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就是说,如果我出了事,不管是哪边下的手,严素非一定不会轻易罢休,哪怕,是对苏青云!

我惊愕的抬起头,严素非依然千年如一日的严厉面孔,仿佛他刚才说的仅是他平日里最寻常的一句话。

“还有,那位缥缈风,来历不明,他虽耗费真气替你化解牵机之毒,但其人善恶难辨,他日遇到,还是保持距离为好。”严素非叮嘱道。

对于缥缈风这段,我也只说了洗月湖上他的出手相助、荒野上的偶遇、耗费真气替我化解牵机之毒,对于他的无所不知是一笔带过,他的真实身份更是只字未提。我本以为这般说来,他们该对他大为好感,然而苏青云听到我的叙述后只是温和微笑不以为意,到了严素非这,居然成了“来历不明善恶难辨”,这让我大为受挫。我想着我该不该抖露出他“风族族长”的真实身份呢?

还是先听听严素非是怎么看待风族的吧!

“你可曾听说过风族?”我斟酌着问道。

“风族?”严素非又闪过一丝锋利的视线。

“嗯,在外面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觉得,好像挺厉害的。”在严素非锐利的目光下撒谎,这当真是个考验心理素质的活。

“风族,荒海大地最古老的部落。据说居住在后周国边境一条名为婆罗的河流四周。但是从来没有人找到过那条河流,也从来没有人找到过风族的身影。大概是灭亡了吧!”

严素非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在和乡四庄挑了一些人留在你身边,好有个照应。”说着他向门口唤了个名字。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却是个女子。身材高挑,着黑色便衣,束简单发髻,行如风,站如笔,无比干练的模样,而那张白皙干净的脸上也配合着漠然之色。她施了个礼,干净利落道:“袁起见过夫人。”

“她是和乡四庄最年轻的五层高手,她是明面上的人,在暗底还有一拨人,有他们在你身边护着你,我也可以放些心。”

严素非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前来来禀报的随从打断。简单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只是在右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转身道:“我不方便与你时时走动,但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和乡严家,永远是你出入自由之地!”

我望着严素非一脸严肃,心上却一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连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

我从海上来(一)

帝城,座落于留照国中北部,离青州有三天的车程。

苏青云在上月时候说过下月去帝城的事,后来因兰守轩的事耽搁,而后事件连连,于是帝城之行拖延至今。

去帝城,是为了参加苏氏王朝两年一度的宗族聚会。

帝城与青州中间,隔了个宣州。宣州,有个林家。林家,有个曾经和严素非有婚约的林家小姐。

过了宣州,在离帝城尚远的地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黑褐色的塔,笔直如锥,如裂地而出的一根擎天之柱。

我看着它,心生震撼,“这是什么?”

苏青云说:“这是无极塔,荒海大地最高的建筑物,建于商国夏如茧时期,与荒海大地最南端的无垠峰南北呼应。”

听闻苏青云说到“无垠峰”,我的心一动。无垠峰上,是有火赤莲的。

我确认,苏青云点头。我欲细问,苏青云却有事走开了。

云浮并不知无垠峰,倒是同车的袁起知道。

她说:“无垠峰是荒海大地最高的山峰,直入云霄,常年云雾缭绕,有如仙境。无垠峰高而险,有如利刃拔地而起,石壁光洁,无处攀爬。但是无垠峰上却生长着很多灵药,所以攀援者众多,但顶多也就攀至峰腰,无一人可至峰顶。也有人说,无垠峰上居住着一位天人,她不愿世人打扰,便设了迷局,云雾便是她的法术。”

我和云浮都听得入迷。云浮询问着是否真有神仙。其实我也想问来着,但被云浮抢先了。

袁起说:“有个采药的望月国医生曾看到过。他说那时他正攀在悬崖,正抬头看还有多远的时候,只见一个一袭白衫青丝如瀑的女子,从云端飞下,衣衫缥缈,身形翩跹,转瞬便消失在云雾中…”

我听着袁起说着,目瞪口呆,心里想着我若能见上一见天人,那该多美满。

这样想着想着,竟在车轱辘平稳的转动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候,已到了帝城苏青云的王府。

苏青云在帝城的这座府邸,雍容华贵,不似青州苏园的清新雅致。

我想着我尚且没有在苏园印上我的个人标记,如今又要进入一个陌生的城市居住于一个陌生的宅院,然后,接触又一帮陌生的人。我蹙蹙眉头,觉得幸好还有云浮,还有苏叶,还有袁起。

