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星中突然向我发问,不知如何应答,望向苏青云,他却只是温和微笑看着我,似是等待我的回答。我无奈,只好清了清嗓子说:“我不去!”

我不去!只三个字,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星中没料到我这么干脆的否决了,面色大挫,沮丧的说:“人品太坏了!太伤心了!”说着仰天悲怆状,惹得众人大笑。

这时有一清冽声音传来,道:“星中老弟,你又为何事伤心?”

我转过头,见湖边走来两个人。一人身形修长,发丝散落,蓝色长袍随意穿着。那位微微姑娘见着那人,如弱柳扶风般迎上前去,递上锦帕,替他擦拭着额上的汗。两人就这么立于亭外梅花下,皆是蓝袍绰约,眉目含情,此情此景,真是温馨无限!

而说话的另外一人,笑着从两人身边走过,手上拎着一尾筷长活鱼,走至亭右侧,将鱼放入一半人高水缸,而后接过侍从递来的锦帕,继续笑道:“你那心早已伤痕累累,不在乎多那两道!”

一话说出,星中大窘,众人大笑。

我见那人一身家常袍子,腰间只一根带子简易系着,发丝也是一根带子拢着,观之无比洒脱无比飘逸。且笑若清风徐徐,晴朗之中豁达淡然尽显。

我想,这便是王怀素了。

那么,刚才那人便是星中口中的素川了。

不过这一个居然也是“星中老弟”这般不顾彼此身份的称呼着,实在是有趣。当真是甚合我意啊!

想当初我直呼他人姓名惊诧了多少人。后来病好利索了,神志也清楚了,嫁入苏园,出了留照,现在又来了帝城,也总归有了身份地位这样的意识,不过意识归意识,直呼依然是直呼!

实在不方便直呼的时候,那就不称呼好了!

现在来了这素坊,见着这里众人皆是以年龄分长次,身份地位统统放下,不禁对这又加了若干份好感。

又说笑两句,那两位蓝袍璧人也走了过来。那素川显然是听闻微微说了刚才星中讨我的事,所以过来便对我行注目礼。这一注目,素川有些微愕,又看了看苏青云,而后面容松开,向着星中笑道:“这当真是不是不肯,实是不能!”

星中不明白为何素川重复着苏青云的话,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听出了玄机。当然,众人都听出了玄机。

王怀素笑问:“素川兄何出此言?”

素川看着我,见我也是茫然,“哈哈”一笑,说:“看来是不认识我了。”

我一听,一惊,了然,然后茫然。了然的是这位素川定是看出了我的身份,茫然的是他说我不认识他了,想来以前定是见过。

我目视苏青云求解答,苏青云轻声说:“此为严素川,是严氏宗亲,也算严素非的堂兄!”

我依然茫然。苏青云无奈,更为轻声的提醒说:“当年陈列衣便是与素川有婚约…”

这么一说,我明白过来。陈列衣曾经得一良人,只是这良人最后为了一名勾栏女子毁了婚,从而导致陈列衣的离家出走,而这良人,便是眼前这位一身蓝袍的严素川了。那么,这位微微姑娘?

我目光疑惑,苏青云点头确认,我心生复杂滋味。

这位微微姑娘,确实有种让人看了欲罢不能的感觉,相比之下,陈列衣就要硬朗的毫无风情可言。

星中听着严素川说话面露疑惑,见着苏青云与我低头交谈更是目露惊诧之色,而那王怀素想来已看出什么,阻挠了星中的追问,看了下园中众人,道:“星中老弟,听闻你此番前来带来了四平大师的七日艳阳盛景图,还不展示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

星中听闻,唤来侍从,取出卷轴。而散落在园内的众人也多数围拢过来。

亭中有蒲团,有案桌。众人坐定,素衣侍从满酒,退下。王怀素燃一把熏香,而后看着星中慢慢展开那幅画。

那画六尺长,远山为背景,飞鸟为点缀,满卷如火似霞的七日艳阳绽放,画卷下方,是绵延一条小路。此画色彩饱满,笔调润滑,气势壮丽,绝对大家手笔!

我看着这满卷花开,想象着那位云玦皇妃在花中翩然起舞,便可惜着画家们未能将此景描绘出来,不然是何等惊艳!

不过,那日,缥缈风的马车,便是从着这条小路一路过去,到达御数剑庐的吧!

