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低头,转身出了船舱。

“段兄,段兄,王爷,段白月!”司空睿一路痛呼,“别以为你挂了彩老子就不敢动手,割袍断义,割袍断义啊!”

“说!”段白月将他丢在角落里,“否则就自己跳海。

司空睿盘腿自己坐在地上:“喂,我好心帮你盯着,不识好歹。”

“盯什么?”段白月坐在他对面。

“那和尚啊。”司空睿道,“原本我在收完药材送往白象国后,便该来找你们,不过后头一想不行,你这好不容易要当皇后了,可不能再出乱子,兄弟就跟过去了。”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样,不把我扔海里了吧。”司空睿往他跟前挪了挪,“不过说真的,这大师倒真像是高僧,慈悲为怀悲天悯人的,在白象国待了短短一月,百姓都对他极为尊敬仰慕。”

段白月单手撑住头,眼神幽幽。

司空睿咳嗽两声:“这都不行?”

“我自然知道那和尚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否则小渊不会愿意与之结交。”段白月与他对视,沉声道,“但你是谁的兄弟?”

“你的。”司空睿正色,“好,我以后注意一下措辞,该不夸的,绝对不夸。”

“继续说。”段白月点头。

“他看着无欲无求,也确实无欲无求。”司空睿道,“却对你颇有几分兴趣。”

段白月:“…”

段白月道:“这就是你所谓注意过的措辞?”

司空睿提醒:“小时候,是你将我爹请来的夫子打跑的。”所以说话说成这样也不能怪我。

段白月忍了忍,继续道:“为何你觉得他对我‘颇有几分兴趣’?”

“这位大师一有空,就来找我聊天。”司空睿道。

段白月道:“那这叫对你有兴趣。”

“我还没说完啊,说的事情,都是在问你要何时成亲。”司空睿补充。

段白月沉默了一会儿:“他是有给别人说媒的瘾?”

“可却从没问过我成亲与否。”司空睿道,“我这也相貌堂堂的,对吧。”

段白月大声道:“秀秀。”

“你别叫!”司空睿一把捂住他的嘴,“脑袋疼。”

段白月将他的手拎开:“只打听我要何时成亲?”

“是。”司空睿道。

段白月问:“那你是如何答的?”

“我说你何时成亲,要看皇上。”提及这个,司空睿颇为得意。

段白月果然称赞:“说得好。”

“可他为何要关心你的婚事?”司空睿纳闷。

“不单单关心我,还关心小渊。”段白月道,“像是想让我们各自成婚,陌路不见。”

司空睿:“…”

司空睿道:“有病啊。”

“管他,只要不是心怀叵测,其余事都能到战后再说。”段白月站起来。

“等等等等,我还没问,你这一身伤怎么弄的?”司空睿拎着他的胳膊看了看,“苦肉计?”

“喏,前头那片海,前几天是迷雾阵。”段白月道,“我去破阵时被炸药击碎的石块划伤,并无大碍。”

“这里已经距离翡缅国很近。”司空睿道,“幺蛾子只会越来越多。”

段白月道:“昨夜这答应上空飘来一片黑雾云,下了场毒雨,应当也是黑鸦在搞鬼,你在东海这么多年,可曾听过?”

“有毒?”司空睿想了片刻,道,“那压根就不是雨了,否则谁能有本事在雨水里下毒。”

段白月点头:“我也猜那不是云,可又不知到底是什么。”

“你别急,我再想想。”司空睿很有使命感,“得多捞些战功,将来你大婚时才能多吹几句。”

段白月嘴角:“多谢。”

“黑雾云。”司空睿一路挠着下巴回了房,段白月笑着摇摇头,也转身折返前厅。

其余人都在外头透气,只有楚渊一人在桌前喝茶。

“瑶儿给你的?”段白月端起他的茶盏,“西南茶山的普洱。”

“这也能闻出来?”楚渊奇道,“刮目相看。”

段白月颇为得意。

“不过猜错了。”楚渊从他手中抢过杯子,“是杭州毛尖,与普洱差了十万八千里。”

段白月撇嘴,耍赖凑上去要亲他。

“外头还有人,闹。”楚渊笑着躲开,一边喂他喝水一边道:“又出去说妙心了?”

