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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判官喝上了兴头,也是十分豪爽,“但说无妨!”

朱尔旦忧忧道:“门生之妻,甚其贤淑,只是四德之中,所少者容颜耳,宗师既有剖腹手段,不知亦能换头否?”

陆判官摇头笑道:“贤契安得陇而望蜀乎?如有机会依法做成,与你个美貌之妻便是了!”

朱尔旦得意一笑,拱手谢道:“深感宗师!”

戏演到这里,忽然停了,屏风上又回归了宁静,看起来到像是暴风骤雨前的安抚,令人不自觉的恐惧接下来的情节。

千寻从未看过《十王庙》,她不解地看向苏明眸:“你看过这个戏吗?《十王庙》到底是一个什么故事?”

苏明眸看着那屏风,娓娓道来:“十王庙又叫做‘如意簪’,讲的是秀才朱尔旦与陆判官交好,陆判官帮朱尔旦换了聪慧心之后,朱尔旦又请求帮妻子换颗美貌头,然而先前吴翰林的女儿绛仙游庙对朱尔旦一见倾心,故意遗失如意簪子,谁知后来却被贼人所害,巧的是,陆判官便将绛仙的头换给了朱尔旦的妻子……”

“然后呢?”

“然后……朱尔旦被绛仙的父亲吴翰林告上了官府,说他杀害了自己了女儿,之后朱尔旦入狱,而绛仙则在此时借了病死少女的身体还了魂,还魂的绛仙向父亲替朱尔旦伸冤,陆判官也在此时赶来救险,最后绛仙与朱妻共侍朱秀才,一切归好……这就是民间所流传的《十王庙》。”

故事虽是皆大欢喜,千寻听来心底却是一阵不舒服,“故事里的朱尔旦听起来不是个十分贪婪的人吗?可是最后居然换了聪慧心也娶到了美貌妻……而绛仙其实非常悲哀,先是爱上已有妻子的朱尔旦,然后被贼人害死,最后还被换了头,结局却是欢喜的嫁给朱尔旦,作者一定是个男人吧……”

苏明眸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古时候的民间戏曲多来源于真实的故事,在那些才子笔下,这样的故事也大多被安排了百姓们最为期盼的‘大团圆’来贯穿故事的终始,然而……事实的真相往往并没有那么完美,一旦那些故事中的人物有了血肉真情,结局大都会比较惨烈……”

千寻仔细推敲着他的话,“惨烈?也就是说真正的故事并不是这样的?”

苏明眸点头一笑,此时,那琉璃屏风上的戏又重新开始了。

☆、四

陆闲梦醒来的时候,厅堂里并没有人。

只有一盏幽幽的灯光在墙上微弱的亮着,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温泉里溺水了,有人把他拉了上来,大概……是苏明眸他们吧……

头还在剧烈的疼着,窗外的天色十分阴暗,已经不早了。

可是其他人又去了哪里?

他扶着额头从椅子上坐起来,抬头看了看四周,“……有人吗?苏……”

后面的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陆闲梦就猛的顿住了口——

在离他几步之遥外的厅堂之中,赫然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窗外树影幢幢,森然的气氛让他浑身僵硬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那居然是一口棺材,棺材旁边点着“长明灯”,中间甚至还摆放着一个灵位,只要他抬头的话,还能看到挂满了房梁的白布云头幔帐。

这里被人布置成了一个灵堂。

是恶作剧吗……他低声咒骂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慢的走向那口冰冷的棺材。

长明灯被猎猎的穿堂风吹成一抹幽蓝,薄弱的槐花之香再次飘了进来,提醒着陆闲梦已经闯入了禁秘之地,那香气无孔不入,仿佛在窃笑着,要将这怪异的虚空温柔的撕成碎片。

清丽的琴声悄然打破了僵局。

千寻和苏明眸都在凝视着那面琉璃屏风,谁都没有注意到陆闲梦时何时不见的,也许就在戏的开场之时。

他们都在同一个厅堂之内,却也不是同一个厅堂。

琉璃屏风上,并没有上演着欢乐的大结局,“朱尔旦”与“吴绛仙”仍旧是锦衣华服,四目相对间却已然不再是富家小姐倾心平凡书生的浪漫戏剧,在十王庙前注定的那一场相遇中,就早已预示了所谓的悲剧。

此时朱尔旦并无聪慧心,只空有蠢皮囊。

傻秀才庙前邂逅娇俏的吴家小姐,顿时便惊为天人,心底暗自打量着那位他可能一生都无法拥有的美丽少女……

吴绛仙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平凡的秀才呢……她是官宦之家的掌上明珠,从小琴棋书画诗词曲,她心底的未来夫君即便不是天之骄子,也必定要是乘龙快婿。

