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下意识放开他转过身,一道清冷的白色身影已从她对面走过,步伐依旧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三个月没见的扶苍,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一句招呼也没有,好像她是路边看不清的小石子。

她重新转回去,心情突然不大好,再看少夷已经开溜,她心情就更不好了。

玄乙沉着脸往南花园大步而去,她已经不耐烦了,下次再落在她手上,再也不与他绕弯,她非把事情搞清楚,不在乎什么手段。

第七十八章 声色犬马

她绕着南花园走了一圈,往常冷清的花园今日因着多了上百个别殿弟子,反而显得有点拥挤,忙坏了一群小仙童,又是送茶又是送糕点,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的。

三三两两说笑的弟子一堆一堆,就是没有少夷,原来他躲藏的本事也高得很。

玄乙正绕得烦躁,冷不丁肩膀被人轻轻一拍,一直忙着招呼别殿弟子的芷兮累得额上香汗点点,她塞给她一碟茶点,微微一笑:“饿了罢?我偷偷替你留的好东西,古庭和扶苍在那边,去坐着吃罢,我闲了就过去。”

说完她又跑了,跟陀螺似的,完全没时间坐下来歇歇。

玄乙低头看看手里的瓷碟,里面是四枚黄金栗蓉糕,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只是上回古庭带的茶点里就这个好些,所以她一直捡这个吃,倒让芷兮以为她喜欢吃这个。

古庭扶苍他们坐在一株杨柳下,古庭正朝她招手,她心里有一万分不愿过去,可是她不想忤逆芷兮的好意,顿了片刻,她还是往那棵杨柳慢慢走去。

“你的伤好了?”古庭见她走路特别利索,不由惊奇,不是说烛阴氏伤势痊愈十分缓慢么?她只用了一年便把三十年才能愈合的伤口长好,简直是奇迹。

玄乙笑着坐在石凳上,一面道:“我神力微薄,一点身手都没有,伤口自然就长得快了。”

古庭摸不清她话里的条理,他跟她总也聊不到一块儿去,她随随便便一句话,他得琢磨半天才能弄清她古怪的思路,索性也不说话,只给她倒了一杯茶,一面笑着跟扶苍继续方才的话题:“按说你剑道觉醒,便该去一梦千年了,做好准备没?睡一千年可不大舒服。”

玄乙正埋头喝茶吃点心,“一梦千年”四个字突然钻进耳朵里,她的手一抖,茶杯给她弄翻,泼了一裙子的茶水。

从来也没见这小公主如此冒失过,古庭讶异地看着她霜色的荷衣裙摆被茶水淋得污了颜色,他指尖一弹,那些茶水便一滴滴从裙摆上渗透出来,流淌在草地上,霜色的荷衣重新恢复整洁干爽。

玄乙惊讶:“古庭师兄,这是什么术法?”

古庭有些小得意:“这几个月家中父亲传授我的,我们也该学点术法了,万一再出什么意外,也多些自保手段。”

他毕竟不傻,玄乙一来扶苍就不说话,提到一梦千年她的茶水便泼了,他无意留在这边碍事,当即起身笑道:“我去帮芷兮师姐招呼别殿弟子,等下过来。”

……这才是最糟糕的情况。杨柳树下一片死寂,玄乙慢悠悠吃着茶点,对面的扶苍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她也不动,凭什么她离开?要走也该他走。

结果下一刻他就动了,玄乙像被雷劈了似的,差点跳起来,古庭那杯茶咣当一下也翻了下去。

扶苍端着茶壶,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原来他只是要倒茶。

她捏着半粒茶点,扭过头去不看他。不好,今天见到他之后她好像有点不对劲,一惊一乍,太难看了。

玄乙把自己的空茶杯往桌上一放,勾勾手指:“茶壶。”

她在傲慢地吩咐谁?扶苍看了看她,到底还是将茶壶推到她手边。玄乙慢悠悠给自己倒满茶,低头思忖片刻,忽然开口:“你要去一梦千年了?”

