礼,却也实在算不得有甚精气神。

南华郡主给唬了一跳,只怕姑娘身子是有甚个不爽利,赶忙把她拉在身边带着,不敢放她一个人。

忠国公府开的这趟宴很是宏大,因着忠国公平生最爱比较,他这宴的规模若不能在长安城数得上号,心中便要不得劲。甚么铺张浪费都见鬼去,他用的是自家的祖产,犯不着给那些子穷酸的文臣一项项交代,有本事弹劾,没本事滚蛋。

郁暖无语,对此不作评价。

她坐在南华郡主身旁,厅前一长排都是各府女眷,请的人比太后寿宴都要多些。

当然,并不是故意和太后比排场,因着太后比较挑剔,一般不相熟不够资格的都不请,可忠国公是臣子,尚且没那个本事傲气,故而能请的都全了礼儿。只花销上去了,面子情却也挣到了。毕竟,对于寻常官家,能收到忠国公府的请帖,也未尝不是一种荣幸,倒是说好话的较多些。

郁暖只蔫巴巴在南华郡主身旁,不仅想睡觉,而且生无可恋。

南华郡主与宾客觥筹交错间,都没忘了拖着身后的小尾巴,坐回席位之后,宴席已开了小半,于是便有丫鬟进来恭敬礼道:“夫人,宫中来人贺寿,是陛下身边伺候的高总管。”

此言一出,大家皆有些面面相觑。

忠国公府得脸,这个无人不知,但也没听说有谁这么得脸的。

高总管是来送礼的,男宾那头贺了寿,转头又到了女眷这儿。谁也不知上头贵人是怎么想的,这礼儿南华郡主竟也有一份。

郁暖只觉垫上戳了钉子,弄得她有些坐立不安。

虽不是他来,但她这个状态,见到他身边的人,总觉有些怪怪的。

高德海目不斜视进来,皇帝没给他圣旨,只管叫他送一趟礼儿,便知算不得多正式的赏赐,故而对上南华郡主,他还是要低上一头。

于是便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又让人报了一长串礼单,听得四下寂静,众人皆有些咂舌。

谁说忠国公府圣眷垂危的?

这很显然是得了陛下青眼了,便是太后也有赏下礼单。

南华郡主还在心里怪罪,女婿也不知人去了哪儿,把阿暖一人丢来这儿,困成这般直叫人心疼,可听了礼单,也忘了怪罪,只觉得欣喜又莫名。

郁暖垂着眼眸坐在那儿,并没有与其他女眷一般端坐平视,只是自顾自盯着碗里的食物。

她最近没甚么食欲,之前她娘命人给她夹的,她是一口也没吃。

这个时候,她不想抬头,也不想低头无所事事,便鬼使神差地,默默咬了一口虾仁。

偏生原本还挺爱用的桃汁水晶虾,到了现下,叫郁暖吃着却有些不舒服。

她忍了忍,喉咙里都有些痉挛,那股莫名的腥味直冲脑门,便实在受不住,偏过头拿着帕子掩了唇,轻轻干呕起来。

她的动静其实并不是很大,偏生高公公耳聪目明,又特意关注着小祖宗,好等着归去与陛下提及。

到底他不是白来一趟,关照郁暖也是份内的职责,可比送礼重要多了。

故而他便命报礼的小太监,立时停了嘴儿。

于是全厅人,皆顺着高总管的视线,齐刷刷看向郁暖,神色微妙。尽管身子不爽利,非这位周三奶奶的过错,却也实打实扰了皇家赐礼。

看高总管凝重严肃的神情便知,这位最少也逃不过高德海的一顿说辞惩罚。

到底这皇家的威严,最是要紧。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捉虫)

郁暖觉得高德海真是混账, 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尴尬。

可真不能。

对于高德海来说,这里的人只郁暖是他顶头的主子。

女主子明显不爽利, 这面色苍白着干呕困倦了,难不成他还要装作没看到?

娘娘可以不介意, 但他得摆出姿态来。

郁暖捂着唇,秀眉微蹙淡淡道:“继续。”拢袖抿了口茶, 沉眉压住喉口的不适感。

她把茶盏往面前“砰”一放, 冷冷瞥了高德海一眼, 杏眸隐有暗沉,又慢慢垂下白皙的脖颈,继续在南华郡主身边团着,漫不经心打盹儿。

高德海浑身一激灵,也不晓得这小娘娘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

那副神情,和陛下竟有个五六分相似, 跟夫妻同体了似的。

只淡淡一瞥,却恁地吓人。

于是高德海又连忙顺势继续,待报完了礼儿才恭敬与南华郡主告辞,满心只想把小娘娘的状况归去与陛下说。

这郁娘娘日常身子也不好, 羸弱娇气得很,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听闻各种各样温养的药物皆流水似的供着, 根据脉案和季节, 还要重新拟方子, 面上带着病容实在寻常不过。

但方才那样子, 着实是有古怪。

自然, 高德海知晓,小娘娘身上的情况,陛下定然比他清楚的多,这却不妨他要回宫详述一番。

就好像自家孩子进了书塾,尽管有先生盯着,仆从连日汇报着,再更多听听有关自家孩子的学课情形,想必长辈都是愿意,并且打心底里关切的。

尽管不怎么恰当,但用在娘娘和陛下身上,却十分正确。

可不就是老妈子似的长辈和不懂事的小破孩么?

这头,南华郡主也照常留人,高德海推脱一番,又受了好些金瓜子与几样贵重难得的茶饼。南华郡主再笑着请公公往后常来,才把他圆满送走。

厅中女眷虽面上不显,到底忠国公府是主家,可不好多言,只内心无一不纳罕。

方才高公公那样严肃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轻描淡写地提醒,应当是有所不满了。

而郁氏更是不得了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态度冷淡中带着不耐,竟像是并不觉得自己对待皇差的态度有甚问题,确实不太严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