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子抱着碗原是听得一头雾水,待看白明月方才的一席话,顿悟,“喔!萧大侠……这是喜欢小常姐嘛?”

白明月俯□往他鼻尖上刮了刮,打趣道:“大人讲话,小娃娃不许来多嘴。”

“我可没有多嘴。”祐子哼哼着别开脸,得瑟道,“小常姐已经有喜欢的人啦,你们这么做没用的。”

“哦?”白明月往非墨那边看了看,不由奇怪起来,“你怎么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有我们公子厉害?”

“功夫厉不厉害我是不知道……”祐子把碗搁在桌上,打定主意要为顾沉衣争一口气,方挺胸抬头,“不过人家可是极其有钱的,长得也一表人才……呃,不比萧大侠差!”

瞧他说得理直气壮,白明月方是一声冷哼,“小鬼,何必拐弯抹角,直接说了便是。”

“那我可就说了啊。”祐子抹了一嘴的油渍,神色飞扬,“他可是汴梁富甲一方的商贾,顾沉衣,顾大公子是也!”

听得他报上名来,白明月等人皆愣了一瞬,许久才挤出笑。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他啊。”

“公子。”她转过头去,直截了当,“怎么样?要不要我去……”伸手在脖颈上,做了个“咔嚓”的姿势,子言没语言的拧眉,非墨却是无可奈何地摇头。

“没关系,不用管。”他倦意袭身,疲惫地摁了摁眉心。

“……她要走,我也拦不住,就由她去好了。”

“可是公子啊……”

“不打紧的。”他轻声打断,语气却是由不得她再质疑,“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看他背影萧索,明显是身心皆有倦意,白明月只好不说什么,等他走后,方对着子言叹气。

“唉……我忽然发觉公子他好可怜啊。”

后者没开口,默然点头。

她摸了摸下巴,突发奇想:“要不然,我们把那常姑娘绑了,教她走不成。你说这主意如何?”

子言连忙摇头摆手:“不可乱来!”他正色,“公子怎么样想是他自己的事,我们不能随意插手!”

白明月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瞪他,“就你最听他的话,哼。”

“……”

非墨回到屋里,去了衣衫,却在床边呆呆坐着。

外面尚有亮光,天色还很早。

他了无睡意,但又不愿在外头多停留片刻,只觉胸口一阵一阵抽搐着得疼痛,想着吃饭时候常歌的表情,他越发就捉摸不透。

她这样不吵不闹的,反而令自己心生不安。

以往虽也曾在顾沉衣口中获悉她消息,可从没这样真切的同她再见面。怎料想两个人自打重逢以来一直竟是这样冷不冷,热不热的气氛,他不敢多话因听说她身子不好,怕惹了她不快,但又十分想留她。

本欲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说一说,哪怕由她打,由她骂也都好,却不曾想她这般快就要走……像是连半刻也不愿同自己多待。

他……就那么让她讨厌?

猛然间祐子的话就在脑中浮现出来。

分别五年,这般长的时日……她会不会,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又会不会是对那个姓顾的上了心?

心乱如麻,百感交集,不知不觉间便就这么坐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更声初响,夜深人静,非墨方回神。

站起身想去找她,却又看着这天色,嘴边苦笑……还是,算了。

便是找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亦有所芥蒂,与其那样惹得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索性……

刚返身坐了,耳边蓦地捕捉到一点细微的动响。他警惕地颦了眉,四扫周围。

自脚步声听得出,房外悄悄潜了不少人,恐有四五个,但又听另一阵脚步,约摸别处还有人?他不禁想冷笑,这白长老到底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地想要除掉自己,上回不成这回却又来,只当他有那么好欺负。

他的长剑从不离身,故而不过轻点了食指,往那窗外一扫,剑气勃发,帘子高扬,窗下果站有数人,只这一下便就将其生生逼退一段距离。

那几人眼看身份暴露,倒也没惊讶,纷纷抄了刀剑杀上去,非墨虽是只身一人但对付得游刃有余,半点不看喘气。片刻功夫后,数个黑衣人就被他摞到在地,捂着伤口呻/吟喊疼。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下次如若再带这么个不禁打的来,我就直接往他府上杀去!”

黑衣人忿忿看了他一眼,自地上爬起来。

非墨连杀也懒得杀,只压了声调,喝道:

“滚!”

白明月和子言正巧听到打斗声匆匆赶来,就看见屋顶的黑衣人仓皇逃脱,他们本能要追上去,非墨却道:

“不用追了。”

“公子。”白明月忙走上前来问,“你没事吧?”

非墨点头,“很好,没受伤。”

“这又是白长老的手下?”子言皱了眉望着那边屋顶,思忖,“他到底意欲何为?”

“还说意欲何为?自然是那武林盟主的位子了。”白明月抱着臂冷哼,“就凭他那人品,还妄想做盟主?我看做梦差不多!……公子,你可不能便宜他啊!”

她回眸看过去,非墨那厢却是脸色煞白地惊愣看她,急声询问:“不是叫你在她身边好好护着的么?你如何跑这里来了?”

