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道:“鄙。”

司空睿道:“说得好似你是个文人一样。”

段白月道:“辗转反侧,垂泪天明。”

司空睿:“…”

司空睿道:“滚。”

楚渊站在船头,看小船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视线中,却也不想回去,就站着出神。

叶瑾道:“咳。”

楚渊回头:“怎么了?”

叶瑾指指自己的脖颈。

楚渊楞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扯高衣领遮住脖颈处的痕迹,神情有些不自然。

一国之君,像什么样子!叶谷主稍微站近了些,斟酌用词道:“下回换个地方。”

楚渊看着远处:“好。”

“还有,不要一提到那个,”叶瑾在自己头顶画了个圈圈,恨铁不成钢道,“就脸红!”

楚渊有些听不下去,于是转身:“我先回去歇着了。”

“喂。”叶瑾在他身后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刚算了一卦,他这回命好。”

楚渊无奈:“又是跟温爱卿学的?”

“骗你做甚。”叶瑾道,“我算灾算不出来,算福准着呢。”

“多谢。”楚渊道笑笑,“好了,你也早点去歇着吧。”

叶瑾叉腰:“今晚我和你睡。”

楚渊:“…”

叶瑾振振有词:“防秃头。”毕竟他哥身边今晚没人,很值得被人觊觎,小话本里都这么写。

“也行。”楚渊点头,“正好朕也有些关于妙心的事想问你。”

小船上,段瑶与司空睿两个人正在分一包点心,段白月道:“再过半个时辰便会入阵,你们居然还在讨论什么形状的酒酿饼最酥脆。”

“那不然呢?”司空睿道,“像你一样寡着一张脸?”

段白月道:“闭嘴。”

司空睿怒道:“凭什么!”

段白月一把捂住他的嘴:“有声音。”

此言一出,船上另外两人登时便安静下来,半盏茶的时间后,司空睿诚恳道:“我觉得或许是你欲求不满,导致耳鸣。”

第168章 不如辞官 当真是吉兆啊

四周只有海浪阵阵,段白月微微皱眉,自己方才似乎当真听错了,并没有特别的声音。

“哥,你没事吧?”段瑶有些担心,生怕又是什么迷阵只有他哥能听到,落入对方的圈套。

“像是鸟叫,不过也说不准。”段白月摇头,“没什么事,走吧。”

司空睿想了想,扯些碎布弄了两个小团,将他的耳朵强行堵上。

段白月:“…”

司空睿道:“以防万一。”

“这么笃定对方会专门对付我?”段白月问。

司空睿答:“因为三人之中,你向来便是最倒霉的那个。”

段瑶:“…”

“我却觉得那声音并不像是凶兆。”段白月道,“听着清亮婉转,像是…凤凰。”

司空睿嫌弃道:“你就知道凤凰。”还没当上皇后,就开始臆想自己能听到凤凰叫,什么心态,也不知道矜持些。

段白月拔刀出鞘。

“喂喂!”司空睿做出防御的姿势,“这可是在船上。”打起来是要落海的。

一个巨大的水泡从海底升起,段白月眼神一凛,玄冥寒铁剑锋一闪,血污便自半空中纷扬洒下,半条长满利齿的怪鱼“噗通”落在甲板上,虽已变成两截,却还在不停的张嘴呼吸。

司空睿惊道:“啊!”

“什么东西。”段瑶也被吓了一跳。

段白月摇头:“方才一直在吐水泡,没看到?”

段瑶与司空睿一脸茫然,是吗。

“加强戒备吧。”段白月道,“越靠近阵门,危险便会越多,指不定下一处还有什么在等。”

“等等。”司空睿警惕道:“这条鱼不会也是楚项搞出来的吧?”

“应当不是,否则不该只有这一条。”段白月道,“临行前温大人便说过深海之中,会有什么都不意外,所以若是没事,你手中的酒酿饼能放下了。”

司空睿将点心一股脑塞进嘴里,叹气,看来这回又是个苦差事。

入夜时分,叶瑾盘腿坐在床上,道:“关于妙心,你想问什么?”