对面的白衣神君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幽黑深邃的眼睛和她对望了一会儿,低声道:“怎么?”

玄乙愣了半日,居然无话可说,她果然不能“怎么”。

她皱了皱眉头,淡道:“没怎么,恭喜扶苍师兄。”

黄金栗蓉糕越来越难吃,她索性丢在一旁,低头慢慢用指甲抠自己袖子上的闭目之龙。隔了许久,鬼使神差一般,她忽然谨慎地小声道:“扶苍师兄,是不是一千年以后才能再见到你了?”

扶苍想起那天的霞光中,她问了近乎相同的问题,面上流露出的一丝寂寞之意,还有被他握在掌中的冰凉的长发……他倏地合上眼,他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如此艰难困苦,到了现在,她还在试图将他拽下去。

不该继续沉沦,荒唐的暧昧早在青丘便该结束。

玄乙等了半晌只等到他在那边默默喝茶,他的华胥氏礼仪之道呢?刚才也是,一句招呼都不打,之前更是,对她做了掐肩膀卡脖子掰手指抓手腕的一系列恶行。

她沉着脸起身,突然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她说不清是不想看见他冷若冰霜的模样,还是不想看到自己一败涂地的模样。

玄乙恼火地转身便走。

再也摸不到了,他袖口的暗银线纹绣,只有她知道那些纹绣抠起来是什么感觉。也只有她知道睡在他袖子里是什么感觉,他身上没有一点气味,干净的如同神界之风。

还有他发烫的嘴唇触碰在指尖上的滋味。

玄乙面上骤然绯红一片,可是很快又恢复苍白。

那些也没什么,她加快脚步。那些实在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神女们银铃般的欢笑声顺着和歌湖上的微风扑面而来,玄乙眯眼望过去,先前遍寻不着的少夷正如众星捧月般被围在中间,他倒是悠闲,笑得挺开心。

她会叫他再也笑不出来。

*

玄乙行至花坞时,少夷正和莺莺燕燕一帮子年轻神女说说笑笑,她估计今天在花园里的别殿女弟子们起码被他占了大半,实在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手段。

一个神女用帕子蒙住他的眼睛,一旁还有个神女嘻嘻笑道:“少夷,你想吃黄金栗蓉糕,还是绿豆凉糕?”

少夷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诱惑:“想吃你。”

神女们笑得花枝乱颤,冷不丁望见玄乙慢悠悠走到近前,诸神见着她衣服上闭目之龙的纹绣,不禁纷纷变色——是烛阴氏的公主!玄乙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们别出声,另一只手指向花坞外。

坏了,难不成烛阴氏小公主吃醋了?她们谁能惹得起烛阴氏?当下神女们纷纷默然后撤,一股脑跑出了花坞。

玄乙悄无声息走到少夷身边,手掌一翻,现出一团烛阴白雪,往他嘴里一抛,他“唔”了一声,被苦的捂着嘴半天抬不起头。

“好吃吗?”她将手绢铺在地上,优雅地端坐在他身边,缓缓问道。

少夷扯下面上的帕子,捂着唇偏过头看她,眉头皱的几乎要打结。

玄乙从地上捞起茶壶,好心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把嘴漱漱。”

少夷一言不发灌下一杯茶,将杯子一放,向来带着笑意的面上少见地现出一丝冷意:“你也太过妄为。”

玄乙淡道:“少夷师兄,我妄为不是一两天了,请你千万不要包涵。你卖关子的态度叫我很不痛快,我若是不痛快,必然要叫那个让我不痛快的人更加不痛快。”

“所以?”少夷反问。

“你很爱和神女们亲近罢?”玄乙望着他笑了笑,“那天你在青丘说的话叫我想到现在,你一天不告诉我真相,便一天不要想接近神女们,钟山龙神烛阴氏,说到做到。”

第七十九章 作茧自缚

少夷的眼睛都瞪圆了,这实在是他听过最不可思议也最具威胁力的警告,他好似不认识她般瞪着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面上渐渐浮现一丝笑,眉梢眼角竟有妩媚之色。

