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丫头,脸皮儿就是薄。我说啊,是心里早早就原谅公子啦,不过碍着面子没敢承认,是不是啊?

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那么死脑筋?

你家那什么师兄,原先也是帮你们俩牵的红线,你什么意思?你觉得你和公子在一起很对不起他,那你们俩不在一起了,不是更对不起他了嘛?啧啧……笨得很,难怪不得会喜欢公子。”

“……这算什么话?!”常歌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却仔细琢磨她所说的,居然找不到来反驳的语句,最后只得道:“我不是小丫头了,今年二十有一。”

“还有脸说?”白明月冷笑,伸出食指来刮着脸羞她,“这么大的年纪了,人家姑娘孩子都会读书习字了,你还老姑娘一个,依我看,不如挑个好日子便和公子成了吧?嗯?”

常歌被她噎得完全没法插嘴,却是转了转眼珠一想,森森对她弯了唇角,“白姐姐这么关心我,倒不如多在意一下自家的亲事啊。

你不着急,只怕子大侠也该急了罢?我记得,你的年纪似乎不比我小呢……这么耗下去真的好么?‘人家姑娘孩子都会读书习字了,你还老姑娘一个,依我看,不如挑个好日子就和子言成了吧,嗯?’”最后一个字学极了她的口气,白明月看她提起子言来,顿被说的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了半日,最后伸了手就去掐她脸颊,嘴里怒哼着。

“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很厉害啊!教我看走了眼,哼,今日不收拾收拾你,改日就该骑我头上去了!让你得意……”

她手劲极大,又老揪着常歌脸颊不放,估计再扯下去她的脸准会肿。思及如此,常歌看准时机,两指往她穴道上一点,白明月没料到她会出这么一招,一时愣住,浑身麻木僵硬,动弹不得。

“你……你这丫头不是不会武功的么?”

常歌嘻嘻笑望着她,摆手指得意道:“武功是不会,点穴的功夫我倒是还记得呢。”

白明月撅着嘴,不悦道:“那你还不解开?”

“解开行啊,你可得保证别欺负我。”

白明月没法,只得服软,“行啦行啦。我保证,我保证啦,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常歌俯身下去,朝她两穴位轻轻戳了戳,她方放松了身子,活动着四肢,反而一脸困惑地看着常歌。

“听公子说你的内力废掉了?好好儿的,可是惹上什么仇家?”

“……仇家,倒是没有。”往她旁边坐了,常歌有些落寞地笑笑,方把去塞外吃错药的事情简单与她讲了,白明月微微愕然,继而神色惋惜。

“好歹也有那么多年的内力,就这样毁了……当真是可惜呢。”她摇摇头,“你瞧着,能不能找个好大夫来给你看看?或许还能治好呢?”

常歌垂眸浅笑:“不知道……再看吧。好不好,不都这样么……”

看她眼底里浮上些伤感,白明月皱了皱眉,扯扯她衣袖,“别想啦,公子他认识个很厉害的大夫。住在封雪岭的红药真人你可知道?她医术天下无双,如若公子找她来给你看,指不定能治好的。”

红药师父么?

常歌也没多提什么,只对她笑着点头,算是应下了。

“这是你编的?”白明月随手拿了她一条穗子来,在手里翻开,甚是喜欢,“送给我吧,好不好?”

“行啊。”反正她闲的无事,也只成天摆弄这些,剑穗多得能装下一个篮子了。

“手真心巧啊。”白明月取出自己佩剑来,把穗子挂上去,继而又用手肘捅了捅常歌。

“公子去武林几位长老那里赴宴去啦,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呢。”

“怎么?你想子言了?”常歌朝她挑挑眉。

白明月先是一愣,随即嗔怒:“谁想他了!烂嘴巴!”

……

吃了午饭,在屋里百无聊赖,趁着外面阳光还不太大,常歌抽空出来走走。

老在房间里呆着,似乎还没往宅子里头逛。以往虽也来过,可是记不太清了,好像东厢房后面有个小山丘,里头生了不少竹笋,旧时她还挖过一些来吃,倒不知现如今还有没有。

白明月自在床上午睡,她也不欲多加打扰,于是就自己偷偷地绕着去了。

头顶正好飘来一朵云,将日光遮得浅薄微黄,走了没多久,垂花门一过对面就是一个小竹园。常歌探头往里面瞧,一丛丛的翠竹蔽日窈然,满眼皆是绿色,清新宜人。

她迈开步子小心翼翼踏进去,这里面静的吓人,比起多年前来的时候,竹子长大长高了不少,竹笋亦是遍布一地。

常歌朝深处而行,正瞧着有笋子鲜嫩可人,她蹲□准备细看,却不想耳边忽传来一声轰鸣嘶吼,她整个人为之一振,没站稳就仰后坐了下去。

林子对面窸窸窣窣有什么动静,常歌惊愣不已,一手迅速往腰间摸暗器,她如今武功不行,但好歹自保还有能力,石青这小院她以前从不曾发现有什么猛兽,难免掉以轻心,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擅自乱闯才是。

