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起所说的“我们和乡四庄的人除了严乡长,什么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不放在眼里”这句话,既表达了和乡人的团结,也充分表达了和乡人实力!

袁起这一笑,是作为和乡人骄傲的笑,是对他人的争权夺利蔑视的笑!

不过我可从来不知道和乡是那么了不起的一个地方,从来不知道我那兄长严素非是这么能耐的一个人!

我想到在我回到青州苏园,严素非来看我那天,对于留照国主也是“宫里那位”这样称呼着,一点没有恭敬之意,想来,这不过是含蓄了和乡人的胆大包天。

只是原来和乡一直保持着中立,对于别人的那些权力争斗毫不感兴趣,从没想过抱着哪家大腿将和乡发展的格外壮大,它远离一切纠纷,只为和乡而和乡,如今却因为我嫁给苏青云,不得不偏移了方向。我心里五味杂成,整个和乡,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改变了初衷!而我,又不过一位私生女!

严素非,你待我,何其厚矣!

我思索着,待我发现我的思索是那么深刻时我回过神来,却发觉云浮还在嘀咕,说什么要是王爷站出来说话姑姑也就不会被这么羞辱了,王爷对姑姑那么好,怎么这次不说话了呢?

我不理会云浮的纠结,转过身问袁起:“那个小言,是那位紫烟姑娘的人?”

苏青哲说,我一进苏园就想打发苏紫烟的人,我琢磨了半天,只想起我曾经看那位女管家辛苦想让她换工种来着,我记得苏青云为此还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小言,他说小言要走了就得换我每天看账本等等。

袁起回言说:“言秋实,苏紫烟的贴身侍女。苏紫烟在苏园生活的时候,言秋实跟着打理。后来苏紫烟回了帝城,她就一直留在苏园做管家。”

我点点头,明白了过来。我一个无意的举动,可能让有些人浮想联翩了,天知道我的动机多么单纯。不过不知道苏青云是不是也以为我是故意的,但不管他知不知道,他都保下了言秋实。至于保她的动机是因为她的能力确实突出还是只是因为她是那位紫烟姑娘的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这位紫烟姑娘在苏园待过,枉我还遗憾着未来得及在苏园打上个人印记,看来,那座清新雅致的苏园早就有了她的味道。而帝城的这座王府,恐怕曾经的女主人,也是这位紫烟姑娘吧!

我觉得难过,当然不是为我自己。我想着那位帝城独一无二的紫烟姑娘,一心一意为苏青云打理着他的府邸,无怨无悔,等着有一天能嫁他为妻,谁知等到的却是他另结新欢的消息,而这新欢,又实实的无法跟她放在一个级别比对,这要郁结出多大的内伤啊!

那位我比不得万分之一的紫烟姑娘,从青州苏园离开,从帝城王府搬出时,该是怎样的表情?

袁起又提醒了我件事,她说:“苏叶,是苏紫烟的胞弟,本名苏紫叶,后跟随苏青云,入了剑庐,才改名为苏叶。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是乡长查出来让属下转告您。乡长的意思是:苏叶可能是苏紫烟的人,所以也不可靠。”

“苏叶居然是苏紫烟的胞弟?”我诧异不已,“为什么说他也不可靠?”

“您可还记得洗月湖上的刺杀?”见我点头,袁起又道,“那些刺客背后除了苏青哲外,或许还有苏紫烟那一势力的影子。”

新任族长苏澜是苏紫烟的父亲。苏家宗族有三方,一方支持陛下,一方支持王爷,还有一方以族长为代表的中立方。当初先帝建立留照国,传位时发生了矛盾,按传承,该是王爷这脉继任,但因为陛下那脉得到了中立方的支持,于是被推上皇位。

因着苏澜成了新族长,苏紫烟的身份也特殊起来。别的不说,至少王爷娶您这个事情俨然成为他们的一种耻辱,所以,本来可能因着苏紫烟偏向于王派的中立方自然而然的就会偏向于皇派。

陛下为了破坏王爷与和乡的关系而使出了刺杀这一个拙劣的手段,苏紫烟一方为了雪耻也有那种将您杀之而后快的动机,这种天然联盟若不好好利用,也就枉费他们浸淫政治这么多年了。”

听着袁起细细的解说,我的头有些发晕,这宫廷之事当真是复杂至极。

“苏叶是苏紫烟的胞弟,虽然他一直跟随着王爷,但毕竟流得是那一脉的血。更何况,您当初出行之事极为严密,谁又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严素非不是说走漏风声的是苏青哲埋在苏青云身边的人吗?”我可不敢相信会是苏叶!

