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出盛世繁华应该和我有着某种关系,奈何此时此刻我只能看着红烛落珠,无聊的很。

不过我现在好歹也是位正儿八经的新娘了,这个身份,倒是相当新奇。

我想着以前听过的那些戏文里,新娘大概都得做点“逃婚”、“私奔”这样的事。现在既然这般无聊,是不是应该效仿一二?

这个想法存活时间不长就被我溺毙在脑海里,因为我发现我既无逃婚的理由,又无私奔的对象——哎,真是无比伤怀。

想起那些戏文,自然而然的我就又想起我的朋友陈列衣和沈拓。因为那些戏文,通常是我们一起听的。只是两年前,他们相继离家出走,再没回来。

我以为在我出嫁的时候他们该出现,可是直到我离开和乡,远方始终尘埃清明,除却青山依旧树影幢幢,别无他物。

门被推开,却是苏叶。

苏叶,苏青云的贴身侍卫,年仅十五岁,一把青铜剑不离身。一年前,苏青云将他派给我,于是一直留在我身边。

苏叶兴奋的说:“今日青州沸腾一片,天下名人齐聚,我看那百年盛况也不过如此!”

他喋喋不休的跟我讲着那些天下名人有谁谁谁,我只觉得我一个都不认识,那么便也与我无关。我只是闷得慌,好不容易打发走苏叶,便鬼鬼祟祟的跑到后院乘凉。

石阶冰凉,我埋身在花架里。喝着走时拿出来的酒,就着糕点,自得其乐。

我想苏叶肯定能找到我,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喝着玩,因为我发觉这酒滋味不错。苏叶说过这是王怀素的“百年欢”,为着苏青云成亲特意酿制的酒。我暗自琢磨什么时候去会会这个王怀素,也学学这美味的酒究竟怎么做的。

不知不觉半壶酒就下去了,苏叶还没寻来,我想我可能藏太好了,便钻出身子,一动,那花朵便扑扑簌簌落了一身。此情此景,真是美哉妙哉。然后我觉得眼前一花,待视线清晰,便看到花架旁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人。

他说:“你是谁?”

我刚要应答,只觉一阵晕眩,忙扶住了木架,这下花掉的更厉害了。我说:“你又是谁?”

男子不回答,我抬起头,借着月光,见他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他长得可真好看,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说了,说完就后悔了,摸摸脸,烫得厉害。

男子一笑,笑如茶花盛开,只听得他轻声道:“我是客。”

我点点头,又见远处苏叶寻来的身影,便觉我得回去了,不然苏叶又该唠叨了。于是转头对那茶花客——长得像茶花般好看的客人——说:“我该走了。喝喜酒在前厅,你约莫是迷路了,不过我也不识路的。”一笑,挥挥手,“嗯,再见!”

地面有点晃,脚有些发颤,我定定神,稳稳走了几步,隐约听到背后男子说:“原来苏青云的女人是这样,有意思。”

我定住,转过身,正儿八经的说:“你不要乱说,我不是苏青云的女人,我是他妻子,嗯,你今天吃的就是我的喜酒。”我笑着眨眨眼,心想你肯定很意外,然后挂着笑容得意的走了。

走到半路遇到苏叶,我说我刚遇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大概迷路了......我还说了什么,想不起来了。

醒来的时候便是枕着苏青云的胳膊模样。他醒了,只是眼睛眯成了新月,我一窘,忙拉着锦被蒙着头,闭上眼。

这可真亲近啊,我和苏青云这是同床了?

我想起来我和苏青云已经拜堂成亲了,同床共枕该是理所当然了。严素非也就无法再因为我和苏青云“男女授受不清”而训斥我淑仪全无了。一想起严素非那张严肃的面孔我就一激灵。了然后我露出脸睁开眼再度扎进苏青云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安宁的香。

“苏青云,我嫁给你了是吗,我们要执手百年了是吗?”我缠着他纤长的手指,觉得如玉般剔透,便轻轻一点一点咬了下去。嗯,有骨有肉,不是玉。

苏青云反手握住我的手,说:“云迟难道要一直直呼我的名字?”

