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从辇车上的小柜里取出一只紫莹莹的晶石酒壶并两枚晶石酒杯,亲手斟满两杯酒,自己捏了一枚,另一枚递给神仆,令其跪行送至扶苍面前。

“公主不能饮酒,请宽宥我不敬酒之过。青帝陛下,请。”

她恭敬地举高酒杯相邀,自己先一气喝干,反手将之扣在小柜上。

杯中酒气芬芳而暧昧,正是屠香山才有的天地交泰,扶苍沉吟了一瞬,爽快地喝尽杯中酒,将酒杯递给神仆,优雅颔首行礼:“如此,多谢蛇皇陛下盛情。”

眼看淡紫色步辇缓缓远去,夫萝继续给其他宾客敬酒,玄乙抬眼看了看扶苍:“那酒有什么不对?”

他喝酒向来不会犹豫,方才竟犹豫了一下。

扶苍步伐缓慢地往下走:“天地交泰十分奇特,饮过此酒者,三日内若离开屠香山,必然大醉五日,看样子须得在这里留三天了。”

玄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年纪……”

不等她说出更作死的话,扶苍利落干脆地一把捂住她的嘴。

天色渐渐暗沉,与那朦胧暧昧的浅紫色糅合在一处,一切都仿佛变得充满了无上的欲念。蘷皮大鼓被上任蛇皇的面首们敲响,跳跃的明亮火光映照他们光裸雄壮的上身,肌肉跳跃贲张,似抹了油一般。

乐声震天,蛇女们细白妖娆的腰身几乎扭成花儿,没一会儿又上来一群近乎全/裸的舞乐神仆,与蛇女们纠缠在一处,狂乱奔放的动作与其说是舞蹈,更像是调情,宾客们看的怪面红耳赤的,个个都有点心驰神摇。

扶苍先前既已饮过天地交泰酒,此时便也不再收敛,这只在屠香山才有的名酒滋味实在美妙,他自斟自饮,已喝了数壶,见案上换了新茶点,也是屠香山独有的阴阳和合糕,他便将自己那份推去玄乙面前。

这位公主正用袖子捂着口鼻挡住酒气,两只眼只管往那些敲鼓的面首和舞蹈的神仆身上看来看去,一付甚有趣味的模样。

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挡住她的眼睛,扶苍淡道:“非礼勿视四字听过么?”

玄乙朝后避让,声音懒洋洋地:“别动,还没看完呢。”

还想看完?扶苍倒了一杯酒,忽然客气地点了点她的肩头:“张嘴。”

对夫君充满了至上信任的公主殿下毫不怀疑地放下袖子张开嘴,下一刻浓烈的酒液就灌了满口,想象中的惊天咳嗽没有出现,公主只优雅地“唔”了一声,捂着嘴半天直不起来。

扶苍又倒了一杯,自己浅啜,另一手在她低垂的面上摩挲,冰凉的肌肤渐渐变得烫手,烈酒的酒劲奇快无比,她还是安安生生睡去罢。

情长梦长(二)

引路蛇女们用像是要吃下他的目光笑吟吟地打量他,一路穿花过柳,纤细妖娆的蛇腰摇得快断了,方将扶苍引入客房。

今日新蛇皇即位,特许放纵狂欢五日,对来宾们若有看上眼的,也可尝试,这位年轻的青帝陛下早已被无数蛇女偷偷垂涎,听说新蛇皇陛下当年也试着去勾引,他却不上钩,蛇女们猜,大约他不喜欢女皇这类,反而更喜欢小家碧玉些的。

于是其中长得最小家碧玉的蛇女款款上前柔声道:“帝君,夫人醉酒,怕是不能承欢,如此良宵美景,错过岂不可惜?倘若是帝君,我等愿意暂弃女子为天之道,只愿与帝君一夜销魂。”

扶苍声音冷淡:“不必了,退下罢。”

说罢反手合上房门,蛇女们连连顿足,惋惜异常。

雅间客房内遍布紫纱,角落的青玉鼎里不知点了什么香,从未闻过的味道,倒并不靡靡,反而淡雅清爽,扶苍将怀中早已醉得软成烂泥的龙公主放在榻上,见她那十分敏感的鼻子对这香气无甚反应,便不再去管。

