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花和黑桃没什么好脸色,将饭菜和洗脸水放在桌上,道:“过会儿来收。”说着拿着江彤月昨天换下的衣服,出去了。

江彤月想说不用了,但竟然没有勇气开口,叹了口气,再看那桌早饭,哪还有胃口。

屋外的天很蓝,她走出去看着井然有序的忠贞营,谁都有事做,谁都很忙碌,这样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养一个吃白饭的千金小姐,自己要么离开这里,想继续留下,必须学会自给自足。

她又走回屋去,三两口将早饭吃掉,然后自己清理好,往厨房去。

迎面与来收碗的草花遇到,草花一脸惊讶,江彤月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以后早饭不用送来了,你告诉我去哪里吃便可以,这碗,我自己拿去洗。”

草花张大嘴,半晌才回过神,道:“你还是在房里吃吧,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跟我们这些人一起吃,还有,你会洗碗吗?”

江彤月道:“会洗,我还会做饭,做的还不错,我以后可以去厨房帮忙。”说着往前去。

草花跟在身后,道:“你是不是听到我们的话了啊?”

江彤月停住,道:“是听到了,但你们说的没错,这里所有人都在忙,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白吃白喝。”

草花急了,道:“我们只是说说的,大将军知道了,非责罚我们不可。”

江彤月回头一笑,道:“那么,今天他的午饭我来做如何?他吃了好不好,再说。”

草花可不管她做的好不好吃,见拦不住她,转头就禀报去了,她不敢找李过,找了李来亨将事情说了一遍,李来亨对江彤月也不是那么喜欢,听草花一说,乐了,道:“这可要去看看。”

两人奔在厨房,见江彤月正看着大得离谱得锅发愣,他将草花拉到身后,自己也躲在门外,捂着嘴直笑。

江彤月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锅,那铲子也必须两只手才能拿得起,估计弄不好,自己掉锅里也说不定,早知道就不夸这个海口了。

心里这么想,人却已经将衣袖撩起来,露出雪白的手臂,试了试锅铲的分量,估量着这么大个锅炒菜要放多少油,然后开始动起来。

外面围了一堆人,全是看热闹的,他们看着江彤月熟练的试油温,麻利的将菜倒进去,却极慢的炒着菜,全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锅铲实在是有些沉,菜必须翻炒得快些,不然要焦了,江彤月不得已,拿了板凳站高了些,这才觉得顺手多了,有热油溅在手臂上,很疼,但不至于起泡,她都忍着,以前做菜又不是没溅到过,人因为使尽了全力在炒菜,所以一会儿就汗流浃背,看来以后要多练习,这样一定会越来越顺手,她这样想着,炒得更卖力。

李过被厨子老孙叫过去,说千金大小姐这是要大闹厨房了,自己治不住。

他起初不知这千金大小姐是谁,看到厨房门口挤了一堆人,走上去看,眼见江彤月一头一脸的汗,爬在板凳上在炒菜,不由一怔,然后就笑了,也不拦,与一群人一起看热闹。

一大锅菜炒好,江彤月松了口气,整个人也虚脱,口中道:“不行了,不行了,第一天先炒一个菜,后面再加上去,你说行不行,老孙。”她一回头,才见屋外一堆人看着她,自己方才几乎是拿了命在炒菜,既要炒菜,又要防着不要掉进锅里,根本没注意周围,此时看到这么多人,当真有些震惊,人拎了锅铲,愣愣地站在那里。

“我先尝尝看,”李来亨先冲进去,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烫得眼泪都下来了,却还在拼命的嚼,口中道,“好吃,当真好吃。”说着又去夹。

其他人都凑上去吃,门口就留下李过与一脸慌张刚刚跑来的如砚。

江彤月热得一身汗,脸更是白里透红,比原本的气色要好上许多,整个人显得相当的漂亮,她傻乎乎的冲李过笑,道:“李将军要不要也尝尝?”