“我说他做什么。”段白月不屑,咳嗽两声,“嗯,就两句。”

楚渊捏住他的脸颊扯了扯:“五岁,说你六岁都嫌多。”

“司空把妙心夸上了天,慈悲为怀悲天悯人,活菩萨,还说百姓都喜欢他。”段白月哼道。

楚渊挑眉:“那你们还没打起来?”

段白月:“…”

“说吧,还有什么?”楚渊放下茶碗。

“还有那位大师,一路都在打听我要何时成亲。”段白月道。

楚渊一愣:“什么?”

“我可没骗你,司空也觉得费解。”段白月道,“妙心像是想让你我各自成婚。”

“他会不会是算出了什么?”楚渊皱眉,“所以…”

“能算出什么。”段白月道,“金光寺的大和尚都说了,我是皇后命。”

楚渊被噎了一下,你倒是记得清楚。

“不过你放心,只要他没有别的心思,我不会与他作对。”段白月又倒了一盏茶,“喏,这一壶是普洱,我没认错吧?”

楚渊笑笑,凑近与他顶了顶鼻子:“好了,叫其他人都进来吧。”

第148章 交锋 和你这鸡毛掸子没关系

过了阵子,妙心与司空也来到前厅中。薛怀岳将战况大致向两人说了一遍,包括那片离奇飘来的黑雾云。

楚渊道:“大师可知这是何物?”

妙心摇头:“小僧不知。”

司空睿赶紧咳嗽两声,道:“或许段兄知道。”

段白月莫名其妙看他,我知道个鬼。

司空睿循循善诱:“西南府中有不少毒虫,其中有一种,名曰钱串子。”

段白月眼底一动。

“带来了吗?”楚渊问,“长什么样?”

“没有。”段瑶摇摇头,“不是什么稀罕物,也没什么用,就是碗口大的黑甲虫。”

温柳年眼前一黑,后背刷拉起了一层汗毛,多大?

赵越伸手揽住他。

段瑶有些不解:“大人怎么了?”

叶瑾低声道:“温大人除了红甲狼,其余虫子都怕,蟑螂蜘蛛之类,见着就跑。”更别说是如此骇人的黑甲虫。

“这样啊。”段瑶为难,那我还说不说了。

“无妨无妨。”温柳年摆摆手,定神道,“小王爷但讲无妨。”

“虽说看着笨重,可这甲虫却会飞。”段瑶继续说。

温柳年:“…”

要死了要死了。

“而且飞得还高,喜欢成群结队连在一起,远看便是黑乌乌一大片,跟一吊大钱一般,故而大家都叫它叫钱串子。”段瑶道,“有毒,不过咬一口顶多起个大红包,发几天烧。”

段白月若有所思看着司空:“你的意思,那片云雾其实是一大片钱串子结群?”

司空一拍大腿:“段兄果然机智,我只是随口提了提钱串子,段兄竟就能与那片黑云联系起来。”不愧是要进宫的人,很厉害。

段白月:“…”

你还能更丢人一点。

“虫子能飞那么高吗?”叶瑾疑惑。

“只是个猜测而已。”段白月道,“未必一定就是钱串子,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不过这思路却是没错的,那一定不是云,而是某种会飞的虫子。”

“如果是虫子,就好办多了。”温柳年道,“直接点一把就能火烧干净,可又有一处弊端。”

楚渊点头:“说说看。”

“能在半空中撒雨,翅膀与背壳上定然会有油脂,否则一湿还怎么飞。”温柳年道,“叶谷主方才说得对,虫子的确不能飞得和云雾一般高,极有可能是对方用了障眼法,不过不打紧,只要确定那玩意飞的不高,用火流剑能射中便成。”

“可若是在半空中烧着火掉下来,落到船上可了不得。”段白月道,“这不比陆上作战,一点火星都不能有,漫天着火着实太冒险。”

温柳年点头:“这便是下官方才所言的弊端。”

“除了火烧,还有什么法子能对付毒虫?”楚渊又问。

段白月与叶瑾异口同声道:“撒药。”

楚渊笑:“小瑾先说吧。”

叶瑾咳嗽两声:“也没什么,虫子么,总是怕药的,连蛊王也不例外。药粉我几天就能配出来,不用怕会沾到将士身上,哪怕落到眼中嘴里也没事。不过问题就是,要如何将药粉撒得那么高。”

段白月道:“先前制出来的那跳塔,还有用吗?”