巨大的月窗半敞,狂放的歌舞仍在远处恣意,月色如霜,扶苍一时还没睡意,便独自倚窗饮酒品月。

因大婚,她有三百年的假,如今这驾车赶月的却不知是哪一位,赶的实在糟糕,总觉着那月亮像是要从车上掉下来的模样。

他不禁失笑,回首去看榻上沉睡的公主,不知为何,她半张丰润的唇在如水的月光中竟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异样诱惑。

扶苍早已不是当年青涩神君,不受控制的欲念一起,立即便觉不对,长袖一挥,青玉鼎中点燃的香块迅速被水浸透。一梦万年都已过,幻术迷魂也好,五感诱惑也好,都已无用,是酒与香气在一起的缘故?

他将酒杯放在案上,凝神细听,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旋即释然,屠香山风格素来放纵,弄些别致的催情玩意再正常不过。

扶苍行至榻边,将玄乙揽入怀内,轻轻拍了拍面颊:“醒醒。”

她“嗯”了一声,毫不客气推开他的手,用袖子挡住头脸。是了,烛阴氏万法无用,她倒是睡得香,真真气恼。

掀开袖子,他俯首在那两片充满异样诱惑的唇上咬了一口,真恨不得把她咬醒,可她就是不醒。衣带一根根被解开,他的手穿过缝隙,握住花瓣似的肌肤,终于有一股悔意,不该骗她饮酒。

快醒醒。扶苍只觉喘息粗重,情/欲丛生,手下渐渐控制不了力气,她身上那件浅翡翠色的荷衣竟被撕裂了一道豁口,他失了耐心,直接拽开领口,发烫的唇落在她锁骨上。

以往她初次总会躲闪,这会儿倒是不躲闪了,可也不动弹,他倒宁可她乱躲。

扶苍吁了口气,俯在龙公主上方,低头看她。睡得真沉,继续睡罢,不醒也好。

繁复华美的荷衣羽毛似的飘在地上,重叠的纱帐坠落,月光变得模糊而暧昧,浓紫被褥上的身体柔媚而纤细,扶苍沿着优美的下颌弧度一路吻下来,唇落在她坟起的胸前,在弄痛她还是不弄痛她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仁慈地选择了后者。

掌心的柔软似一抔温热的冰雪,顶端却是杏花般娇妍的色泽,他细细亲吻了很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咬一口,像是要吃下她似的。龙公主下意识地抬手来推他,他便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啃咬,一只手顺着妖娆的弧度滑落,似触碰最柔弱的物事——那也确实是她最柔弱的地方。

指尖方触到那一抹极细嫩的肌肤,玄乙忽然一动,终于睁眼醒了,她想要翻身,却又似乎无能为力,扶苍俯身轻轻压住她,在她半张的唇上一口一口轻吻,声音低惑:“不要躲。”

玄乙只觉晕而沉,这混蛋,还好意思提醒她“非礼勿视”,他现在做的事有一点沾得上华胥氏的礼仪之道吗?分明是趁人之危。

不知因为是醉酒还是什么别的,她的身体今夜意外的敏感,他的指尖轻触在一处,她骤然蜷缩起身体,双手紧紧捉住他的肩膀,额头抵在他肩上,急促的鼻息里发出一个呻吟。

说了不要躲。

扶苍轻轻按住她的额头,将她脑袋按在枕头上,凝视她蹙眉的神情,她眼睛里多了一层迷离的水光,他便去吻她的眼睛,手掌上滑腻的湿润再再提醒他,她早已情动,可这会儿她的表情实在诱惑的很,想多看一会儿。

带着酒气的吐息芬芳温暖,扶苍呼吸着她的吐息,手指试着向她紧致的身体里侵入。她倏地合上眼,两只脚在被褥上无力地挣扎,大约是想朝上躲,可身体被压住,怎样也躲不开,随着他手腕的起伏,她又一次蜷缩起身体,挣扎在放纵与不放纵之间,蚀骨的愉悦正在一寸寸吞吃她,嘴唇翕动,发出颤抖的呻吟,旋即那些呻吟又被他挡在唇间,他一下一下撩拨她发抖的舌头。

挣扎渐剧,熟悉的致命甜美袭来,今天来的快且猛,玄乙本能地抱紧他,被他唤醒的情/欲在体内肆无忌惮地冲撞,那些深邃而有力的灼灼跳跃渐渐从身体里延伸到四肢,令她浑身在剧烈地发抖。

扶苍安抚地摩挲着她汗湿的面颊,现在不会躲了罢?