李过看着她的笑,不知为何胸口有什么东西滞了滞,盯着她,竟然有些移不开眼,倒是旁边的如砚跑上去,拉住江彤月的手心疼道:“这里都起水泡了,小月,你何苦做这些。”因为江彤月的坚持,他终于不再叫江彤月“小姐”,而是改称“小月”。

江彤月这才扔了重得要命的锅铲,不以为意的看了眼那处水泡,道:“我总要做些什么的。”

两人手拉着手,一旁的李过看着,脸上的笑容一敛,但很快又笑起来,搓着手道:“好,我去尝尝看。”

26洗衣“惊魂”

晚上洗完澡,江彤月看着换下来的衣服。

她不会洗衣服。

会做菜,是跟母亲学的,因为母亲要讨好父亲,而洗衣,从来就是有佣人帮她洗的。

应该泡在水里揉一下就好了,她心里想着,回头看着浴桶里的热水,不由苦笑了一下,今天的水还是如砚看她一身的油烟味帮她准备的,她还是依附着别人,说好要自己靠自己真的很难。

自己动手把这么一大桶水倒了更不可能,江彤月看了那桶水半天,决定先不管它,把衣服洗了再说,不然等到明天与草花,黑桃一起洗,必是要遭嘲笑的,她得先躲在哪里自己学习一下怎么洗衣服。

把衣服放在盆里出去,天色已经不早了,忠贞营里静悄悄地,只有当值的守卫来回巡逻,如砚因为她要洗澡,替她在外面守着,看她出来,还拿着个盆,便迎上来道:“小月,你拿着这一盆衣服做什么?”

江彤月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咳,望着不远处的火堆,道:“洗衣服。”

如砚上去要抢,道:“你洗什么衣服,不是有侍女帮你洗,她们不洗,还有我。”

江彤月拦着不给他,道:“你已经不是我的丫环了,在这里你是我丈夫,被人知道丈夫帮妻子洗衣服算怎么回事?如砚,你听我说,”她拉住如砚,很认真的说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彤月了,我现在孓然一身,有人收留已经不错了,凭什么让人伺候?我总要学会自己靠自己的。”

如砚停住,看着她,她低着头,脚踢着地上突起的石头,道:“其实我也很怕,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所以趁现在还有人肯给我一口饭吃时,我要学会做一些事情,我不可能永远有人伺候,你也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

如砚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心疼,但她说的确实没错,战火纷乱,谁都不能保证永远被保护,这样的境况,唯有学会自保才是唯一出路,而洗衣做饭是最基本的。

他抓着盆的手终于松开,心里却仍是不甘,看着江彤月细白的手,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道:“前面往西不远就有河,小月,你不能白天再去?”

江彤月刚想往西去,听如砚这么问,更加不好意思,却不想说实话,道:“早上想多睡一会儿,所以晚上洗掉算了。”

“那我陪你去。”

“不用,如砚,我说过我要学会靠自己,不能连洗衣服也要你陪着去。”其实是因为不会洗衣服,不想让人瞧见了。

如砚想了想,那处河有很长一段浅坡,沿河一片水域都很浅,因为常有人去,也并没有毒蛇出没,算是安全,便点点头,道:“好,夜已深,都是石头,走路小心些。”

那处河在忠贞营的旁边,河水其实都是山上淌下的溪水,虽然是夏日,却清凉无比,月亮很圆,眼前就是这一汪泉水,闪着白色的光,很是漂亮,江彤月着迷的看了半天,这才蹲下身洗衣服。

她将衣服浸湿,像以前自己看到的那样,摊在光滑的石头上,她记得本是应该有木棍敲的,这四周却根本没有木棍,便用手握成拳,一下下的打,只打了几下手便红了,只好泡在水里用力的揉,她揉的卖力,完全没有注意木盆也浸在水里,正顺着水波的晃动,往河中心飘去。

