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段白月点头,将方才的事情大致与他说了一遍。

“那就和妙心说的一样了。”叶瑾道,“下午的时候我追问,他也说是心魔作祟。楚项可当真不是个东西,只是为了刺激皇上,居然能如此毫无人,那可是数百条无辜人命啊。”

“有药能治吗?”段白月问。

“心魔要怎么治,顶多只能安神罢了。”叶瑾道,“不过也不必担心,皇上不是一般人,是从血里一路踩上去的,你多陪着他些,心结打开也就没事了。”

段白月笑笑:“多谢。”

“谢什么。”叶瑾撇嘴,往炉灶里捅了一根烧火棍,现在情势特殊,勉强认了这个什么,那个,你。但等哥哥恢复之后,该阉掉的,那还是一样要阉掉,毕竟秃头治不好。

厨房很快便送来水,段白月替楚渊擦洗了一遍,又换上干净里衣。四喜送来了粥饭与小菜,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见皇上神情如常,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便放了心,又躬身退了下去。

“明日叫纳瓦过来吧。”楚渊道,“若是国中重建人手不够,便留下一支军队帮他,再让暹远国也派一些人。其余大军顶多只能在此处停留三天,否则便会延误战机。”

段白月点头,喂他吃了一勺粥:“好。”

“还有,不知楚项还会不会在白象城中有下一步举措,但务必不能有谣言传开,将此惨案推给纳瓦。最差便是赖到楚军头上,那也成。”楚渊道,“这当口,只有让纳瓦威望尚存,才能让百姓不生二心,有他在王位上,一切都好说,否则只怕后续麻烦会更多。”

段白月道:“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先吃完饭行不行?”

楚渊道:“还有件事。”

段白月无奈:“媳妇不服管。”

楚渊道:“妙心是小叶寺的住持,让他去做场法事,超度那些无辜亡魂吧。”

段白月摸摸鼻子:“那位大师方才想进来看你,被瑶儿挡了,不如这事交给温大人去说?”

楚渊:“…”

“这可不怪我。”段白月道,“你昏倒的时候,我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说话说一半,我自然放心不下。”

“又不是什么好事,他不说就对了,难不成还要逢人就讲?”楚渊敲他脑袋,“下回不准。”

“我又不是外人。”段白月索坐到他身边,“难道不该将你的所有事都告诉我?喏,你想知道我的事,我能都三岁记事起说到现在。”

“油嘴滑舌。”楚渊撇嘴。

“那你还要见他吗?”段白月酸溜溜道,“我去请。”

楚渊好笑,吃完最后一勺粥饭,将空碗塞给他:“明日再说。”

“那接着睡?”段白月道,“还是想出去吹吹风。”

“走吧。”楚渊站起来,“船舱里头闷,透个气也好。”

段白月扯了厚厚一件披风将人裹住,方才带着出去。原本只想着看看海,楚渊却自己绕到了前头。

段白月将人拉住。

“无妨的。”楚渊道,“看看百姓,我心里也踏实。”

“先说好,看可以,可不准再内疚。”段白月皱眉,“这罪孽是楚项的,将来我们把公道替百姓讨回来便是。”

楚渊点头:“嗯。”

段白月牵着他的手,陪着一起站在围栏边。远处沙滩上火把绵延,篝火堆也燃得旺盛,不少人穿梭往来,抬着百姓往城里走。黑色的天幕遮盖住了沙滩上的暗红,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已经被风吹散去。

楚渊将头靠在他肩上,眼睛映着远处的火光。

叶瑾抬着药筐,远远往过看了一眼,然后便绕了好大一个圈,没有打扰两人,从另一头将药材递给了下头等着的小船。

“现如今白象国遭遇重创,是否能重建,将来可就靠小王爷了。”船舱内,温柳年正双手扶着纳西刺的肩膀,目光殷殷。

赵越:“…”

纳西刺受宠若惊,又惊慌失措:“我我我我?”