我有些茫然,抬头望着他,“那我要叫你什么?”好像所有人我都是直呼姓名,就连和乡乡长我那兄长严素非我都是一口一个“严素非”,没有什么不妥啊!

苏青云无奈的笑了笑,说:“也罢,你爱这么叫便这么叫吧!”

看着他无奈的样子我意识到可能真的有些不妥,可是他没说什么,那不妥肯定也不重要,那我就省心吧!

不叫他苏青云,又该叫什么呢?叫青云吗?青云和苏青云也没什么差别啊,窃以为后者比前者叫的有气势多了。我在心里嘀咕着,没在意耳边苏青云流水潺潺的声音,待他扯到我头发才回神。

苏青云笑着揉着我的头,问:“云迟昨晚在后花园可是遇着谁了?”

“我昨晚去后花园了吗?”我蹙了蹙眉,“哦,去了,还喝了酒,可我遇到谁了?对了,我遇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好看?”苏青云似乎对我说的“好看”有些不理解。

我点点头,“对,是好看。你也许觉得‘好看’这个形容词用在男人身上不妥当,不过你若见了他,你就会明白这个词用在那人身上是多么的合适。哦,苏叶后来大概见着了,你可以问他。”

听我说到这,苏青云目光一闪,道:“苏叶并未见到任何人。”

“咦?”我疑惑的望着他。

“你告诉苏叶你遇着一个人后,他便去看了,可是未发现任何人踪迹。”苏青云解释说。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做梦了?不过不像是做梦啊!

苏青云并未回答,只是又问道:“那云迟可想得起来,那人究竟是何模样?”

“唔,让我想想。”我开始努力的回忆那人的样子,可是到最后只能气馁的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不过那人的容颜就像开满和乡的那些茶花一样。”

苏青云见我一脸沮丧,也不再勉强我。他该知道我的记性不太好,记人面孔的能力也实在让人头疼。我第一次见面就能记住的,也只有苏青云一个人。

恍然间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我抬起头说:“我问那个人是谁,他说是客,那么,你该是认识的呀!”

苏青云说:“我已派人查过,宾客之中并无此人。且那段时间,无人离席。”

我皱皱眉,感觉到了此事好像有些复杂。

“此人突然出现在后院,来无影去无踪,除了你,再无一人看见,他来历不明,真不知有何目的…”苏青云的眉宇间浮现出隐隐的忧虑。

看着苏青云的神色,我蹙了蹙眉,而后一笑,道:“莫多想了。不是无事发生,一切太平么,说不定他只是路过而已!”

苏青云闻言,眉头舒展,“是无事发生,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云迟以后可不能支开苏叶一个人跑开了。”

我点点头,心想苏青云又要开始念叨了,以前和云浮两人避开苏叶出去玩、被他知道后他便会念叨一阵。想到云浮,我打断了苏青云的话,“云浮约莫办好了家事,你快把她接了来,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无聊的很。”

云浮,是我的丫鬟。在我要成亲的时候,她的家中却出了状况,于是没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云迟很喜欢云浮吗,要不要再添几个丫鬟?”苏青云问道。

“不用。云浮跟了我几年了,换了别人我会不习惯。”云浮对我来说,可不仅仅是一个丫鬟。

彼时苏青云已起了床,掀开了帘帐。看着一片红艳的喜庆之色,我琢磨着我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结束了。目光瞥见桌上的酒瓶,一亮,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那个王怀素吧,他的酒真不错。”

正在更衣的苏青云闻言,一怔,而后明白过来。“下个月要去帝城参加苏氏宗族聚会的,怀素也是在帝城,到时正好可以去拜访下。”

苏氏宗族聚会?我有些茫然,不过不管了,既然两个都在一起,那我便省时省力,真是好极。

三天后我才见到云浮。

她看着亭台楼阁环环绕绕而眼花缭乱。她说:“姑姑,您得迷多久的路才能认清这里啊!”

我被云浮的直言不讳弄得有点惭愧,不过依然面不改色的表达我的疑惑,“我为什么非要记清这里呢?”

云浮睁大着眼睛说:“您是这里的女主人啊!”

