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声音干哑:“……她已经堕落成魔族,连扶苍师弟都大义灭亲,你却还与她纠缠不休,不要命了吗?”

少夷没有回答,长袖一振,落在地上散乱的龙鳞与结冰的大片血迹瞬间被幽蓝的毁灭之火吞噬。

他真的要带玄乙走!芷兮骤然退一步,鼓足了有生以来所有的勇气与恶意,声音变得剧烈而凄厉:“你带她走的话,我就会说出去!让战将们来剿杀她!”

玄乙的龙鳞还在一片片脱落,她半晕半醒强行忍痛的容颜太过无辜,芷兮心底不由泛起一股羞愧。

可那又如何?疯狂的敌意迅速冲垮了羞愧。

玄乙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输给她;她现在成了魔族,自己居然还是输给她。凭什么自己就要小心谨慎地面对所有事?连面对自己喜欢的神君都不敢奢求什么,只盼着自己在他心里有一些特殊的位置,可他还是宁可与成了魔族的玄乙纠缠,不顾死活,他一定是疯了。

芷兮从怀中取出令符,飞快抽出一张拈在指间,厉声重复:“你只要带她走,我就叫来同僚!”

少夷慢慢转过身,淡淡看着她,曾经一直挂在面上的、叫她如痴如醉的温柔笑意突然都不见了,他又料峭,又深邃,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神君。

芷兮陡生一股慌乱,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忽觉眼前一花,九天凤凰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少夷眨眼间落在面前,他的手轻轻按在她头顶,像安抚做错事的小神女一般温柔。

……是不走了?芷兮祈求而哀怨地抬眼,对上他漆黑平静的眼眸。

炽烈如岩浆般的神力骤然从头顶灌入,她只觉经脉几乎要被撕裂,与太阳之辉灌顶一无二样的剧痛令她头晕目眩,双膝一软,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食盒也掉下去,里面的饭菜与黄金栗蓉糕滚了一地。

她盯着那几粒自己特意带来的茶点,眼前一阵阵发黑。

视线散乱地晃动,她忽地发现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神女,衣衫凌乱,晕死在地上,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他用同样的法子来对待她?她和他那些莺莺燕燕竟一样狼狈地晕在地上。

翠色的长衣衣摆一步步离开视界,少夷语气清淡:“师姐,以前我至少还有些欣赏你。”

以前有些欣赏?只是说来哄她开心的罢!盼着她不要把玄乙的事说出去?

别走,别走,玄乙已堕落成魔,为什么还要和她纠缠?她知道自己素来刚直,不通婉转,可他也曾把她当做一个神女来对待,而不是当做稳重的师姐,兢兢业业的战将。她对他是真心的,她的喜欢独一无二,和玄乙不同,和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也不同,可他依旧要无情践踏。

冰冷而带着浊气的雨落在面上,有谁在用力摇晃她,大声问着什么,芷兮忽然惊醒过来,却见面前祥光团簇,数名别部的巡逻战将疑惑又关切地看着她,连声问:“出什么事了?可是遇到魔族?怎么独个儿晕倒在这边?”

她茫然四顾,四周空荡荡,少夷和玄乙早已不知去向,连先前被打晕的那个神女也不在了。

只有她带来的食盒被雨淋湿,饭菜与黄金栗蓉糕乱糟糟一团,就像她现在的心。

她怔怔盯着残羹剩饭看,少夷和玄乙一起,把她的好心与喜欢糟蹋成这样。

芷兮出了很久的神,直到巡逻战将将她一把从地上拽起,摇了摇肩膀,她才缓缓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还在大声询问是不是遇到了厉害的魔族。

说出来罢!他宁可用九天凤凰岩浆般的神力灌顶来痛晕她,也要选择和玄乙在一块儿,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他以为她不会说吗?她偏要说。她已经不喜欢他了,现在剩的只有恨意,他想和玄乙一起送命,她成全他。

“……有魔族。”她的神魂仿佛瞬间飞到了万里之外,不能干涉身体的行动,在极遥远的地方听见自己的声音渺小而恶毒,“是有很厉害的天神堕落的魔族。”

巡逻战将们吓了一跳:“什么?!在哪里?”