“你觉得他为人如何?”楚渊靠在床头。

“有些怪异。”叶瑾道,“都是武僧,他可与少林寺的和尚截然不同。”

“那你觉得,他有一天会背叛大楚吗?”楚渊又问。

“背叛?”叶瑾皱眉,想了一阵子,道:“我也有问题想问。”

楚渊点头:“说。”

“若他当真背叛了大楚,你要如何处置他?”叶瑾倒。

楚渊答:“杀。”

叶瑾意外道:“我当你要留他一条命。”

“若只是背叛朕,留一条命也无妨。”楚渊道,“不过无论是谁,叛国都罪无可恕。”

“可我觉得,”叶瑾考虑了一下说话的方式,又清了清嗓子,“他或许会背叛大楚,却不会背叛你。”

楚渊摇头:“不懂。”

“我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会为了你,背叛大楚。”叶瑾满脸严肃,“这下明白了?”

“理由。”楚渊道。

“我觉得那大和尚心怀不轨。”叶瑾道,说完又补充,“肯定不止我一人这么想,旁的不说,我不信段白月看不出来。”

“以后叫段大哥,再不济也称呼一声王爷。”楚渊好笑,“记住了?”

叶瑾怒道:“你到底会不会听重点?”而且为什么居然这阵还能笑出来。

“继续说。”楚渊示意。

“我为什么要说。”叶瑾咳嗽两声,“你先告诉我,姓段的怎么想。”叫什么大哥,大家彼此都很生疏,要有距离感。

“他从没说过这个。”楚渊摇头。

“我才不信。”叶瑾撇嘴。

“当真没说过。”楚渊道,“我骗你作甚。”

“可他看着心眼也不大。”叶瑾疑惑,为何连自己都忍不了的事,他却能忍。

楚渊笑笑:“你不必想他,只管说自己的看法。”

“还能说什么,我说完了。”叶瑾道,“那和尚对你图谋不轨,那个方面的,不轨,你懂的吧?”

“我懂,不过这你真想错了。”楚渊拍拍他的脑袋,“你只说对了一句话,他有可能会为了朕背叛整个大楚,不过绝对不会是因为儿女私情。”

“为什么?”叶瑾纳闷,“他看你的眼神,还有平时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出家人,你若执意不信,不如我们来问问温大人。”那可是大楚第一的聪明人。

“若真如你所言,不等朕将他请下船,有人便会先动手。楚渊道,“哪里会忍到现在。”

“段白月啊?”叶瑾哼哼。

楚渊点头。

“那妙心到底是图什么?”叶瑾愈发茫然。

楚渊道:“他想让朕做个好皇帝。”

叶瑾:“…”

叶瑾道:“有病。”

“不过有时候执念太深,未必就是好事,就如先前的裘戟,一心想扬名天下,将自己弄得疯疯癫癫半人半鬼,不得善终。”楚渊道,“妙心便是另一个裘戟,只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朕,他想让朕千古流芳,所以绝对不会允许整个过程中出现哪怕一丁点他认为的污点。”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叶瑾实在无法理解此等莫名其妙的执念,相比起来,裘戟反而成了正常人。

楚渊道:“将来你或许可以亲自去问他。”

“不行。”叶瑾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他继续靠近你。”比起非分之想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从淫魔变成了疯子,更危险。

楚渊道:“朕会自己注意。”

“可既然你已经起了戒心,为什么不干脆请他下船?”叶瑾裹着被子挪了挪。

楚渊道:“先前是因为不确定,朕总得弄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后来多了个理由,阿沉曾亲眼目睹他在一处荒岛上发疯,地动山摇,内力不可小觑。”

叶瑾吃惊:“还有这种事。”

“心里执念太深的人,最容易入魔。”楚渊道,“将他留在身边,一来便于监视,二来他武功高强,在作战时对大楚有利,特殊时期,一切以战事为重。”

“果真是当皇上的,”叶瑾单手撑着腮帮子,“明知道对方是疯子,还要留在身边,再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任由他天天站在甲板上看你。”这也能忍。

“朕说了,打赢这场仗最重要。”楚渊道。

叶瑾躺在他身边,过了阵子,突然问:“有没有什么人,是你永远都不会利用的?”