只是袁起性情沉稳言语不多,苏叶进了帝城又不知为何学起了沉默是金的范。而苏青云,自来到帝城后,便彻底忙了个人影无踪。

我百无聊赖,在书房里转悠,翻看着那些藏书。

诗歌、书画、音律、舞蹈、军事、土木、园艺…卷卷都有翻阅的痕迹,我心想苏青云真是博览群书。当然,我只能翻看着稍带有故事色彩的史书。

不过这正儿八经的史书,哪有云玦的那些书卷上的小故事有意思,当然也没有缥缈风绘声绘色的现场演说精彩。

想起缥缈风,也不知道他现在飘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康复了没有?

起初的时候,我会留意身边,想着他会否又隐藏在哪个角落,袖手旁观着。我也会在无人的时候轻轻喊他,但是无人回应。然后我又想起那个掩藏在布衣里的风离星,我想这缥缈风走了,他会不会还在。当然,我的呼唤从来得不到回应。

今日翻看的是一本名为《荒海史》的小册子。原本搁在角落里,都蒙了层灰,一副无人问津的样子。

此文记载着荒海大地从上古时代至今的事情,从天帝遁入长眠道,到九相争乱,到南北两国分立,到商国统一,到云家人的出现,到小国林立,最后到现在天下七国,一路看下去,只觉沧海桑田不定,世事变迁无踪,不由一阵感慨。

而在这长达上万年的历史中,我尤为关注着仙相、云家人的讯息,奈何从始章翻到终章,都是只言片语,毫不详实。

室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书卷上的字看起来就有些费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起头,见夕阳已半没于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塔楼里。

我望着那座塔楼,想着书卷上的那些字句。

“仙相,无欲无求,行游天地之间”。为了荒海大地,为了苍生,才投身于“九相争乱”之中。待到掌天使者封赏的时候,居然“仙不授”,继续“游四海”。

“仙不授“这三字,轻轻的叩击在我的心上,泛出阵阵回音。

不授天恩,便是忤逆上天,仙相是何等气度,居然敢逆天而行?

待到邪相与灵相再次发起战端,掌天使者大怒欲将其毁灭之时,仙相又一次忤逆上天,保下了灵相最后一脉——也就是现在的风族。

只是这一次又一次的逆天,仙相,是不是也太过强悍了!

五百年前,九相已然成为传说,但是面对荒海大地再一次的生灵涂炭,仙相再次出现,化身成为云家人,并以十年为期将苍山邪族打败,结束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战乱”,还了人间一个太平!

霎那间,云家人光芒万丈,犹如日月,南北国人民无比膜拜,并推其首领为 “荒海大帝”。

可是云家人却推辞了这个无上的荣耀,依然选择渡海而去,而后下落不明。

云家人,为拯救苍生而来,待苍生安定,又飘然而去,浑然不沾半点荣光,这是怎样一种超然的气魄!

当他们离开荒海大地继续云游四海的时候,那身衣衫是否了无尘埃,他们的目光,是否又回归到了平静无波?

我就这样站在留照国帝城苏青云的府邸,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无极塔,感受着夕阳洒落的安宁,幻想着那些已无人知晓的上古往事,无比投入。以至于云浮唤我都未曾察觉。

云浮说晚饭已备妥。

看着无极塔收尽最后一抹夕阳,我难以割舍的放下手中书卷,慢慢走出了书房。

苏青云依然没有回府吃饭,我身体不适,扒拉了两口就结束了晚饭。

是夜,无星无月,初冬季节。

我感到乏力,便早早睡去。

梦在阵阵熏香里开始,又消散在阵阵熏香里,无迹可寻。

忽觉床头有动静,睁开眼,发现苏青云正站在床头解衣衫。于是忙闭上眼,假寐。等了许久,不见人上床像往日那般拥我入怀,而只是等到了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我睁开眼,烛火已被吹熄。

次日,便是两年一度留照苏氏的宗族聚会。

帝城的皇宫气势磅礴,震慑着人敛气收息不敢造次。云浮为着能进入这留照国最神圣的地方而满脸激动,却又不敢明目张胆欣赏因而一副低着头眼珠子乱转的模样。

我看着周遭肃容而沉默的人,扫了一眼那些金殿玉柱,觉得好生沉闷。

我尚记得梦里的那座宫殿如何华丽,那些梦里的女子如何脱俗,相较之下,帝城里的这座宫殿就实足的尘埃气。

服饰有些厚重,让我极其不适。

早起的时候苏青云说今天是宗族聚会之日,说着让人拿来一整套华服过来服侍我穿戴。

他还温言说:“今日的聚会或许有些沉闷,苏氏宗亲的女眷会在一起,我不能陪你,你可能应付?”