正犹豫着要不要扔一记暗镖,此时此刻那阴暗之处缓缓有个黑影显现出来,越发逼近她,常歌心提到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一股大风吹来,竹叶翩翩飞起,方才的白云瞬间被吹得散开,阳光骤然明亮。

对面那一身淡色花斑的吊睛白虎霎时映入眼帘。

只见它高约摸有一丈,身长一丈有半,气势威武,眼神犀利,头顶却有一撮暗色的白皮,虎爪踏着地上竹叶,咯吱咯吱而响。

常歌吃了一惊,记忆里觉得这老虎似曾相识,好像在何处见过。她正准备站起身来,背后就听得有人厉声道:

“阿冬,不要伤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有点忙,更新不太勤快,给大家道个歉。介于卡文的原因,这一章字数就这样了吧……= =我本以为大家都比较喜欢纠结又虐心暗黑的剧情,原来……是我错了。好吧,不虐了,我们还是回归正轨好了。马上就进入收尾的剧情了,忍一忍啊~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再也不黑了……5555

☆、有情无情【三】

常歌和白虎皆微愣了一瞬,然后她方回头看过去,垂花门前,正有一人穿着件象牙白的窄袖云丝衣衫,青丝束起,一条蚕丝锦缎的发带迎风飘在脸颊边。逆着光,衬了他整个人挺拔笔直,英武不凡。

尚没等常歌站起身,非墨就大步走到其跟前,伸手把起她来,紧张非常的打量那脸上的表情,看得常歌浑身不自在。

“我……我哪里不对劲么?”

非墨咬着下唇,担心地盯着她眼睛,犹豫许久才道:

“小伍……你,你没生气罢?”

约摸是以往的态度令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说话行事便是连一个眼神都要仔细看了她很久方再做决定,常歌轻轻颦眉,一时觉得心中抑闷,喉上涌来一股酸涩。她双唇开合几次,却不吐半言,最后只用了手拍拍他臂膀,哽声道:

“没有生气……”

“嗯。”非墨笑着朝她点头,“没生气就好。”

“对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小油纸包,摊开来放在她手里,“这些糕点味道挺好的,我料想你会喜欢,要不要尝一尝?”

纸包间的那几块零零散散地桂花点绿豆小糕虽看着卖相不太好,但这般口味的东西,好像是樊楼才有的,早晨听白明月说他去赴宴,却不知是因得什么事情。

“你这糕点哪里来的?”她问。

非墨拿袖子将她把鬓角的薄汗,擦去,慢吞吞道:

“哦……几位长老今早派人来请,我推脱不掉,只能去了。”

“是天山昆仑山的四个老头子?”常歌若有所思地拈了糕点在嘴里细细咀嚼,“如我没猜错,他们找你……应当是探讨盟主之位由谁来坐罢?”

听她这么一说,非墨不禁尴尬地点了点头,“他们的意思是……是让我……不过我还是觉得目前自己年纪尚小,恐怕无法担起重任,更何况武林之中能人志士这般多,又不必非要是我……”

常歌咽下糕点,笑着摇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让你做盟主就是看中你年纪小这一点。”

非墨怔了怔,眸中不解。

常歌无奈地看着他,“近日里朝廷招安一事恐怕你也知晓了?日前辽军大举入侵,北方战乱,保州一战我军又是大败。如今辽军已南下,据说即将向望都而行。

这般局势朝廷自然想利用些武林人士,而几位长老又关心百姓安危,朝廷都拿般说了他们定会鼎力相助。

以往江湖因恐纷争,一向是不推盟主的,而此回英雄大会,多少人野心勃勃而来?且不说玄溟鬼域的白长老虎视眈眈已久,就是与你年纪相差无几的那个狂风水寨寨主也是少年英雄。但几位长老从始至终都看中你,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非墨茫茫然想了半日,摇头。