“你。”楚渊道:“再加一个瑶儿。”

“没了?”叶瑾哼道,“那段白月呢?”

“将来不会,可先前…”楚渊侧靠着,苦笑,“他的一身伤病,皆因我而起。”

“好了,不说了。”叶瑾捂住他的眼睛,“睡觉。”

“温爱卿也觉得妙心对朕有非分之想?”楚渊问。

叶瑾冷静道:“那我怎么会知道。”

“朕还不清楚你们两个人。”楚渊挥手扫灭烛火,“明日宣他来见朕。”

叶瑾道:“哦。”

过了阵子,又提醒:“先说好,和我没关系。”并没有出卖战友。

楚渊在黑暗中扬扬嘴角,却丝毫睡意也无,心里想着那艘远去的战船,不知不觉便到了天亮。

段瑶升起风帆,道:“若风一直这么吹,我们提前一天便能到那处岛礁。”

“刘锦德的老巢,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靠近?”司空睿心里没底,“不出些乱子挨顿打,总觉得有些不安稳。”

段白月与他对视。

司空睿纳闷:“怎么了?”

段白月道:“想来当初你成亲之后,定然是被秀秀天天困在树上用狼牙棒打。”否则为何能受虐成这样。

司空睿不屑看他一眼,打算将来等回去岸边后,去各处寻些后宫嫔妃内斗惨死的话本打包送往西南府,好让此人早些知道,等他年老色衰,生活将会是怎样的凄凉情形。

船穿过各处岛礁,出乎意料的平静。离约定的十五月圆还有两天,三人便顺利抵达了目的地附近,透过茫茫白雾,无数巨大圆木被安上铁刺,树立在岛屿周围,将之密密麻麻围了起来,整座海岛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木桶,根本看不清里头到底有些什么。

“乖乖,怪不得一路都没动静。”司空睿道,“我可算是知道了,这么多年刘锦德与楚项都在做些什么。”想砍这么多木头,想来也要花个七八年。

“阵门在何处?”段白月问。

“在岛礁的中心处。”段瑶道,“要将珠子用内力贯入地下,才可引来海水毁坏阵法,可我们至少也要先进去看看,才能找出阵门的位置。”

“我去。”司空睿往手心哈了口气。

“等等。”段白月握住他的手,“那些圆木上有东西。”

“什么玩意?”司空睿揉了揉眼睛,朝着远处看过去。

“是钱串子。”段瑶惊道,“当日飞在半空下毒雨的那些。”

司空睿立刻蹲下:“那我还是不去了。”

“这要怎么闯过去?”段瑶一脸苦相,当日下毒雨用蜂蜜能解,可这回也不知是什么,而且如此巨大一片,飞起来怕是能将一支军队都撞飞。

段白月看了眼天际,上头星辰闪烁,异常明亮。

“皇上,皇上!”温柳年兴冲冲跑去船舱,“星象是吉兆,千古难遇的吉兆啊!”

楚渊放下手中的折子,心不在焉道:“哦?”

“是真的。”温柳年笃定道,“微臣这回定然没看错。”

楚渊头疼:“朕的确是在担心,不过爱卿这欺君之罪一次两次能免,次数多了,俸禄可就没了。”

“微臣当真没有欺君。”温柳年瘪嘴,更不是因为前两天被叫到房中训了一通,并没有很委屈。

楚渊冲他招招手。

温柳年小跑上前。

楚渊递给他一罐子糖:“小瑾自己做的,拿去吃,不准再说话了,退下吧。”

温柳年抱着罐子,不甘不愿往出走,临到门口深情回头——当真是吉兆!