“也可能只是发现了一个。”

听着这话我有些颓然,恍然又想起缥缈风关于“杀我者苏青云”的这个论断,不由有些心颤。苏叶是苏紫烟的胞弟这个事情他该是清楚的吧,可是他还是把苏叶放在了我的身边!

摇摇头,心想自从认识了缥缈风,我的好奇心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吸一口气,缓缓道:“现在一切只是揣测,那位紫烟姑娘是否参与了那次刺杀事件,或者说是否苏叶向那一方透露了我的行踪,现在都没有什么证据。”

“嗯。乡长在调查此事,如今夫人多加小心便好。”

洗月湖上的四个疑惑,其中“谁派来的刺客”原来有了答案,如今却又有了新的说法。

我们三个正说着闲话,突然看着远处走来花花绿绿一群人,仔细一看,为首的是那位凤袍的兰蕊皇后,她的身边是长公主殿下和勉妃。

一行人行至我面前停下。只听兰蕊皇后冷冷道:“跪下!”

话音刚落,长公主殿下的脸色剧变,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兰蕊皇后,似乎在质疑着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某些问题。奈何兰蕊皇后看都不看她一眼。长公主殿下复而瞪着眼看着我,咬着唇,若不是眼眶那恨意多的都快溢出来,那模样倒还真是可怜。

我一脸茫然。心想这唱的是哪一出?

长公主殿下又把视线转向勉妃,带着一丝求助。勉妃虽然脸带怨怒,但显然无可奈何。

“要本宫说第二遍吗?”兰蕊皇后冷冷的话又传来。

长公主殿下的唇咬得更紧了,但迫于兰蕊皇后的威势,还是朝着我跪了下来,跪得极其心不甘情不愿。而在她跪下的那一刻,她眼眶里的那颗似有屈辱的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我耸了耸眉,心想我该说点什么吗?我该说什么呢,目前为止我连是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

兰蕊皇后敛起祥云广袖,冷冷道:“本宫不追究是何人教会你这些言语,但若让本宫再见得你这般目无尊长,听得这些闲话,本宫决不轻饶!”兰蕊皇后淡淡说着,却自有一番凛冽之势。

我见得长公主殿下身后几人脸色微变,甚至勉妃都变了颜色,不由感慨女王范就是女王范,也不知我几时能学会。不过我好歹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兰蕊皇后,这可是替我“作主”呢!

我想着午宴过后在秋水阁中,她依然是神情寡淡对我视若无睹,怎么一会又出来替我“作主了”?

袁起说她“幽居随延殿不理后宫之事,一应宫聚宗宴她都抱病缺席”,今日先是召见我于秋水阁已让人费解,现在她又出来,出来的目的好像只是怒于长公主殿下的目无尊长而替我“作主”,而且,这“作主”的方式居然是让长公主殿下朝我跪下道歉!这,可实在是个值得深思的事情!

兰蕊皇后与我非亲非故,而且隶属两大阵营,她为何会作出赤裸裸的袒护我的姿态?