“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就一定要记清家里的每条路吗?”这个好像没什么逻辑啊!可是苏叶和云浮的表情好像说明真的该是这样的逻辑,于是我只得继续淡定的说:“我是女主人,身边自有人开路!”

我看向苏叶,笑眯眯的说:“不是还有寸步不离的苏叶么!”苏叶聪明伶俐,更何况他之前就在这苏园,那必定是对这园子相当熟悉了。

咦,为何苏叶又摆出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迎面不停有人停下行礼,甚是烦扰。为此昨晚我对苏青云提议罢了这项礼仪。苏青云并不同意,他说难道让他们对你这个女主人视若无睹不成。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苏青云又说你嫌烦扰可以不理会。我又思考了下,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是微微不礼貌。如果我对别人的问候置之不理,别人是否觉得我端着架子,这印象多不好。

我可一直准备学那贤良淑德的范!只是今早我装模作样给苏青云奉茶的时候他呛着了,真是一点面子也不讲。

迎面又有人行礼,我摆摆手算是回应,回头继续听云浮说她家里的琐事。然而话到一半却被人打断了。是刚才行礼的人,是个女子,嗯,模样还挺标致。

她说:“夫人,这些账本是请您过目的。”

我注意到她手上一摞本子。我疑惑的望着苏叶,等待他向我解释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苏叶清了清嗓子,定定的道:“言姑娘,园子里的管事,早上时候您见过,并表示愿意了解园内情况。”

听苏叶这么一说,我有了点印象,早饭结束后是有几个人来的。

笑着接过本子,觉得挺沉,转手给了苏叶,我说:“如此大个园子,管理必是相当辛苦,倒该是换个清闲的。”如此标致的人儿何苦这般劳累,唔,我真是体贴人。

可这女管家的脸怎么刷白了?

“脸色如此难看,看来这管家之职真是劳心劳力。你便先去休息几日吧!”这么多账本,光捧着就累人。

女管家抬起眼,看到我笑语盈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一会儿后,才吐了个清清冷冷的“是”字,然后施礼告退。

一回头,见苏叶正盯着我,眉头皱着,脸上三分疑惑三分埋怨四分…额,总之是不高兴的模样。

我疑惑的问道:“小叶子为何这般看着我?”

“小叶子”这个称呼,出自云浮之口。话说当云浮得知这位神情倨傲的小侍卫居然比她还小一个月后,便兴奋的唤他“小叶子”以示亲昵友好。然而苏叶听闻这个称呼,是嘴角抽搐,羞愤异常,并言辞禁止将此称呼用在他身上。当然,对于苏叶的反对云浮是一概无视,反而将“小叶子”三子喊得时而缠绵悱恻时而震耳欲聋。最终,苏叶无可奈何,被迫习惯,但后来听到时,依然会嘴角微抽。

而此时苏叶听闻我的问话又是嘴角一抽,表情更是不高兴。

自我检讨了下,觉得今天表现很不错啊。而后灵光一现,恍然大悟,便笑道:“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卫,好像也是很辛苦的。小叶子难道也想换个工种?”嗯,我只顾着疼惜女子了,忽略了这位小侍卫了,真是厚此薄彼啊。

然而我的想法好像错得离谱,因为苏叶表情相当崩溃,他举着手中的本子,嘴唇张了又阖,像是腹内言语翻腾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深吸一口气,将千言万语强自咽下。

我和云浮四目相对,对于这位小侍卫的古怪反应表示难以理解。目光交流番后决定置之不理,因为这种情况在苏叶身上好像时常发生,只是这次表现的比较激烈而已。

平日里苏叶最经常使用的三副表情是:倨傲;无语;崩溃。后两者多半是因为我的言行举止,所以今天,估计又是我会错意说错话了。

前尘往事俱已忘(二)

晚上苏青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一觉。苏青云钻入锦被小心翼翼将我拥入怀中时,我的一场梦境正好收尾,于是我被这细微的动静弄醒。

我收了收恍惚的思绪,定定道:“我刚做了个梦。我梦见一个男人,站在桃花深处跟我告别。那茫茫桃花,真是漂亮。苏青云,我要去种一片桃林,看花开成海。”说完,我看向苏青云,却发现他破天荒的失神了。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云迟,兰守轩将死了。”

我茫然。“兰守轩是谁,我认识吗?”