楚渊点头:“问问木痴前辈,应当可以试试看,等会瑶儿随朕一道去。”

段瑶点头:“好。”

“毒雾一事暂且就到这里吧。”楚渊打开桌上的海域图,“若无意外,这两天大军就会正面撞上黑鸦,第一战,大楚务必要赢。”

薛怀岳道:“末将已经将军队调度完毕,随时可以开战。”

楚渊点头:“辛苦将军。”

茫茫白雾后,刘锦德转身下了点兵台,道:“明日出海!”

黑鸦并无异议:“好。”

“为何你不亲自带兵?”楚项在他身后问,“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刘锦德冷冷道:“为何我要亲自带兵?”

“这还用说?”楚项道,“你我之间知根知底,何必要装腔作势。”

“每一场仗,我都要赢。”刘锦德道,“谁带兵赢的可能大,那便由谁带兵,只有这一个理由。”

“不错。”楚项拍拍他的肩膀,“看来先前是我想太多,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去见他。”

刘锦德脸色猛然一阴。

“不过现在这样最好,”楚项笑笑,“不急于这一时,人迟早是你的。”

“阿嚏!”司空睿从厨房里冲出来,“要人命了这是。”

段瑶炒了一盘辣椒出来,夹在馒头里吃:“至于吗。”

“还当在偷煮什么好货。”司空睿揉揉鼻子,“段兄可真虐待你,吃个馒头都要自己弄菜。”

段瑶不屑道:“说得好像他没虐待过你一样。”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司空睿蹲在他身边,“对了,南师父呢,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都要开战了。”

“对啊,我也在纳闷。”段瑶道,“按理来说不该啊,这南海最近在打仗,大家伙都躲在家里,四周寂寂静静,也不该被什么拦在半路。”

司空睿道:“会不会又钻了坟堆?”

“不会吧。”段瑶顿时愁眉苦脸,“可也说不准。”想了想,更心烦,连吃馒头的心思都没了。

“你吃你的,哥不说了。”司空睿哄他,“来张开嘴,不然我再去给你夹块腊肉?”

段瑶用后脑磕了一下墙板,不高兴,想师父。

海中一处荒岛上,南摩邪正在喜滋滋烤鱼,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也懒得洗,觉得不用梳头洗脸的日子甚是美好。反正包袱里有一套新衣裳,绸缎做的,等将来见徒弟的时候再穿也不迟。

楚渊将药瓶打开,又将灯火挑亮了些。

习武之人平时糙惯了,段白月也未将身上的小伤放在眼里,在外头跑了一天,难免又出了些血。楚渊用水一点一点替他擦拭,将绷带都解下来,又换了新的药粉。

段白月道:“包得真好看。”

“还贫。”楚渊道,“身上这些伤都是小事,可左臂却是被利箭所伤,别再乱动了。”

“听你的。”段白月捏住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一口。

楚渊草草洗漱过,也掀开被子靠到他身边,伸手将人抱住,又将脸也埋进怀里。

段白月笑,捏捏他的脖子:“跟个小猫似的。”

楚渊嘟囔:“困了。”

“睡吧。”段白月用手指帮他梳顺头发,顺便逗,“要不要说个故事给你听?”

楚渊拒绝:“不听。”

“不给面子。”段白月用下巴蹭他,将人圈在自己怀中不肯放走。楚渊笑着躲开,捧住他的脸颊凑近。

船外传来一阵笛声。

段白月:“…”

楚渊问:“又生气了?”