兰蕊皇后轻轻咳了下,一咳,笼罩在她全身的那种威势便散开,回复到了我初见她时的那种孱弱,但待咳完,她又恢复到那种女王气势。扫了一眼众人,视线停留在勉妃身上,嘴角一抹鄙夷的笑一闪而逝,旋即她目视众人头顶,冷冷道:“莫以为本宫这两年不管事就可以胡作非为!别忘了,本宫还活着!”说完这句她也不管众人脸上的惶恐,只是对着跪在地上的长公主殿下说:“到书房跪三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兰蕊皇后,在推动剧情方面,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

同时,她也是一个悲情的人物。

第一卷有金戈,第二卷有兰蕊。

宫戏(三)

长公主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惧怕,惧怕的忘记在眼眶里放仇视了。我看着她被人领走的无助模样,觉得这个小屁孩这样子也挺可怜的。

长公主殿下走后,兰蕊皇后挥挥手,众人也纷纷散了。我看着众人都走了想着我是不是也该走了。正举棋不定时只听兰蕊皇后说话了。

兰蕊皇后望着那些人的背影,冷冷道:“一群蠢货!以为挑拨那丫头羞辱你就能让苏青云和严家生出嫌隙,就能让陛下满意,就能得到陛下的宠幸!蠢货!”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一动,想着原来如此。不过,她居然骂她们为——蠢货!

不顾勉妃颜面让长公主殿下给我下跪认错也便罢了,居然还在这大庭之下赤裸裸的将那些贵妇人富小姐骂为蠢货!这隔墙尚且有耳,更何况这里没有墙——我可不以为那些人有着我面对羞辱时那种淡定的心态。

这位兰蕊皇后,果然是肆无忌惮,果然是毫无顾忌!不过,她称呼苏青哲的那声陛下,似乎也称呼的毫无敬意,反而有着难掩的抑郁怨怒,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我正浮想联翩,却听得兰蕊皇后又说:“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答应三哥在这座皇宫里护你周全。”

我一愣,心想我没想着谢你啊!我谢你什么?谢你训斥长公主殿下挽回我的颜面?我从来不觉得颜面有何损伤,更何况你们家小孩太过嚣张,作为大人管教自是应该,有何可谢?

我不过是答应三哥在这座皇宫里护你周全?三哥?

“兰守轩?”我若没记错,缥缈风的兰家史里面兰守轩是排第三的吧!大哥兰香君死于争权夺利,二哥兰明玉死因不详,这老三便是兰守轩了。

“他让你护我周全?”我有些茫然。

兰蕊皇后没理会我的疑问,她又咳了两声,只是这次咳完再没恢复到那种皇后的威势,而只是维持着寡淡的清减的孱弱模样,不过在这副模样里,凛冽和漠然依旧。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让王弗及特意传话给我,让我护你周全。我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他都要护你周全!我只知道,云玦是因你而死的,云玦的孩子也是因你而死的,所以,我不喜欢你!”兰蕊皇后转身,盯着我,目光含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弄得一怔,然后在这含恨的目光里仔细分析着她的话:云玦?因我而死?云玦的孩子?也是因我而死?

我突然间想起我梦中的那些婴孩凄厉的哭声,那些不停的、揪心的、凄厉的、像是要钻进你脑子钻进你血液里、只为纠缠你生生世世让你不得安生的、婴孩的哭声!

我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滋生,然后瞬间泛滥,让我手脚冰凉!

可是云玦不是六年前就死了么?我今年才多大,我怎么可能害死了云玦,害死了,她的孩子?!

“我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不杀了你!为什么连三哥都不杀你!为什么今时今日你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你会嫁给苏青云!你不是很喜欢我…”兰蕊皇后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引得一阵剧咳。

我被她的连续质问问的有些慌乱。我想我为什么听不懂她说的话,我想我为什么要慌乱?

兰蕊皇后咳得满脸绯红,连眼睛里都泛出红色。

“我不喜欢你。”兰蕊皇后喃喃重复了遍,“三哥不杀你,哪怕云玦因你而死他也不杀你,还让我尽最大的可能护你周全!我没想到他会把王弗及给你,更没想到你居然不要!想来你们是不屑的,当年王弗及就不是云玦的对手!”兰蕊皇后像是想到了某些过往,放缓了语速,可是旋儿又急促起来。

“三哥让我护你周全,可是又有谁来护我周全!若不是有个望月国为后盾,谁把我这个皇后放眼里!偌大的宫殿,于我不过一座囚笼,三哥,你可曾怜惜我!”兰蕊皇后似是集聚了全身力气说完这些话,所以待说完这些话后她像虚脱般颤危的扶住了栏杆。

侯在一旁的那位叫作静如的侍女见状赶紧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翠色小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侍兰蕊皇后服下。她眉头皱着,满脸焦切,说:“公主,您仔细身子啊!”