众人品评着这幅七日艳阳盛景图,未曾注意到严素川走到我身边。

严素川说:“未曾想在这遇见你。”

我淡淡一笑,说:“我也未曾想。”

严素川见我冷淡,沉默一会,又说:“列衣依然下落不明?”

我的目光有些黯淡,道:“依然。”

严素川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我负了她!”

我一笑,不应答。

话正说着,却听得桌案边一声热闹,原是苏青云提笔作诗,而他身旁磨墨的,却是王怀素。

苏青云也是一袭月色长袍,只是细节处低调的华丽,他左手挽袖右手执笔,神情颇为专注。在他之侧的王怀素面带微笑,清风吹动起散落的发丝,遮住眉眼,却也不去撩拨,只是认真看着苏青云落墨,研墨的手也是漫不经心的随意着。

我看着眼前的这两人,心想这可真是妙不可言呀!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恬淡贤雅。不愧为留照国最出色的男子,若是严素非也在,那便是齐全了。

一会工夫,苏青云书写完毕。

“为得美人展颜笑,倾尽天下不足惜。”一人念道。

我听着,蹙了蹙眉。这句诗,为何如此熟悉?

有一人道:“青云兄新婚,星中未曾有幸目睹新娘真容,想来也是天姿国色,不知与那紫烟姑娘相比如何?为得美人展颜笑,倾尽天下不足惜,青云兄当真可为美人倾天下?”说话之人,正是那位白芷国的闲散王爷白星中!

此话极具敏感性,然而星中说出来,却是随便之极。

苏青云面色不变,笑道:“此二句,本是他人所作,今日我突然想起,便写了出来。见笑!”

那边又说着什么,这边严素川又说话了,“莫理那不正经的!每次就属他捣乱!王爷做成这幅样子,也实在是丢份!”

我想着星中不知我亦来此,才会提及那位紫烟姑娘。不过看来,那位紫烟姑娘也是这里的熟人了。

严素川说着让我不要介怀的话,我只想着苏青云所说的那两句诗是他人所作,那这他人,又是谁呢?

说话间,星中已收起画卷,并径直向我走来。走到我跟前,一拱手,郑重行礼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此画,便当是星中赔礼了。”说着,将画卷递上。

我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茫然,略一思索,便知星中已知晓我的身份,然后为着刚才讨我之事道歉。不过他是如何知晓?我一抬头,见王怀素立于人群中,正含笑望着我。

王怀素目光灼灼,流露出我已看出你身份的意思。我琢磨了下,觉得该是这位王怀素从哪里看出了我的身份,然后在星中肆意说话间提醒了他。不过,他又未曾见过我,如何认出了我的身份?看样子,也不像是苏青云告知的。

暂且不想这些。

我看着星中手中的画,想着我自是欢喜这画,不过这当要不当要,实在是有些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画啊,它就是个道具啊!

揽流光,寄素坊!(三)

伸手接画的时候,星中压低声音说:“我白芷国美景诸多,欢迎随时过来赏玩!”

我一笑,想起了某事,说:“我倒知道白芷国有个蝴蝶谷。”那时和缥缈风准备去蝴蝶谷的,后来苏青云来了,我也便乖乖的随他回了留照。如今想想,也是略微遗憾。

星中又说了一些吸引我去白芷国的话,最后被人唤走去听人的新曲,走时依然不忘怂恿一番,惹得不知究竟的人士诧异不已——一个王爷为何对个小书童如此殷勤?

亭里的人走得干净,只剩下熏炉里冉冉的轻烟在白日里飘散。我站着有些乏,便未跟随苏青云前去,只是倚在栏杆边听着溪水边叮叮咚咚的琴音流淌。

晒冬日暖阳,观红梅绽放,听琴音缥缈,闻十里幽香…突觉此情此景如此熟识,细想一下,竟是在梦中。只是梦中梅花换成红娆,琴音换做歌笑。无名士风流,却有白衣舞动;无入云高塔,却有仙幻宫殿…

我正欣赏着美景,觉身侧有人过来,转头,王怀素手执玉壶,款款而来。

王怀素邀我就座,酒入玛瑙杯,递上,接过,轻饮。清淡而甘醇。

“此乃浮生。”王怀素解释说。

“浮生若梦?”我淡淡问道。

王怀素轻轻一笑,却是霁月风光,“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

我笑笑,见他喝的与我不同,便问:“那是什么?”