“不气不气。”段白月道,“大师孤身一人,晚上总要找些事情做。”

楚渊双手捂住他的耳朵,重新亲了上去,很专注。

段白月躺在床上,单手开他的衣带,睡袍如水般滑下肩头,露出年轻而又结实的身体。

“你不准动。”楚渊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段白月嘴角一扬:“好。”

船舱外,妙心吹罢一曲,余音悠悠。

船舱内,段白月握住他的胳膊,让人趴在自己身上,单手抚过那赤裸脊背,感受着他每一次的战栗和情动。耳边呼吸迷乱,湿湿的不断落下,夹杂着偶尔的呻吟,像是一只小猫在心里挠——如此旖旎绝艳,别说外头有人在吹笛,即便是在敲锣打鼓,也不想听,听不到。

“大师,大师。”司空睿在下头愁眉苦脸地喊,“我这人觉浅啊。”

“对的,我也睡不好。”段瑶帮腔。

妙心收起玉笛,歉意道:“打扰了。”

“无妨无妨。”你别吹了便是。段瑶笑靥如花,“大师也早些睡吧。”

妙心微微点头,目送他二人各自回去,倒是真的没有再吹笛,只是一直看着楚渊的住处,眼底一片墨黑。

天色将明,楚渊睡得香甜,时不时弯弯嘴角,像是在做美梦。

段白月看得喜欢,又低头亲了一口,嫌不够,又在脖颈上吮出来一个红印,方才满意地扯过被子,将人裹了起来。

楚渊自然是能觉察出疼,不过知道身边的人是他,又着实是累,也就懒得多管,只是在他胸前拍了一下,便又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四喜公公来伺候二人洗漱更衣。楚渊皱眉:“弄个围巾作甚。”

段白月冷静道:“我先出去了。”

四喜道:“外头风大,风大。”

“风大也不用这玩意。”楚渊扯下来,“在王城寒冬腊月也没用过几回,朕又不是温爱卿,还会怕吹风。”

四喜:“…”

“起来了?”叶瑾探头看了一眼,便自己走进来,“鱼汤面吃不吃?”

楚渊转身:“吃。”

叶瑾瞪大眼睛。

四喜赶忙将围巾重新裹了上去。

楚渊:“…”

段白月!

怎么会有如此淫乱之事呢。叶瑾单手撑着头,看他哥吃面,心情很复杂。

楚渊得心慌,被他盯着看就更头疼,还吃着烫嘴的面,不多时便一身汗。

叶瑾愈发痛心疾首:“你脸红什么。”一个秃子,有什么好值得脸红。

楚渊放下空碗,转移话题:“外头有敌军吗?”

“有。”叶瑾懒洋洋道,“姓段。”

“不许闹。”楚渊带着他一道往外走,“说正事。”

“大家都在前厅。”叶瑾替他将围巾拉松了些,好不那么,又咬牙,“这种事情,不要有第二次!”

楚渊道:“好好好。”

“皇上!”卓云鹤远远跑来,禀告道,“对方有动静了!”

白雾缭绕的海面上,一片黑色的战船正森然而立,赤红旗帜上画着一只乌鸦,率军之人身披黑色斗篷,正是当日在蜃影中出现过的黑鸦。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叶瑾也就看得越来越清楚,然后道:“真的满身毛啊。”

沈千枫很头疼,千万别说这玩意也要养一只,那还要在日月山庄内专门修个地牢。

段白月道:“是黑鸦,看来楚项与刘锦德都没来。”

“这当中可有什么阵法?“楚渊问温柳年。

“看着不像有猫腻。”温柳年答,“应当就只有一支军队。”

薛怀岳抬手,示意大军停在原地。

黑鸦嘎嘎笑道:“你便是那沈千帆?”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有些皱眉,两军交战,对方却装作不认识主帅,这话可不单是挑衅,还有几分侮辱的意思在里头。

薛怀岳只一笑,道:“沈将军驻守东北边关,那可比你这弹丸小国要重要许多,若阁下实在仰慕我大楚战神,等做了俘虏,自然能见着。”

“可我这小国,却引来了大楚的天子。”黑鸦嚣张道,“莫非你的意思,是楚皇比起一个将军还不如?”