芷兮吸了一口气,张开的嘴唇又倏地咬死。

你在做什么?心底的声音在骇然问着她。不是出于天神职责,竟是出于充满恶意的嫉妒,把那个小公主推上陨灭之路,她竟然想做出这样卑劣的事。

她猛然起身,不顾身体残留的痛楚,急急退了数步,低声道:“没有,我乱说的,没有魔族,我只是和同僚拌嘴而已,告辞。”

她御风而起,胡乱飞了一圈,确认那些巡逻战将们没有追上,这才朝那处偏僻的山坳疾飞而去,那个树屋还在,里面的漆黑寒冰也还在,屏障被破开,她还没来得及重新架好。不能被他们发现!

芷兮落进山坳内,还好,这里还未被谁发现。她扬手正要将屏障补好,却听方才那些巡逻战将厉声高叫:“不要动!这是什么?!”

他们一直潜藏气息远远跟在后面?!她的心沉到了最底。

巡逻战将们上前警惕地将她拽开,立即有两位战将进了屏障,却见里面的树屋被极厚的黑水晶般的烛阴白雪吞没,疯狂的浊气扑面而来。

“这是……烛阴白雪?”战将们目光犀利地盯着芷兮,她的面色登时变得煞白。

*

怀里的小泥鳅已经不再颤抖,粗重的喘息也渐渐平息下去。

少夷放开长袖看了一眼,上面落满了龙鳞,没过一会儿,这些被浊气撕扯下来的龙鳞便化为了碎末,因着龙鳞脱落而散逸的浊气此刻反而渐渐被收敛进去。

远处有祥光涌动,少夷避去另一个方向,急急落在一株树下,架起屏障,把玄乙放腿上,掌心金青色的再生神力涌动,试着在她手背上按下——毫无反应,龙鳞是被浊气撕脱,只要浊气还在,它们便再也生不出来。

他的眉头不禁慢慢拧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同归于尽(上)

玄乙忽然微微一动,紧跟着两眼睁开,散漫的目光一望见少夷,立即咬破舌尖喷出漆黑的冰障,硬生生将他推开数丈,她自己也狠狠落在地上,后背与腹部的伤处被震得剧痛无比,险些要晕厥过去。

少夷不去管她,倚着树又坐下去,淡道:“莫要乱动,华胥氏剑气的伤即便有再生神力也须得许久方能痊愈。”

何况扶苍的剑还是纯钧。

玄乙喘息着低声道:“要把我送去刑部邀功?”

他的视线盯在云烟缭绕的屏障上,声音很冷漠:“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凡间的骤雨淋湿他的长发与翠色长衣,袖口上一颗颗晶莹的雨水滚落,他用手拂去,忽然又道:“你还不如就陨灭在离恨海里,被离恨海的烛阴之暗污染成这样,我也没法子,看样子你这个魔王大君是当定了。”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最让他厌恶的烛阴氏,剩下的三个后裔里两个被种了心羽,一个堕落成魔,他真是把万法无用牛逼哄哄的烛阴氏当球来玩。

玄乙疲倦地合上眼:“离恨海里那个帝君的尸体已经被销毁,你坚决不承认的话,天帝也拿你没办法,何况离恨海变成这样,天帝亦有责任。不要再拿心羽牵制我父兄,你的本事更是不用怕他们报复,请你把心羽收回罢。”

请?她居然会用这个字?

少夷忍不住望向她,隔了片刻,语气反而变得温和起来:“你说的没错,尸体已经销毁,我并不需要顾忌你们把事情说出去。”

什么意思?玄乙眯起眼盯着他。

“其实选择你去离恨海,一是因着阴差阳错,二来,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公主出事,比帝君和小龙君出事,造成的影响要小得多。”

玄乙冷笑一声:“你早就知道谁去处理离恨海,谁就会变成我这样。”

所以他才会专门在下界等着她,他这肆无忌惮的作风果然厉害的很。

少夷低声道:“只是有这个可能,我原本以为你陨灭的可能更大,但你既然还活着,便不可能无恙,眼下已是最坏的情形。不过我很高兴你这样聪明,没叫你那愚蠢的父亲把事情闹大,不然倒霉的只是你自己。”

玄乙目光灼灼看了他半日,淡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心羽已经被收回了?”

