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握过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又道:“就算这把剑是偷来的,能被你拿着,也不算掉价。”

段白月道:“多谢前辈夸奖。”

“受过内伤,当心将来被剑气所伤。”老人松开手,“还有你心头的金蚕线,不想办法取出来,打算好吃好喝养一辈子不成。”

段白月失笑:“前辈当真是绝世高人。”

老人抬抬眼皮:“我当你要问,何处才能找到解药。”

段白月道:“翡缅国?”

老人道:“若这金蚕线解不了,也莫要耽误你那心上人了。成亲顶多七八年,往后的日子长夜漫漫,一个人要如何才能熬。”

段白月道:“我会想办法活得久一些。”

老人闻言叹气,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罢了,回去吧。”

“前辈。”段白月道,“最近这城中有妖人作乱,还请前辈多加小心。”

老人顿住脚步,皱眉道:“妖人?”

段白月道:“在下自会暗中派人保护好凤姑婆婆所在的村落。”

老人点点头,继续蹒跚回了房中。

夜色如水寂然。

云德城中有座宝塔,相传当初修建时为了镇妖。几百年的时间过去,早已斑驳不堪,百姓路过时都要绕道走,生怕哪天倒了会被砸到。官府也不敢轻易拆,怕放出邪秽之物,因此只能用木栅栏暂且围起来,打算等天气凉爽些的时候,再从王城请来高僧与木匠,重新修缮。段白月跃上塔顶,将城中景象尽收眼底。

既然闹鬼一事已经上报给了皇上,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藏着掖着。官府下午的时候便贴出了榜文,百姓看过之后皆是惴惴不安。天还没黑透就都回了房,大街上处处都是巡逻的官兵,打着火把,将天也照红了半边。

段瑶悄无声息蹲在他身侧。

段白月皱眉:“你来做什么?”

段瑶道:“自然是帮忙。”

段白月道:“影子都还没一个,毫无头绪之事,说捣乱还差不多。”

那也要留下。段瑶双手托着脸,道:“师父让我来的,说万一你体内金蚕线苏醒,死在外头怎么办。”

段白月嘴角:“等这次再回西南,你与师父都去王夫子那里学些诗词歌赋,说话或许能不这么招人嫌。”

段瑶撇撇嘴,继续打呵欠,看着下头道:“这云德城不算小,想要找出一个人可不容易,更何况是如此大张旗鼓。”

段白月道:“至少也能起个震慑作用,让百姓安心。至于背后作乱之人,自然不能光这么找。”

段瑶问:“你有什么打算?”

段白月道:“若当真是蓝姬,那她现在最恨的人便是我。”

“可朝中那些大臣也不见得有多爱你。”段瑶提醒,“若放出消息说你在云德城,只怕蓝姬还没出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大人们就先要疯。”

段白月问:“蓝姬最想要的是什么?”

段瑶想了想:“菩提心经?”

段白月点头。

段瑶道:“所以?”

“普天之下练过菩提心经的,只有我一人。”段白月道,“朝中大臣们不知道,蓝姬不可能不知道。”

段瑶似懂非懂:“嗯。”

段白月道:“不过这云德城人太多,若当真打斗起来,百姓难免会受伤,得找个偏僻些的地方。”

段瑶提醒:“练蛊之人死而复生,功力便会大增,这可是拿阳寿换来的,一般人比不过。”

段白月笑笑:“担心我会落败?”

段瑶道:“算日子金蚕线再过几月也该醒了,连师父都在担心,偏偏这时候出乱子。”

段白月道:“无妨。”

段瑶胸闷:“无妨?”也不知上回半死不活吐血的那个人是谁。

段白月道:“篓子是我捅出来的,自然要想办法堵上,这与金蚕线何时发作无关。”

段瑶发自内心叹气,那命呢,不要了吗。

段白月纵身跳下镇妖塔,一路掠过房顶,身影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寝宫内,楚渊还未歇息,正靠在浴桶中出神。

段白月推窗进来。

楚渊有些意外。

段白月皱眉:“远远看亮着烛火,怎么到现在还没歇息?”

楚渊道:“当你今晚不回来了。”

“城中到处都是官兵,那装神弄鬼之人再敢出来,才是真见了鬼。”段白月拿过一边的手巾,替他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不过我倒有个法子,能诱她现身。”

“什么?”楚渊问。

段白月道:“蓝姬先前最想要菩提心经,现在应当最想要我的命,说来说去,都与西南府有关。”

楚渊往起坐了一些,道:“所以呢?难不成你还要招摇过街引她出来?”