“呃……你知道我……一向对这些不太懂的。”

“你傻呢。”常歌没奈何地笑道,“就是因为你傻,几位长老才放心你。你这盟主一位做了不做都没什么大的要紧,他们不过是想借你威信笼络所有江湖之人,你心无城府当然好控制。白长老老谋深算,他是决计没有机会,而那个寨主又年少轻狂,不善听人教诲,更是不可能,故而联系这许多,他们要你做盟主那是势在必得……你想推也是没有用的。”

“啊?”非墨瞬间有些僵硬,他这些年不过跟着子言二人在江湖上闯荡,到底没有考虑太多,而今听她这般解释来,只觉得慌张,“当真?……可、可我并未想过要做什么盟主啊。”

常歌瞧着他的表情就乐了,“怎么?当盟主还不好吗?天下多少人都觊觎着这个位子,你还不稀罕?”

“……”非墨有些惆怅地拧了眉峰,低低道,“盟主……当然不好了。”多年以前就曾听师父说过多次,武林盟主需有才有能有德之人方能心安理得坐上去,再者盟主不似寻常人自由洒脱,顾及的事情有千千万万,论起来这般麻烦,他自是百般不愿。如果可以,反而喜欢日日游山玩水,行侠仗义。

垂眸沉思间,忽的只觉背后有什么东西正轻轻拱着他,非墨讶然回过头,正对上那双水灵灵的虎眼,他顿了半晌,笑出声。

“……抱歉,我一时将你给忘记了。”

白虎伸出舌来,往他指尖舔了舔,非墨面上含笑,亦揉着它的虎头,一手扳着它面对常歌。

“她是小伍,往后可不许胡乱咬她,知道么?”

常歌在他背后看得觉有趣,探出头来好奇道:“这只老虎……是以前你救过的那一只?”

“对。”非墨笑吟吟点头,继而拉了她的手,放在那白虎头顶。手上顿然有毛茸茸的温软触感,常歌吓了一跳,本能想缩回来,非墨却是不依不饶地摁着她不放,唇边浮起笑意。

“别怕,它性子挺好的。”

常歌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往它脑袋上抚摸,幸而这白虎不过只抬起眼皮来瞟她一眼,继而双目就直直盯着非墨看,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

好像有点挫败啊……

常歌尴尬地勾勾嘴角,岔开话题,“它如何跟着你的?”

“哦……”非墨摸了摸鼻尖,回想了一会儿,淡淡道,“有次往南边去的时候,南岭附近瞧它在跟几只豹厮斗,我就停下来看它,不曾想它竟就跟了过来。”

“喔?你难不成是打猎了?”

“没……没有的,我手里没东西,它那时候也不饿。”非墨略一迟疑,大胆亲昵地挠着那白虎的后颈,后者也十分享受的模样,只听他半带轻笑道,“后来我也并未有怎样搭理它,可它又不停不休的跟着,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就安排它在这里住。不过……以往如若遇上什么危险,它倒是也能派上用场。”

“是么?”常歌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只抬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我叫它阿冬。”非墨笑着解释,“你这样叫它,它会听你的话。”

“它……不太喜欢我啊。”常歌狐疑地瞥了那老虎一眼,不知是不是因得在它年幼时候,她态度不算很好,以至于它记恨于心?

正犹自琢磨,耳边忽闻得非墨兴致勃勃地说道:

“不会。小伍——你要不要坐上去试试?”

常歌惊慌地一震,“呃?什么?……不、不用了吧,依我看还是……”尚不及反应,非墨就抱着她腰稳稳当当放在那虎背之上。

这骑虎同骑马比起来相去甚远,且她刚一坐上就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这只白虎略略有一丝抵触,心七上八下,两手根本不知该去拽什么。

“你别紧张,放松些就好。”非墨微微一笑,去牵她的手,常歌咬牙切齿地瞪他,“坐不稳,若是掉下来怎么办?”

他信誓旦旦的地点头,“不用怕,我扶着你。”

……

即便阿冬对背上的这个人确有些不满,但因得它吃得正饱,心情愉悦,也不太反对背着她四处溜达。竹园不算大,饭后消食还是可以的,头顶的鸟雀时不时穿梭飞越,叽叽喳喳闹响,竹叶哗啦啦的落下地来,纷纷扬扬的。

“小伍。”

看着常歌闭着眼睛,不知是否有睡着,非墨方才轻轻开口唤她,没想她竟听进去了。

“嗯?”