公主?她唤她公主,想来是随着兰蕊皇后嫁过来的望月国人。

服完药,稍等片刻,兰蕊皇后神色缓了过来,眼里的那抹异样的红也褪却。一阵风吹过,吹动着兰蕊皇后的发鬓。她望着不远处那些雄伟壮阔的建筑群,眼神里有些茫然。

“没想到,这一生,你见的最后一个人,会是她!”

又一阵风吹过,吹走了茫然,吹上了漠然。

然后兰蕊皇后未说一句话,扶着那名侍女离开了。依然未看我一眼,回归到了秋水阁的那种视若无睹,只是在经过我身侧的时候,留下了淡淡兰花香。

我怔怔的看着兰蕊皇后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言语。待到兰花香气随风飘散再无踪迹,依然只是静立着。

“姑姑,您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云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可是皇后娘娘说了什么?”云浮边上的袁起也询问着。

我收起远视的目光,转到云浮袁起二人的身上,看着她们略带紧张的目光,一时有些迷茫。待到心绪平稳明白自己的失神后,才淡淡道:“我没事。”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混乱。

斜阳渐渐冷,擦着宫殿檐角的光却依然刺痛了我的眼。眯着眼看着檐角悬挂着的铜铃,隐约听得一些摇晃的声响。在这隐隐可闻的声响里,我的思绪回到了望月国那座娆园里。

那时候,兰守轩从娆花深处走来,风华绝代。那时候,真实与梦境的重叠让我心颤。后来听缥缈风说兰守轩在我离开娆园第二日便已逝去时,我的心里一阵难过。我想着:人死如烟灭,时光过去,你的曾经存在只是虚空,然我存在一日,便会记你一日!

我一直以为,在娆园那次,是我第一次见到兰守轩。可是今天,王弗及告诉我,在七年前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他,并且,是凭着那颗遗落的红珠子,从荒海大地的最南端,一路找了来。

王弗及说,那串红珠链,对兰守轩极为重要。而在我的梦里,我也反复梦到过那串红珠链。那么,是不是说,这串红珠链对我也是极为重要的呢?

那日见面,兰守轩沉默着、冷淡着,所说的话,寥寥无几。

他说过些什么?

让我想想。

在我跟他说你好的时候,他说他不好,常常陷入昏睡,或许下一次睡去就再不醒来。

在我说到到不在乎苏叶的冷淡时,他说“苏青云曾这样形容现在的你。对世间万物不以为意,所有人事在她心间不过浮云。看来,真是如此。”

在我嗅着那熟悉的冷香询问他为何常常在深夜来看我时,他说“给你治病而已“,而后又问我“你为什么会嫁给苏青云呢?”

后来,说到娆花,他淡漠的神情变得忧伤,因为那片娆林是云玦皇妃改了风水格局而建,而这位云玦皇妃,已经香消玉殒。

到最后,兰守轩说“你已见过我,便不用再来。”

那时,我的体内依然有着寒毒,思想混沌记性欠佳,对听到的话眼前的事从不会深想,而今心智渐为清明,再次回想起那日场景,竟清晰仿若昨日。而当这一句句话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时,我抓住了一句话,一句,我忽视了很久的话。

——你为何常常在深夜来看我?

——给你治病而已。

给我治病?那时,兰守轩依然还是望月国的陛下,为何会来到留照和乡给我治病?

花大夫曾说,化解我体内牵机之毒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会无上功诀的兰守轩,那么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就是用着他的无上功诀给我化解体内的寒毒?

而在那天的言语里,我知道兰守轩是喜欢云玦皇妃的,虽然云玦是他兄长兰明玉的皇妃。

缥缈风说,兰守轩为着云玦皇妃,终身未娶,这才将皇位让给了兰明玉的儿子兰翎歌。

终身未娶,一世孤独。他是一代帝王,他为她的芳销玉殒而黯然神伤,他云淡风轻甚至淡漠之外所有的情绪都是为着她。他喜欢着她,惦念着她,然后,在生命最后的期限,居住在了云玦建成的那片娆林里。

云玦已与兰明玉合葬,留下他兰守轩,独自一人,守着那片娆林,守着生命最终的寂寥。

可是,兰蕊皇后说云玦是因为而死,云玦的孩子也是因我而死,兰守轩那么喜欢云玦,又怎会给我治病,又怎会将王弗及留个我,又怎会让兰蕊皇后护我周全?

