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不也活得很开心?做女人未必就要守在深闺里。”

“她?我没她那么彪悍的身板,穿成女装,连半个人都镇不住。”她对自己的瘦弱身板相当有自知之明。

“你害怕改变?”

哼一声,对他的话不敢苟同,她不是害怕,是不能。

“或者说,你担心改变后,会变成妇人之仁?”

“”好像是这样,她要坚守在这鹿山之巅,守住这里的平安,做回女人,她担心自己会真得变成女人,“没有的事,下山吧。”退一步,却发现身后有东西挡着——他的双手正圈着她的退路,“你什么意思?”

嘉盛也耸肩,“我也很想知道。”他也是无意识这么做的。

“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嘉盛蹙眉,“那就帮我个忙,看我是不是喜欢男人。”他从未欣赏过女人,这女人是头一个,所以他觉得好奇。

“干我屁事,你找别人试去,我没工夫。”手伸到背后,想搅开他的手指。

现在,她承认自己找错了对象,这男人可不怎么好对付呢。

嘉盛双手一环,将她紧到胸前——

心怦怦跳得欢快,这是什么情况?“喂,被人看到可不好。”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话,再说她也不想知道他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万一他要是喜欢男人呢?难不成让她变成男人?

“鹿山有多少人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老实说,她算是清秀的长相,男女皆可行,只不过——从小一直是男孩的行为,成就了她眼前这个模样。

“这跟知不知道没关系,再不松手,我喊阿莹了。”见他没意思放手,她放声喊了一声阿莹。

阿莹从半山腰纵掠而来,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结果气喘吁吁地上来,却发现那个嘉盛正在亲少主的唇,赶紧捂住双眼老天,太羞人了!

曾辉在他的胸前微微叹气,“若是把阿莹羞死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了她那轻浅的威胁。

莫名其妙的——

他们怎么成了这种关系?

入夜——

君锦正在洗浴,曾辉突然闯了进来,吓得她差点尖叫。

“你怎么来了?”君锦忙不迭地往身上裹东西。

曾辉疲累地坐到浴桶旁的凳子上,叹口气,“那个嘉盛疯了。”

君锦捂着胸口深呼一口气,“他怎么了?”

“不知道!”不要问她,她被那疯子吓到了,她宁愿他嗤笑她不像女人,也不愿看他对自己又抱又亲,说话间,她瞄到了君锦的胸脯,布料因被水沾湿而紧贴皮肤,美丽的曲线乍现——这才算女人嘛!那家伙真是疯了。

“能不能先让我把衣服穿上?”君锦好笑道。

“我没拦着你。”都是孩子他娘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可不习惯光着身子站在人前,罗瞻都没见过几次,外人就更不行了。不过心里也明白这女人不会听话,只好披了件外衫,从浴桶里爬出来,抱着衣服转到屏风旁的白纱帐后,“你们俩出事了吧?”

“啊。”她答应的极爽快。

“什么事?”擦干身子,勾过兜衣。

“我们睡过一次。”口气凉凉的,却惊掉了君锦手中的兜衣。

君锦赶紧捡起兜衣挡在胸前,并伸头来看她,神情相当惊讶!

“我又没偷你男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君锦难得能衣冠不整地笑成这般模样,“我就说你们最近很奇怪,却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你气成这样,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他没嫌弃我不像女人。”看着纱帐后那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突然有些吃味,同样是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口随心动,道:“罗武安是不是很喜欢你的样子?”她指的身体。

君锦系好兜衣,拿过中衣穿上,想着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忽觉光线一闪,纱帐被掀开,曾辉就站在她跟前——

“你这才是女人嘛!”她第一次有兴趣欣赏女人的身体,水滑柔细的肌理,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君锦淡笑,她明白了,这女人是开始对男女的差别有反应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够像女人,所以不该被男人喜欢?”

“谁说的!”嘴硬。

“你不相信嘉盛那样的男人会喜欢你,觉得他肯定在捉弄你?”