“是。”温柳年点头,“你。”

纳西刺双腿打颤:“可我什么都不会。”

赵越在心里摇头,这阵倒是有自知之明。

温柳年笑眯眯道:“不会不打紧,本官教你,该做什么说什么,有样学样便是。”

第138章 善后 不举的那个谁在厨房

由于对方基本是个草包,又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所以温柳年足足教了大半夜,确定不会再有问题后,方才叫赵越将他暗中送回白象国。

“早些回去睡。”临走前,赵越叮嘱。

“好好好。”温柳年点头,笑如春风。

赵越又道:“不准再去吃夜食。”

温大人:“…”

赵越叫来两个侍卫,送他回船舱。

温柳年一边走,一边摆出官威来,沉声道:“本相去厨房看看。”

侍卫只当没听到,一人一边架着他,强行带回了住处。

温柳年趴在门上,愁思如潮,很想写一篇凄楚文章。为何当了丞相也不能在半夜喝黄酒吃肘子,那人生还有何意趣。

出了惨案,白象国内人心惶惶,皇宫的守卫自然也就松懈了许多,部分城门已经由楚军暂时监管,赵越轻松便带着他去了后院佛堂,挥起一拳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又扯烂了衣裳抹上土,从窗户里踢了进去。

屋子里头传来惊呼声,而后便是一阵骚动,与纳西刺声泪俱下的哭诉,倒真是与温柳年教得一字不差,赵越听得好笑,抱着刀翻身上了屋顶,坐着等天亮。

天光一点一点泛出白,海滩上的伤民已经差不多都转移到了城中,正在登记名册。其余遇难者则是找了艘大船,在海中火化送别。哭声连绵一片,听得旁人心里也要落泪。妙心长叹一声,替亡者诵经超度,只求来生能平静安稳,免受乱世之苦。

船只带着残余火光沉入海中,连最后一缕烟也被吹散。段白月单手环着楚渊的肩膀,道:“好了,回去吧。”

“叫纳瓦过来。”楚渊道,“还有千枫与薛将军,温爱卿也一道吧。”

段白月点头:“好。”

沈千枫与薛怀岳皆是忙了一夜没合眼,不过也不知叶瑾熬了什么汤,喝下去倒也不见困乏。楚渊道:“城中情况如何了?”

“卓统领已经带兵搜过一遍,并未发现楚项等人的踪迹。”薛怀岳道,“朝中臣子被炸死了大半,只剩下不到五人,都说是聂远山逼迫他们带领百姓,前往海滩迎接纳瓦。否则按照惯例,这种国主被俘丢人现眼的事情,定是不会大张旗鼓的。”

“司空兄已经带人出海去寻药,他对南洋极为熟悉,说两三日便能折返。”沈千枫叹气,“伤员倒是不多,军医足够照料他们。那炸药极烈,多数百姓都是当场殒命。”

纳瓦坐在一旁,脸色白了又白,整个人都神思恍惚。

楚渊走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国主可还能上岸?”

纳瓦点头:“自然。”

“上岸不是为了触景伤恸,而是为了重建家园。”楚渊摇头,“若国主这副样子,莫说是朕,就算是贵国百姓,只怕也不会信服,还不如一直待在船上,将这国家让给旁人。”

“楚皇。”纳瓦赶忙站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你。”楚渊道,“既是一国之君,为了子民与疆土,无论前头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只有赤着脚踩上去,没人能替你。”

“小王明白。”纳瓦微微低头。

“温爱卿。”楚渊又转身回到龙椅,“纳西刺如何了?”

“回皇上,该教的都教了,看起来学得似乎还不错。”温柳年道,“只要还没蠢得无药可救,那便不会有问题。”

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人都在想,那人似乎还真就是无药可救。

温柳年又赶忙道:“若当真没救了,说错了,阿越会一直在他身边,一刀打晕了拖走便是。”

薛怀岳觉得,自己对“文人”的印象,已经因为这位大楚丞相,改了远不止一回——审案像流氓,缺德起来一个顶十个,还说打人就打人,一点都不斯文。

楚渊点头:“甚好。”

温柳年喝了口茶,又细细将计划给纳瓦说了一遍。

城中处处扎起白布,妙心赤脚一路走过小巷,喃喃诵经超度亡魂,由北到南,户户都是屋门紧闭,并无人出来给他一盏茶饭。突然遭此惨祸,百姓心里都是忐忑,虽不知究竟幕后之人是谁,但凭着本能一猜,也觉得十有八九是与大楚有关——若非他们绑走了国主,大家又怎会一道去海滩上,这种乱世,躲在家中尚且还怕不安稳。