正当她洗完一件衣服,觉得洗衣服也没那么难时,回头找木盆,却哪还有木盆的影子,抬眼往河中看,它正不紧不慢的往河中心飘。

“你怎么自己飘了呢?”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撩高裙子跨到河中去追。

河本在崖边,木盆绕过崖边突起的石头便看不见踪影了,她心里一慌,估计着河的深度追过去,裙角已经全湿,贴在腿上,幸亏现在是夏日并不觉得冷,江彤月绕过石头,终于看到那只木盆,而水已经到了大腿的地方。

早知道澡也不洗了,脏衣服穿在身上在水中泡一下,衣服和人都干净了,她心里想着,伸手过去勾那只木盆,猛然间感觉到有个黑影朝自己罩过来,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之前,人已经被按在了水里。

整个人跌在水中的一刹那,她想起来自己根本不懂水性。

水劈头盖脑的钻进她的鼻子腔和口中,眼前一黑,同时对死亡的恐惧直接涌上来,她反射性的挣扎,而只挣扎了几下,人又被自水中拎出来,她也没心思看那人是谁,浮木一样抱住那人的手臂以防再被按下去,人拼命的呼吸,还留在鼻孔中的水被同时吸进鼻腔,她又是没命的咳嗽。

“是你啊。”恍惚间听到一声,接着有手轻轻的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她好久才缓过劲,抬头看向那人,那人似笑非笑,月光下精瘦的身体因为水只到大腿的缘故大半个都□在外面,只抓了一件粉红色的衣服盖住了重要部位。

“李过?”她半晌吞了吞口水,叫出这个名字来。

那人保持原来的动作没有动,因为一动背后就走光,只是口中还很客气的说道:“正是在下。”

江彤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死抱着人家的手臂不放,让李过只能保持那个动作。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将军?”

“洗澡,”李过道,“你这么晚跑这里来干什么,江小姐?”

“洗衣服。”

林间的鸟儿似乎也受了惊吓,“嘎嘎”的叫了几声。

“洗衣服?”李过眉一皱,本想问怎么自己亲手洗衣服,但人实在有些僵了,便道,“江小姐,可以放手吗?”

他一说,江彤月才反应过来,手一松的同时,却将李过整个人瞧了个清楚,原来下半身也没穿衣服啊,而且那衣服,那衣服,她人一慌,本来只到大腿的水,一个没站稳,又跌进了水里,连呛了几口水后,人反射性的拼命扑腾。

李过本想等她上岸走了以后,自己穿上衣服,没想到她半步没挪,又跌进水里,人有些傻,一把又将她拎起来,她顺势又将他的手臂抱住了,这回抱得比方才更紧。

他苦笑:“江小姐,那水不到半人高。”怎么就一副快要淹死的样子?

江彤月好不容易喘过气,不敢往下看,只是盯着李过的脸,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李将军,你,你手里抓着的衣服是我的。”而且就遮在那个关键的地方,这以后要怎么穿哦?

李过一怔,不由的往下瞧了瞧,又迅速抬起头来,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会让人给你拿件新的过来。”他的衣服都在岸上,方才见有木盆飘来,里面有衣服,便随手抓了遮住,没想到……,他的一世英明啊。

想到这里,他反而笑起来,侧头看着比她还狼狈的江彤月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笑,她全身都湿了,头发粘在脸上,正往下滴着水,夏天的缘故,衣裙单薄,胸口的双峰线条完全勾勒,其实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夏夜里一朵在水中绽放的莲花,虽然狼狈,却美得不可方物。

他胸口又是莫名的一紧,口中却道:“你现在最好上岸去,披上我放在那处岩石上的外套快点回屋去,不要着凉。”

江彤月也正有此意,拼命的点头,人却因为害怕再跌下水去,仍是死抱着李过的手臂。

“可以放手了。”李过挣了挣。

江彤月终于缓缓放手,确定自己能站稳,哪还再敢看李过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岸上走。