他勾住她发抖的膝弯,俯身直截了当地进入她的身体。

这里真不是个好地方,不是么?太过柔软的床,充满欲望色彩的景致,可怜的龙公主,醉了酒也不能安生睡觉,他已分不清究竟是被催情的物事撩拨起欲望,还是自身的欲望在泛滥,或许也正因是她在身边,所以他的冲动这般不可抑制。

枕头已歪在角落,玄乙似是有些不能承受他狂暴的动作,双手又在他胸前推拒,长发坠在床边,剧烈地摇曳。

扶苍握住她两只手腕,按在床褥上,朦胧的月光撒落在他起伏的身体上,诱惑而有力的线条,一粒汗水顺着胸膛滑落至腹部,隐没在交错处。她断断续续的喘息与呻吟像在哽咽一般,弄疼她了?

他俯首捧住她的脸,没有泪水,他捞起她回床内,急切地去吻她,似安抚似引诱似的与她低语,放缓了动作,感受她身体的每一寸最细微的细节。

那种快要碎开的感觉又来了,玄乙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没有骨头似的紧紧缠住他,眼里那层迷离的水光像是随时会滴落,娇声软语地一遍遍唤他。

天旋地转,她已落在他身上,长发织缎般垂在背后,随着本能扭动身体,似蛇一般。

汗水一颗颗滚落她的面颊,玄乙忽然停下来,低头绵软地开口:“扶苍师兄。”

什么?

“我歇一会儿。”她醉着酒,这会儿好像突然有点犯晕。

……不许歇。

扶苍扣紧她的腰,翻身继续压住,只有她可以抚慰这股沸腾的欲念,累了便抱住他罢。

枕头终于滑落在地上,紫纱在纠缠中被撕落两扇,清澈的月光流淌进来,公主苍白的肌肤已变得如杏花般娇艳,下颌那个优美的弧度高高扬起,蜷缩在他身两侧的双腿又开始和被子扯来扯去。

扶苍低头吻住她瑟瑟发抖的唇,盛开的声音只给他听见便好。

远处那些狂放的乐声与舞蹈仍在继续,放纵的屠香山,放纵的诸神,一夜狂欢,夜未央。

情长梦长(三)

离开屠香山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了,扶苍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虽说天地交泰酒与客房内的香气凑一块儿催情不过是屠香山的小情趣,究其根本大约是为了讨宾客的欢心,但没讨到他的欢心,青华帝君陛下对自己不够坚韧的意志力感到十分不满。

龙公主正在怀中熟睡,喝了一杯烈酒,还没能好好睡一觉,到后来她困得已直接上牙咬了。

还有她的衣裳……扶苍低头看看她,她身上裹着的是自己的青色外衣,先前的荷衣已被他撕坏再不能穿。

好像这还是她近期最喜欢的一件衣裳。

时隔许多年,扶苍又生出年少时才有的近乎懊恼的情绪。

更懊恼的是屠香山的蛇女们和新即位的蛇皇陛下,本想籍着这次机会把垂涎多时的扶苍拿下,再不济也可以把他不穿衣服的模样画下来弄成册子全上界发,玷污一下这位始终高高在上的帝君的名声。

结果画师都找好了,心细如发的青华帝君还是张开了屏障,根本靠近不得,进客房的时候衣冠楚楚,出客房依旧衣冠楚楚,气得屠香山诸位送客的时候,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生吞活剥。

玄乙醒来的时候,入目是无边无际辽阔的苍穹,蓝天白日,绚烂通透,她像是躺在一艘船上,摇啊摇的,船桨拨动的水声潺潺。

她微微一动,一直抱着她的那双胳膊便扶着她坐起身,扶苍低沉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踯躅:“没事罢?”

不,她的事可大了。

玄乙先看了看身上那件青色外衣,她最喜欢的衣裳成了碎片,并且浑身又累又疼,他许多年不曾再有过的毫无节制的狂暴真是把她砸碎一样。

最最可恨的是,他居然使诈强行灌她喝酒,害她都没尝到屠香山阴阳和合糕是什么味道!