王怀素说:“此酒名为沉酣,味烈,易醉。”

我点点头,举起酒杯,示意他满上。王怀素一笑,照做。酒入口中,浓厚,入肠,辛辣,至腹中,如火,稍后,燎原,少顷,直欲沉酣。

“不错。”我清理了下脑子,评价道。

王怀素见我面色渐红,笑,道:“刚见王妃立于栏前梅下,素袍风华,不觉想起一故人。那日,她喝的是流火,而后醉去。怀素故人与王妃,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抬了抬眼皮,问道:“你那故人是谁?”

王怀素微抿一口沉酣,道:“那位故人,姓云。如今已然离去。”

“云玦皇妃?”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她的名字。

王怀素显然没想到我居然猜了出来,微微错愕后说:“原来王妃也认识怀素故人。”

我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虽只喝了一口,却依然酒意汹涌。“只是听说,并不相识。”

“你唤我云迟便可。”我又补充了一句。不知为何,我对这位王怀素甚是有好感。刚见他与星中等人说话很是随意,所以觉得他此刻的温文有礼显得生分了。“那位云玦皇妃也曾来过这里?”

王怀素点头,说:“那是九年前,怀素刚酿出流火。一日于湖上钓鱼归来,见一素衣女子立于亭下,与王妃刚才所站位置相同,她的手上,赫然捧着我窖藏的流火。见我归来,也不多说,只笑着问:‘能饮一杯无?’”王怀素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笑声干净流畅。

我也笑了,心想这位云玦皇妃果然妙人,擅自从王怀素的私窖里拿出流火,还特意问他可不可以喝一杯。这就好比小偷盗人钱财,还走到人家面前,问:“我可不可以花?”

既然从人家私窖里把酒搬了出来,走了便是。还等着主人回来当面询问。若是王怀素当时回答“不可”,那这位云玦皇妃又该如何打算?

不过这种可能并未发生,因为王怀素当时也如我觉得这位云玦皇妃是妙人,所以非但将之留下共饮了这坛流火,甚至还将未推出的新品浮生拿了出来。只是这位云玦皇妃口味重,对那女子小酌的浮生无甚兴趣,倒是将能醉死酒鬼的流火喝了若干杯,最后大醉。

云玦皇妃大醉后,舞剑。那段剑舞大气磅礴又灵动婀娜,两种孑然相反的身法却被完美的衔接在一起,让人叹为观止。舞剑完毕,那位云玦皇妃轻抛秀剑于王怀素手中,而后轻身一跃飞入梅枝,只听她笑道:“君赠我流火,我还君行云!且去,且去,后会有期!”说完,脚尖轻点枝头,飞身而去,片叶梅花未落。

王怀素见佳人远去,追问:“姑娘芳名!”

“我叫云玦!”隐约中,这四个字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顺着风传至耳边。

王怀素手握行云剑,立于青石路,见那蹁跹白影飞落高墙,有如惊鸿落于远方屋檐,几个缥缈身姿,转瞬消失不见…

王怀素说到这里,面露追忆之色。

“那时素坊往来人群中,便已说起这位望月的云玦皇妃。倾城容颜自是不提,单是那行事作风便是别具一格。她虽贵为皇妃,却不曾在望月皇宫中常驻,只是飘忽在宇内,行游天下!怀素时常听闻她的传说,却不曾想有一日她不期而至。她说,她只是听闻留照帝城有位王怀素,酿得一手好酒,便在北方草原上遛了一圈过来…”

听王怀素说着这位云玦皇妃,我不禁神往。忽然而来,翩然而去。兴到极时,管它山高水长,千里而来,只为喝一壶美酒,只为见一个人物!酒酣舞罢,赠君行云剑,我且飞鸿去!好一个天地过客,好一个洒脱至甚!

且去,且去,后会有期!

不过王怀素身上的行云剑原来是云玦皇后赠送的,不知道苏青云怎么讨过来。

“是否后会有期?”我挪了挪身子,求了个舒适。

王怀素目光凝远,道:“自此,后会无期!”

我看着王怀素神色,心里微动。袁起说王怀素至今未婚配,是否是因为这位云玦皇妃呢?