然而朱尔旦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家有陋妻的穷秀才。

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吴小姐游庙会为求好姻缘,离去之时不小心遗失了如意金簪,拣到了如意簪的蠢秀才朱尔旦以为是那吴小姐倾心于己而故意留下的定情物……

随后,伴奏乐变得凉薄无比,箫声瑟瑟,琴声决绝,二胡之声凄厉——朱秀才前去寻佳人,只是不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而是佳人严词拒,怒火急攻心……

吴绛仙在这个故事里并没有被贼人害死,害死她的,就是朱尔旦。

这是一个满心贪欲的男主角,求得陆判官换了聪慧心,又想到了被自己杀害的美佳人,一时觉得可惜不已,若是那颗美貌头换到了妻子身上,岂不是一切都完美……

最后的结局,吴绛仙冤死难安息,只得还魂于病死少女的身体之中,回到人间的吴小姐向父亲泪述冤屈,朱尔旦为恶行被民众乱棍生生打死,再也做不了孽。

……

一声惨淡的锣鼓之声敲碎戏里人的心,也敲醒了看戏人的梦。

千寻回过神来,忍不住想到了之前那幕美好的《十王庙》,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人们都喜欢皆大欢喜。

喜剧是假的,但它给的梦是真的,而悲剧是真实的,人们却不爱它那“虚假”的无情,只是谁也不明白,喜剧带来的梦,再真实也还是一个梦。

琉璃屏风最终归于平静,那些曾鲜活的皮影人也渐渐停在了原来的位置,好像这场无人操纵的戏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忽然,只听的旁边一直不语的苏明眸轻声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人要我们看这一出戏,大概是为了要带走陆先生吧。”

千寻一惊,连忙看向陆闲梦刚才躺着的椅子,然而此时椅子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什么也没有留下了。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苏明眸摇了摇头,“看来这座宅院里的怪异之事不是因我们而发生,而是陆闲梦,在温泉池子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突然消失的。”

说到这里,厅门前蓦地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人影,正是君妄莲,看来他已经换好了衣服。

只见他在厅门外面向他们招了招手,眯眼笑嘻嘻地说道:“苏老板,小寻你们在干吗呢?我刚才在侧院那边看到了有趣的事情,你们要不要也来看一看?”

千寻干笑了两声,“什么有趣的事情,难道你又找到什么乐子了吗?”

君妄莲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蒲扇,轻轻一摇扇,四面生风八面玲珑,他笑得很是开心,“侧院里可是有人在挖坟呢,你们不去看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挖坟?的确有趣。”苏明眸似乎也来了兴致,他看了看天色,看来这温泉旅馆的一夜定是无眠夜了。

“那陆先生怎么办?”千寻有些担心,如果陆闲梦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的话,一定会十分危险。

苏明眸一笑,“放心,如果有鬼怪想要杀他,他早已死在刚才的温泉里了。”

千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觉得非常不安。

她能感觉到这个夜晚下的故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昏暗的庭院之内并没有点灯。

站在角落里的三人只能看清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弓着腰站在庭院之中,手里拿着铁锹不断的挖着脚下的土,一刻也没有休息。

君妄莲摇扇子的手一停,轻声说道:“是那个和陆闲梦一起来的西装男人,从晚饭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出现,大概挖了好久了……越挖到下面,就越能让人感受到尸体的气息呢……”

千寻小声回道:“还记得陆闲梦刚出现的时候吗?他在和老馆长借侧院的房间。”

“这家伙果然有秘密!他们一定在策划着什么邪恶的阴谋!”君妄莲眼前一亮,“秘密”这种东西最诱人了。

一旁的苏明眸低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好像挖到什么了。”

听到他的话,两人停下来重新注视着庭院里的西装男人,只见他用铁锹敲了几下土坑的底部,有轻微的响声传来,随即,他把铁锹丢到一边,弯腰用手拨了几下泥土,最后一把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看到那个东西,隐藏在角落里的三人心下一惊!

——是一个头骨。

陆闲梦走到那口棺材旁,在长明灯的前面,放着一个灵牌。

乘着微光,他定睛看向灵牌上的字……

在看清灵牌上的名字之后,他猛然向后退了几步,低声骂了一声“该死”,面容上的恐惧迅速变换成愤怒!