苏青云望着我,定定的,然后摇摇头笑了,说:“你不认识。那是一个故人,没想到就这样要死了。”

我看不懂苏青云的眼神,猜测他大概并不高兴,便安慰道:“既是故人,你便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又困了,打了个哈欠便扭着身子钻进苏青云的怀里,他的怀抱不大不小,我这个型号正合适,要是娶个胖姑娘,他还真抱不过来。

背后传来一阵暖流,苏青云说是给我治疗体内的寒毒的。我倒真是病了几年,刚开始的时候动都不能动,只能躺床上,话都不能说。

那日子,可真是悲哀啊!

不过那时陈列衣一直陪伴着我,尚未离开。好像还有一个人,也来看过我,不过我不知道是谁。他来的时候我总是在半梦半醒间,睁不开眼,只能闻到那人身上的冷香。我告诉别人听,他们都说我是做梦了,那么大概真是我做梦了。因为后来我再也没闻到过那种香。

我是个很会做梦的人,却从没做过一个完整的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很晚了,掀开帘帐,见苏青云正坐着翻看昨天那摞账本。见我醒来,给了我一个如春日阳光的微笑,顿时让我觉得人生如此美好。我想起第一次见着苏青云也是这样的场面,他坐在严素非那张紫檀祥云椅上,手捧晶莹碧玉兰花盏,笑语盈盈,让我顿时深刻体会蓬荜生辉这个词,以至于后来每次见着严素非坐在那张椅子上就觉得好好一把椅子就这么给糟蹋了。

漱洗了一把,苏青云接过云浮手中的象牙梳给我梳理长长的头发,我望向窗外,见碧空如洗纤云如烟,一派安宁。而云浮正站在窗口,望着我,满眼笑意。我心想她又有什么可乐的事,这小丫头一天比一天鬼头鬼脑了。嗯,也一天比一天见长了。昨天跟她比了比,居然都跟我齐头了,真是愤懑。

我的思绪漫无目的的行走,恍惚听到苏青云跟我提起了苏叶,我赶忙回神才得以抓住他的下半句话。他说:“云迟是否不喜小言?

我的脑子有点混沌,“小言?”哪个?

苏青云摆正我的头继续给我扎髻,边说:“小言在苏园已经五年了,她若走了,那些账本便没人理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言就是那个女管家,可是她为何要走,为何又扯上我不喜欢她?

不过那账本我真看不懂,昨天看了两页浑然不知所云,于是对那女管家愈发的佩服。现在听苏青云这么一说,更觉得这位小言管家了不得,同时也觉得让她换个清闲工种是不可行的,于是我说:“既然如此,那便再辛苦她了!”

苏青云给我挽好髻,又从袖中拿出一支玉钗给我插上。我看那玉是华贵罕见的紫玉,便有点惴惴不安,回头叮嘱云浮给我留心着。丢三落四的事我好像没少干。

苏青云握着我的手,笑着说:“你若欢喜,倾一座城给你玩又如何。不过一支小小的紫玉钗。”

抬头看着苏青云黑瞳里那个小小的我,听着他婉转的嗓音,心脏突然跳得厉害。我心想,苏青云,你这口气也太狂妄了,浑然不符合你温润如玉的形象。不过我听着,真的是莫名欢喜。

苏青云把我的衣着服饰收拾了番,陪我彻头彻尾吃好午饭,又陪着我在园子里转了转,边转还边跟我说着什么故事,不过苏青云的故事从来乏味的很,浑然不似沈拓讲的那般精彩,所以听着听着我便走神了。一走神,便忽略了苏青云的问题。

我看着苏青云望着我无奈的笑,有些心虚,忙摆手说:“我听着呢我听着呢,你刚讲一个叫什么舟的人。”

苏叶喃喃的说:“那是逍遥游庄舟,天下第一剑。”然后瞥了我一眼,一副“说了你也不认识”的样子。我看他那眼神又是敬重又是神往,不由看了看他背上的青铜剑,然后纳闷道:“他比你厉害?”