“他那样的男人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比他好看的。”

“可你没跟那些好看的睡啊。”这才是最重要的,“告诉我,你的感觉如何?”她得帮她先弄清楚自己的想法。

“你可是大家闺秀,能问这种问题?”她会不会问得太直白了?

君锦微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误解了她的意思,她是想问发生那种事后,她后不后悔,不过她既然这么理解也无妨,由她说吧。

“感觉好像还不错。”以指点唇,作思考状,“你第一次疼吗?”天外飞来一句,让君锦哭笑不得,好在跟她认识四年,对她的直白表达见怪不怪。

见君锦点头,曾辉皱眉,“看你家男人那样,就知道是个粗人,不疼才怪了。”

君锦干咳一声,怎么话题转到她跟罗瞻身上了?她可不喜欢跟人讨论夫妻间的私密事,粗不粗鲁还是就她知道为好,“你不后悔是吧?”直接问,这女人遇到男女之事好像变得很迷糊,这也是能理解的,当年她跟罗瞻也是在稀里糊涂中凑到了一起,头一次遇上男女之事,没几个可以头脑清醒。

“后悔那到没有,可我觉得他有断袖之嫌,你看我这样,哪一点像女人?”

明白了,是不自信在作祟,嘉盛可有得累了,想把这女人扭过来,不容易呢,“你管他断袖与否,但凡喜欢,就去做,你不是一直如此吗?”男女之间的事,外人说不通,必须她自己开窍,别人只能推波助澜。

“”好像还是没弄清怎么回事,不过又好像被鼓励到了。

☆、四十二 眷侣

四十二眷侣

新年前,延州的政务与罗瞻几乎是同时抵达的鹿山,做了一方之主,权势背后,自然是数不尽的劳心,这是没办法调和的矛盾。

“出什么事了?”嘉盛一屁股坐到罗瞻对面的躺椅上,慵懒而惺忪——这些日子带人在边塞巡弋,连着几天都没合眼,本想回来与大哥说一声再去休息,想不到一进门就见罗瞻的脸色冷峻。

隔着长桌,罗瞻将一卷长信扔到嘉盛手上,打开看,里面是延州官员的联名奏报,言辞恳切地劝他戒骄戒色。

嘉盛哼笑,“这帮文人都开始联名上书了?”恐怕是知道了小嫂子的事。

“都管到我被窝里来了。”罗瞻换过另一卷公文。

“一牵扯到他们的利益,还真是什么都敢管。”看一眼老大,“打不打算批示?”

“批。”四年来,他住军营,他们就说什么家不兴无以为业,现在他有了婆娘,他们又让他戒骄戒色,还真是难伺候,这帮人恐怕是忘了他的出身,他的私事岂容得旁人置喙!

“看起来有场戏可唱了,小嫂子知道这事吗?”

就是因为她知道了却没反应,他才不高兴,“知道了,不过什么也没说。”

难怪老大一脸冷峻,他还是什么也别问了,省得自讨没趣,谈正事要紧:“边境线上半个胡人的影子都没有,可不是什么好事。”

罗瞻放下公文,蹙眉想了一会儿,“林岭那边有袁阗他们几个在,问题不大,现在就担心他们与田序那老小子联手,南北夹击,大麻烦!”看一眼嘉盛,“鹿山有多少人可以用?”

“老老小小到不少,不过能出战的青壮也就四千多人。”

沉默,靠这点人来守备这么一条长长的边境,不好办啊,“我让人从燕州调四千骑兵过来。”

“万一田序发难,燕州那边撑得住?”他们也是三面环敌,任何一个方向都不能松懈。

“有武锋在,可以撑一段时间,至少能坚持到我过去。”

颔首,也只能这么办了。

谈完正事,罗瞻想到了一件私事,“那林小姐,你可能接收?”林木之这老头暂时还不好得罪,他们与吴杭周蜀的联系可都是他在交接。

嘉盛难得否定地这么坚决:“不能。”