楚渊继续翻看折子,头也不抬。

温柳年坐在甲板上,生闷气,吃了个糖,还奇酸。

不如辞官。

第169章 攻岛 这当口还谈个屁

眼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司空睿道:“是退是攻,若要攻该怎么攻,至少要个应对之策,否则一直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

段瑶摸了摸兜里的蛊王,犹豫着看了眼段白月。

“不行,这么多钱串子聚集在一起,一只蛊王怕是不顶用。”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又往岛上看了一眼。那一圈高大的圆木将所有视线都遮挡了个严实,只有一座瞭望塔高高耸立,上头有五六名兵士,正分散在各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段白月从袖中抖落三枚飞镖,看着如同冰块,是用寒冰虫的骨刺所雕,锋利无比,见血即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你不是想要闯吧?”司空睿紧张道。

段白月摇头:“先试试看这些虫子到底能疯到什么程度。”

“那就好。”司空睿松了口气,“要帮忙吗?”

段白月手指轻轻一弹,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瞭望塔上便尖叫着掉下来一个人,重重砸到了圆木外的草丛中。那黑乌乌的一大片钱串子受了惊,忽而腾空飞起,后又如同苍蝇遇到腥肉般向着落地那人扑去,在他身上结了厚厚一层,盔甲一般。

突遇此变,其余守卫都吓了一跳,以为有敌军来袭,赶忙吹响号角,在黑夜中尤显尖锐。

海岛上的天际红了一片,像是有人点燃无数火把。司空睿摇头:“看这架势,人可不算少。”

“人倒是其次,现在最主要的,是对付这些东西。”段白月道,“比起吸血僵尸来,也差不了多少。”

那一大团黑色云雾飘到半空中,嗡嗡声愈发清晰起来,而被包裹其中的守卫呼救声却越来越弱,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群钱串子方才散开,又重新窸窸窣窣落回了圆木上。一具枯白的骨骼“噗通”落入海中,缓缓向着深海漂去。

段瑶哭丧着脸,什么鬼东西这都是。

“不然先撤?”司空睿道,“这玩意不好对付,虽然你要在心上人面前邀功,但此事非同小可,憋屈也就憋屈了。”总比被虫啃要强。

“怎么回事。”刘锦德急匆匆过来。

“回将军,方才阿沙在值岗的时候,突然就一头栽了下去,落在了岛外。”一人慌道,“我等不敢去救,又怕是敌军来袭,便赶紧吹响了号角。”

刘锦德两步跃上高塔,四处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楚军踪迹。转身余光却扫见在隐蔽处的一个空酒坛,登时眼中杀机一闪。

“将军。”其余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猛然一空,膝盖发软跪地连连磕头,“将军饶——”话还未说完,便已被人卡住咽喉,反手接二连三丢下瞭望台。

黑色云雾再度集结而起,惨叫声在这片海域回荡,连段瑶都有些心悸。

段白月伸手替他捂住耳朵。

“再有人胆敢在此处饮酒,杀无赦。”刘锦德沉声下令,转身大步下了瞭望塔。

岛上逐渐恢复平静,映照天际的火光也渐渐暗了下去。一具白骨被水流推向三人藏身的地方,上头还零零落落趴了几只吃饱后的钱串子,段瑶抛一根细细的蛛丝线,带了只虫子回来,背甲光亮,与西南府的钱串子不同,像是覆盖着厚一层油脂。段白月随手打了个小火折,只是凑近一燎,那黑虫便噼啪燃烧了起来。

“想用火烧?”司空睿开窍。

段白月点头:“明晚行动时,瑶儿跟着我,你执火弓紧随其后掩护,可有问题?”