水声潺潺,背影如画,李过看她上岸,确定不会再跌倒,整个人才猛的沉入冰凉的泉水中,深深的吁了口气,胸中乱窜的热意顿时冷却下来,再看江彤月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彤月根本没去找哪块石头上有李过的衣服,拎着裙子就跑,脑中全是李过手中遮在那处的粉红衣服,脸通红,跑了一段才停下来,心想自己不过洗个衣服,怎么盆也丢了,衣服也被抢了,连全身也湿透了?看来还是得白天洗衣服,被人笑,总比看人洗澡长针眼强。

27杀生

住了几日,江彤月已经完全习惯了忠贞营的生活,平时起居全靠自己,日常还帮着厨房做饭,因为饭菜实在做的不错,渐渐忠贞营中对她的怨言也少了很多。

只是江彤月的双手粗糙了,脸也黑瘦了一些,如砚每每看到她就心疼,好好一个大小姐,整天村妇一样,着实委屈了她,但看她眼睛比原先清撤,脸上的笑容也比原来多,整个人精神的像一株在阳光下怒放的花,便也释怀了。

吃完饭,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聊天,江彤月知道她们不怎么喜欢她,所以一向远远地坐在一旁听她们聊,聊天的内容除了营中发生的一些锁事,不外乎就是哪个男孩子比较俊俏,谁可能对谁有意之类的。

“李将军昨天吃了俏妞的包子了,”有人这样说道,“还夸她做的好吃。”

“真的?俏妞好福气啊。”那群女孩全都看向其中一名鼻尖上有一颗小痣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害羞的低下头,手指搅着衣角道:“这也没什么,李将军上次也吃过绿萍的饼啊。”

于是一群女孩又向绿萍投来羡慕的眼光。

江彤月人靠在墙上,抬头望着碧蓝的天,心想他还天天吃她做的饭菜呢。

至于这么开心吗?几乎每天的谈话中都能听到李将军这样那样,李过哪怕只是上个茅厕问谁要了手纸,也可以让她们开心半天。

还有就是李来亨。

“昨天来亨哥让我替他补了外衣上的破洞。”一个小姑娘羞红了脸说。

“我做给来亨哥的鞋他也穿上了。”另一个说。

又来了,江彤月再次望了望天,他也天天吃她做的饭菜啊,他还死搅蛮缠的要再加一点,那算不算?

任着她们讲,江彤月摊开手心仔细看,今天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掉了一块皮,隐隐还透着血迹,正考虑着要不要回去用干净的布包一下时,一个人猛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小月啊,”那人声音带笑,讨好似的又坐近一些,“今天我们去上山采蘑菇好不好?我想吃蘑菇汤。”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江彤月连头也不抬一下,依然认真的看着手指上的伤口,道:“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采蘑菇?”

“你不知道,这种蘑菇名叫‘红粉姑娘’,它腿上有脚,又害羞的很,看到男人就跑,所以你跟我一起去,我找,你来采。”

江彤月一愣,看着李来亨,不信道:“你少胡说,又不是千年人参,蘑菇长什么脚?”

“不信你等一下跟我一起去,我让你看看这蘑菇到底会不会跑。”

“不去,定是骗我的。”看李来亨说的信誓旦旦,江彤月嘴上说不信,心里却已经开始好奇,真有这种蘑菇吗?

所以,好奇心大过一切,江彤月最后还是跟着去了,想着晚上做蘑菇汤给整个营的人吃,所以她特意带了个很大的篮子。

林中荆棘密布,李来亨走在前面,拿了根树枝边走边拨开那些荆棘仔细找,两个人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采了两三个,那是种粉红色的个头只有拇指大小的蘑菇,江彤月看着大大的篮子里几个小小的蘑菇,根本没有像李来亨所说的看到男人会跑,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了,再估摸着现在的时辰,人蹲下来不肯走了。

李来亨正哼着曲儿,找得起劲,看身后的江彤月没精打采的蹲下来,便道:“怎么了?”