我想着我当然不能应付,于是果断抬起头对上苏青云那双温润的眸子,说:“那我能不去吗?”

苏青云倒并未直接否定,而是揉揉我拧着的眉头,笑着说:“这次聚会,所有有地位的苏氏宗亲以及女眷都会参加…”

他这话一说出,我的心里一阵恍惚,也便没听清苏青云下面的话。

缥缈风曾说,那位苏紫烟,好像也是苏氏宗亲里的。那今天这个苏氏宗族聚会,她会不会也在?那位芙蓉玉面兰竹雅性的苏紫烟,也不知究竟如何模样?

这便是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始终压着的心思,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让我细碎的脚步失了沉稳。

空气如此沉闷。这天,也有了层层乌云。

转头看向身侧的苏青云。磅礴的气势未震慑住他散发的雍容华贵,一片沉闷里,他兀自如莲花盛开着恬淡。他觉察到我注视的目光,转头看着我,给了我一个温暖人心的微笑。

只这一笑,便一扫心中刚才的阴霾。

聚会的地址在一座叫作仰元殿的地方。仰元殿造型别致,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鸟。我看着檐角悬挂的铜铃,心想不知风吹动时会发出何种悦耳铃声,而那铜铃上好像有一些花纹,看起来挺特殊。这一仰头思索便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一行人,直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唤醒了我。

我低头,看着面前那个正笑着的男人,有些不解。此人戴着紫金冠,一身华丽紫袍,倒是无比贵气。

在我注视着那位男子的时候,他也正打量着我,目光肆无忌惮,像是充满好奇。

自从我成了王妃以后,好像就没有人敢那么明目张胆的看着我了,现在此人赤裸裸的呈现出他的扫视目光,莫非身份特殊?想到这,我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神色一滞,随后又爆发一阵大笑。他身后的那些人见他那么乐,有的也低头笑了,有的却是看着苏青云的脸色。

苏青云轻轻一笑,拉过我的手,向那男子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那人伸手扶住苏青云的胳膊,笑道:“免礼了!”说着看向我,说,“朕一直想见见你的王妃,却一直没机会,今日一见,果然没让朕失望!”

我有些诧异,心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留照国的国主苏青哲啊!

金戈对他的评价是道貌岸然,缥缈风说苏青云正篡他的位,严素非说他派了刺客来杀我,我还没仔细想过此人到底怎样,没想到他就这么不打招呼的出现在我面前,一点准备都不给人家!不过看他和苏青云的亲昵状,可一点都不像是有不可协调矛盾的两人啊!

苏青云为我刚才的失礼言行表示了歉意。我想了想,觉得我好像没做什么啊!不过我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苏青哲很轻易的原谅了我的“失礼”,并且格外开恩的允许我不必恪守礼节,为此我觉得苏青哲此人很是不错,于是苏青云让我谢过陛下我就很干脆的谢过了。

苏青哲走时拍了拍苏青云的肩,低声说:“听说她一进园子就准备赶了紫烟姑娘的人啊!”

他话虽低声,却足够让我听清,我见苏青云神色微变,便寻思着他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进园子,就准备赶紫烟姑娘的人?有这回事吗?

苏青哲一阵大笑离去,我心想这位国主陛下真是开朗。我想着我见过的另一位陛下了,那位陛下,可是沉默的很啊!

苏青云将我带至一处宽敞的庭院。庭院里几位穿着打扮异常华丽的中年妇人正围坐着喝茶聊天。

苏青云为我一一引荐,说这是哪个公的夫人,那是哪位爷的姊妹,最后拜托她们好生照料我,又嘱咐我一番后离开。身边,只留下了云浮和袁起两人。

云浮有些局促,她跟随着我,确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袁起有些漠然,她是和乡四庄的高手,拳脚刀剑上灵活,但人情世故,额,不知道是否也熟练!至于我,好大一片茫然啊!