心里生了疑惑与怨恨,却又不敢说出来,毕竟现在城中处处都是楚军在巡逻,受伤的亲人也要靠着大楚的大夫才能治,便只有锁好了屋门,只求莫要再生事端。

茫茫南海,正停着另一艘大船,楚项靠在软榻上,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却是当初从天鹰阁逃出来的厉鹊。她自从那日看清楚渊的长相后,又听哥哥与沈盟主说过楚项之事,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在家中也是被软禁,索便逃了出来,只想知道当初扰乱自己心神的人究竟是谁。一路乘船出海下南洋,在传闻中的翡缅国外徘徊,最后竟是被她找到了楚项。

“女人一旦傻起来,可当真是傻。”楚项看着她啧啧,“怎么,要来寻仇?”

厉鹊与他对视,两行眼泪悄然落下。她也不知,自己此生唯一一次心动,为何便给了这人。

自那之后,她便留在了楚项身边,即便知道他做的事一旦失败,便是死路一条,却又觉得即便是死了,好歹也厮守恩爱过,总好过独自一人被关在绣楼中,只能望着头顶一片天。

“主子。”有人在外头道,“刘将军回来了。”

“进来吧。”楚项放开手,示意厉鹊暂时退下。

刘锦德推门进来,将带了水雾的斗笠放到一边:“为何你不守在翡缅国?竟亲自来了。”

“翡缅国有黑鸦守着,不缺我。”楚项道,“我怕你一旦见到心上人,会情难自禁,便过来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刘锦德自己倒了杯茶:“有话直说,少阴阳怪气。”

“我还真没话说。”楚项啧啧,“杀了几百人,就只为了罚他背着你与旁人在一起,却将那白象国白白交出去,旁人想不服都不行。”

“白象国原本就吃不下,炸了岂不是更干净?”刘锦德阴冷道,“否则纳瓦若是答应出兵,又多出份事端。”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现在白象国也毁了,人也杀了,总该回去了吧?”楚项站起来,“过了白象国,下一处可就是翡缅与星洲,前头这些小打小闹,顶多算是蚊子叮,过了便过了,也没什么用,顶多能你心里畅快些。”

刘锦德扫了他一眼。

“怎么,我说错了?”楚项道,“那梦魇缠了他十几年,现在又有数百人因他而死,血流成河的,怕是又要夜夜做噩梦,若是命短——”

“住嘴!”刘锦德狠狠打断他。

“我又没说他会死。”楚项摇头,“等着吧,将来替你弄到床上便是。”

“聂远山我也一道带回来了。”刘锦德道,“将人带去给黑鸦吧,吩咐船工加快速度,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回翡缅国。”

暮色已然沉沉,城里的百姓都煮好饭菜,拎着食盒去善堂送给伤员,依旧低头不敢看大楚来的人。饭吃了还没几口,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铁桶满街乱滚,纳西刺顶着一张淤青的脸,气势汹汹拿着把大刀,疯了般连喊着要集结军队,去攻打翡缅国。

闻讯赶来的朝臣与侍卫都吓得不轻,赶忙将人拉住——先前都当他被纳瓦禁足在思过,时间久了也就忘了,横竖也是个草包。在爆炸过后,大家忙着善后,就更没人记起他,没想到这阵竟自己跑了出来。

“王爷。”一个侍卫劝慰,“还请三思啊。”

“三什么思,那楚项派人将我关在房中,又想强迫我签下榜文,让百姓全部前往海滩上等着,我不肯,便被打成这样,还要忍?”纳西刺嗓门奇大无比,坦胸露乳罗刹一般,周遭百姓只是听着,压根就不敢从门里进来。

“皇兄也被他们下了药,你们这些蠢材,居然就他娘的没看出异常?”纳西刺又骂。

薛怀岳在暗处,发自肺腑小声问:“这句‘他娘的’,也是温大人教的吧?”

