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七竹的目光只集中在她的脸上,试图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他当年的姐姐重叠。

她比以前要白得多,也胖了。

这些外在的方面,让他稍感安慰,起码他的姐姐应该过得不错。“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和我们联系?”

许惠橙抬头望向他,哭着哭着又笑了,“七竹长大了,长高了。”

她离开家里的那年,他才十一岁。她都还记得,她拎着行李出远门时,他在后面跟着跟着。火车开了后,他都还挥手,“姐,有空常回来。”

她却一直没有回。

“姐,你回家吧。”许七竹握住她的手,“我长大了,可以找活干,不用你这么累了。你回家吧。”

“嗯…我回家。”许惠橙这几年就是凭着亲情的信念才能苟且偷生,不然的话,在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她早放弃生命了。

许七竹终于展颜,他急急拿出手机拨电话,左手执着地拉住许惠橙的手腕,生怕她又不见了。

那边电话接通后,他掩不住喜悦,“妈,我见到姐了。”他笑看许惠橙,“她很好,我让她和你说。”

许惠橙的心情翻腾澎湃,她颤颤地接过手机,“妈…”这一个呼唤,包含了多少年的思念。她本已止住的泪水又淌下来。

许母在那端“哎”了一声,“可回来了。”许母忍不住惊喜,“是丑丫,真的丑丫…”

“妈。”许惠橙顾着哭,一声一声的呼唤。“妈…”

“哎。”许母突然不会表达了,只是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直到母子俩情绪稍稍平复,许母拭去泪水,“丑丫有空回家吃饭,好不好?”

许惠橙哭着笑,笑着哭,“好。”

这时,正好有个学生进来买东西,见到柜台前的情景,他颇为讶异,停在门口犹豫着。

许惠橙赶紧背过身,擦了眼泪,“妈,我晚会儿再给你电话。”

“好好,我先去告诉你爸这个好消息。”许母说得很急。

许惠橙这边挂了电话后,一动不动。直到许七竹接待完那个学生,她才转过去。

许七竹接过手机,给自己的室友打电话,意思是让他室友帮他代代班。

那个同学过来要十五分钟左右。

许惠橙想着钟定还在外面,便和许七竹解释,“我…朋友…在等,我去和他说下。”

许七竹点头,“姐,我们等会去附近吃个午饭?”

“好。”当然好。何止午饭,她连晚饭都想和他一起。

许惠橙出去敲钟定的车窗。

他摇下后,扬着眉,“走了?”

“不是。”她在心里暗疑他的明知故问,“我见到我弟弟了…他就在这里。”

钟定望着她哭得红通通的眼睛,撇下嘴角,“跑到别的男人面前哭成这样,当我是空气?”

“那是我弟弟。”许惠橙用手背擦擦眼睛,“我好久没见他了。”

“下不为例。”他伸手捏起她的脸,“白白胖胖的小茶花,就是笑起来最好看。”

她低头俯视他的俊容,轻声说,“谢谢你。”

“嗯。”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要不要和我弟弟一起吃饭?”

“随便。”

既然钟定这么说,那就表示他不抗拒。

等许七竹交代好店里的事后,许惠橙跟着他往车那边走。

许七竹看到那辆车,心中已经有了讶异。他曾经在同学的杂志上见过类似的。先不说款型,光那个车标就不是平民级别的。

许惠橙拉了许七竹一起坐到后座。

许七竹很是拘谨。

许惠橙简短地介绍,“钟先生,这是我弟弟,亲弟弟。”她还特意强调是亲的。

“七竹,这是钟先生。”

钟定以前不觉得“钟先生”三个字有什么不妥,他和她确定关系以来,她那叫法都不曾换过。但是,现在听在耳中,就觉得这称呼和“七竹”两个字相比较,亲疏立现。而且她没有点明他的真正身份。

“哦,小舅子。”

钟定开口的这句话让许惠橙和许七竹都怔住。

许惠橙是想着自己和家人这么多年没见,如果拉个男人出来,可能会太突然。可是眼下钟定明显不乐意。

她显得尴尬, “七竹,他…是我男朋友。”

许七竹则更加惊诧许惠橙和钟定的关系,他的目光迅速在她和钟定之间掠过,“你好。”

驾驶位那个男人,气质长相皆出众。

竟然是他的姐夫?

这边大学附近没有高档的餐厅,只是些大排档。这条路,一边是食店,另一边是菜田。

许七竹选了一家常去的川菜馆。

钟定随意将车停在门口。

许七竹下车后,许惠橙快速地拉了拉钟定,“你要吃不习惯我回去给你做菜,这顿饭先陪陪我们好不好?”

“你和谁我们呢?”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下车。”

许惠橙生怕他嫌弃这里的环境,又道,“你一会儿别挑剔。”

钟定没说话,自己先下去,然后帮她打开后车门,“行了,我不爱吃的话会抽烟。”

她听出他的妥协,笑了。

许七竹在吃饭的时候问起许惠橙这几年的境况。

“这…”她不打算把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如实告知,但一下子想不到合适的说辞。“以后再说。”

许七竹明显有所怀疑,他又看向钟定。

钟定的手里玩着一个吊坠,时不时抛着,他注意到许七竹打量的目光,坦荡荡地回视。

许惠橙匆匆喝了口茶,“七竹,家里还好吗?”