“我……”白明月一时被问的噎住,“我……这不是担心你来了嘛。”

“胡闹!

“她不会武功,万一是歹人设的套想用她来威胁与我,那该怎么办?!”

“……我……我怎么想得到那么多啊。”白明月被他喝得很生委屈,非墨一向脾气甚好,从不与她大声说话,哪知今日这般盛怒,她由不得转向旁边去看子言,后者皱着眉看她,示意别多嘴。

“子言你带些人在别处看看可有匿藏者,如若他手上挟了人,先告知我再作打算。”

“是……”子言看他慌成那样,不过话刚出口,整个人就飞快往厢房那边跑去。

绕过花园,抄手回廊,出了垂花门便直直冲向院子里。

小池子里正一阵风袭面而来,柳枝窈窕,莲叶清浅,抬眼就看得那屋中尚亮着灯,非墨不及多想,立在那门口就开始叩门,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门砸开一般。

等了未久,门扉吱呀一声给人拉了开来,常歌睡眼惺忪地望了他,眸中不解。

“出了什……”

她话才道了一半,不想却被他狠狠拥入怀中,怀抱温暖,耳边吐息微重,带着几许恐慌和压抑,肩上觉察到几分凉意,良久良久,竟听他含了哭腔,道:

“小伍,你没事……还好,还好你没事!……”

当他叫出“小伍”这二字时候,她心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深深的留下伤口……

常歌咬着牙强忍着没说话,只静静等非墨抽噎完,才抱着他双臂缓缓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正色询问:

“出什么事了?“

非墨捧着她的脸,像是欣喜又有些心有余悸,说道:“方才来了几个刺客,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幸而……你没事。”

“刺客?”想起上回在池塘边遇上的那些人,常歌微微讶然,上下打量他,发现并没有受伤,神情方才恢复如常。轻启唇不清不楚的吐了几个字,最后还是换了淡淡的语气:

“既是没事……那就早些去歇息罢,天色也不早了。”

“我还……我还不困。”

常歌别开脸,看不见表情。

“可我困了。”

未曾料想到她会是这般态度,非墨心情顿然跌下谷底,酸涩难掩,喉中哽咽,踟蹰半晌,仍走上前去抱她。

“小伍,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这样……你这样……会伤了我的。”

常歌死咬着嘴唇,几欲哭出声来,闭上眼忿忿地挣脱开他的手。

“萧大侠,别缠着我了……我们已经不如当初了,就算我求你。”

“当初?你想要怎样的当初,你说!”非墨一把抓着她手腕,眼里泪花暗闪,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不争这个盟主,不要子言他们跟着,也不住这宅子,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闯荡江湖……你想去哪里,我便陪着你去哪里。”

“非墨。”常歌流着泪轻摇晃着他双肩,喝道,“你怎么……你怎么能说的这么没所谓?苏卿死了啊!是我们害死他的,如今他尸骨成灰,你却同我谈这种事情……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在意苏卿的事情。”非墨不禁苦笑,“那般年纪,是我不懂事……不过害他死的人是我同你没有任何干系,你根本不必自责。该如何补偿师姐,我自会去做,你莫要再胡思乱想了,行不行?”

“补偿?……”常歌戚戚然,笑得无力,“苏卿都死了,你还能怎么补偿,你明知道……师姐没了他会活不下去的。”

“我不是神!小伍……”非墨抓着她的手腕又紧了些许,语气里颇为愠怒,“若我当时能料到会害死苏大哥,我决计不会有那样的想法,现在……现在你却这样,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常歌含泪摇头,吐不出一词。

看她眼神里的躲闪,非墨脑中混乱成一片,眼下连话语也无法自持,“苏卿的死,是因得我,我承认,我不反驳,你想怎样?你若是要我以命抵命,只要你一句话,我觉不会言半个不字!”

“好!”她一双眼充着血,朝着他道,“以命抵命,这是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专注黑女主十年……我感觉女主已经快被我黑出翔了……囧rz

☆、有情无情【二】

非墨微微一怔,心里骤然间如冰冻般寒冷,疼得刺骨,他慢慢松开手,泪水滑落脸颊。

“……好……”他冷冷笑道,“好,是,这是我说的,你可别后悔……”

常歌蓦地一下瞪大眼睛,尚没反应过来,非墨就摔下她的手,夺门出去。

外面的晚风呼啸作响,风冷,夜冷,他的心也冷。

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不知多长时间,直到白明月怒气冲冲往她这里来时,常歌方回神。

“你混账!”劈头盖脸,她就这般骂道,直抓着她肩膀怒吼,“你对他说了些什么?你这死丫头,你就会欺负他,是不是?!”

想起她适才脱口而出的话,常歌猛地一颤,反而揪着她衣领,“他、他在哪里?他怎么了?”

白明月指着她鼻子,恶狠狠,“我告诉你!公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收拾你!”