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有些后悔让王弗及离开了,我想着我好歹该把我的疑惑问完。现在他回望月国给兰守轩守着陵,我依然在留照做着我的王妃,想来是再无理由见面。

那位兰蕊皇后大概也知道些当年的事情,不过,她是极不喜欢我的。她是喜欢那位云玦皇妃的吧,所以云玦“因我而死”,她就恨我了!

回想起兰蕊皇后含恨的目光,心里寒凉一片。抬头望着隐没于宫殿群里的光线,轻轻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既然已将前尘往事忘干净了,那就不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好坑爹

恐堂堂岁月,惊梦!

无星无月,一片漆黑。在这黑暗之中,这片原始森林静的可怕,没有虫鸣,甚至连野兽的呼吸都消失殆尽。突然间,一道绚烂的白光从林间晕染开来,只听得万物复苏,无数林鸟“扑腾”着飞旋在半空,一个白衣胜雪的人便款款从白光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身量的人,头顶挽了个简单的髻,插着根紫玉钗,面容姣好,双眸黑得透彻,嘴角挂着微笑,手上是一颗拳头大的圆珠,此时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然正是这白光,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而她的肩上蹲着一只婴孩胳膊长的小狐狸,通体白毛,泛出微微白光,一双眼睛却呈水绿色,玲珑剔透。它是灵月白狐。

白衣少年走了几步,又停住,因为她听到了“哗哗”的游动声。抬起头,只见一个人正站在几步远外。那人又上前几步,最后停在了那人三步远处,举高了珠子,眯着眼睛打量着跟前的人,随后又把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锁链上,半响才喃喃道:“你这东西,倒还是记得我。”语调缓慢,说不出的淡漠。说完又视若无人的从他身边走过,而这时,那人脚尖一移,拦住了她,因为他看到了在她的肩上趴着的那只灵月白狐。

“把它留下!”许是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

白衣少年侧过身,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侧仰着头,看着犹如石雕站立的人。那张脸像是刀削出来的,轮廓分明,一双眼锐气逼人。倒也是一副好皮囊,只是忒不礼貌了,她想到此,眉头蹙了蹙,却也不作计较,继续前行。谁知没走几步,肩膀便生生挨了一道。原来他是想抓她肩上的灵月白狐,谁知白狐狡猾的很,眼见不妙,掠进那人的衣衫,他抓了个空,收力不及,于是拍上了她的肩。她一个踉跄,手中的珠子滚落进草丛,顿时丛林陷入一片黑暗。

茂密的草丛里发出隐隐白光,慢慢移动着,是白衣少年身上的白狐发出的光。那人飞身扑来,直取那人,便在这时,从旁飞出一道白影,三招两式化解开他的攻势,而后抄手抱住在草丛里摸索着找寻珠子的那人。

白衣少年只觉一种久违的熟悉味道,喃喃道:“云小四,你来了。”说完,便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这时,天上云层散开,一轮圆月漫洒清辉。月光下,来人一袭白衣,青丝如瀑,神色清冷,一双眼眸如星辰璀璨,好一个人间绝色。

那人认出了此人,眸底诧异一闪而逝,而后敛尽戾气,恭声道:“姑姑。”

来人眸色一转,面容凝霜,缓缓道:“让你少主速来无垠峰!”话毕,携着那神秘少年飞身离去…

“啪——”一声异响,惊醒了我的梦。原是云浮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我看着空着半边的床,问:“苏青云可曾回来过?”

云浮回说:“未曾回来。”

“现在什么时候?”