“还好。”

许七竹心里有疑问,但见许惠橙不太愿意提及过去,便不再相逼。

他说起了许家的过往。

自许惠橙离家以后,许母保持每天通电话的习惯。后来突然没了音讯,许母急坏了,找去问与许惠橙同行的女孩。那女孩一无所知。

许家经济并不宽松,少了许惠橙这一劳动力,很多活计就落在了许父和许七竹的身上。许母的眼睛大不如前,只能帮些小忙。但是即使再困难,许家也没有放弃寻找女儿。他们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持续了一年,杳无音信。

后来许家的房子因为年代久远,局部有些漏水。许父自己和着水泥修补了一番。谁知,没过多久,一场大雨冲刷,顶棚又漏了。

碰巧那时,许父有个朋友在G市做房产中介,手头有套小面积的户型。业主急售,价格划算。许父想了想,G市离C市路程不远,去C市找活干,可比待在村里好多了。于是他坐上汽车,去了趟G市。

临走前,他嘱咐许七竹好好照顾母亲。

许七竹一脸慎重,点头。

房子的价格谈来谈去,最终妥了。许父问朋友借了些钱,凑齐了首付。

离开家乡时,许家生怕许惠橙回来找不到家,于是便给村里熟识的邻里乡亲,抄了一张新地址。只盼着女儿可以寻过来。

这一举动,为后来朱吉武寻找许家提供了捷径。

搬去G市后没多久,许父就去C市找工作。他在某个住宅小区当上了保安,一个月回两趟G市。因为许父性格耿直,工作负责,小区里有些住户逢年过节的,会搭送一些小礼。后来该小区被评为十大文明社区,于是物业公司全体加薪。

许父被提拔为小区内的物业负责。这下许家的日子才渐渐好过。由于升职,许父不用再值夜班,回家的次数也多了。

关于许七竹的断指,许家迄今都不清楚得罪了谁。

某天夜里,他出去外面那条街帮许母买眼药水,他想着早点回来,就走了小径,结果冲出来两个蒙面壮汉。

那两个壮汉应该是知道他的手指有痣。其中一个壮汉抓起许七竹的手,翻来覆去细看,然后说道,“在无名指。”

事情发生后,许七竹报了警。但是那小径没有监控摄像,外面路口的灯光比较暗,只能模糊见到两个壮汉离去的身影。

最终案件不了了之。

这一意外,让许母恐惧了一段时间。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平复下来。

许七竹去年报考了D市的大学,但他是瞎填上去的。他想进的大学是C市的。C市就在四川境内,他比较方便回家照顾母亲。可是高考失利,他被分到了D市。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不是失利,而是他和他姐姐重逢的契机。

听到断指事件时,许惠橙的脸色变得苍白。

钟定在旁握起她的手,力道不大,掌心的温度很暖。

她反手攥紧他。

许七竹见着后,安慰道,“不疼的,姐。现在都不疼,日常生活没问题。”

她暗自咬牙,生怕一开口就哽咽。

钟定执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再扯这些过去的事,茶都凉了。”

“嗯。”许惠橙忍住情绪,缓缓道,“都过去了。”她现在有钟定疼爱,还找到了父母弟弟,她已经幸福。

许母的电话没一会儿就来了。许七竹笑着接起,“妈,别急,我跟姐吃饭呢。”

可是许母怎能不急。她日日夜夜就盼着女儿归家,好些时候都梦见女儿被一团黑雾罩着。她经常哭醒,哭得眼睛更加蒙了。

待到手机换到许惠橙手上,许母唤着,“丑丫,回家吧…”

许惠橙听见母亲的话,哪里顾得上克制,她激动不已地答应,“妈,我这就回家。”

钟定斜睨她。

许七竹望了钟定一眼。

这个男人自坐下后就不多话,也不怎么笑。他的那辆车在外面停着,引来多少注目。当然,他坐在这里,也很惹眼。

许七竹猜测这个男朋友是真还是假,抑或是相中了他姐姐的外貌。

许惠橙以前是个出名的小黑炭。她出外务农,在烈日下晒久了,五官的婉约完全被黝黑肤色掩盖,姿色显得平平。

而且,他们乡里一带出美女,所以她在青春期几乎没有异性缘。

许七竹以前不懂,后来长大了,再看她以前的照片,他就觉得乡里那群男的都是瞎了眼。她明明继承了母亲的长相,如果皮肤白皙的话,可招人了。

而今,她虽然比从前要胖,但是五官摆在那儿,是个美女。

许七竹只希望,他姐姐和这个男朋友是正当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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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惠橙在和许母的通话结束后,情绪就平静不下来。她急得想立即就回家,迫不及待。

许七竹见状,温和说道,“姐,你别激动。家里都很好。”

许惠橙点头,再点头。

即便这么说,可是她真的好想看看父母。她已经六年没有和他们见过了。她这么多年能够坚持下来的精神支柱,无非就是那个家。

倏地,许惠橙察觉到旁侧的视线,于是转头对上钟定的双眸。

他的眼中深邃如黑潭,无波无澜。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渐渐平静。钟定为了她,几乎抛弃一切。如果她只顾着自己的团圆,那将置他于何地。

许惠橙轻轻去捉钟定的手。

他撇开了。

她再去抓。

他直接把手放进兜里。

她又要急了。不过这次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