“自然没有。”司空睿摩拳擦掌,从背上接过弓箭,遗憾道,“可惜不能让秀秀也见一见,她相公是多么英姿飒爽。”

段瑶安慰他:“等这次回去,我告诉温大人,让他将你写进史书里。”

司空睿大喜过望:“那我要单独列出一个传!”还要写厚一些。

段瑶满口答应:“好好好。”

段白月忍笑,小鬼坑蒙拐骗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强。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朝阳倾泻出大片流光。段白月掏出月落神镜,依旧很是干燥,并无返潮的迹象。

司空睿道:“老天爷也是公平的,你倒霉了那么多次,轮也该轮着顺一回。”

段白月笑笑,将镜子又装了回去:“多谢。”

楚军大营中,叶瑾问:“油醋面吃吗?”

楚渊摇头:“朕方才派人去请木痴前辈了,想再与他讨论些关于八荒阵的事,可要留下一道?”

“就知道你不放心。”叶瑾端着碗坐在他对面,“温大人昨晚一直在守着风向与星辰起落,看着高兴得很,老渔民也说了,今晚会是个大晴天。”

楚渊道:“妙心呢?”

“也是一早就出去了,帮忙练兵。”叶瑾问,“南前辈也去了,估摸两人又要打架,你要管吗?”

楚渊摇头:“即便妙心会失控,也断然不会是因南前辈而起,不必担忧。”

“倒也是。”叶瑾将面条分给他一半,“若一切顺利,今晚便会开战,熬了这么久,可算是到了这一天。”且不说星洲与潮崖会如何,能吃下翡缅这块骨头,便已经赢了八成。

楚渊笑笑,手心摩挲过腰间那只丑丑的紫色小老虎。

这一天时间过得极快,天色完全暗下来后,沈千枫带兵抵达先前约定之处,命大军原地等待。阿沉生寡言,又是男子,虽说心里多少会紧张,却也未表现出来,只是一直擦拭长剑。沈千枫道:“放心吧,这一战我们必胜。”

“…嗯。”阿沉点头。

“等这场仗打赢了,你能教阿沉哥轻功吗?”月萝在旁嘴。

沈千枫道:“一两招自是可以。”

月萝拉拉阿沉的袖子,笑嘻嘻看他,你看我就说,沈盟主定然会答应的。

看着这对小情人,沈千枫笑着摇摇头,转身去了船头。算算时间,其他三路人马应当也已经到位,只等段白月最终发出讯号。

“走!”段白月拉着段瑶,两人从草丛中飞身而起,鹞鹰一般落在了瞭望塔上。上头十二名守卫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脖颈处的血液便已喷溅上天,身体顷刻失重,向着海面直直砸去。

滚烫的鲜血自空中洒落,落在下头的钱串子身上。黑色云雾嗡嗡叫着翻腾冲上前,像前日一样,带着包裹其中的食物飞向半空。

十二个人,便是十二朵巨大的黑云。

司空睿单弓满弦,利箭带着火光直直穿透黑云中心。大火腾然而起,瞬间蹿起数丈高。着火后的钱串子愈发狂躁起来,震动双翼四处乱飞,不断引燃更多同类。司空睿收起弓箭,亦跳上高塔,向下看去,漫天满海都是被点燃的钱串子,星星点点闪烁明灭,若非空气中满溢的焦糊味与不绝于耳的嗡嗡声,这一幕甚至称得上是壮丽好看。

“有敌来袭!有敌来袭!”下头的官兵早已乱成一团。段瑶握紧拳头,觉得有些紧张。

“别怕,慢慢找。”司空睿安慰,“有哥呢,来多少杀多少,你想站在这里看一个时辰都行。”

段白月也道:“别慌,慢慢来。”

刘锦德策马率军前来,远远看到瞭望塔上的段白月,心中杀意顿起,眼底反而有了几分邪笑,伸手接过副将手中的大弓。

“喂喂,那把弓箭比我们的要大些。”司空睿提醒,“还要在这站着?”