赵越:“…”

那些几个臣子都低着头,道:“当时以为国主是受伤失忆,连王爷自己也——”

“我?我怎么了?”纳西刺瞪大眼睛,惊得那人连连摆手,口中一叠声认罪。

如此在街上闹了整整半个时辰,将温柳年教的都说完,纳西刺才不甘不愿,被楚军请回了皇宫歇着。晚些时候,太后与众位妃子们也被放出来,召见一些女眷议事,说是近些日子名为诵经,实为被软禁,提及惨祸,又是一番唏嘘。

第二日清晨,薛怀岳回到战船,将城中的事报给楚渊,又说百姓态度已经有所缓和,甚至还给楚军将士送了饭菜,问纳瓦何时才能回去。

“多谢楚皇。”纳瓦躬身。

“不必客气。”楚渊道,“大军明日便会撤离海境线,前往翡缅国。朕会留下些人手帮你重建家园,往后这白象国是好是坏,就全看国主了。”

“是。”纳瓦又道,“此番亏得有大楚相帮,有份薄礼,还请楚皇手下才是。”

“哦?”楚渊道,“是何物?”

纳瓦请薛怀岳派人,去皇宫中的暗格内取来一个匣子,打开后是一朵干花。

“此物名换汨昙。”纳瓦道,“有起死回生之效。”

叶瑾:“…”

叶瑾:“…”

叶瑾:“…”

“多谢国主。”楚渊接过来,“那朕便不客气了。”

纳瓦又道了谢,方才转身离开。

叶瑾冷静伸手。

楚渊将盒子递过去,笑道:“就知道你想要。”

叶瑾揣进袖子里,转身往门外溜达。

“今日不炖汤给朕了?”楚渊叫住他。

“有个秃子在厨房。”叶瑾望天,“不举的那个。”不是念经的那个。

楚渊心里生疑,自己过去看究竟。

段白月蹲在炉灶前,正在研究一把铲子。

楚渊道:“这战船若是被你烧了,下半辈子便别想出冷宫了。”

段白月站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有人要亲自下厨。”楚渊撇嘴,“我自然要来瞧稀罕。”

段白月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所以你就要烧船?”楚渊问。

“就不能说些吉利的。”段白月哭笑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想煮碗面给你吃。”

楚渊嫌弃:“拿开拿开。”一股子煤灰味。

第139章 生辰 送个礼物再送个西南王

段白月拿下手,而后便表情一僵。

楚渊不解:“嗯?”

段白月道:“小花猫。”

楚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将脸埋在他胸口,来回擦了半天。

段白月笑着将人抱紧:“我当你早上要去忙,现在空了?”

“纳瓦已经回去了,还送来了一样东西。”楚渊道,“是汨昙花,据说能起死回生。”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起死回生的玩意,上回楚项假扮我接近厉鹊,也说是为了骗天鹰阁内能起死回生的琉璃盏。”段白月道,“叶谷主呢,他怎么看?”

“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小瑾自然会喜欢,即便是不能起死回生,那也是他先前没见过的东西。”楚渊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脏死了,这行军打仗的,谁还要过生辰。你若有心,陪我一道吃碗面便是,哪里用得着自己来煮,会吗?”

段白月答:“应当和洗米差不多。”

楚渊摇头,拉着便往外头走,打定主意不能让这人在厨房多待,看着便是一副要闯祸的架势。

段白月笑着环住他:“瑶儿与木痴前辈已经帮忙弄好了,我丢进锅里便是。”

楚渊看了一眼,果然就见案板上面条码放整齐,两个大碗里头酱料青菜都已经备好,甚至还有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配着画,看起来不像是食谱,倒像是武功秘籍。

楚渊:“…”

“来。”段白月拉着他的手,将人按在一边坐着,“在这等我。”

楚渊双手撑着脑袋,坐在小板凳上看他忙活。片刻之后,段白月将面捞出来一碗,回头有些自得道:“如何,厉害吧?将来也饿不到你。”

楚渊幽幽道:“锅溢了。”

段白月赶紧转身,手里面碗晃动汤洒出来,烫的倒吸冷气,还得小心翼翼先放下,又忙着掀锅盖加冷水,兵荒马乱打仗一般。

楚渊将头埋在胳膊里,肩膀有些抖。

段白月熄了火,蹲在他面前问:“哟,气哭了啊?”