他冷眼看着那口棺材许久。

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他缓缓走上去,用尽全力将棺材的盖子掀开了。

里面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没有头。

“砰”的一声,陆闲梦手上的棺材盖狠狠地掉在了地上,那愤怒将地上的灰尘都吓得跳了起来。

幽深昏暗的灵堂内,长明灯的烛光莫名的更加亮了,仿佛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孩子一般,带着他高傲的神情凝视着那个被吓坏的人。

而灵牌之上,写的正是那个人的名字。

☆、五

在看到那个人头骨的瞬间,千寻发现自己的端午香囊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红袖添香的梦境,不,是那个梦境之前的所发生的事。

梦境里,他们身处传说中手艺人一年一度的聚会“惊蛰之宴”上。

那时还没有要下雨的样子,聚会之上,晴方潋滟,春风十里,伸手拂过竟能握住那风里的一段媚、一段柔,令人忍不住想在这样的景色里惹一身诗意,然后就此睡去。

在梦里,温泉旅馆看起来是一个极其气派的世家,亭台楼阁里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地位,比起温泉旅馆来,虽然是一样的格局建筑,风光却远远不及旧时了。

那位陈姓小姐端坐在厅堂之上,姿态大方得体,坐在她身旁的是一个清秀绝伦的男人,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宣誓着他们是一对年轻而恩爱的夫妇。

千寻可以看见,当端庄美丽的陈家小姐看向身旁的良人时,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情,难得如此有情人,他们定是十分相爱的吧……

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手艺人,厅堂中的陈家小姐颔首笑道:“那么接下来,就请各位欣赏来自‘会稽张家’的传人带来最锋利的手艺——‘弓箭’。”

下面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拿着箭筒走了上来,他躬身行了一礼,凝声说道:“在下是张家‘弓箭’的手艺传人,今日的惊蛰宴上,向各位此献丑了。”

他抬头的时候,眼神似乎与厅堂之上的某位交汇在一起,传递着隐藏在眼底那不为人知的深意。

这一刻的陈家小姐,还是那番巧笑倩兮,她的笑意是庭外的十里春风,是合欢花开得浓情,是身旁爱人相伴。

可是千寻却看到了那暗自惊起的杀意,要杀死陈家小姐的笑容与生机……杀死她的一切。

果然,下一秒,那把原本要射向庭外的锋利弓箭从相反的方向射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虚空,刺穿那有着春风、有着合欢花的憧憬,刺向那位笑如海棠花开的女子……

她身旁的良人握着她的手,此时此刻,那位清秀绝伦的男人却是一动不动,眼里有一片平静的夜色展开,没有人看到他嘴角的一抹亮色。

交握的手在弓箭刺来那一刻蓦地松开了……

千寻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意,和无动于衷的虚情假意,明明只要他稍微用力的话,就能把陈小姐拉向安全的地方,可是,他松开了身旁那位有情人的手,他要置于死地的人,是他的妻子。

突然间握住的手收了回去……陈家小姐不解的愣在原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爱人,想要求一个放手的原因……

只是还等不到,那把利箭便已到眼前。

一个纤细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猛然将陈小姐扑倒在地,而那支箭,则狠狠的刺入了坚硬墙上,当真是一支极好极好的箭!

一定是那位桑小姐。

千寻没有看到她的面容,可就在须臾之间,她就知道她是谁——

“我的名字是,桑眠。”

“你听到了吗?”黑暗里,君妄莲忽然惊叫起来,“小寻说了那个名字……”

苏明眸抱着突然晕倒的千寻,低头的瞬间,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散,所有的淡漠、笑语通通似玉山将崩。

“是,我听到了。”

君妄莲大惊失色,却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桑眠……桑眠!这个已经消失了数百年的名字,几乎让君妄莲忘记的名字,为何会在千寻口中出现?

桑眠,千寻,两个不相关的人物怎么会联系到了一起?

君妄莲看向苏明眸,他可是无人能及的苏老板啊……怎么就连这夏夜里的微风都能轻易能将他心里的那座高楼吹倒,而唯一吹不散的,是记忆里的眉弯……

君妄莲的心里一番冷、一番凉,他为难的欲言又止,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苏老板,难道小寻她就是……”

苏明眸眼里的长河被风吹得四分五散,他落落一笑,没有回答。

君妄莲又是一惊,抿着唇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断叹气。

在这样僵持的气氛中,千寻也很快醒了过来,她皱眉回想着刚才的梦境,以及陈家小姐有情亦被无情伤的悲剧,只能堪堪猜测到也许那位小姐就是老馆长的祖先,而温泉旅馆——也就是曾经声名显赫一时的皮影戏世家。

那些奇怪的画面,应该是来自陈家小姐的回忆。

暗夜里的三人各怀心事,却是苏明眸当先回过神来,仍旧是清淡的笑容,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

“千寻,你还好吗?”

千寻点点头,“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一些曾经发生在这座宅院里的事情,但是都只有一些简短的画面让人捉摸不透……对了,那个西装男人呢?”