王怀素十五岁酿了他生平第一种酒贪欢,至今十三年过去。九年之前,那便是他十九岁的时候遇见了那位云玦皇妃。彼时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云玦皇妃又是这般出类拔萃举世无双…于是,一见云玦误终生啊…

溪边众人又换弹了首曲子,弹琴者却是那白芷国的闲散王爷白星中。

先是随意撩拨,几声音调冷冷清清,后纤指翻拨,如风吹秋波,绵延而去,摇摆起湖心的一尾小舟,直至对岸红叶似火,红叶飞卷,入苍山层叠,苍山直上,入云霄,见琼楼玉宇…

未曾想,那位言语放肆不羁的星中居然弹奏出如此及仙之音,不免让我刮目相看。

王怀素玩转玛瑙杯,道:“原来王妃也精通音律。听柜上侍从说,王妃对书画也有了解。”

听王怀素这么一说,想来刚才在门口评字的事他已知晓,不由一笑。

我想起了什么,说:“我成亲那日的百年欢是你酿制的,我还想着学着酿来着!”

彼时王怀素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栏杆处,宽袍广袖随意,青丝垂落自然,这一看,真是别具风流。

王怀素听我说话,转头,微笑,道:“王妃若是方便,怀素自是荣幸。”

“我听闻你有一种酒,名为醉生梦死,当真可以忘记一切不快?”关于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王怀素拾下一片梅花,放入嘴中轻嚼,而后道:“其实世上本没有可以让记忆流逝的东西,醉生梦死只是一种信仰,只要你愿意,所有的痛苦,你都可以忘记。”王怀素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无比的沉静,似是回答着我的问题,似乎,又是在说给别的什么人听。

“那世人为何如此推崇你的醉生梦死?”若无解忧之能,人们何以愿付万金求之。

王怀素“哈哈”笑,道:“譬如长生,世人也追求着,然而谁能如愿以偿!寻长生而不得,然,哪怕千百年过去,世人依然执迷不悟!怀素之醉生梦死亦是如此,遗忘解忧重新开始皆是不能,只好寄托于酒!醉生梦死或有某些效用,但也因人而异罢了!”

我摇摇头,觉得王怀素所说不尽其实。我倒是相信醉生梦死当真有遗忘之效,不然如何缓解我此时记性太好的状况。

“王妃也有想忘之事?”

我蹙蹙眉,笑了笑,说:“我不过是觉得现在记性太好。”记性太好,麻烦事也多。到底是和乡时候混沌之中来得自在,那时心心念念想着身体健康,怎知晓身体健康亦伴随着记忆恢复,伴随着无尽扰人的事。

王怀素笑道:“他日王妃想要一尝这醉生梦死,怀素定当举杯奉上!”

我看着他明亮如月的双眸,笑着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君赠我流火,我还君行云!且去,且去,后会有期!

——全文最喜欢的一句话!

揽流光,寄素坊!(四)

溪边微微姑娘伴着琴声吟唱起来,歌声如熏炉中烟雾袅袅,弥散在冬日暖阳里。

——沧桑秋草,无颜色,凌乱任疾风!妾执罗帕送,肝肠寸断,谁共!

山长水远,在心中,阻隔是归鸿!似是黄粱梦,执迷不悟,何从?

前尘往事,寄鸿蒙,恍惚无弦弄!不若扁舟影,了此残生,匆匆!

一曲唱完,余音缭绕。似是伤别,似是怨远,似是苦等,似是悲生,听着人竟是莫名哀愁!

只是这微微姑娘与严素川情意绵绵,为何能常出如此悲歌?

王怀素道:“此词名为《秋草词》,是星中为蓝微微谱的词。星中本是白芷国的王爷,却只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莫瞧他言语放肆行为不拘,实实是才华洋溢的全才!”

我听着这位传说中惊才绝艳的王怀素居然如此夸赞那位星中,不觉一笑。秋草词,如此描绘出女子怨念的词,也不知那位星中王爷怎么作出来的。星中作出这样的词,那刚才的曲子是否也是他所作?

王怀素含蓄的笑了笑,说:“刚才那首曲子,名为《慕云宫》,是怀素所谱!”

我一听,微微惊诧。慕云宫,倒是贴切,经过星中极致的弹奏,确然是让人感觉涉水爬山飞上云霄抵达仙宫的。

我正回味着刚才那曲那歌,却听得耳边王怀素轻轻吟唱起来——

“奈何奈何?无奈何!

笑苍生,歌苍生,苍生负我几多何,我为苍生断长生!

断痴念,念痴念,痴念缠发如雪没,发落痴念恨无多!

莫叹奈何!”