“过几日,我飞鸽传书给红药师伯,让她来给你瞧瞧身子……你说好不好?”

“没什么可瞧的,我也是大夫,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

因她拒绝得很快,非墨也寻不得话来说了,两个人就静静的在竹林里走。

“小伍……”

他犹豫着抿了抿唇,“等英雄大会的事情了解,我们……一起回苍木居,你看怎样?”

明显看见她身形稍僵了一瞬,非墨眉峰渐蹙,不久便听她语气淡然地说:

“我想……不用了吧,我正要南下去找五师父。”

一南一北,她果真还是介意的。

非墨闭上眼睛,压低声音,“那我陪你去……”

常歌淡笑道:“不必了,前几日顾沉衣替我雇了马车,无需劳烦你。”

他抚着白虎的手蓦地收紧,隐约觉察到自己脖颈处的疼痛,后者哀哀叫了一声,眼里委屈。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而说,“为什么还要走?”现在这样不好么?他原以为她已然缓过来了,原以为他们……算是冰释前嫌,可为何仍要说出如此话来……

“我们现在这般就很好了。”常歌垂着头,“我不同你生气,你也不用在意太多。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不好么?”

“不好!”非墨想也没想就厉声出口,脚步停滞,望着她的眼睛,愤恨不已。

“如何你还要躲着我?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说,我一定悔改,别再用这样话……”

“没有不好,你也没有错。”常歌扣在他手腕上,尽量缓和气氛,“非墨,你如今就将是盟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值当再为我伤神,你若愿意,喜欢你的姑娘想嫁给你的女子成千上万,何苦为难自己?咱们,还能像以往一样做好朋友,不是么?”

“谁告诉你我几时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你明知我喜欢的是你……”非墨不禁苦笑,“我又怎能再喜欢上别人。”

“……”

如果说他能做到十分坦然,能做到随意放下,能做到心如止水,那只能说他根本未对她用情至深,为什么……到现在了,她还是不明白……

空气里突然感觉到几分不太协调的动静,白虎眸色一变,瞬间转过身去。

只见正对面的竹下,有一人摇着折扇笑得潇洒漂亮,

“哟,两位,好雅兴啊。”

常歌抬眼,顾沉衣就扬着眉毛对她笑,顺便收了扇子,又朝非墨招手。

“萧大侠,别来无恙?”

非墨拧着眉看他,一时想不出他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目光移到那旁边人抖得如同筛子一般的家丁,方又是了然又是头疼。

“顾公子。”他礼貌性的抱拳施礼。

“正巧常姑娘也在,我这帖子就不用多跑一趟了。”顾沉衣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大红的喜帖来递过去。

“五月初一,便是在下同宿家姑娘成亲之时,二位若无事的话,就请赏个脸,来吃杯喜酒罢。如何?”

“好,多谢。”非墨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看也未看便收进怀中。

对于他的态度,自己是一向不被待见的,倒也习惯了。顾沉衣握拳在唇下轻咳了一声,目光似笑非笑地又往常歌那边看了一眼,语气古怪:“呃……在下怎么说也是千里迢迢而来,萧大侠多少请我喝杯茶罢?”

非墨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却又不好多说什么,抬手道:“请。”

前厅,白明月睡眼惺忪地端上茶水来,恭恭敬敬给顾沉衣摆上,继而又打着呵欠退了下去。

常歌揉着眉心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喝茶,不想他却是优哉游哉地模样,吹着那水面上的茶叶小口小口的抿着。

“怎么?”顾沉衣瞧她这表情,笑道,“方才你们两个吵架了?”

常歌捧着茶杯暖手,“……没吵架。”

“啧啧,我就不知道我那么能撑场面呢……几时帮你准备好马车要往南下的?”他调侃地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敲着桌面,饶有趣味地抿唇。

“顾公子……您好歹是要成亲的人了。”常歌用手撑着额头,摇头叹息,“以后行事就当有些分寸,咱们最好别见面,毕竟这汴梁是天子脚下,倘若有人认出我模样来,协助钦犯逃跑也是不小的罪啊。”

“好狠心啊……”顾沉衣痛心疾首地放下杯子来,委委屈屈地望着她,“我都要成亲了,你还这么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当真伤我不要紧么?”

“成亲可是好事。”常歌一本正经地看他,“你往后在生意场上也就多了几分可信地位,不是么?”

“罢了……再跟你说下去,我只怕会气出血来。”顾沉衣恼火地摆摆手,着实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