苏叶闻言,微扬着那张青涩的小脸,一副“我对你的评价保持沉默”的模样。

苏青云见状,拍拍我的手背,细细解释说:“苏叶和庄舟都是师出御数剑庐。苏叶入庐,等到剑法有成,庄舟已云游四海去了,两人未曾交手,因此孰高孰低,无从得知。庄舟周游列国名满天下,而苏叶一直伴在我身,因此天下只知御数庄舟不知御数苏叶 。”

我听完,点点头,抬头看了看苏叶,惋惜的说:“苏青云,你可把苏叶耽误了!”这苏叶要仗剑天涯,指不定又是个“天下第一”,多威风啊!

苏叶瞥了我一眼,铿锵有力的说道:“天下第一,不过虚名!苏叶一生,能跟着王爷,就功德圆满了!”

我在心里对苏叶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么没出息的话你说得那么认真作甚。不过我好像更没什么出息。我记得那时候,陈列衣、沈拓和我三个人坐在大树底下商讨人生的意义和目的。

沈拓说,我向往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我总有一日要远走他乡,历经风霜,看尽世间繁华苍凉,我要策马啸西风,我要仗剑逐狂欢,我要笑天下,歌天下,以我渺小之力,建万丈光华!

我尚记得那时沈拓眼若星河浩瀚,喝声荡气回肠,让我那颗混沌的心一片激荡。

他倒是真的在他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了,走的那晚翻墙来看我,给我留下个糖葫芦,并说,总有一日我沈拓的名字会从千里迢迢的地方传到你的耳里!可是两年过去了,沈拓音讯全无。

陈列衣向往的人生很是简单,她和严素非的堂兄有着婚约,传说那人仪表堂堂风采夺目,真乃良人。于是陈列衣的人生便和和乡所有女子的人生一样,与子百年,举案齐眉。

不过陈列衣未能如愿。事实证明别人眼里的良人并非真的良人,如果是真的良人也不一定就是你的良人。我记得陈列衣那阵子像模像样的病了一场,原因是那良人为了一个勾栏女子上门退了亲。不久之后陈列衣就步了沈拓后尘。

然后,又是一个黄鹤一去不复返的。

至于他们发表完他们的人生理想后再来询问我,得到的只是我对着天空翻白眼的无奈表情。

翩跹的飞鸟怎能知道受伤的毛毛虫的悲伤。我记得我当时不笃定的说:但愿我的病能好,但愿我也能嫁个好儿郎。

彼时我坐在轮椅里,虚弱的时刻担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过没出息也有没出息的好,至少我目前已经圆满完成了我的人生理想,虽然那时我从不奢望有一天我能活蹦乱跳,更不奢望有朝一日我能遇到苏青云般的男子。可见老天待我不是不公,于是我轻易原谅了它让我困在床榻奄奄一息那些年的恶劣行径。推而广之,我也宽容的接受了苏叶的没出息。要是他真的去做那天下第一,我的身边就又要走人了。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啊!

耳边传来苏叶的聒噪,只见他一脸欣喜的说:“我们真的能见到我大师兄?”得到苏青云的肯定后他简直是欣喜若狂,我心想苏叶你那么兴奋作甚!嗯,云浮你怎么也那么激动?

我正茫然,苏青云又找我说话了,他说:“云迟,你想去望月国吗?”

望月国,天下七国之首,传说那里山清水秀大好风光,更有名人异世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当然这些都是和乡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说的,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也是听那些稍见过世面的人说的。我对传说中遍地黄金的望月国并没啥兴趣,不过云浮倒是积极的冲我直点头。我心想这姑娘跟着我就一直像被拘禁着,她想去,我也便想去吧。所以我乖巧的对着苏青云点点头。

我还以为这趟出国旅行会大费周章,谁知我刚点完头,苏青云就唤人备了行李。片刻我就被苏青云扶着进了马车。我暗暗乍舌,心想苏园的办事效率果然快。马车里就我和苏青云,于是整个车间充斥着他身上那股安宁的香。我挪挪身子,选择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倚靠在他的怀里。一路平坦,有节奏的轱辘转动声几度让我昏昏欲睡。每次我的眼皮呈胶着状态时苏青云便会唤醒我。

春困秋乏夏眠冬睡,我可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苏青云刚才说什么?“一路上有庄舟与苏叶护你安全我也便放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和我一起去吗?”我顿时清醒,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失望、失落以及隐隐的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今天是我嫁苏青云为妻的第四天,他就远远的把我一个人送走,这是为什么?他不是说过什么“从此以后,再不分离”的么!