罗瞻挑眉,“看上哪家姑娘了?”这小子自小到大对女人都没什么兴趣,不是因为他没有欲望,而是——他根本看不上那些女人。

“等我确定了会告诉你。”起身,“我去睡会儿。”

罗瞻摆手示意他去。

嘉盛一出门,迎面就碰上了君锦,“小嫂子。”

君锦含笑点头,错过身时,倏道:“她在前厅。”

嘉盛回头看君锦一眼,明白她说得是谁,最近那个女人躲她躲很勤奋,正好他也忙,没时间逗她玩,“我知道了。”

今日,曾辉特地下山见罗瞻,打算与他商谈罗军派兵助阵的事,之所以让君锦帮忙禀报,是不想碰到那个人,最近鹿山的局势紧张,她不想分心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端着茶,正欣赏一副水墨——最近乌桓贵族又兴起了文雅之风,君锦自然要附和他们的喜好,找来亡周的一些老画师——赚外族的钱,她从不手软。

“这么好的兴致?”背后传来的声音害她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她也不是怕羞的小媳妇,径自转过脸来,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这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别让事情发展到不好看的境地。”她高举茶碗,免得茶水洒出来。

他却一脸疲惫地惺忪道:“我三天没合眼了。”

“”她当然知道他这些日子帮他们巡视边境,所以也不好出口怪责,“困就去睡觉。”她又不是床,抱着她有什么用?

看她一脸的别扭,又起了逗乐的兴趣,低声对她道:“老大让我把那个林小姐娶回来。”

林小姐?“上次那个?”

嘉盛疲惫地点头。

“你会这么听话?”

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叹道:“他就是我的亲人,我遵他如父兄。”

“那林小姐什么背景,让你们这么费事?”

“她的父亲林木之促成了燕云与吴杭的合盟,而且之前是我一直劝诫老大娶她,如今找到了小嫂子,老大自然不会停妻再娶,平白让那林小姐失了名节,自然要有人来收拾。”

“谁让你没事爱做媒。”现在套到自己了吧?“那林小姐出身好,又漂亮,你又不吃亏。”虽然不想说,但那什么林小姐确实配得上他。

“你也觉得我该娶她?”

“你的事,我不知道。”

叹口气,“既然你也这么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说什么了?

在她的额头亲一下,然后睡觉去,独留曾辉举着茶碗留在原地。

他真要娶妻了?这应该是她最近听到的最好一则消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后院的书房里,罗瞻正认真批示公文,君锦禀报完曾辉来见,他连头都没抬,也不知道一大早生的什么气。

小厮送茶过来,被君锦半路接了,放到他的案上,“你忙的话,我让她等一会儿?”

他仍然不说话,在君锦转身要走时,大手一横,勒在她的腰间,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我娶别的女人,你一点都不在乎?”

原来还在气这些,“是你想不想,不是我愿不愿。”

“我不想,但你也不能愿意。”被他拉坐到腿上。

君锦拿来桌上那卷长信,打开,字字珠玑啊,“言官素来如此,进言还只是小事,等撞头自残时,那才难办。”当年周帝宠幸文惠妃,就闹得沸沸扬扬,她父亲也参与其中,其实到并不一定是那文惠妃有错,除了得皇帝的宠,她什么都没做,唯一做错的就是生错了人家,她若不是生在墙倒众人推的文氏家族,也不会落得那般结果,未免文氏死灰复燃,她是必然要被灭口的,最后只能三尺白绫,吊死于承恩殿上,权势给女人带来的不光只有锦衣玉食,还有数不清的罪过,尽管她们什么都没做。

捧过他的脸,“做土匪多好,何苦把自己至于如此境地呢”喃喃自语,为他即将迎来的种种曲折而痛心,她喜欢他狂放、无所顾忌的样子,可如今他必然要变成心机深沉的人,不变就要遭至毁灭。

“往前走,难免要这样。”男人应该顾家,但也不能只顾家,“乱世纷争,不能再放任外族入境践踏。”他要变强,否则挡不住林岭之外的铁骑。

“”他的很多东西,她不能理解,此刻她只懂得小爱,大爱无疆的境地她尚无法窥探啊,“可以见曾辉了么?”