段白月摇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楚渊想了想,道:“也行。”

“管它有用没用,先试试看吧。”段白月道,“那两具尸体上的伤口,家师也潜入府衙去看过了,十有八九是蓝姬。”

楚渊道:“你也要小心。”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我自然要小心,不仅要小心,还要长命百岁。”

楚渊笑笑:“嗯。”

“先去睡觉好不好?”段白月问,“先前我过来的时候,见师父院中还有人影在动,去向他说一声再来陪你。”

楚渊点头,下巴抵在浴桶边沿,目送他出了寝宫。

南摩邪果然正在院中啃烧鸡。

段白月道:“师父真是好胃口。”

南摩邪道:“闲来无事,又放心不下你和瑶儿,便只有买只烧鸡啃。”

段白月将佩剑放在桌上:“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来的。”南摩邪吐了口骨头,“偷来的。”

果然。段白月对这个答案丝毫也不意外。

“这可比裂云刀好得多。”南摩邪道,“你段家那把刀,也就看着威风,这玄冥寒铁是上古之物,倘若放在江湖之中,能与秦少宇那把赤影剑齐名,快些收回去。”

段白月道:“还有件事。”

南摩邪问:“什么?”

段白月道:“关于天辰砂,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命关天的事。”南摩邪道,“不过倒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看你这脉相,少说也能活个七八年,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段白月道:“除非找到天辰砂,否则我不会成亲。”

南摩邪在衣襟上擦擦油手,摇头:“说得好像你想成就能成一样。”

段白月问:“除了翡缅国,还有何处能有此物?”

南摩邪道:“翡缅国有没有都不一定,更别说是别处。为师早就说了,急不得,要慢慢找。”

段白月道:“我急。”

“你这阵知道急了。”南摩邪扯下一只鸡爪子,“急也要先回西南再说。”

“不瞒师父,金蚕线似乎又要醒了。”段白月道。

“什么?”南摩邪大惊,丢掉手里的鸡肉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试探片刻之后,皱眉道,“不该是这时候啊,提前好几月?”

段白月道:“八荒阵已解,翡缅国外的屏障已破。若是我在此时毒发,只怕不出月余,大楚的军队便会压在南洋海境。”

南摩邪道:“听上去着实感人。”

段白月叹气:“自八荒阵法被破解以来,各路军队的南下北上调动布兵,他以为我不知情,我却不能装不知情。”

“这么多年,你做了多少事,为何就不能让他也为你任一回?”南摩邪松开手,扯过袖子给他擦了擦手腕上的油印。

段白月道:“我身后可没有江山社稷,再任也无非是一条命,他任,是生灵涂炭,亦是千古骂名。”

“哪有这么严重。”南摩邪连连摇头,“回回都这么说,你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翡缅国地处南洋深处,这么多年来一直寂寂无闻,与大楚中间相隔着十几个小岛国,没人知道那上头到底是什么。”段白月道,“大楚军队虽多,却大多只擅长陆上作战,唯一的海军全部压在东海海境,提防着倭国与海匪。若是当真与南洋开战,且不说东海兵力是否会被削弱,也不说南洋其余岛国会怎么想,单单一个小小翡缅国,打不赢是损兵折将窝囊无用,打赢了,是毫无理由便侵犯别国,耗费兵力抢了个离楚国迢迢百里的小海岛,吃不得穿不得看不得。所以且不论这场仗结果如何,在楚国宣战的一刻,其实就已经输了。”

南摩邪噎了噎,道:“你能想到,旁人自然也能想到。你那心上人可是皇帝,如何会为了替你抢天辰砂,将自己陷入此等境地?”

段白月道:“他会。”

南摩邪:“…”

“他一定会。”段白月又重复了一回,“所以师父要帮我。”

“还要怎么帮你,合欢蛊你又不肯要。”南摩邪埋怨,“少受些苦楚,也能多活两年。”

段白月道:“没人知道天辰砂长成什么样。”

南摩邪问:“然后呢?”

“此番若金蚕线蛰伏不醒便算了,若是醒了,师父随便差人去外头走一遭,回来找些东西,说是天辰砂便可。”段白月道,“莫要让他再手此事了。”

“随便找来的药物就算吹破天,也治不好你啊。”南摩邪心塞。

段白月道:“治不好便说明天辰砂无用,至少他不会再想着去打翡缅国。”

“不打翡缅国,哪来的真天辰砂?”南摩邪围着他转圈,“你可想清楚,这么一闹,将来可就别指望朝廷能帮忙找了。”

段白月道:“一年多前小渊便写过亲笔书函给翡缅国主,结果如何?”