“不接近其他神女,我便只剩下你了。”他双手撑在身后,稍稍后仰,乌亮的长发半铺在花丛中,方才因为玩闹,衣领略微松垮,露出一片冰雪似的胸口,上面染了一点胭脂。

玄乙歪着脑袋看着他锁骨上那点胭脂印,轻道:“你可以试试,看我上不上钩。”

少夷扶住她的后脑勺,骤然凑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声音极低:“小泥鳅,这种话可不能随便和神君说。”

“哦?”玄乙推开他,又笑了笑,“那你想到什么好手段没?”

少夷与她对望片刻,苦笑起来:“这种引诱手段你和谁学的?”

她没上钩,他都快想上钩了,不好不好,这可糟了。

玄乙移开视线,绵软的声线里隐约含了一丝讥诮:“你满肚子春\/情,自然看谁都在引诱你。少夷师兄,想好要不要告诉我真相了么?我闲得很,时间也多得是。”

少夷长叹一声,索性半卧在芍药丛中,缓缓道:“我的耐性一向不错。”

玄乙道:“不巧我的耐性也挺好。”

少夷只有继续苦笑,作茧自缚,这可是真真的作茧自缚。他翻个身仰躺过来,眸光流转,又落在玄乙身上。她的侧面柔和俊俏,睫毛扇子般一扬,平静疏离的目光与他撞在一处。

他伸出手去摸她剔透的脸颊,她慢慢避开,他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给我亲一下,或许我便考虑告诉你。”

玄乙摸出一团白雪,认真地看着他:“你吃下一百团白雪,或许我便考虑放过你。”

少夷简直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大笑两声,停了半晌,忽然起身勾住她的肩膀,轻道:“这会儿我总算能体会扶苍师弟的心情了,连我也想敲打你两下。”

哪壶不开提哪壶,玄乙冷道:“天底下的莽夫够多了,少夷师兄也要凑趣不成。”

少夷的手指沿着她纤细的背向下暧昧滑动,勾住腰线凹进去的部分,将她往怀里一带,低笑:“我不打你,打打杀杀多煞风景。如今我身边的神女都被你吓跑,只得你陪着我,就怕你吃不消。”

冷不丁她冰冷的手按在他下巴上,好整以暇把他慢慢推远。少夷望向她嘲讽的双眸,她的眼神像是在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做。

哎呀,这条小泥鳅在他面前是卯足了十分的注意力和诡诈,她又素来聪明的紧,这可难办了。

少夷重重躺进花丛中,用手盖住额头,悠然道:“小泥鳅,你好好坐着,我也好好躺着,何必提芥蒂之类煞风景的话。你就是困我一万年,美人在侧,我也乐在其中。”

玄乙起身掸掸裙摆:“一万年?你想多了,告辞。”

少夷此刻情真意切体会到什么叫百爪挠心,啼笑皆非。他唯有苦笑:“这就走啦?不陪我再说说话?”

玄乙淡道:“既然我的命是少夷师兄的,也不急这一天,对不对?”

意思是她以后还会来这招?把神女们赶跑她自己也跑掉,留他独个儿在这边吹风,直到他把真相都告诉她?少夷撑不住大笑了几声,真是好手段。

眼看她繁复而华丽的荷衣裙摆像花一样要飘走,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似烦躁般的饥渴情绪——她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小泥鳅。”少夷撑起身体,在后面唤她一声,“下回再这样,我可不介意当一次莽夫。”

玄乙头也不回,应道:“我也不介意再让左腿受一次伤,好见识见识少夷师兄如何莽夫。”

她是指变沉了叫他碰不得她么?少夷躺回去,一面笑,一面还叹气,落了满身的芍药花瓣。

*

白泽帝君并着太章真武两位帝君的身影出现在南花园时,芷兮和古庭招呼别殿弟子已经招呼得满头大汗,直到这会儿才能喘口气。

太尧匆匆赶来,见他俩满面疲色,不禁失笑:“这才招呼多少弟子,你们俩也太生涩,看来这明性殿该多来些客人叫你们练练手才是。好了,我来罢,你们去歇歇。”