江彤月看着自己满手的泥,叫道:“你这个骗子。”那“骗子”两字脱口而出时,猛然间一个影子眼她脑中猛然的闪过,她愣了愣,心在同时疼痛起来,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抚着胸口用力的喘气。

“你到底怎么了?”李来亨看她脸色不对,跑上来又问了一句。

江彤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看着篮子里的蘑菇道:“蘑菇哪里长脚了?”

李来亨哈哈一笑,跟着她一起坐在地上,装傻道:“今天这粉红姑娘似乎不害羞了,怎么回事呢?”

江彤月白他一眼,把那几个蘑菇倒在地上,道:“还有,这天也不早了,我们只采了这几个,哪够这一营的人吃?”

李来亨慌忙把那几个蘑菇捡起来,道:“谁说给整营的人吃,就我们两人吃,”说着从自己手里拎着的布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铁锅来,道,“你不知道这位‘粉红姑娘’有多稀罕,今天采到这几个算是收获颇丰了,用它与鱼一起炖,那真是人间美味,你等着,我再去抓几条鱼去。”说着站起来往不远处的小溪处而去。

“等等,”江彤月在他身后道,“原来你是想一个人来开小灶的,那你一个人来不就行了,这姑娘又不会真的跑,带上我干什么?”

李来亨摸摸鼻子,又蹲下来看着江彤月,为难道:“因为我不会做菜,上次一个人弄过,没吃成,头发焦了。”

他那样像只可怜兮兮的狗,江彤月想怒也怒不出来,轻哼一声道:“营中一大堆姑娘正巴不得帮你做饭菜呢,你找我做什么?”

李来亨道:“她们做菜能有你好吃吗?再说你都成亲了,就不会像那些女人那样烦得要死。”

他这口气似乎只要是女的,未成亲的姑娘全都花痴的想嫁他,江彤月拍拍屁股站起来,道:“我既已成亲,那也没必要单独为其他男人做吃的,走了。”

李来亨急了,拉住她,道:“小月,你当真不想尝尝?这‘粉红姑娘’可是难得的人间美味,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未必再能吃上,你这么会做菜,难道不想将世间美味都尝一下吗?”

江彤月哪稀罕这些?本想甩手走了,但看李来亨急得满脸的汗,想着方才一个多时辰他确实很卖力的找那种蘑菇,看来是真的很想吃,便又蹲下来,道:“我要吃一半。”

李来亨一怔,没想到她转这么快,但很快反应过来,喜道:“那是当然。”

两人挖了个坑搭好锅,李来亨让江彤月等着,自己跑到溪边去捉鱼,两个人本来就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此时玩性都起来了,兴致勃勃的准备煮一锅好汤。

趁李来亨去抓鱼,江彤月将李来亨带来的调味品一样样的摆好,又去捡了些干树枝过来,掀开一处灌木时,猛然间看到树根边竟然长了两个“粉红姑娘”,心中一喜就去采,刚采下来,似乎听到不远处有隐隐的人声,她一怔,停下来细听,林中鸟叫声清翠,还有那处溪边李来亨捉鱼的声音,似乎方才是幻听了,她正要往回走,又听到了若有似无的人声。

是谁呢?她怕自己听错了,没有叫李来亨过来,自己拎了砍树枝的刀,往那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她一直往前走着,那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楚,似乎有打斗的声音,她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没有发觉自己离李来亨越来越远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有几具尸体躺在那里,其中几个是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女人,江彤月一眼认出来,那是忠贞营女兵的着装,她一惊,再看其他几具尸体,穿着便装,脚上却穿着清人才穿的马靴,是满人。

手中的刀不由握紧,回身想去叫李来亨,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

还有活口。

她不由自主的顺着那声音走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下,一个同样穿着粉红色衣裙的中年女人,背靠着大树,口中正不断吐着血,人还活着。

江彤月一下奔过去,扶住她,叫道:“你是忠贞营的人吗?怎么样,要不要紧?”