楚渊踢他一脚,抬头眼泪都要笑出来。

段白月用拇指蹭蹭他的脸颊,也笑道:“走,吃饭去。”

两碗简单的汤面,几片肉几片菜,味道也是家常,楚渊却吃得很干净,满满一碗,汤都没剩下。

四喜在外头道:“皇上,薛将军求见。”

“宣。”楚渊放下筷子。

“皇上,西南王。”薛怀岳进门后见二人正在吃饭,一时间有些歉意,“可要末将稍后再来?”

“不必了。”楚渊道,“将军找朕何事”

“回皇上,白象国内已经搜查完毕,并无异样。”薛怀岳道,“伤员已经安置妥当,纳瓦国主也已回宫,不过朝中与城中都空了大半,想要重建起来,怕要费一番气力。”

“派王猛率八百人暂时留下,一来保护纳瓦,二来也能多少人手。”楚渊道,“过一个月再来与大军会和。”

“是。”薛怀岳点头,“那末将便下去准备了。”

“还有。”楚渊又想了想,“去请妙心大师过来。”

薛怀岳领命,转身出了船舱。

段白月单手撑着腮帮子,看船顶,思考人生。

楚渊扯着他的耳朵,将人拎到自己面前:“坐好!”

段白月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好端端的,找那个秃…嘶,那位大师做什么?”

楚渊道:“你猜。”

段白月道:“我不猜。”

楚渊道:“你敢抗旨。”

西南王自暴自弃,从鼻子里道:“嗯。”

楚渊半气半笑,又有几分无奈:“乖,别闹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妙心,也知道妙心不喜欢你,可就像你说的,这还在打仗呢,卓云鹤也不喜欢薛怀岳,你何时见他们起过矛盾?”

“又开始讲道理。”段白月坐直,“逗你一下都不行。”

“说正事的时候不许闹。”楚渊拍拍他的脸,“晚上再给你逗。”

段白月:“…”

楚渊凑近,在他唇边落下一个亲:“好了,到此为止。”

西南王心情甚好,晚上再逗,嗯?

四喜公公引了妙心进来,又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两副碗筷收拾走。

“大师。”楚渊站起来,“这几日辛苦了。”

“皇上言重了。”妙心道,“只是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快则今晚,迟则明日,大军便要前往翡缅国。”楚渊道,“只是这白象国现如今满目疮痍,想重建怕是要花一番力气。朕会留下王猛率八百楚军,只是为确保纳瓦的安全,还需一个高手护他左右,不知大师可愿留下?”

咦?段白月摸摸下巴,心中春风得意,甚好甚好。

妙心微微迟疑了一下,而后便道:“若吾皇有旨,小僧自当从命。”

“那便多谢大师了。”楚渊道,“稍后朕会宣王猛前来,往后他便只听从大师调遣。一个月后,待到一切都安稳下来,大师再率军撤离此地。”

“是。”妙心双手合十,低头道,“小僧遵旨。”

“那大师便回去歇着吧。”楚渊走到他面前,“有劳了。”

妙心轻声叹气,转身出了船舱。

楚渊微微皱眉,看了他的背影一阵子,转身道:“你有没有…笑什么?”

段白月咳嗽两声,道:“心情好。”

“可我觉得妙心似乎有些心事。”楚渊坐在他对面。

段白月道:“有心事就对了,估摸着又是要说让你早些成亲。”如此执念,若不是那位陶太傅易容,估摸着就是他的儿子,子承父业,很合理。

楚渊:“…”

“为了我,才将他留下的?”段白月又问。

楚渊哭笑不得:“这同你有什么关系。纳瓦身旁无人,妙心又武功高强,出家之人慈悲为怀,留下护着他再合适不过。”

段白月道:“随你怎么说。”总之只要人留下了,那便怎么都成。

下午的时候,妙心果然便率人去了白象国。其余大军也收拾行囊,在白象国补充了一些淡水与新鲜蔬菜后,便分批启程离开,继续前往翡缅国的方向。

叶瑾在捣鼓了那朵汨昙大半天后,也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楚渊的生辰,不过行军途中条件艰苦,于是跑过来问:“不如我送你一捆绳子?”