段瑶手有些发抖。

段白月拿起弓箭,对段瑶道:“只管看你的。”

段瑶点点头,又定了定神,试图在下头看似混乱的阵法中找出阵门所在地。

刘锦德面目狰狞,抬手射出长箭,剑身闪着嘶嘶火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细小闪电。

“火药?”司空睿大惊失色,一把抱过段瑶带着就要往下冲。段白月却已经弯弓满月,单脚踩上木柱腾空跃起,眼底映照出那越来越近的火光,右手一松,玄铁利箭穿破空气,将对方射出的弓箭堪堪当中劈开,在空中便已经轰鸣引燃。

“乖乖。”司空睿泪盈眶,“这也行?”

“那里!”段瑶伸手一指,“那处红色的木塔,淹了它!”

“先回船上做准备。”段白月拍拍他的脑袋,翻身下了瞭望台,却并未落地,脚尖踩过下方无数人头,向着木塔方向冲去。

“你去帮哥哥。”段瑶道,“我回船上!”

“确定?”司空睿道,“可先前是说要我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段瑶一刀砍飞面前叛军,“哥哥那头要紧!”

“也好,那你自己小心。”司空睿替他杀出一条出路,自己转身从反方向一跃而下,刚好骑在一名高大的奴隶身上:“走!”方才他已经在上头看了半天,如此一个坐骑,不要白不要。

那奴隶算是半个荒岛野人,天凶残却没什么脑子,平日里替楚项抬轿子,岛上机关分布摸得清楚。这阵也没觉得背上的人不是主子,糊里糊涂听到有人下令,便只管答应一声,带着他就去追段白月。

刘锦德甩出一柄匕首,贯穿野人心脏。

司空睿踉踉跄跄跳下来,转身怒道:“你爷爷的。”

“杀了他!”刘锦德沉声下令,自己去追段白月。

司空睿大声道:“皇上!”

刘锦德神情一变,回头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却空无一人。待到反应过来,司空睿的剑已经逼至身前。

“就你这模样,还想与段兄比。”司空睿啧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刘锦德一掌将他劈开,策马赶往红塔的方向。

天际又传来一声清亮长鸣,段瑶心里吃惊,司空睿晃了晃脑袋,觉得活见鬼,莫非自己也想当皇后不成,方才那声音还好听,的确像是传说中的凤凰。

狂风卷来一阵砂砾,糊一脸。

叛军中有人伸手想擦,却摸下来一个瓜子壳,磕得还完整。

红色木塔四周都挖了水渠,里头黑漆漆一片,正在甩着尾巴游动。刘锦德勒紧马缰,从怀中掏出一枚木哨,看着段白月登上红塔顶端,表情狰狞,唇角也渗出阴森笑意。

“快些!”司空睿扯着嗓子喊,被一大群野人围着打,还要喷口水,心中源源不断都是问候祖宗八代的脏话。

段白月目色暗沉握紧剑柄,缓缓拔出玄冥寒铁,剑身通体泛着幽蓝光芒,一滴红色鲜血自当中蜿蜒穿过,倏忽消失,如同脉搏。

大地微微颤抖,刘锦德意识到不妙,脸色有一瞬间的僵,想要吹响木哨,段白月却已经怒吼一声,手中寒光一闪,剑气自宝塔顶端灌入,直直穿透地底深处,如同千百堆炸药被引燃,霎时四周尘土飞扬,地动山摇间,那红色木塔已经从中裂成两半,摇摇晃晃轰然倒地,再细看,竟是连地皮都被撕出裂口。

司空睿气喘吁吁赶来,也被面前一幕惊了一下。

娘的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落潮珠被内力深深嵌入地下,段白月回身落到地上,抬头看了眼月色,乌云正在逐渐消退,一点一点露出银白色的珠盘。