那女人伤得极重,一口气没缓过来,只是用力指了指大树背后,江彤月看过去,看到一满人也是一身的血,显然也受了重伤,却已经扶着树爬起来,挥刀向两人砍来。

江彤月尖叫一声,抱住那个女人,狠命往旁边一拖,躲过了那一刀,那满人收不住力,跌在地上,因为伤太重,半天爬不起来,却凶狠的叫嚣着。

“杀了他。”江彤月正慌张的看着那个满人,被她抱着的女人却忽然的说了一句。

江彤月一惊,低头看着那女人,那女人眼中有种异于常人的沉稳,即使伤重如此,也毫无慌张之色,稳了稳急促的呼吸,又说了一句:“杀了他。”

那三个字像催命符一样,让江彤月紧张的心狂跳,摇头道:“我没杀过人,我做不到。”

她话音刚落,那满人已经又爬了起来,挥着刀,冲了过来,江彤月抱住那女人,还想拖着她躲开,那女人却推开她,道:“拿出点胆子来,杀了他。”

江彤月刚想说“我不行”,眼见那满人已经举刀朝那女人直劈过来,知道拖那女人避开是不可能,心里再不敢迟疑,一咬牙,举起手中的刀挡住那满人砍来的一刀。

虎口发麻,却勉强挡住了那一刀,那满人本来已经尽了全力,现在被挡回去,顿时失了重心,又跌在地上。

“就现在,杀了他。”那女人在旁边叫道,因为用多了力气,人伏在地上咳嗽起来,又吐了几口血。

江彤月知道那个满人只要不死一定会再爬起来杀人,这里离李来亨又有点距离,他人在溪边全是水声,唤他可能根本听不到,此时唯一做的就是靠自己,杀了他。

虎口在方才挡那一刀时已经振裂了,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眼中只有那个在地上挣扎着又想爬起来的满人,杀了他,不要连一个伤得这么重的人都对付不了,她在心中催促着自己。

人却始终没有动,毕竟不是杀只鸡,杀只狗那么简单,何况她也从未杀过鸡狗,正在犹豫,那满人已经又爬了起来,这回,向着江彤月。

江彤月不得已举着刀迎上去,看到那满人眼中的杀机,她想到了扬州城中,那个杀她父母,想要奸污她的满州将军,心中的恨意顿时盈满了全身。

那满人朝她扑过来,因为受了伤,虽然用了全力,动作却已迟钝,江彤月勉强避开,回身对着那人的背劈下去。

竟然劈中,那人应声倒地,狂吐一口血,眼中杀机未消,竟然还想爬起来,这已不是垂死挣扎那么简单,这样的凶狠即使是有武功的战士也觉得恐惧,何况江彤月,但不知为何,到了此时,她竟然惧意全无,她不想再给机会让那人站起来,人直接跪下,之前那一刀劈下去,让她心中徒然多了份狠劲,怒意更烈,就着那人凶狠的眼光,在他颈间用力一抹,鲜血直溅出来,喷了江彤月一脸,她这才回过神,人抖了抖,呆愣地瞪着被她杀死的满人,那人也同样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一股恐惧感觉这才后知后觉的自心底直窜上来,她杀了人,方才竟然鬼使神差的抹了那人的脖子,自己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哪来的胆子竟然毫不犹豫的动手杀人。

“叮”的一声,手中的刀徒然坠地,看着那人的鲜血不住自他的喉管里流出来,还有自己手上脸上的血,她只觉得一阵反胃,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那边的女人看她不住呕吐,只松了口气笑了笑,人也没力气动,只是轻声道:“没什么的,习惯了就好。”

正说着,只听有脚步声急奔而来,女人一惊,心想,难道还有清兵追来,挣扎着想去捡刀,那脚步声已经逼近,拨开草丛冲出一人来,那人却是李来亨,手只还拎着刚捉的鱼,看到眼前场景一愣,等抬头看到那个女人时,顿时大惊失色,冲上去,跪下道:“太后,怎么是您?”

28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