温柳年听得直牙疼,街边大娘吵架也比这水准有听头。

“皇上御驾亲征,是为了曾经的高王楚项。”薛怀岳道,“和你这鸡毛掸子还真没关系。”

大楚将士听到,都哈哈笑了出来,再看那黑鸦身披羽毛大氅,倒真是像一根掸子。

段白月好笑,低声问:“习武之人的嘴皮子也能这般利索?”

“两军对垒,吵架赢了也算赢。”楚渊挑眉。

黑鸦嘴里大喊了一句,像是在下令,身后船队一阵窸窣,叶瑾眼尖,道:“是钉鱼。”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翡缅国国主?”司空睿坐在船顶上,看对方将筐里的鱼倒入海中,难以置信道,“看着却像是个二傻子,还当有什么神兵利器,搞了半天就是这玩意。”

“不该啊。”段瑶道,“会不会还有什么幺蛾子,否则这也太…不过说不准,万一他本来就脑子进水。”如果这样,那还好,不战而胜。

钉鱼又叫阎罗鱼,是渔民起的外号,只因这种鱼牙齿锋利,喜欢在船底钻孔,在海里可不是闹着玩,撞到鱼群就等于撞到了阎王。不过战船不比渔船,木板都用铁器护着,船头拖着药草包,泡在海中之后,鱼群便不敢再靠近。

大量鱼群被撒向海中,果真没有靠近大楚的船队,却反而自相残杀起来,不多时便飘起一片尸体,海水也染了红。

“乖乖,你看我就说,肯定有问题。”段瑶站起来,“走,去看看那黑鸦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149章 鱼群 醒剑

海水已殷红一片,鱼群却还在疯了一般相互撕咬。叶瑾皱眉道:“对方像是想用血腥味引出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便有巨大的气泡接二连三浮上海面,段白月将楚渊挡在自己身后,右手握住剑柄。

只过了片刻功夫,海面激荡便越发剧烈起来,连带船只也开始一起摇晃。薛怀岳挥手下令弓箭手准备,只是还未等兵士拉弓上弦,却已经有一条七八尺长的怪鱼自海中猛然跃起,大张着嘴,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泛出光,双目暴突鱼鳍炸开。而后便是第二条,第三条,越来越多的大鱼自海底冲出,如同苍蝇见了血,一窝蜂地涌上来咬住大楚战舰,利齿卡在坚船体上,虽说不能将玄铁的船板咬穿,但数十条大鱼叼着船只四处拖动,加上水流的冲击,也足以令船上的人站立不稳。更有凶狠一些的,索直接扑上甲板,咬住人的小腿一拖一拽,便能将其拉入海底,鱼群瞬间涌上,顷刻便只余一具白骨。

“什么鬼东西。”叶瑾伏在船边往下看了一眼,见怪鱼似乎无穷无尽,远近都是,用弓箭明显不可能杀干净,于是急道,“不行,先撤!”

楚渊微微犹豫,还未来得及说话,对面就已响起号角声。数百战船齐刷刷展开风帆,向着楚军船队急速驶来,却是丝毫也没受到鱼群的影响,反而在其中穿梭自如。

双方交战,在此等状况下势必是大楚吃亏。段白月对楚渊道:“叶谷主说的没错,先撤,不过别怕,这仗我不会让你输。”

“你想做什么?”楚渊皱眉。

段白月单手拔出玄冥寒铁,另一手握住楚渊的手腕,将他的食指在剑锋上轻轻划了一下。

“嘶。”楚渊猝不及防,段白月却已经把他的指尖含进口中。玄冥寒铁猛然颤动了一下,细听像是有声音嗡嗡在震。

“撤!”段白月将他的手松开,自己转身踩上船舷,掠过水面向着翡缅国的方向冲去。

双方尚且有一段距离,但海中鱼群挤得密不透风,反而如同架了一座桥。黑鸦身旁站着的正是先前白象国丞相聂远山,他见一人远远踏浪而来,便道:“国主,是西南王段白月。”

“就是他?”黑鸦饶有兴致,“功夫看着不错,胆子也不小,只可惜命短了些。”

“杀了他。”聂远山道,“大楚的皇帝势必会疯。”