芷兮累得话都不想说,只点了点头,回到杨柳下的小石桌旁,扶苍还在,玄乙却不在了,古庭灌了半杯茶,方喘着气问:“玄乙呢?不是又斗气了罢?我怎么不知道你脾气这样坏。”

扶苍一言不发,从袖中取出一只檀木盒推到他面前,沉声道:“我该回去了,替我将这功课交给先生,将来怕是有许久听不得课。”

古庭正在吃黄金栗蓉糕,他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差点害他噎住,咳得昏天暗地,好在旁边的芷兮急道:“扶苍师弟是打算马上就一梦千年?这……是不是太快了?先生才召集我们回来,要不再等几日,至少和师兄弟们打个招呼,还有玄乙……”

扶苍笑了笑,神色却是冰冷的,他的面色不知为何犹如雪一般惨白,曾有的一切生动的气息仿佛都被收敛,只余一付瓷器般的外壳。

“不必了。”他起身拱手行礼,“保重,千年后再见。”

古庭见他说走就走,急忙追上去:“我送你出去……这是怎么了?”

芷兮自觉追出去不妥,她跟扶苍本就不是特别熟稔,先前还迷恋了近万年,这股缠绵而荒唐的迷恋结束得也十分荒唐,导致她见到扶苍总有点尴尬,这情况还是交给古庭更稳妥些。

她呆坐一会儿,下意识便要四处寻找那道浓紫色的身影,即便知道这种行为很可笑也没有任何意义,她还是没有办法忍住。

像是心有灵犀般,她一下便在湖对岸花坞那边望见少夷,身边……他身边居然没有莺莺燕燕,孤单地躺在花丛里,浓紫色的长衣铺开,像一张画儿。

芷兮只觉胸腔里有个什么东西“扑”一下坠落,砸得她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古庭很快又回来了,带着满面茫然,连连叹息:“问他什么都不说,莫不是又被玄乙气到了罢?”

芷兮全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的神魂早已飞远,手腕都在微微发抖,强自镇定倒了一杯茶,尝在嘴里是烫是冷竟全然不察。

胸膛里坠下去的东西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震得胸骨发痛,她再也无法忍耐似的,放下茶杯起身便走,把古庭愕然的叫唤声丢在了脑后。

第八十章 荆棘刑罚

明性殿的南花园一到五六月间,最美丽的地方便是和歌湖畔的花坞,虽然没有花皇仙岛上争奇斗艳百花缭乱的富丽风景,但花坞内种满了各色仙品芍药,朵朵大如盘,花瓣晶莹剔透,异香漫溢,倒也别有一番明媚之色。

芷兮在一股不可解的冲动下疾步走到花坞外,却又不禁停下了脚步。

上回在朱宣玉阳府听见的那首不成调的叶片小曲在低低回旋,还是断断续续的。她隔着郁郁葱葱的绿叶向花坞内张望,少夷正躺在花丛中慢悠悠地吹叶片,花瓣落了满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漂亮的锁骨,上面有一点胭脂印。

这带了一丝糜乱色彩的俊美竟让她感到窒息。

少夷眼珠一转,望见芷兮站在花坞外,不禁微微眯了眯眼,放下叶片一骨碌坐起来,笑道:“师姐,你又吓坏我了。”

芷兮忽然无地自容。

她像个傻子一样,来找他做什么?说教吗?他早就坦白心迹,他就是那样的性子,她的说教不单毫无作用,反而白白惹他厌烦。

还是找他谈论风花雪月?那更可笑了,她从来也不会这些柔靡风骚的东西,并且一向十分厌恶。

难不成感谢他先前出手相助?可她好像连道谢也羞涩得说不出口。

芷兮短短一瞬间想了无数心事,最后颓然垂下头。

或许是他身边少见地没有围绕神女,或许是他先前的出手相助,无论是何种原因,她因着冲动跑来,现在却后悔得无以复加。

她没有去应少夷的招呼,转身便走。

谁知他又在后面柔声唤她:“师姐,我有事求你呢。”

芷兮停下脚步,没什么精神地开口:“什么事?”