海浪隐隐呼啸,在海岛四周翻涌。段白月单手拎起司空睿,向着岸边冲去。

“找死。”刘锦德冷笑一声,短促吹响木哨。

无数黑影从水渠中跃起,一张大网冷不丁自空中展开,将两人严严实实罩在了里头,带着幽幽香气。

段白月捏开司空睿的下巴,塞了个药丸进去,低声道:“这玩意有毒。”

司空睿拔剑出鞘,却也割不开那蓝色大网。只觉得极为细软,且像是有生命一般,能自己缩至最小,将猎物死死罩在里头。

司空睿手中宝剑哐当落地,动弹不得。

段白月之间夹着一枚小刀片,抬头看了眼月亮,却又已重新被黑云遮住,不远处的海浪声也轻缓许多。

司空睿从鼻子里往外哼字:“这下要怎么办?”

段白月将刀片不动声色收了回去,对刘锦德道:“不如我们谈谈?”

司空睿泪盈眶,岛都要淹了,还谈个屁,难道不该快些跑。

第170章 得胜 这这这是你显灵了

段瑶驾船等在暗处,听圆木阵中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像是宝塔已被摧毁,却迟迟不见哥哥与司空出来,心里不由得着急。这阵他反而有些感激天上遮住圆月的乌云,否则若引来潮水,想逃出也不容易。

“谈?”刘锦德冷笑,“死到临头,想与我讨价还价?”

“好不容易才将本王困住,就这么杀了?”段白月挑眉,“不想拿来做筹码,与皇上谈谈条件?”

“我不需要与任何人谈条件。”刘锦德眼神猩红而又狰狞,像是恨不得将他的周身血肉都生生挖下来。

司空睿低声道:“我觉得此人要将你千刀万剐。”

天上依旧乌云重重,段白月摇摇头,继续拖延时间道:“本王不想与你多言,楚项人在何处?”

“对,叫楚项出来。”司空睿跟着虚张声势,“看他是愿意就地杀了我们,还是拿我们做筹码,与皇上谈条件。”

“我说了,从不与任何人谈条件!”刘锦德转身走向高处,微微一抬手,便有无数弓箭手将两人团团围住,司空睿泪盈眶,心中洋溢无数脏话,大喊道:“我知道一个秘密!”

段白月嘴角一扬。

“说。”刘锦德回身。

司空睿诚恳道:“讲道理,得罪你的是旁边这位仁兄,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你想投降?”刘锦德嗤笑。

司空睿赶紧点头。

“说说看,什么秘密。”刘锦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司空睿提条件:“可否先将我放开。”

刘锦德沉默看着他。

司空睿道:“不放也行,但万一我被他一怒之下杀了,而秘密才刚说到一半,你说你憋屈不憋屈。”然后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与皇上有关。”

段白月冷冷扫了他一眼,司空睿立刻扯着嗓子嚎:“救命!”

刘锦德示意守卫将他从网中放了出来。

司空睿活动了了一下筋骨,抬头看了眼天空,依旧丝毫不见光。

“现在能说了?”刘锦德刀架在他脖子上。

司空睿随口胡诌道:“皇上他最近可了不得,你猜怎么着?中毒了啊。”

段白月:“…”

“谁给他下的毒?”刘锦德闻言果然震怒,扭头看向段白月,“是你?”

段白月冷冷道:“当晚来人身着你方衣袍,却反而成了本王的人?”

“那毒可了不得。”司空睿继续绘声绘色道,“连叶谷主也查不出究竟是何物,皇上最近天天都能睡七八个时辰,也不见醒,吃饭要吃酸,时不时就想吐,脾气也大了许多。”自己此生实在没见过几个中剧毒的人,便只有将娘子怀孕时的情形说一遍,反正此人老光棍一条,想来也听不懂。

“所以你们上岛,是为了从我这里拿解药?”刘锦德问。

“这是其一。”司空睿道,“其二,皇上命我们来炸了这座塔。”总归事情都已经干了,不提未免太欲盖弥彰,不如爽快些。只要这一时将他糊弄过去,等着月亮出来便能跑路,也不怕他事后慢慢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