南摩邪:“…”

“杳无音讯石沉大海,说明对方根本就不愿出手相助,既然如此,朝廷的名号应当也没什么用。”段白月道,“何必又要让他再为难。”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舍得罢了。”南摩邪摇头,“其余事情都好说,此事关乎你的命,万一找不到解药,死了怎么办?”

段白月道:“师父说话果真是直白。”

南摩邪斟酌了一下用词,道:“驾鹤西归。”

段白月失笑:“师父埋两年都能活,徒弟说不定也能试试。”

“试个屁,菩提心经也就是上回为了疗伤,才勉强练了两招,还想着能活。”南摩邪道,“也罢,天辰砂再想想别的办法,不过这菩提心经,你务必得继续练下去,不单单是那几页,而是从头到尾九九八十一招式,一招也不能漏。”

段白月摇头:“练得神功盖世,半人半鬼?”

“半人半鬼也比死了要好。”南摩邪兜头就是一巴掌,“金蚕线已经开始躁动,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则我就去告诉你那心上人,说你阳根不举,还是趁早分了好。”

段白月:“…”

嗯?

与南摩邪聊了许久,段白月方才回到隔壁寝宫,楚渊也依旧没有睡,正靠在床头出神,听到他进门,方才扭头看了一眼。

段白月道:“与师父多聊了几句,回来晚了。”

“在说什么?”楚渊问。

“也没什么。”段白月坐在床边,“只是过段日子,我或许要去闭关几日。”

“嗯?”楚渊皱眉,“又是因为金蚕线?”

段白月点头。

楚渊道:“上回发作不是这月。”

“蛊虫毕竟是活物,早醒几日晚醒几日,算不得什么大事。”段白月道,“只要它依旧是一年醒一回,便无妨。”

“若是早日闭关,会好些吗?”楚渊又问。想起上回他在欢天寨时的生不如死,依旧觉得有些心悸。

“自然,上次是因为在蛊毒发作之时强行运功,这回我什么都不做了,金蚕线一醒便立刻去暗室运功疗伤,又有师父在,不会出事的。”

“只有南前辈吗?”楚渊问。

“嗯?”段白月不解。

楚渊道:“你前几日所说,行宫中的那位神秘老者,听起来像是颇有身份,或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准。”

“那位前辈的确一眼便看出我身中蛊毒,可也并未说要替我解毒。”段白月道,“应当也是无能为力。”

“问都没问过,怎么就知道是无能为力。”楚渊道,“我明日去试试看。”

段白月道:“前辈像是不喜被人打扰。”

楚渊摇头:“金蚕线发作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位前辈若是不肯或不会,那便另当别论,可至少也要先问问看。”

段白月扶住他的肩膀:“若是非要问,我再去找一回便是。”

楚渊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段白月失笑:“我瞒着你的事情可多了去,若是件件上报,怕是要说到明年。西南边陲各般事,十件有九件是写给那位太傅大人看的,至于实情是如何,我知道你不想看,也没必要看。”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道:“嗯?”

楚渊开口叫:“四喜。”

段白月:“…”

四喜公公一路小跑进来,笑容满面道:“皇上。”

楚渊道:“送西南王出去。”

四喜:“…”

段白月在背后悄悄摸摸挥手,示意他出去。

楚渊掀开被子下床,继续道:“摆驾,去那处小宅里看看。”

四喜左右为难。

段白月道:“深夜多有打扰,若那位前辈一怒之下不肯再帮忙,岂非得不偿失?”

楚渊道:“朕又不求他什么,看闹罢了,谈何得不偿失?”

段白月:“…”

咳咳。

楚渊往外走。

段白月从身后抱住他:“好好好,我认输,我说便是。”

见皇上像是没什么反应,四喜公公赶忙躬身退出,眼观鼻鼻观心,很是知道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

第51章 贪欢 至少还有这十天

寝宫内很是安静。

楚渊没有开口,也没动,像是在等着他先说话。

段白月道:“这金蚕线在我体内少说也待了五六年,除了每年会苏醒一回之外,其余是当真没什么事,只是最近却有些异常。”

楚渊问:“有多异常?”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段白月将他的身子转过来,苦笑道,“说实话,这玩意发作起来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楚渊微微皱眉:“我知道。”

“按理来说,它一年顶多会醒一回,已是极限。这回突然提前了好几个月,师父说,或许它以后每年会醒个两三回也说不定。”段白月道,“所以才要早些去闭关,到时候能好过一些。”

楚渊单手抚上他的胸口,问:“现在疼吗?”