他不说话,只慢悠悠地摩挲着袖口。

“有还是没有?”她紧紧追问。

少夷瞥了她一眼:“你这样聪明,不如自己猜?”

又来这套,似是而非,若有若无,看似给了希望,其实到最后还是绝望。她不能因着这几句风轻云淡的话,便当做真的没有心羽,可是,却也不能像先前那样死心塌地地相信心羽还在。

说什么她适合做魔王大君,分明他这样擅长折磨手段的才最适合。

玄乙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咬牙翻身坐起,舒了口气,轻道:“我已经变成魔族,迟早也要被剿杀,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何时死也不重要。你手段高超,我可真不愿甘拜下风。”

少夷双眼眯起,却见四周骤然变得阴暗,与离恨海里一模一样,充斥了浊气与再生神力的烛阴之暗再一次把他紧紧包围,一团幽幽的苍白烛光在玄乙掌中跳跃。

她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与妖异,无视身上的创伤,优雅地跪坐在地上,盯着烛火缓缓道:“变成魔族也不错,在下界释放烛阴之暗轻松的很。”

她吹了口气,数柄漆黑的冰刃开始绕着身体打转。玄乙看看它们,再抬眼看看少夷,他脸上时常挂着的讨厌至极的笑容消失了,这样看起来与离恨海里那个帝君真是一模一样,也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

“你其实很怕离恨海罢?”她讥诮地开口,“要不要再试试撑个几百万年?”

少夷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低声道:“这次终于不顾忌你父兄的性命了?”

玄乙冷冷一笑:“你终究不肯收回心羽,他们也终究不能平安,既然如此,有你陪着一起陨灭,倒也挺愉快的。”

她终于觉得变成魔族是一件不怎么糟心的事了,至少和他没有心羽结系的困扰,就这样跟她一起陨灭在这片深邃无边的黑暗里罢!

漆黑的冰刃扬起,毫不犹豫便朝心脏扎下,她自裁后,这第二片布满黑雾的离恨海又要残留下界,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在乎,既然要当魔王大君,索性当个痛快,她现在就要作祟,把这个可恨的青阳氏再次锁死在黑雾里面。

肩膀被一把抓住,玄乙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硬生生被推倒在地,和他滚了数圈,随即两只手腕也被狠狠压在地上,后背与腹部两处创伤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她要撑住,绝对不能晕过去!

密密麻麻的漆黑冰刃雨点一般袭来,少夷神色阴冷,一把将她抱起,身形似疾电般在黑暗中躲闪,忽觉她胸前寒光一闪,他飞快出手,将那枚险些要扎入她胸膛的冰刃握在手中。

谁知一倏忽间,又有一枚冰刃狠狠朝她心口扎去,少夷眉头一皱,额上的神魂宝珠霎时间光彩夺目,他一口气喷出,炽热的气息充斥整个狭小的黑暗缝隙,将漫天飞舞的冰刃全部融化,旋即一把掐住玄乙的脖子,盘腿往地上一坐,双臂将她困死在自己怀中。

“小泥鳅,”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陨灭了可什么都没了。”

他喷出的炽风还在,冰刃毫无作用,她欲咬破舌尖喷屏障,那只卡着脖子的手又比她快了一步捂在嘴上,她奋力挣扎,腹部与后背的伤处再度涌出鲜血,他的双臂却越收越紧,几乎令她喘不上气。

噩梦一样的黑暗又一次降临,少夷额上出了一片细细的冷汗,眸光流转,却不知为何反而轻轻笑了一声:“有你陪着一起陨灭,好像确实挺愉快的,就算是又进了离恨海也没怎样。嗯,我们一起等着陨灭罢,我可不许你先走一步。”

挣扎中,又有数片龙鳞落在地上,被黑暗里的浊气一浸染,瞬间化为了黑灰,她冰冷的血也浸透衣裳,一寸寸凝结成冰。

掌心金青色的再生神力立即勃发,重新替她将迸裂的伤处稍稍痊愈住。少夷用指尖细细勾勒她面颊与下颌的弧度,他是千般算计、万种手段,把她往死路上推,她也是一心一意、执着专注,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低声道:“你这小泥鳅,天上地下讨厌你的天神多得是,喜欢你的却又一直在伤害你,你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和我真像。喜欢我的,我都不喜欢,我喜欢的,我也爱护不得。”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同归于尽(下)