楚渊不解道:“什么绳子?”

叶瑾道:“天蚕丝织成的,即便是千枫与少宇加起来也未必能挣断,你可以把那个谁捆起来,我送你迷药。”

楚渊纠结许久,问:“为何朕要将他迷晕了再捆起来?”

叶瑾一拍大腿,道:“那当然是方便阉掉。”

楚渊道:“四喜,送九殿下回房。”

四喜公公笑容满面,将叶瑾劝了出去,不过回来时依旧拿了个盒子,满脸为难说是推不掉。

楚渊头直疼,打开后还真是一捆绳子一瓶药,于是随手放在桌上,又宣了温柳年进来议事。

另一头,段白月与沈千枫清点完出港战船,一转眼便已经天黑。心里惦记着楚渊,段白月匆匆回去主船,就见楚渊果然还没用晚膳,桌上摆了几盘小菜一壶酒,一根红烛正在哔啵作响。

“怎么也不先吃点东西。”段白月蹲在他面前,“我那头事情多,想着一时片刻弄不完,还特意让瑶儿过来说一声。”

“我知道。”楚渊笑笑,拉着他一道站起来,“也不饿,等着便是了。”

饭菜重新被过,色香味都失了大半,不过酒却是好酒。西南府的酿的酒都在宫里,这一坛是叶瑾去白象国寻来的陈酿,也是出自大楚,名唤“红裳”。

段白月一饮而尽,道:“听着像是姑娘家的名字。”

“是酒娘的名字,她是大楚江南人,此生只酿这一种酒。”楚渊道,“据说为人豪爽仗义,又嫁得良人,所以附近百姓在成亲时都喜欢买上几坛,一来入口绵软不易醉,二来也想取个好兆头,像她那般富足安稳。”

“成亲的时候?”段白月笑,“若你喜欢,那我们也买上几坛给宾客。”至于交杯酒,那还是要自己酿。

楚渊又替他添了一杯酒:“虽说没什么后劲,不过也不许多喝。”

“自然。”段白月道,“忙了这么多天,难得有个闲适安稳的夜晚,又是你的生辰,我如何会舍得喝醉。”

几杯酒下肚,身上与心头都暖了些。船只摇晃,桌上红烛也跟着晃,外头有些嘈杂,是大军撤离的号角声响。两人简单吃过饭后,出去看了一阵子,就见火把绵延不绝,像是要一直烧到天的尽头。

“早些时候你宣见薛将军,我闲来无事,便去了趟白象国,与那里的百姓聊了几句。”段白月道,“这南洋一带原本大家都是安安稳稳的,水路纵横商贸发达,要多自在便有多自在,没人想着要打仗。”

楚渊看着他:“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段白月道,“楚项能折腾出的风浪,顶多也就是翡缅国与星洲,再加上那东海的潮崖,其余百姓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恨他要死。”

“东海潮崖。”楚渊转身往下走,“南洋之战若能擒得楚项与黑鸦,那里便会是一盘无主的散沙,管他上头在做些什么,都不足为惧。”

段白月跟他回了船舱,道:“有件事,要不要听?”

楚渊问:“什么事?”

“与大明王有关。”段白月道。

楚渊皱眉:“云断魂?”

“上回攻打白雾岛时,我去彩虹口找过一回大明王。”段白月握住他的手。

楚渊眯起眼睛。

“后头他答应我会出兵相助。”段白月又道。

“小瑾与温爱卿,再加一个赵大当家都没请动鱼尾族,为何偏偏你就能?”楚渊狐疑。

段白月道:“大明王并非难请,只是担心你身居高位,有时做事会身不由己。”

楚渊道:“嗯。”

“不过后头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说人话。”楚渊拍他一巴掌,“到底是怎么说服前辈的?”

段白月摸摸鼻子,道:“这事等战后再问,成不成?”

“那你为何要这阵说?”楚渊莫名其妙。

段白月道:“理由可以战后再问,不过我在出海前又写了封信给大明王,前日刚收到回信,潮崖一带除了你先前派去的楚军,云前辈也会暗中打发人盯着,他对东海一带极为熟悉,即便楚项战败逃窜,也断然登不上岛,所以你只操心南洋便好,不比分神。”

楚渊越发纳闷:“为何云前辈这么听你的话?”