苏青云明显看清了我的沮丧,他揉揉我的眉头,解释说:“我是留照国的王爷,是不方便踏入望月国的领地的!”

我应了声,嘀咕道:“那你把我一个人送去有何贵干!”

苏青云继续说:“昨晚我跟你说,一个故人,兰守轩,他将死了,他在望月国。”他顿了顿,又说,“你说该去见最后一面的,我不能去,所以你代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可好?”

原来如此啊!

“那兰守轩是个什么样的人?见了他我又该说什么?”这些问题,总得让我知道下。

“他是望月国的先帝。”苏青云眯了眯眼睛,继续道,“你不用说什么,见一面就可以了。”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渡口了。

一个男子远远走来,风尘仆仆中自有恬淡洒脱,嗯,似乎并不符合我心目中对于天下第一剑的想象,不过这个样子明显是比我的想象要美好许多。我原以为天下第一剑该是个杀气腾腾的主。

苏叶不屑的说:“杀气腾腾的是三流的杀手。”

我说:“那其他流呢!”

苏叶语呛。

我疑惑,“不是说什么三教九流的么!”

苏叶跟我解释他所说的三流是指差劲,他说:“优秀的杀手是掩尽一切杀气的。”他认真的开始跟我说着杀手的三六九等。

我有些迷茫,“我们刚才说的是天下第一剑,你怎么老跟我提杀手!”

苏叶有点气急败坏,那个庄舟却笑了,他对着苏青云说:“尊夫人真的跟平常女子不一般!”

我瞅了他一眼,心想你这是夸我吗?应该是夸我吧!

这时苏叶向庄舟行礼,“见过大师兄。”

庄舟看着苏叶,道:“十九弟这般大了。”想来庄舟印象里的苏叶还是当初刚入庐时那个小少年。

苏叶的脸上居然浮现一抹红晕,这番羞窘模样好生让我窃笑。

唔,十九弟,说不定云浮又要给他换个昵称了!

我转头看着云浮,果然见着她的眼里一阵兴奋。

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慰问寒暄后,苏青云给我系紧披风带子,说:“下月初一我就接你回来。”

下月初一,还有二十天,想着马上要别离,我的心里五味杂成。可是苏青云又深情款款的对我说 “云迟,你要准时回来”,这一下完全扰乱了我培养出来的伤感情绪,好像我一走就玩疯了忘了归期一样。你也不知道我是多不想离开你!

云浮扶我上了船,我回头看了看岸上的苏青云,只见他一身墨绿便装,在人群中无端肃杀。我看着江面风掠过,一行白鹭上青天,暗叹天凉好个秋啊!

一路悲欢(一)

我叫云迟,今年大概十六岁。

我说大概,是我某一天心血来潮问起我的年纪时,云浮掐指算了一会,说,我是从十二岁来严家的,那时姑姑比我大,大概十三岁,今年我十五岁了,姑姑大概也就十六岁了吧!

我对我朦胧的年纪比较好奇,事实上我真正关心的是我还有多大的生长空间。按照云浮的推论,我至少该十六岁了,可是你若看到我,一定以为我不过十二三岁。和乡十六岁的姑娘一个个身姿曼妙了,而我依然是木头疙瘩一块。

我问过不少人我的年纪,可是从来没有人说得清楚。在他们的言语中我得知我是严素非父亲在外边的私生女,一直流落在外,后来大病一场后除了尚有一口气在外形同死人。得幸被一位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收养,每日灌以汤药以续命。后来世外高人觉自己时日无多,便在依我那传说中的娘的临终所托送到了和乡严家,而我那传说中的父亲又早已驾鹤西去,所以我的真实年纪,成了一个迷。

我自己也不记得我多少岁,我觉得我应该有我昏睡之前的记忆,可事实上我对于我的前生只是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