“弓箭手!”黑鸦转身走上高台。

数百支利箭密密麻麻交织成网,刺开狂风夺命而来。段白月看在眼中,身体猛然一跃,手中玄冥寒铁划出一道冰冷剑气,内力凝结成无形屏障,将那些箭羽呼啸着卷入风中,又在半空调转方向,流星一般射向翡缅国的阵营。一切都快到似乎只发生在瞬间,那些弓箭手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寒意刺穿心口,直直向后倒去。

“拦住他!”没料到此人功夫如此邪门,黑鸦大惊失色,急急下令先锋船前去堵截,自己转身匆忙离开。见他似乎想躲入船舱,段白月随手砍断身边一艘敌船的桅杆,将那笨重的木柱重重砸向主战船。眼见巨物从天而降,甲板上的人纷纷惊呼躲避,黑鸦则是纵身一跃,跳上了旁边一艘小船。

段白月紧随而至,玄冥寒铁通体幽蓝不断铮鸣,像是有了生命,迫不及待要尝到久违的鲜血滋味。黑鸦警觉侧身一闪,剑锋堪堪从脖颈擦过,虽未碰到,却也已被凌冽的寒气所伤。

深知若碰,自己绝非面前这人的对手,黑鸦也不想恋战,应付几招之后便转身跳入海中,这头鱼群稀少,也并不会攻击他。段白月随手抖落几枚飞镖,皆是闪着幽幽蓝光,在空中一闪即逝没入海面,黑鸦闷哼一声,血顷刻自后背涌出,附近的大鱼嗅到气息,纷纷贪婪地调转方向涌过来。

衣物与身上都擦了药物,血液里却没有,依旧对鱼群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黑鸦挥手打开面前一条大鱼,被迫重新跃出海面,刚刚一冒头,迎面便是一道寒光铮鸣,肩头传来剧痛,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整条左臂都飞起,又“噗通”落入海中。

黑鸦面容扭曲,惨叫着从空中跌下,眼看就要落入鱼群中,却有另一条白色大鱼从海底跳出,将他接到背上,朝远处游去,速度极快。其余怪鱼虽尝到了血的甜头,紧紧尾随却也没追上,只在海中留下一条转瞬即逝的红色水路。

亲眼目睹主帅被人砍断胳膊生死未明,翡缅国的战船有了片刻骚乱,虽说有鱼群在与楚军撕咬,阻隔了水路,战局算是对己方有利,却也不知还该不该攻。聂远山早已躲入了船舱中,副将原想下令撤退,但见大楚战队似是寸步难行,着实机会难得,便心一横,打算去碰碰运气。

楚渊虽令楚军暂时后撤,鱼群却不依不饶,依旧疯狂紧追船只,驱之不散。沈千枫折返主战船,手里拎着一块木板,是他方才随手自敌方战船上拆下,随手丢给叶瑾道:“能看出上头有何古怪吗?”

叶瑾抱着那烂木头凑近闻了闻,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心里也有些慌乱,于是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别急。”沈千枫拍拍他,“慢慢来。”

大楚将士们围在船边,轮番与鱼群厮杀。砍死一条大鱼后,立刻便会有更多的鱼过来争夺它的尸体,而后又重新涌向战船,像是来自地底的饿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温柳年在船上来回转圈,心急如焚。负责保护的侍卫刚想先将他劝回船舱,温柳年又惊呼道:“敌船来了!”

“只有一艘。”侍卫看后道,“旗帜已降,应当是西南王。”

“王爷劫持了一艘船?”温柳年远远望过去,还未找到段白月在那,那巨型船只却已经四分五裂,沉入了海中。

楚渊自然也在看那艘船,见状心里猛然一空,不过幸好下一刻,便见段白月已经上了一艘小船,正划着桨朝这边驶来。

大船落水,上头的伤兵也跟着一起跌入海面,鱼群嗅到鲜血的味道,本能便转身去捕食,大楚的将士总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将剩余的大鱼合力掀翻后,赶忙扯起风帆朝着海洋深处开去。

看着鱼群上下翻腾撕咬着那些叛军,妙心双手合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段白月纵身跳上甲板,将玄冥寒铁回剑鞘。