王怀素是压低着声音唱的,音声是出自肺腑,底气浑厚,却只是收敛着,慢慢让气韵绵延出去。音质低沉而华丽,声调苍凉而淡远。我听着,居然有些出神。

我没想过王怀素有这样一副好嗓子,倒是缥缈风也不及。

一曲唱罢,王怀素满饮一杯,道:“此乃奈何歌,为慕云宫曲配的。”

奈何歌,前句气势恢弘,大意天下,后句又落于小情,让我觉得甚是不协调。

王怀素听完我的见解,笑道:“王妃说的甚是。怀素所作《慕云宫》,是致传说中的云上宫以及如今最为神秘的寂寞门主。”

“云上宫?”我听着这三个字眼,忽略了“寂寞门主”这个关键词。

王怀素目光明亮,“怀素素来仰慕云家人的缥缈风姿,传说他们居住在无际海无边岛的云上宫中,怀素心神皆向往,却无缘得见,只好作曲以寄神思!”

未曾想在此处听王怀素谈及云家人,不免心动,而这王怀素居然还是云家的仰慕者,这让我好奇起来。

我问:“云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王怀素复又坐下,道:“怀素一直认为,云家人便是上古时候仙相一脉!”

我挑眉,心想你为何如此确定。苏青云书房所有的历史典籍中都没有云家人是仙脉一说,常人最多也只能根据仙脉“游四海”与云家人“自海上来”而做出过两者其实是同一个的揣测,然而毕竟也只是揣测。缥缈风说云家人就是仙相一脉是因为他风族是灵相一脉,如今王怀素你如此笃定,却是为何?

王怀素说:“在五百年前的那场百年战乱里,怀素的祖上曾见过云家人。那时祖上询问过云家首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所以,云家人是上古仙脉这件事便在怀素家族中传了下来。甚至,怀素家中依然保留着当年云家首领的一副画像!”

我的心莫名一颤,道:“可否让我一见?”话说完我觉察到自己似乎有些急躁。

我想我在焦躁什么?莫非当真觉得自己是云家人,所以听闻有云家人的画像的时候才如此紧张?

王怀素未发觉我的异状,只是笑着说:“画像收藏在怀素城东的园子里,王妃若是方便,可以随时前去。”

我的心微微有些失望。

“至于那首奈何歌,怀素只是感慨于云家人在这荒海大地上的结果。所有救世功绩已被长生与繁华所湮没,当真是无可奈何!”王怀素说到这,无可奈何的笑,目光竟有些落寞。

那时候,在望月国与灵国的交界的那座农庄里,农庄主人就为云家人的遭遇而感概,他而今王怀素也为此无可奈何着,想来,这世人虽然多寻求着云家人的长生和财富,但到底还有那么一些人,深深记怀着云家人曾经带来的和平!

笑苍生,歌苍生,苍生负我几多何,我为苍生断长生!倒真是如此!

“当年天界在九相之中取一脉升为天道,为这名额,神、灵、精、人、邪、魔、妖、怪八相争乱,都想飞升天界,唯有仙相一脉,只安心于游四海。只是后来眼见荒海大地生灵涂炭即将毁灭,仙相一脉才参与到争乱之中,最后助神升天。神相升天后,封赏给争乱之中相助的几相,仙相却不授这恩赐,只是继续回归海上。

几百年后,当年险先被摧毁的邪相崛起,联合起残存的几相在荒海大地反抗已入天道的神相!神相大怒,利用天术狠狠打击了邪灵二相,仙相闻讯赶来,保存住了灵相最后的一脉,然而自身却因此得罪了神相受到咒罚…”

“什么咒罚?”我见着王怀素又开始抿酒终于克制不住的发问。

王怀素望着水面的塔影,沉沉道:“永生永世,不得踏出无边岛!永生永世,不得踏上荒海大地!”

王怀素的掷地有声的两句话,惊起了一阵肆虐的风。顿时,远处湖面塔影晃动模糊,小舟晃荡,四周梅花纷飞,近处王怀素的发丝飞扬。我看着杯子波动的酒,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天上望去,日头渐斜!目光尾处,溪边人群凌乱,声音喧杂,似是都诧异于这突如其来的风!而苏青云,静立在桌案边,似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亦抬头回望,温和一笑。随着苏青云付温和一笑,风止。

风止,话音再起——“如若违逆,魂飞魄散!”

我收起与苏青云远远相望的目光,回视王怀素,等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何意思的时候,一阵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