段白月摇头。

“先前也问过,你却没说。”楚渊道,“到底为何会中蛊?”西南府的人,从小便在百虫窝里长大,理应不会是遭人暗算。

果然,段白月道:“金蚕线是师父养出来,亲手放入我心脉之中。”

楚渊眼底有些不解:“南前辈?”

段白月点头:“当时我练功走火入魔血脉尽损,师父为了救我,便冒险用了这金蚕线,虽然是捡回了一条命,可蛊虫一旦入体,再想拿出来便不容易了。”

“走火入魔,是为了练菩提心经?”楚渊又问。

段白月摇头:“若这次熬不过去,又找不到天辰砂,我才会去练菩提心经,只是…”

“只是什么?”楚渊看着他。

“若要练功,便要闭关三年。”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你若是想我了要怎么办?”

楚渊问:“三年?那三年之后,金蚕线之蛊便能解了吗?”

段白月点头:“嗯。”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早些去练?”楚渊又问。

段白月道:“舍不得你。”

楚渊:“…”

“你才刚登基多久,朝中不稳,边陲也乱,当初说好了要助你让这江山清明。”段白月拍拍他的脸颊,“既然说到,自然就要做到。”

楚渊摇头:“你回西南吧。”

段白月哑然失笑:“这就要赶我走啊?”

“三年就三年。”楚渊道,“等你解了金蚕线的毒,再说其余事也不迟。”

段白月道:“至少让我将这回的事情做完。”

楚渊道:“这回的事情,是指闹鬼的云德城还是宫里的潮崖人?“段白月道:“两件都是。”

楚渊道:“什么都让你做了,要官府与官兵何用?”

段白月顿了顿,道:“先前不是这么说的,至少蓝姬那件事是我闯出来的祸,理应由我解决。”

楚渊回手,道:“再多言一句,那便今晚就动身。”

段白月:“…”

今晚?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只好道:“十天。”

楚渊依旧没说话。

“这十天我什么都不做,就待在这里陪着你,如何?”段白月握住他的双手,“这一走可是整整三年,有了这十天,多少还能有个念想。”

楚渊低声道:“三年而已。”

“三年还不够长?”段白月撇撇嘴,有些孩子气道,“一千多个日夜呢,待在那冷冰冰的山洞中,除了师父之外,谁都见不着。”

“会有危险吗?”楚渊道,“菩提心经。”

段白月摇摇头:“没有。”

楚渊道:“嗯。”

“那我可就当你答应了。”段白月道,“十日之后我再走,成不成?”

楚渊别过视线,眼底有些红。

“我闭关之时,西南府的事情会暂时交给段荣与段念,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事,尽管去找便是。”段白月道,“实在遇到大事解决不了,便写封书信交给师父,他——”

“不会有什么大事。”楚渊打断他,“你只管安心闭关练功。”

段白月笑笑:“也好。”

四喜公公在外头听了好一阵,听到说要沐浴用的水,方才松了口气,赶紧让内侍准备妥当送了进去。楚渊先前已经洗漱过,段白月匆匆擦了两把身上,便掀开被子靠在他身边。

楚渊道:“当真不去问问这行宫内那位老前辈吗?”

段白月道:“我去问。”

楚渊看他一眼。

段白月识趣道:“我们一起去问,明日就去。”

楚渊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亲了一下。

段白月嘴角一扬:“不够。”

原本只是想逗逗他,却没料到下一刻,便有温软的唇再度贴了上来。舌尖主动扫过唇间,带着微微酥麻,段白月呼吸有些重,双手不自觉卡住他的腰肢。

楚渊翻身虚压住他,亲愈发激烈,像是要将多年积攒的感情一次全部发泄出来。

“你再这样,我可就舍不得走了。”段白月声音低哑。

“三年之后,再回来便是。”楚渊眼角有些红,看不清是情动还是不舍。

段白月摇头:“听话,睡吧。”

“怎么,怕你自己熬不过金蚕线?”楚渊看着他,“我也怕。”

段白月语塞。

“我不管你方才那些话里隐瞒了多少实情,不说便罢了,我也不想问。若此番能熬过去,三年之后再过个二十年,边陲也便能稳。”楚渊道,“虽说几位王叔当初看走了眼,对我百般刁难暗算,却也是大楚正统血脉,到时候看谁的子嗣当真有本事,再召回王城便是,这江山还给楚姓皇族中人,不算坏了规矩。”

段白月眉头猛然一皱。

“若你熬不过去,”楚渊咬牙,过了许久才道,“至少还有这十天。”

段白月摇头,伸手拍拍他:“不准你乱说。”

楚渊开他的腰带,掌心如同带有火苗,动作之间里衣滑下肩头,脖颈处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看着分外诱人。

段白月脑中轰鸣,掌心拖住他的脊背,将人重重压在自己身下。

楚渊和他对视。

“若我熬不过三年,你便忘了这十天。”段白月指背滑过他的脸颊,“好好做皇帝,别再与那些死老头作对,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们虽说唠叨了些,到底也是为你好,嗯?”