“你怎么样?”楚渊扶住他。

“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段白月下令侍卫去那艘小船上,从船舱中拖出来一个人,船尾还挂着一个网兜,里头兜了两条活的怪鱼,打算留着给叶瑾。

“他是谁?”楚渊问。

“看穿着应当是个副将,武功不算低。”段白月道,“至于黑鸦,废了一条胳膊,可惜人跑了,是当初来接刘锦德的那条大鱼。”

“我都看到了。”楚渊道,“无妨,你没事就好。”

“虽说没真正打起来,不过这仗也算我们赢。”段白月道,“就是难看了些,以后顶多史书不记便是。”

楚渊远远看去,就见对方的战队已经隐没在了迷雾中,鱼群也消失不见,海面重新恢复平静,只留下一片若有似无的暗红。

虽说双方未正面交战,不过依旧有不少楚军将士都受了伤,薛怀岳下令船队先撤回之前的岛礁群,天色已暗,军医驾着小船穿梭替众人诊治。温柳年与叶瑾都在研究那条大鱼,至于被段白月俘虏回来的那名副将,一直昏迷不醒,还锁在船中被人看着。

“这一战可当真是憋屈。”温柳年用木棍戳了一下那条大鱼,打没打起来,赢也赢得仓皇,甚至还有些狼狈。亏得是西南王武功盖世,可单单靠着西南王一个人,将来也不成,还得要找出破解的法子。

叶瑾蹲在地上:“嗯。”

另一处船舱里,段白月正在替楚渊缠绷带,将手指握在手中捏了捏:“伤口不深吧?”

“没事。”楚渊回手,“不过倒真有些意外。”

“先前玄冥寒铁本就是用你的血唤醒。”段白月道,“我一直舍不得,但这次情况特殊。”

“不然,再试试?”楚渊问。

“不行。”段白月摇头,“它醒时有些疯,若是现在要饮血,我总不能拿它去杀鱼。”

“听着有些邪门。”楚渊担心,“你能压制住它吗?”

“自然。”段白月点头,“一把剑而已。”

“可玄冥寒铁不是一般的剑。”楚渊握住他的手,“秦宫主就曾因赤影剑入魔,你…”

“赤影剑是上古妖剑,自然会有邪,会反噬不意外。”段白月道,“可玄冥寒铁是由鱼尾族的先祖所锻造,他们天纯良不问世事,又如何会有魔,所以顶多只是件兵器罢了。”

“鱼尾族?”楚渊道,“先前没听你说起过。”

“那现在说了,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段白月将玄冥寒铁放回桌上,“去看看叶谷主吧,鱼群的事情不解决,只怕大军也难以攻入翡缅国。”

第150章 温情 秦宫主也没什么好值得羡慕

待到两人过去时,叶瑾依旧在研究那块沈千枫带回来的船板,以及段白月驾回来的小船。温柳年则拿着一根小木棍子,正在戳网兜中的两条鱼——都是沉在水底毫无精神,看起来半死不活。

“皇上,西南王。”沈千枫正靠在门口,“小瑾与温大人一直在看,不过暂时还没发现什么。”

“辛苦了。”楚渊走进船舱,“若是太累,便早些歇着吧,睡一觉脑子反而要清醒些。”

“只能看出这木头要比寻常的船木黑一些。”叶瑾道,“大概是在海水中泡久了,风吹日晒的,闻起来只有海腥味,完全辨别不出来是何药材。”

“那怪鱼呢?”楚渊又问。

“回皇上,先前闻所未闻。”温柳年道,“不过深海之中的怪物多了去,没见过也不稀奇。这大鱼嘴里生有十几排利齿,轻而易举便能咬穿一般厚度的木板,倒是没毒,就是极为凶悍狂躁。”

“没毒也不好闯过去,数量那么多。”段白月道,“况且即便能闯过去,为了一群鱼损兵折将耗费精力,也不划算。”

“好了。”楚渊将那木板从叶瑾手中拿走,替他整了整头发,“听话,早点随千枫回去休息,看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还当要啃一口这玩意。”

“说不定也行啊。”叶瑾目光扫向船舷,不然舔一下?当然的确有点恶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