上至三十三天,下至九幽黄泉,这世间从来没有挚爱,只有更爱。

少夷突然想起很早很早以前,还在明性殿时,与小泥鳅随口说的话。

因着情意这种东西太虚幻,譬如此刻,他乐意与她一同待在这块噩梦般的黑暗里,倘若过上几百年,他突然又不愿意了呢?

他将她散乱的长发以五指梳通,铺开在自己腿上,一根根去细细摩挲。

她为何不陨灭在离恨海里?这样至少他心里能始终记着她,回想起来那余味终究是有些愉悦的。可她还是坚强地活着,这会儿拖着第二片离恨海来跟他同归于尽了。

细微而清朗的风声如小虫爬动,划破了这片无声的黑暗,少夷转头看了一眼,有一层薄薄的金光正从那深邃的烛阴之暗外透进来,他的眼睛眯了一下,低头看看小泥鳅,她眼眸里的光辉伤心却又温柔,又从里面透出一种决绝来。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柔声唤她:“有关你父兄的心羽……”

他一面说,一面把捂住她嘴的手挪开,她果然不再喷出冰障,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等待下文。

少夷不由莞尔,忽地掐住她的下颌,俯首直截了当地吻上去,烈焰与寒冰的纠缠像是在互相伤害,大抵他在这世间的挚爱与更爱,永远都是自己,她也曾是,可现在不是了。

怀里的小泥鳅又开始剧烈挣扎,他重重吻着她,一手卡着下颌,一手按着她的脸,像罩着一只蠕动的虫,渐渐地,她终于慢慢瘫软下去,像是要晕了。

少夷复又手按住她的口鼻,低声道:“你这傻兮兮又狠毒的小泥鳅,我们的同归于尽就到此为止罢。”

她彻底软在他怀中,动也不动,窒息而死寂的黑暗潮水般撤去,少夷抱着她转过身,正面迎上那条比往日都要巨大无数的金龙,它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双瞳正胶着在玄乙身上,焦躁盘旋。

在它身后,白衣战将的衣摆上妖血斑斑,正朝这里一步步走过来。

出乎意料,他眼里竟没有杀意,只是幽深一片,脚步停在三尺之外,静静盯着他。

少夷偏头想了想,开口道:“她的情况,我没有法子。”

扶苍淡道:“那就把她给我。”

少夷又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纯钧,巨大的金龙忽然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极其不甘愿地化为苍蓝宝剑,落回扶苍掌中,被他收回鞘内。

他上前一步,伸手握住玄乙的肩膀,将她的身体一拽,她终于又落回怀中,满身浊气,遍体鳞伤,重伤昏迷,这样狼狈地被他抢回来。

扶苍转身便走,却听少夷在后面轻道:“她若是陨灭……”

扶苍缓缓道:“她陨灭了,待我即位青帝日,便请少夷帝君指教。”

九头狮战栗地落在他身侧,不敢去看他怀中的玄乙,扶苍跨上狮背,拉动缰绳,它不得不御风而起,避开天际各种祥光,流星般在云海中穿梭。

龙公主伤得极重,她的伤并非旁人,正是他带给她的,是纯钧带给她的。

扶苍从袖中取出她脱落在巴蛇腹内的龙鳞,它们早已成了碎末,被带着浊气的风一吹,四下飘散。她又像没骨头一样依偎在他怀中,双目紧闭,唇色如雪,身上的赤红战将装早已被血浸透。

他为了她一次次突破的剑道,再也想不到有一天成为几乎杀害她的利器。

纯钧是当年为了对付共工大君,由当今天帝亲自捧炭铸造的天之宝剑,对天神堕落的气息极其仇视,所以才会对她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它的剑气化神替她挡住过岁虎大君的长枪,它的剑气化龙今日也把她咬得伤重濒危。就像他一样,爱着她,又真正能伤害到她,都是他。