玄乙冰冷地吐出一口气,冷不丁一只食盒送到了面前,盒盖被打开,里面放了两列整齐的黑白交错的精美茶点,正是阴阳和合糕,热情的蛇女们还送了一大包屠香山特产的金银线茶。

她那口气立即变得温暖,柔顺地靠回扶苍怀中,猫一样懒洋洋地蜷缩起来:“……没事,但你要赔我十件衣裳。”

……只要摸准点,龙公主其实非常温顺。

扶苍替她将凌乱的长发细细梳理齐整,绾上金环,爱怜地在她发上吻了吻。

玄乙四处看了看,他们真的在一艘小木船上,四周是平静一望无际的大海,撑船的使者一桨下去,小船儿便无声无息地朝前飘上几十里,极远处与海天之色溶在一处的仙岛轮廓隐约可见。

“我们去找反生香吗?”她问。

扶苍摇了摇头:“这些起死回生有逆天道自然的东西都是被严加看守的,只看看便好。”

好,去哪里都好,只随便看看都可以,和他一块儿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小木船停靠在仙岛畔,扶苍将玄乙拽上岸。

因离恨海再也回不来,只剩三生石畔一个爱侣胜地已不能满足诸神的需求,有段时间那里简直神满为患,不小心一脚踩下去能惊起三四对爱侣,大家都有点受不了。慢慢地,诸神发现四海上诸般仙岛景色也挺好,三生石畔终于不再神挤神。

聚窟洲在众仙岛中倒并不怎样为诸神喜爱,因着反生香之名,这里有重兵把守,神鸟山景致也不算特别绮丽,玄乙沿着林间碎石小道行了一阵,就没见几个天神来这里玩。

“这里来。”扶苍轻轻拉了拉她。

盘山小道近在眼前,龙公主似乎走不快,慢悠悠地晃在后头,以前不这样,想必身体不舒服,她总也不说,装着没事一样。

“来。”扶苍将她打横抱起,先前泛滥的懊恼与悔意,以及无数歉意又回来了,“抱歉,弄疼你了罢。”

公主傲慢地扭头看风景:“烛阴氏怎么会疼。”

还是老样子。他吹去她发上的落叶,一路行的不快不慢,及至到了山顶,却见正中竟有一座天然的白玉池,似树叶的形状,池内积水蔚蓝,云雾缭绕中显得十分明艳。

“咦,这里不错。”玄乙挣开他,走去池边看了看,站在崖边眺望远处青翠与海天一色的交织,“你来过这里吗?”

他好像认识路似的,她难免有点惊讶。

青色衣摆铺开在池边,扶苍盘腿坐在纤尘不染的白玉台上,道:“在我六千岁时,母亲渡百世轮回劫未成,我曾独自前来聚窟洲想取反生香,不过后来才知晓,那只能令凡人起死回生。”

玄乙坐在他身边,用手去拨蔚蓝的池水,入手冰寒,她想了想才问:“为什么她要渡百世轮回劫?”

百世轮回劫成功,本性不灭,一如白泽帝君,年岁久长,几乎与天同寿,若非意志极为坚定者,这非但不是什么成就,反倒是个折磨。

扶苍温言道:“母亲虽然真心爱我与父亲,但也有她自己的追求,父亲应当非常欣赏她这一点。也正因此,无论她成不成,父亲都会庇护到底。”

玄乙叹了口气:“青帝陛下真是不错。”

扶苍在她脑门儿上一敲:“要叫父亲。”

她笑着抱住他的胳膊,歪着脑袋仰头看他:“嗯,两个青帝陛下都不错。”

作死和甜言蜜语,龙公主两大绝招。

扶苍摸了摸她的长发,她剔透饱满的面颊看着几乎比山顶的云雾还要白上三分,即便身上随意套着自己的外衣,依旧是媚色横生,清艳袅娜,也可能他就是喜欢看她穿自己的衣裳。

她躺下去,缩在他怀中,手里又开始捏白雪,他索性也躺下去,支着下巴看她把白雪捏成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他竟慢慢睡着了。