冷不丁他居然凑到近前,俊美温和的笑颜离得极近,眼里带了一丝恶作剧似的俏皮,悄声道:“师姐,我想去下界极北之渊看看离恨海,你陪我去罢?”

芷兮被吓一跳:“什么?!”

少夷咬着唇低低地笑:“你不想去看看吗?我好奇离恨海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当年太行和昆仑掉下界,听说也有许多神族下界去偷看,咱们也偷偷下去好不好?我思前想后,唯有师姐能陪我一起。”

芷兮惊道:“离恨海如今每日有五百战将包围监守,怎么偷看?何况连离朱帝君都陨灭在其周围,太危险了!现在神族下界又有限制,我、我帮不了你!”

少夷蹙眉:“就远远地偷看一下,师姐上回还答应帮我下界看延霞,我晓得你有路子。好师姐,我只有你能拜托了,你不答应,我可要亲你了。”

说着他眉头舒展开,勾唇一笑。

芷兮胸膛里的心又开始狂跳,她曾对少夷这些暧昧口吻厌恶至极,但此时此刻,她竟手脚发麻,不能自已。

引以为傲的理智在扶苍面前还有用,在少夷面前居然毫无作用,他稍微靠近撩拨一下,她便溃不成军。她倏地明白过来,她坚持的那些厌恶,都是自欺罢了。

*

由于十二名弟子都漂亮地完成了三个月前布置的功课,白泽帝君一夜之间多了二十四件宝贝,连着手舞足蹈了好几天,天天念书跟唱歌似的。

也不知三个月前是谁说,重新开始授课时便该传授术法,结果回来了十几天,照样天天念书背书,先生纵然情绪激昂,奈何弟子们都挺消沉的,有几个胆大的弟子甚至公然在书案上睡着了,大约是借此表达抗议。

玄乙用袖子压住一个呵欠,这十几天夜夜风声呼啸,本来她住了一年已经习惯了,最近却又不习惯起来,几乎不能入睡。

她目光朦胧地扫视合德殿,往常第一排书案那边太尧古庭芷兮都占着的,可芷兮第一天来了之后便告假,到今天还没回来,同样消失的还有少夷,他大概是怕被她逼问,干脆连课也不来听。

她的目光又下意识落在窗边一座空着的书案上,以前常坐这里的白色身影不在了,书案上甚至积了薄薄一层青灰。

那天在南花园,她又遇到了古庭,他把她一顿斥责:“你又跟扶苍斗什么气?气得他直接走了,这就要一梦千年。有什么气就不能好好说吗?你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千年都见不到他了。”

他去就去了,告诉她做什么?

他要去一梦千年,何必那天专门来一趟明性殿?特地来给她看冷脸的吗?她已经看到了,又成功被他打败一次,华胥氏睚眦必报果然厉害。

他从来也没让过她,每一次都是。

玄乙的身体慢慢歪在书案上,指甲抠着袖口上的纹绣,把金线扯得乱七八糟。

不要对她露出伤心又温柔的眼神,厌恶她,讨厌她,排斥她,他们棋逢对手,和以前一样斗气肉搏都好,可他还是要走,让夜晚的风声那么喧嚣,让她被吵得无法入睡。

玄乙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白泽帝君念书的声音渐渐变得十分遥远,她合上眼,困得一下子便睡去。

这一觉竟睡得极沉,直到一只手将她晃醒,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扶着金环抬头四顾。

合德殿内已空空如也,殿门紧闭,白泽帝君居然站在她身边,手里端着一只琉璃盒。

玄乙睡意犹足,又用袖子压住一个呵欠,起身道:“先生,我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