她总是什么都不告诉他。

可那些都无所谓了,不告诉便不告诉罢,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非要强撑着把事情都扛下来,让他们被她留下——那些都无所谓了,不要陨灭,做魔王大君也好,不要陨灭。

扶苍将她的脑袋按在怀中,紧紧抱住,不要离开他。

*

玄乙再一次醒来,望见的只有满目苍翠,恍惚间她以为回到了青帝宫,只有那里的树木才会绿的这样疯狂而嚣张。她迷惘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发觉她是坐在一株枝叶莫名茂密的凡间的树下,不知什么缘故,它沉坠的枝叶如瀑布般落在地上,叶片简直像在莹莹发光。

一双熟悉的胳膊自身后紧紧圈着她,他腰间的纯钧又在发出杀意浓厚的嗡鸣声。

玄乙怔了半日,微微挣了一下,腰间又传来龙鳞脱落的剧痛,数片漆黑龙鳞滑在他腿上,漆黑的浊气从尚未长好的创处汩汩升腾,纯钧的嗡鸣声更响了。

哎,他还是来了,每次都在她准备英勇就义的时候来,真是不给面子。

她慢慢抬手,摸索着盖住扶苍的眼睛:“不许看。”

扶苍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按住几欲疯狂的纯钧,低头在她浓密的长发上吻了吻:“没有变。”

壳子没变,里面全变了。

玄乙手腕一转,翻出的烛阴白雪犹如最深沉的夜色那般漆黑,其实她真的更喜欢白色的雪。

“你用纯钧咬我。”她软绵绵地抱怨,听起来却好像一点怒气都没有,“好疼啊。”

扶苍合上眼:“谁叫你不听话。”

玄乙忍不住把头扭过去,眉头拧了起来:“你该不会还打算叫这蠢剑来咬我罢?”

扶苍摇了摇头,没说话,将她脑袋按回怀中。

后背和腹部的伤好像已经变得麻木,也可能是她已经疼习惯了,玄乙用指甲慢慢抠他领口上所剩无几的云纹,停了一会儿,忽然道:“回头万一有什么帝君大帝来剿杀我,你能别看吗?”

倘若他伤心的跟着一起陨灭,她就太造孽了;或者害的他又灵性受损什么的,这次可没谁辛辛苦苦跑下界替他了结因缘了。哎,下界,他们俩跟下界莫名其妙的有缘,这浊气滚滚吵吵闹闹的地方真不知有什么好。

扶苍的双臂骤然收紧,险些将她骨头掐断,她疼得“哎呀”一声,这会儿她没龙鳞了,能轻些吗?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他声音很低,“不许再说一个字。”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得于飞(上)

好罢,那不说这个。

玄乙目光清澈地看着他,又停了片刻,她居然叹了口气,又把头垂下去,轻道:“那……四野八荒很大,嗯……神女也很多……”

她又想说什么?扶苍凝视她苍白的面容,她微微翘着的唇角,任性妄为的作风,比铁块还要冷硬的心。她总是折磨他,从头到脚把他践踏过,却要说“神女有很多”的话。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再度按入怀中,语气阴冷:“交代遗言?还不到时候。”

他的生命早就被她践踏得光怪陆离,天上地下,到哪里还会再有第二个龙公主,给他无上的欢愉甜美,给他彻底的苦楚绝望。那些很多的神女,一个也不是他要的,所以,有也等于没有。

这也不给说?那她说什么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像梦幻泡影般,短暂异常,实在是不够,太不够了。她跳进这个深渊里,还未尝够甜美,便把酸苦辣全体会了个遍。

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只想和他在一起,却不知为何它总是如此艰难,仿佛永生都难以实现了。

玄乙垂头笑了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原本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安静地方躲上一阵,不叫他们见着她满身浊气的模样,他们看了一定不好受。但他又找来这么快,她可是用龙身在飞,他难道栓了根看不见的绳子在她身上?

扶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答案一定不是她愿意听到的。

会找到龙公主,是因为纯钧尝过了她堕落天神的血,当年它就是凭借这一点,才能将共工大君从天上追到地下,紧咬不放。沉寂了无数年后,它现在终于又有了新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