隐匿在阴影里的君妄莲走到进月光中,面容上早已换上了熟悉的笑意,他接口道:“那个男人抱着人头骨去找陆闲梦了,我们也跟去看热闹啦,我好想知道他们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几丝微弱的灯光便在他们的周围亮了起来。

三人抬头一看,只见原本灰暗的长廊由近至远正在变成另一种华丽的颜色……那些旖旎的颜色像是一只巨大的触手无限延伸向前,被这只染色的“触手”所接触到的长廊披上了古朴而精致的外衣,廊间的灯也一盏接一盏的被点亮,变幻逐渐延伸至整座宅院,温泉旅馆犹如被吞噬了一般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座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君妄莲环顾左右,对这突来的异变毫无头绪,“……是结界吗?”

苏明眸摇头,“感觉不到奇怪的气息,应该不是结界。”

千寻想起了梦境当中的宅院,却又不敢确定,她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拉苏明眸的衣袖,小声说道:“这好像是温泉旅馆的‘前世’呢……”

“唉?什么前世?”君妄莲摇了摇手里的蒲扇,一点风也没有起,实在是怪异至极。

苏明眸想了想,说道:“这是温泉旅馆数百年前的‘原貌’,它被自己的‘前世’附身了,也可以说,是我们回到了数百年的那座宅院。”

君妄莲打了个哆嗦,“为什么会有种恐怖的感觉……”

“喂……你自己不就是鬼吗,为什么还会害怕?”千寻斜眼看他道。

君妄莲再次叹气解释:“你懂什么……我是集天地万物之气生出的玉石之灵,是神仙好不好!再说最近遇到这些鬼怪之事太多,我总觉得自己的肤色越来越暗沉了……你们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是专爱吸引奇怪生物的体质吧!”

听到“吸引奇怪生物的体质”几个字,千寻心虚的把头扭了过去……

此时,苏明眸正安静的凝视着走廊尽头那一盏明灯。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那盏灯光已然越来越近……千寻注意到了苏明眸的目光,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娉婷女子提着灯笼缓缓走近,她身穿一袭素色锦衣,裙裾处精心绣着清雅的花瓣,灯笼昏黄的灯光将她照得明明暗暗,步步生莲。

那女子的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笑之间美貌悠然,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认出那女子是谁之后,千寻惊呼出口:“是《十王庙》里的吴绛仙……”

“吴绛仙”提着灯站在长廊上,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三分鬼意立刻变成了七分艳丽。

“怎么,几位可还满意绛仙在画屏上表演的戏?”

看到她的笑容,君妄莲狐疑的打量着她,“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绛仙掩口笑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那屏风上的一个皮影人罢了。”

君妄莲摇着蒲扇,冷哼了一声,“那你就是皮影妖怪咯!你把温泉旅馆弄到哪里去了……可不要随便玩花样,就凭你的本事,想要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很难。”

听完他的话,绛仙微微欠身向三人行了一礼,“小女当然知道几位都不是平凡人,只是这宅院独自在此守候了数百年,已经生出了灵性,今夜因为有故人归来,大概是按捺不住这百年的寂寞……想要与那位旧相识叙叙旧了吧……这宅院里的主人曾是名噪一时的皮影大家,三位也是十分著名的手艺人,你们会看到这座宅院,是因为其中有一位也曾与这里是相识呢。”

说完,绛仙看了看千寻,眼神令人难以捉摸。

苏明眸颔首一笑,“你说的那位‘故人’,可是陆先生?”

绛仙但笑不答,只是侧身在廊间让出了路,笑道:“小女在厅堂备了上好的菖蒲酒和点心,既然三位已经来了,何不到厅堂一坐,那位‘故人’想必也已经在那等候了。”

君妄莲警惕的看着面前那位美貌佳人,心下还在思考着会不会是陷阱,而苏明眸却已经从容一笑,“去听一听那位‘故人’的故事也无妨。”

说完,他拾步向前走去。

千寻也跟了上去,她隐然觉得所有密语的答案,一定就在这座“附身”温泉旅馆的老宅之中……

君妄莲犹豫着,手中的蒲扇一停。

他沉默不语的看向当空的明月,已经是后半夜了啊……不知道这个鬼气森然的夜晚,最终将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走向天明……

厅堂内有人点了名为“灵虚”的香,香味淡而溢远,他们漂浮在众人的周身,以极轻极静的姿态嬉戏游耍,却比烟花还要寂寞。

在跨进厅堂的刹那,跟在他们身后的灯火忽然一暗,回过头来,绛仙已经消失不见,以皮影人的模样回到了那扇琉璃屏风之中。

陆闲梦坐在桌几旁边,神情落寞,在他对面的,是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桌几上果然有一坛极好的菖蒲酒,以及嫩白怡人的槐花糕、糯米粽,好似这真的只是一个温馨而普通的端午之夜。

那颗头骨就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的注视着厅内的人,在那空洞可怖的眼窝之中,是嘲笑和不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