其中一个眉目与苏青云有些相似的妇人将我拉至身边位置,和蔼可亲的跟我说着话。事实上我已经忘记她是什么身份,但幸好我从她的谈话里得知她是苏青云的姑母。

在我听着姑母们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向我这个方位袭来,我抬头寻找,那些目光统统藏匿在了花架下、亭台边、溪水旁,无影无踪。我低下头,便又是一道道涟漪荡开。姑母似是看出了我的动作,拍拍我的手臂,轻声说:“你无需理会。”

我琢磨着姑母的五个字,觉得高深莫测。我无需理会什么?那些人的目光?

那些人的目光,除了好奇外,更多的,可是不友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第一章。努力修文中。

我从海上来(二)

想起那个时候,金戈和缥缈风都表示出对于苏青云不娶那位紫烟姑娘反而娶我的疑惑,缥缈风更是好奇于我的面目才特意跑来青州苏园,所以我想这些人目光里的好奇也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苏王妃本人而流露出的情绪,不过她们大概要失望了,我即不是倾国倾城也没有三头六臂。至于那些不友好,缥缈风在给我罗列天下人听闻苏青云娶我后的诸多哗然里便有这么一个——当然也有为受害者苏紫烟姑娘的大片声讨声。所以我想着,这些不友好目光的主人,想来便是“青云紫烟恋”最忠实的拥护者。

我想着想着不由笑了起来,心想我现在的记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有人来通报什么,庭院里的女眷都安静下来,通报完毕后,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被请去了前厅,姑母那拨也在其中。于是这座亭子,便只剩下我这一个。

虽是初冬,但今日艳阳高照,穿戴着厚重的服饰,不觉有些温热。我趴在栏杆,晒着太阳,心里想着苏青云果然说得没错。怎一个沉闷了得!

沉闷没有多久,就被一个清稚的声音打破。“你便是那严云迟?!”

我侧过头,见是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孩,面容清秀,却是说不出的盛气凌人。她身后跟着三四个人,表情也是值得琢磨。而随着她的到来,周边不少花红柳绿的人围了过来。

“这是长公主殿下。”袁起轻声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女孩,不知她一副寻衅表情到底为何!这位长公主殿下看着不过六七岁,我想想,觉得我和她没什么过节吧!

长公主殿下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讥笑道:“我道是什么样的,连我师父万分之一都不如!”

“你师父?”我真是非常的莫名其妙。

长公主殿下稚嫩的小脸高昂,大声“哼”了一下,道:“青云紫烟,一对璧人。我师父和王叔,本来好好的,却被你破坏了,你真是个坏女人!”长公主殿下似乎想表示出鄙视和不屑,奈何水平有限,于是表情夸张过度。

我轻轻一笑,坐正了身子。我有点明白过来,这位长公主殿下师从那位苏紫烟姑娘,大概知道我来了,便替她声讨来了,想来也是青紫恋的拥护者。我想着小孩不该是天真烂漫的么,为何这位殿下看起来老气横秋?不过好歹我现在也是个大人了,更何况我还是个长辈,所以对于她不客气的言语,我一笑了之。

大概是长公主殿下觉得我对她轻视了,富贵荣华的脸上波涛汹涌,看见我理都不理她就走,更是一片恼火。她厉声喊道:“莫要以为王叔是真心喜欢你,王叔跟我说过,他喜欢的是我师父!你莫要得意,我马上叫王叔休了你!”

一阵风迎面吹来,吹皱了一池清水。我心想,到底是冬天的风,还是有点凉意的。

我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众人。惊愕不语者有之,面色平静者有之,暗自窃笑者有之。一眼望去,也总过有十几二十个,而我的身后,好像只一个云浮一个袁起。

云浮有话要说,却又不知怎么说,于是只一边紧张的看着我一边怨怒的看着对方。袁起依然冷漠,不过神色极其不善。

我摇摇头,心想那位苏紫烟姑娘,那位芙蓉玉面兰竹雅性的苏紫烟姑娘,好像在教育方面,做的并不完善啊!

我又摇了摇头,觉得在我以往听过的所有故事中,似乎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桥段,还真是没有应对经验。

长公主殿下见我反复摇头,目露疑惑,冷冷问道:“你摇头做什么!”