常歌大脑一片空白,胸腔抽搐着翻腾,她跌跌撞撞跑出门,径直往他房间奔去。

游廊上来往有几个府中下人,前面的屋子皆亮起灯来,她顿然惶恐不安,心跳加快,畏惧得不知所措。

拨开几些个端药来的丫头,常歌愣愣地走进屋里,那其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

非墨正靠在床上轻轻喘息,脖颈上显然有一血痕,对面的子言满眼怨愤地与他对望,胳膊处已带了伤。一望见她走来,子言不顾伤势,气得发抖,狠狠拍桌。

“你滚出去!”

“……”她哑然无话,只看了眼非墨,流着泪摇头,“……对不起。”

“我叫你滚出去!……”子言几步上前,正欲发火,手臂却忽的被非墨拉住。

他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

“不妨事。”

听得他此话,子言越发怒火中烧,喝道:“你这样惯着她,你有什么意思?你当真要为她去死吗,萧非墨,好好看清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自然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非墨眉峰轻蹙,缓缓转过头,一双眸子里淡然无波,他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认真道:

“是这世上,我最在意的女子。”

常歌扶着门,整个人慢慢坠了下去,她心头难受,痛入骨髓般,千万情绪一涌而上,连站立的勇气也没有,就只抱着膝,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她想不到的事,都发生了,如今像是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一样。她原以为只要自己能逃避,一切都可以当作过眼云烟,可直到现在她才了然,有些事情到底是没法逃的……

子言看了看她,又回头对着非墨瞪了一眼,终是没说话,他将小药瓶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踱步出屋门。

房中霎时一片寂静,无声无息,静的有些毛骨悚然。

窗外灰暗的天色隐隐开始变淡,兴许用不了多久,新一日的黎明便将来临。常歌把头埋在臂弯中,听着周围清浅的动静,分分毫毫入耳。恍然间,这五年的日日夜夜在她眼前尽数闪现,从当年爹爹在众人面前对她的羞辱,到苏卿过世,到被朝廷通缉,到流落塞外……兜兜转转这许多圈子,她最后还是回了汴梁。

或许冥冥中,她是逃不掉的……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缓缓伸手环着她双肩。语气里有些凄然:

“小伍……我们俩不吵架,就这样静静说话,可好?”

闻见他声音,常歌颤着身支起头来,看向他,那伤口上缠着的白布微有些渗出血来,眸子里却仍旧清清亮亮的,不曾后悔也不曾气恼。

看了半晌后,她竟是捂着手,摇头哭道:

“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头顶,非墨长长叹了口气,将下巴抵在她发间,轻轻道:“别的都莫要再想了……好好睡一觉罢,万事都有我,好么?”

他这一句话说得何其简单,常歌也已是身心疲倦,不愿再开口,靠在他怀里,手指颤巍巍地抚上他脖子上的伤,半途却又被他拦住。

非墨略有尴尬地咳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我先抱你回房睡觉。”

常歌垂下眸来,没有拒绝。

“嗯。”

春末时节里,气候暖意融融,非墨的胸膛上温度可亲。不知是不是真的困了,她也未说什么,因怕又说出什么来让他胡思乱想,往后的事情,隔段时间再想也罢,她如今只想安安生生休息。

毕竟,这个世间,她最不忍伤的那个……还是他啊。

立在屋外偷偷看了许久的白明月和子言悄然走出来,像是心中有大石落地般,骤然皆松了口气,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四月末,春日渐渐在花香里过去了。

天色微明,曙光渐露,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空气里还能见得些飘飘浮浮的尘埃。

祐子十几日前就跟着她娘往郊外镇子上住下了,不过闲来时还会跑过来,求着非墨教他些武功。但祐子娘又希望儿子能考功名,拿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故而也多次和非墨提过,他也只得教点防身的东西,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自那日后,常歌又发了一回烧,昏昏睡了几天,心境也就平稳下来了,不常说些刺激他的话,也没再提要走的事,于是两个人的关系便如此不冷不淡的沉淀着。

她不愿再提往事,不过是被他的举动吓到,虽偶尔也会发呆出神,但比起最初见面到底好了许多。非墨看着她日日表情的变化,自也不焦急,只耐心的等。

朝阳初生,绿草茵茵。

小心推了门进来,白明月端着药碗轻手轻脚走到桌边,放了托盘却往床上瞧。那床的另一头摆了个小竹篮子,里面花花绿绿的,不知装了些什么,被衾里的人一动不动,看似睡着。

她唇边微微勾起弧度来,小声清了清嗓子,换做非墨的嗓音来,装模作样地低低道:

“……还没起?”

明显看得那被子上起伏一下,常歌装睡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翻身过来看她……

“该失望了罢?我可不是公子啊!”白明月不同她客气,径直就坐了,招呼她起来,“就猜你没睡,来喝药吧。”

常歌略有些无语地盯着她片刻,方才点头爬起来,在桌上捧了碗,咕噜咕噜一口喝尽。

白明月自不是个记仇之人,即使上回因她害得子言受了点轻伤,不过多少也从非墨口中听说过她的往事,倒对这个曾经的富家大小姐的遭遇很生理解,瞧她心底多半亦留有情念,故而便不与她为难,只笑嘻嘻地看着她的脸,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