段白月道:“待到战后,我定然一五一十交代给你。”

“装神弄鬼。”楚渊踢踢他,“也罢,随你。”

段白月笑笑,叫了水与他洗漱,钻进被窝中道:“正是便只有这么多,余下的时间,可不许再提战事了。”

楚渊枕在他手臂上,无语心想,若非你先提,我连潮崖都不想听。

段白月在枕头下摸出一个盒子,又递给他:“喏,送你的。”

楚渊有些意外。

“还真当我就煮了一碗面啊?”段白月侧身与他对视,“怎么这么好打发。”

楚渊坐起来,打开盒盖后,里头是个明晃晃的镜子,镶金镶玉,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怎么不说话?”段白月也坐起身,“这一脸若有所思的,想什么呢?”

楚渊道:“废后。”

段白月失笑,握着他的按上那镜子,竟是一股温的触感。

楚渊不解:“到底是什么东西?”

段白月道:“这在南洋一带是圣物,叫月落,据说是海神娘娘遗留下的梳妆之物。上回出海寻我时,你或许没注意,这南洋诸国大街小巷上,可到处都是这玩意,不过那些都是仿品,这个却是真的。”

楚渊拿起来看了看,镜中人影模糊,看着的确像是有了些年份。但即便的确是宝贝,送个女儿家的梳妆之物,感觉也还是很…值得打发去冷宫。

段白月替他收起来,又道:“自然不是让你拿着梳头,据说此物能呼风唤雨,亦能掌控潮汐涨落,就算只是传闻,也能图个好兆头,让海神一路庇护大楚,战无不胜。”

楚渊笑笑:“也是,多谢。”

“你我还要言谢。”段白月敲敲他的鼻子,下床打开柜子想将盒子收起来,却又看到了白日叶瑾所送之物,“这是什么?先前没见过。”

“小瑾给的。”楚渊道,“让我阉掉你。”

段白月见怪不怪,很是习惯。打开盒子看了眼,便冷静地重新关好,塞到了柜子最底下。再回到床上时,手中多拿了一个白色的小玉罐。

楚渊躺在床上看他,眼底有些亮光。

西南府药庐不比琼花谷少,能做的自然不是只有毒药。打开之后,被窝里有幽幽花香,衣衫抛在外头,楚渊翻身压在上头,低头含住他的唇瓣,咬咬舔舔自己玩。段白月笑着回他一个,单手取了药膏细细做准备,另一只手抚过那光裸腰腿,揉捏得他软了身子,方才将人放回被窝,低头重新亲了上去。

两人都是欲念情浓,段白月自然也没几分耐心,再像他方才那般小猫一样咬着哄。卷着那甜软舌尖便不舍得再丢,重重一吮,趁着对方吃痛皱眉之际,便将人整个按入怀中。楚渊咬住下唇,下巴抵在他肩头,眉头皱着,许久才缓过神。

“好了?”段白月在他耳边轻问。

楚渊低低应了一声,指尖一寸寸滑过他的脊背,如同火光燎原。

外头,四喜公公将侍卫都打发走,守在门外乐呵。过了阵子,段瑶与叶瑾也溜达过来,远远看了眼,自然知道这阵仗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一个喜气洋洋,另一个揣着手,望天,望天,望天。

段瑶强行把他拖走,夜色正好,不如大家一起看蛊虫,赏毒草。

后半夜时,床帐之间,段白月他汗湿的额角:“累坏了?”

“你不累?”楚渊在他怀中蹭出一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道,“嗯。”

段白月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半是疼惜半是喜欢,却也知道他白日里劳累,不舍得再多做什么。弄了水清理干净后,便又上床重新怀进怀里,手掌拖着他的腰背轻轻按揉,也好明早能舒服一些。

在他怀里睡着,楚渊向来便不会多有防备,抓着衣袖便能沉沉睡到天光亮。军队已经悉数离开白象国,按照计划行航倒也没什么大事,即便是有,薛怀岳与沈千枫也足以解决,倒也难得安静了一早上。

楚渊睁开眼睛,看了眼身侧之人。

段白月伸手捏捏他的下巴:“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