“二更刚过。”

我点点头,让云浮下去休息。

我想起白日里是去留照皇宫参加苏氏宗亲聚会,晚宴时候陪着姑母多喝了几杯便有些醉意。宴罢散场时苏青云被苏青哲留在宫殿,于是我便先行回府。回府后头昏沉,简单漱洗一番就上床睡去。

现在被惊醒,虽然头微晕,一时倒也无睡意。闭着眼睛翻来覆去一番,终不再勉强,想着翻几页书卷再说。

云浮朦胧着眼睛拨着灯芯,而后端至床头,又问:“姑姑要看那本书?”

我想起白日里王弗及给我的云浮的书卷,便道:“那盒子书卷可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说着,走至桌案边给我娶了来。

我看着她哈欠连天,便让她先下去歇着了。

屋内一片寂静,只几盏灯火燃着。我倚着床柱捧着其中一卷书册,一页页翻看着。看着看着,竟有些心乱。

书卷上的字体恣意活泼不失工整,它安安静静的躺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编织成各色各样的故事。故事很精彩,然而我的目光却只凝固在那些字上。那些字,是那位已不在人世的云玦皇妃所写。

云玦,云家后人,死于六年前,兰蕊皇后说,她是因我而死。那么,在我问王弗及这些书卷为何给我时,他为什么回答“主子说,这些,本来就该是您的”?

兰守轩,为什么说这些书卷该是我的?

难道,云玦编写这些书卷,是为了我?

不对不对。我记得金戈曾经说过那么一句,当年云玦缠着问他的故事,是为了编写成书给她的姑姑看的。

这些书卷该是我的…写给她姑姑看的…难道,我是那位云玦皇妃的姑姑?

这,太荒谬了吧!

不过,总是出现在我梦里那个女子倒是叫我“小姑姑”。只是她到底是谁呢?

我曾梦到她在梦里不停的唤我,像是在唤回我流逝的意识,见我醒来,她笑嘻嘻的说:“小姑姑,您这一睡,可又是很久了。”听到我说“你要一直聒噪下去,我倒想睡个百八十年不醒来”后,她又脸色黯淡的说:“小姑姑,您莫要睡了,再睡,没人陪小七儿玩了!”

后来在兰守轩的娆园里,我梦到她眼波流转,神色飞扬,衣如红霞裳似白雪,她笑着说:“我好看吗?”

我也梦到在一片婴孩哭声中,那个姑娘跪在地上,哭着说:“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而后她字字带血的说:“您说您不爱这长生不死,其实,您也是贪恋的,是吧!”最后她站起身,抽出了剑,剑尖直指我的咽喉,血珠滚落。

这一个总是在我梦里出现的姑娘,唤我“小姑姑”自称“小七儿”的姑娘,是云玦吗?

这些梦,到底是曾经真实存在,还是我幻想着戏文故事里的情节?

是有真实存在的吧!我不曾见过兰守轩,可他也在梦里向我走来,告诉我,他要死了。还有刚才那个梦里,我也不曾见过风离星的样子,不曾见过灵月白狐,可是,它们统统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是了,我刚才还做了个梦,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那个人,正是风离星。虽然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是我无比确信梦里那个人就是他!他的布衣,他的离星锁链!

可是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呢?我为什么会梦到风离星?难道之前我就认识他?

梦的最后,还出现了一位一袭白衣青丝如瀑神色清冷的女子,她被唤作“云小四”。那位女子,也曾出现在我梦里,虽然只出现过一次,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来到了一片娆花林,看到了一座华丽的宫殿,看到了一群白衣飘飘不似凡人的女子,而后,她看到我,快步走过来,欢喜的说“你回来了”。现在,她又出现,三招两式化开风离星的招式。月光下,她的容颜清楚显现,是人间绝色,丝毫不逊色于那位神色飞扬的“小七儿”。

风离星是位大宗师,可是她却能三招两式的化解他的攻势,并且,风离星对她极为恭敬,还称她为——姑姑。

姑姑,又是一个姑姑。

小七儿叫我小姑姑,风离星叫云小四姑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姑姑”?

还有最后那句——让你少主速来无垠峰!

少主?风离星是寂寞门的四大护法之一,那么他的少主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那位位列塔尖的寂寞门门主?

无垠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