“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很久没休息过了,身心皆是。

笑,“当然可以,你去躺一会儿,我去跟她讲。”解不开他的手指,“讲完我就回来。”

这才松开

好几年没认真过年了,难得胡人送了他们一个平静的节日。

鹿山几乎是彻夜欢庆,无论即将要面对怎样的残酷挑战,都要欢快地过好今天——土匪都这么想,有今生没来世的恣意活着。

大雪、微风。

站在鹿山之巅的邀月亭中俯瞰天地一色,犹如站在云端一般。

嘉盛端来两盅热酒递与罗氏夫妇,这么大冷的天,一定要饮些酒。

罗瞻坐在栏杆上,君锦倚在他身旁,一起品酒观景。

亭外的背风处,曾辉正在篝火上烤着山鸡——这年过得,还真像土匪。

“呐——”将一只烤好的山鸡递给嘉盛,“拿给他们去。”让罗氏夫妇先吃,谁让那两人有本事呢,一个帮她打仗,一个帮她赚钱,她当奴仆伺候也是应该的。

嘉盛笑笑,掰下一只鸡腿塞进嘴中咬一口,然后再喂到她嘴前——

“你咬过还给我?”这人也太没礼貌了。

“又不是没吃过我的口水。”

咋舌,紧接着是一只无毛山鸡飞向嘉盛这边,“让你不要说,你还说!”

“怕什么?”趁她咋舌之际,把鸡腿塞入她的口中。

话不多说,闹就对了,反正阿莹也不在,那两人也看不见。

直到她忍不住一阵嬉笑——她一向怕痒。

罗瞻看一眼嬉笑的方向,“还没见过那小子这么与女人相处。”

“冤家路窄。”君锦笑笑。

起先,那嬉笑声还很节制,后来就开始有点肆无忌惮——曾辉素来爱玩闹。

罗瞻决定不在这儿看他们过家家酒,天太冷,还是先带妻子下去为好,就这样招呼也没打一声,拉了君锦步出亭子,沿着窄窄的山道,缓缓下山。

到半山腰时,弯身背起了娘子——这路不好走。

这时,一阵阵鞭炮声响彻天地,在山谷中来回传送——子时了,新年到了。

君锦向他道贺,“新年好。”

罗瞻站定身子,望一眼苍茫天地又是一年了。

与此同时,山顶的两人这时候才发现亭子里的人业已离去。

“跟你说不要玩,看,他们都走了吧?”曾辉把油油的手在他胳膊上擦干净,“走,下山。”

刚走出两步远,就被他给拉了回来,没等她站定,他的唇就覆了下来,“我决定好了,你呢?”在她唇上摩挲着,低低问道。似有若无地纠缠了这么久,在这新年的鞭炮声中,也该有个定论了。之前,他一直不确定自己对她到底什么感觉,从她还是他时,他就一直很欣赏这个人,所以当他知道他原来是她时,惊得昏天黑地,佩服之心也油然而起,一个女子,她需要多么坚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与大哥一样,他一直觉得女人只适合被保护,从没见过她们站在人前保护别人,可她就做到了,用那副瘦弱的小身板,支撑着这里的太平与安宁,拜倒在这种女子的脚下,无可厚非吧?

曾辉呆住了,她听得明白他的话意,也很喜欢这个大男孩,自小到大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男人喜欢的一天,其实她暗地里也埋怨过母亲,将她置于这般的境地。但——她有能力,也有责任站在这鹿山之巅,所以她只能放弃小女子的心,把它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当从未有过,现在却让眼前这个人找到了,拎到她的眼前,让她没办法再无视,君锦说得不错,她是没有信心能做好女人,尤其在这样一个各方面都非常好的男人面前,她自惭形秽,“如果我不答应呢?”

“等到你答应。”还有什么办法?骨子里,他与老大是一种人,不允许别人说不,但他没老大那般霸道,他有耐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