我笑了笑,扫过众人脸,然后俯下身,对着这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学着苏青云的范,温言说:“苏青云喜欢谁,那是他的事,我管不着。苏青云会不会休我,也是他的事,你也管不着!”说完,抚了抚她的额头,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找着个比我矮小那么多的晚辈,我不抚把额头过足长辈瘾,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管它背后蜚短流长闲言碎语呢!

行至走廊尽头,树叶飘落,落上肩头。

**

午宴依然男女分开。留照皇妃、长公主殿下的生母勉妃座于主位左侧,我想着那空着的上位便是留于皇后了。缥缈风说过留照皇后叫作兰蕊,是兰明玉与兰守轩的妹妹,于是我特特留意着,只是等到开宴都不见人来。我心里微诧,但见众人似乎都不以为意,便也把这微诧咽了下去。

午宴很沉闷,纵使有歌舞助兴也没什么劲。听着周遭笑声连连,始终觉得格格不入。

是的,格格不入。我穿着华裳,盘着云髻,一派端庄,跟着所有人一样,乍一眼望去,这场面多么壮丽和谐,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我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属于我。但是我不知道我该出现在哪里,哪里又是属于我的。

心里觉得闷,便喝着一杯一杯酒。云浮小声提醒我,我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笑着摇摇头。

宴毕,我寻思着是否可以打道回府。我想着好像大伙无非就是聊天叙旧无关紧要,那我回府也未尝不可吧。我寻着姑母,问了声,姑母笑着说:“你若乏了,让人带去歇息。”言外之意是不能中途退场。

无可奈何,只好按言行之。心想我宁愿一个人处一室换得清静。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在我清静之处稍坐片刻,就有宫中侍女过来。那名宫女身着豆沙色衣衫,面容清秀,视线轻扫过袁起和云浮,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她施了个礼,说:“皇后娘娘请王妃前往秋水阁一叙。”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奴婢名唤静如。”

我正准备随着静如前去,却被袁起拦下。

袁起道:“姑娘稍等,容我们家主子整理下着装。”

我瞥了一眼袁起,心想我没什么好整理的啊,不过看袁起似有话说的样子,我也就不多说。

进了后厢,云浮给我整理微皱的衣衫。袁起站在一旁,说:“可要人通知王爷?”

我见袁起一脸警惕心生不解,“兰蕊皇后召见我为何要通知苏青云?”

袁起说:“如今皇派和王派关系紧张,皇后娘娘突然召见,不知是何原因。”

我明白袁起是担心我,只是不知道是担心皇派又派出刺客暴起杀人还是担心我应付不来这宫里莫名其妙的事件,比如,刚才长公主殿下。不过我觉得袁起的担心有点多余,所以不由一笑,道:“可能兰蕊皇后在这宫里待得闷了想找人说说话呢!”

袁起沉吟片刻,又道:“传言兰蕊皇后性情寡淡,幽居随延殿不理后宫之事,一应宫聚宗宴她都抱病缺席,今日突然召见王妃,着实费解。”

我摇摇头,笑着说:“既然费解,就不用寻思着去解。或许,她也是好奇苏青云娶了个怎样的女人吧!”

兰蕊皇后召见我的地方,在仰元殿西南一个较为幽静的场所,名为秋水阁。

秋水阁里,兰蕙芬芳。兰蕊皇后见着我,只淡淡一瞥,那一瞥极其清淡,清淡后又扫下那么一丝复杂。一瞥收尽,又吐出一个“坐”字,然后径自掇弄着一株兰花,也不说话。

兰蕊长得与兰守轩并不相似,却也是丽人一名,只是形容稍过清减,确实是孱弱的模样。

我想着缥缈风那句“兰家没有长寿的”这句话,心里不由一阵哀叹。

侍女上了茶,她挥一挥手,悉数退下。

袁起和云浮都望着我,等我指示。我想了想,也让她们退了出去。

我不知她召见我所为何事,但见她如此举动似是有秘事要说,于是抿一口茶,静观其变。

“你跟她真是很不一样。”她说了开场白,却依然只是擦拭着兰花的细长叶子,头都没有抬过。

我眉一抬,不知她口中的那个“她”是谁。我等着她接着说,不过好像她就只准备说这么一句。

我看着她擦拭着叶子,心想也许擦完了她就说了,所以我耐心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