寂静中,扶苍仿佛听见了青帝宫庭院里那些参天大树叶片的飒飒声,像在下着细雨一般。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青帝宫浓绿山水如诗如画,水晶般的澄江湖畔忽然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独自玩耍,他不禁朝他走过去,那小小的身影便张开手欢快地朝他扑来,他立即抱住。

扶苍睁开眼,灵梦残余的气息犹在,他心中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平安喜乐的感觉。

他低下头,龙公主也正乖巧地睡在他怀中,长发铺开,双手搭在胸前,聚窟洲天色将晚,霞光万里,都凝聚在她翘起的睫毛尖上。

万籁俱寂。

大婚后的第六十年,灵梦降临。是他的灵梦,意味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将是华胥氏血脉。

扶苍俯下身,将玄乙面上的长发拨开,细细去吻她晕红的面颊和浓密的睫毛。她迷惘地睁开眼,随即软软地去推他,犹带疲倦地咕哝:“……不要了。”

他却抱紧她,将脸埋在她长发中。过了许久,他低声道:“我方才有灵梦降临。”

情长梦长(四)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与下界凡人不同,为免清浊失衡,上界诸神繁衍生息全靠灵梦预兆,唯有灵梦降临后十日内方有受孕的可能。而似华胥氏烛阴氏这般血脉稀薄而高贵的部族,一辈子能有两三次受孕灵梦已算极好的了。

寻常都要在成婚十万年后方有预兆,想不到他的灵梦来的这样快。

玄乙用袖子压住呵欠,伸懒腰似的抱住他的脖子:“我可不可以说不想生?”

……语气听起来不像是不想生。

扶苍摩挲她冰凉的面颊,柔声道:“真的不想?”

她软软地舒了口气,语气更软:“那可不可以等几天?”

扶苍伸指在她脸上极轻地弹了一下:“傻公主。”

绚烂的晚霞中,山顶白玉池内蔚蓝的池水像是被点化过,变成了极淡的嫣红,池畔碧树枝叶垂坠,似是要从池中汲取灵液。

玄乙目不转睛看着这片绮丽的景致,直到夜色降临,池水又渐渐变成了天河般闪烁。

真漂亮。

扶苍轻道:“黎明时,池水会变成浅绿色。下雨的话,会是青莲色。唯有下雪的时候没有颜色。”

玄乙忍不住回头:“……你上回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想了想:“两年罢。”

龙公主不出声地看着自己,眼波流转,极罕见地露出温柔之色,扶苍便从她发上取下金环把玩,这枚金环巧夺天工,可也能看出造型已非时下款式,虽然她从不说,但想必它十有八九是她阿娘的遗物。

忽听她低声道:“清晏也是,去翠河畔独个儿待了几年。”

回来的时候耳朵上从此就多了一付漆黑珍珠耳坠,据说是河神给他的阿娘小时候的饰物,到今天他还没摘下。他不想成婚,大约是觉得自己一定会变成父亲那样,放纵的龙性使烛阴氏历代帝君在感情这块上都没什么好名声。

玄乙突然柔软地纠缠住身前的青华帝君,玉颊上泛起一层暧昧的笑意,声音变得娇软:“扶苍师兄,我好像不想等了。”

她贴着他的唇,学他的样子,在上面咬了一口。

*

大婚后第六十年,在一个赤日炎炎的夏日,公主带着夫君回到了钟山,顺便带来一个几乎炸翻天的消息:她有身孕了,是华胥氏的血脉。

齐南大约是最激动最高兴的,一个不注意就把脸哭肿了一半。他本已不做神官,留在钟山养老,被清晏养的倒胖了几分,此时知道公主有了身孕,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自告奋勇:“公主,我来照顾你罢。”

青帝宫那帮神官笨手笨脚,侍立女仙也呆头呆脑,他才不放心他们照顾公主。

清晏只是笑,在埋头使劲吃糖渍梅的小妹脑门儿上轻轻一点:“怎么不是烛阴氏?被比下去了。”

玄乙优雅地吐出一粒梅核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她对这酸甜口的偏爱已达到此生最高,没一会儿便吃了半盒。

齐南颇有经验地安抚:“公主,别吃太多,小心反胃。前三百年没什么迹象的,你尽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