楚渊道:“好。”

段白月温柔亲住他眼睛,堵回一片湿意。

衣衫被悉数丢在地上,年轻的肌肤火贴合在一起,常年练武的身体漂亮到没有一丝赘肉,亲缠绵火,分不清是谁更加主动。楚渊黑发散在枕上,在他唇舌间沉沦迷迷乱。

段白月在他耳边问:“有东西吗?”

楚渊指指床头的小屉。

段白月伸手拿过小瓷罐,顺势含住他的耳垂,暧昧不清道:“受不了就告诉我,知不知道?”

楚渊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段白月对他一向都是耐心细致,此番自然也不会例外。

楚渊眼眶有些红,却一直咬着牙没出声,即便是痛楚如同整个人被撕裂,也依旧想要继续下去。

只要身后那个人是他,那便什么都能忍。

段白月在他脊背细碎亲,一直等到那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方才慢慢开始动作。从初始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的抵死缠绵,楚渊与他十指相扣,从始至终都未放开过。

四喜公公在外头,将周围一圈御林军都远远打发开来,自己着肚子,乐呵呵喝茶。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段白月方才又要了回水,替他将身上擦干净后,又换了新的里衣。

楚渊脸颊潮红,微微皱着眉头,看上去极累。

段白月躺在他身边,伸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又握过手腕试了试脉相。

楚渊睁开眼睛。

段白月问:“难不难受?”

楚渊点头。

段白月将他抱进怀里:“睡一晚会好些。”

楚渊好笑:“你这叫什么大夫。”

“我可不是大夫。”段白月道,“是你的…唔。”

“我累了。”楚渊收回手,嗓音沙哑。

“自然应该累。”段白月道,“不逗你了,睡吧。”

楚渊闭上眼睛,过了阵子又睁开,道:“明早太傅大人要来。”

段白月道:“交给我便是。”

楚渊低低“嗯”了一声,便重新睡了过去。

段白月却是困意全无。

掌心在他背上轻拍,也不知自己脑中究竟有多纷杂。

爱了这么多年,却也未想过要真的做什么,觉得能替他守住江山便好。并非不想做其它,只是在金蚕线入体之时便知道,自己应当也活不了太久。一旦练了菩提心经,便是死而不僵半人半鬼,没有体温亦没有心跳,容貌狰狞,连血里都带着毒,金蚕线虽说会因此毙命,只是人也会毁了大半。

如此自顾不暇,似乎理应如师父所说,一走了之才对,可…当真是不舍。

哪怕是离血肉,也敌不过要离开他。

就自私这一回也好。

段白月眼眶泛红,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天辰砂,谁都说不准,亏得还有些时间可以慢慢去找。可要当真没有,那便只有去练菩提心经,练成之后将西南府交给瑶儿,自己来王城寻一处不见天日的角落,日复一日守着他。

没人想变成怪物,只是若能一直远远看着他,也好。

拖了这么久,也该狠下心做个了断。一直想着金蚕线不会发作,便能在他身边多待几天,可又能再拖多久。这回顶多替他除去蓝姬,除去赛潘安,除去那伙心怀叵测的潮崖中人,余下的事情,便交给他自己去做罢。

段白月在他脖颈落下一个亲。

守了这么些年,也该放手试试看。

楚渊睡得不算踏实,连睫毛也微微颤抖。

段白月握住他的指尖,凑在嘴边亲了亲。打定主意待这回熬过金蚕线之蛊后,便带人去南洋翡缅国一探究竟。

第二天方才蒙蒙亮,便有鸟儿在窗外婉转鸣叫,楚渊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却已经有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双眼。

“还早。”段白月在他额头落下一个浅,“出门不用上早朝,再睡一阵子。”

楚渊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翻身虚压住他。

段白月问:“身子不难受?”

楚渊下巴抵在他胸口,懒洋洋看着他。

段白月手指梳过他的黑发,嘴角扬了扬。

寝宫里头鸦雀无声,两人谁都没说话。楚渊像是在出神,段白月也便没有打断他的思绪,只是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