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定睿与秦恒第一面就是在巴镇见到的。

男人的世界是很少以相貌作比的,过于漂亮的还要被取笑,他们论的是气场。

几乎第一眼,两个男孩就定了他们在彼此心中的印象,一个果决霸道,一个野望睿智,虽都是孩子,但因为地位卓然,他们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早熟——见识不一样嘛。

与大人一般,身为诸侯公子,他们自然也要寒暄一番。

在进一步深谈之后,罗定睿努力控制自己不能欣赏这个只比大他一岁的男孩——你知道让一个强者承认另一个强者,一般都是很难的,他坚决不能欣赏他,因为——他们将来很可能会是对手,要知道馒头只有一个,你吃了,我怎么办?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欣赏这个男孩,他们很谈得来,所聊的话题也很广泛,这极大刺激了罗定睿的学习欲望,在没人作比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出色,作比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内涵还不够。

“家中至今还没有妹妹。”一番天南海北之后,罗定睿道出自家的情况。

秦恒笑笑,“等吧。”娶妻他又不急。

“”罗定睿蹙眉,若这么等下去,到时他未来小妹岂不要嫁给个老头?“或许你可以不必等。”从心底,他不大想有这么个妹夫。

“若真没有,可从贵府亲眷中娶回来。”与罗家联姻对秦家来说是个机会,当年白发老者说时,他祖父还不信,燕云罗武安何许人?能跟他们这种鸡眼大的小诸侯联姻吗?但罗家真得没拒绝——所以对秦家来说,这是个天大的机会,尽管他小小年纪,对婚姻感情的事还不甚明白,但振兴秦家的决心很足,这驱使他非常愿意接受这桩政治联姻,尤其在见识过真正的罗武安以及长公子罗定睿后,对这罗家充满敬佩,这样家庭生出的女儿定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吧?(他要是知道往后会娶个小恶魔回去,恐怕就没这么庆幸了吧?)

罗定睿皱眉,自他家亲眷中娶一个?他家亲眷里只有岳尤儿一个女娃——这怎么行,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小跟班嫁给眼前这个人,那也太太侮辱眼前这位秦公子了,像那丫头的样儿就该一辈子不嫁人,免得吓到别人。但父亲好像很喜欢这个秦恒,而且联姻是师祖爷定下的,这要怎么办?

两个孩子各自打算着自己的前程

谁说小孩的心思就小?大着呢。

☆、七十一 巴镇来客 (下)

君颜女儿的闺名:刘诗允,乳名小允。在罗氏父子离开巴镇的当天,君颜借口相送,将女儿留在了罗定睿的怀里,再也没有抱走。

“过些日子我会去一趟燕州,到时再带她走。”眼神闪烁不定,像是泪光。

罗瞻阻止了儿子将女娃递回给姨娘的动作,“既然如此,大姐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住上几日,也让媚儿与大姐多团聚几日。”说话间,看了一眼君颜身后的丫鬟、侍卫,这些人的神情似乎因为君颜让他们把女儿带走而显得很惊讶。

君颜侧过脸,看一眼身后的丫鬟侍卫,淡笑道:“到时再见也是一样的,我会回去带上母亲她老人家一起看小妹。”

这就值得思考了,因为君母是打算今生不再见小女儿的,此时她搬出君母来,可见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如此时候,罗瞻也不好再出言强求,“既如此,就在燕州恭候大姐了。”

君颜福身,转眼看向女儿,眷恋地再亲一口熟睡中的小人儿——小允,娘把你托付给姨娘了,一定要争气啊,至少要活得比娘幸福。两滴眼泪落在女娃儿的嘴角,小家伙皱皱眉头,往表哥的怀里蹭一蹭,继续睡她的大头觉,丝毫不知道一觉醒来将再也见不到母亲。

罗氏父子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草亭外又来了一拨人,君颜仍然不曾离开,坐在草亭里,对着亭外马背上的儒雅中年人凄笑一下,“记得我跟你说过,君家人狡诈多诡,怎么样?见识了吧?你利用过我,也该让我利用你一次,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小允,她姓刘,以后还将是罗家的媳妇,与你半点关系也不会有。”起身,跨到亭外,纤指在他的马缰上依次抚摸过去,“君负伊,如竹破,伊负君,如丝散,到头来,两不相干。”说罢呵呵轻笑两下,然后转身回返。

她君颜一辈子都是个失败者,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但没人规定失败者就要哭,她是谁?她是堂堂君家大小姐,怎能落魄到让人可怜、让人颐指气使?路是她选得,她要愉快地走下去,走到底。

望着夕阳下那离去的背影,周蜀默不作声,也许吧,也许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开始欣赏这个女人,但——

晚了。

“王爷,还追吗?”一旁的侍卫低声询问。

周蜀提起马缰,打了个停势——追下去也是枉然,过了一个时辰,他们该是过了边线,到了罗瞻的势力范围,容不得他肆意妄为。

一名家将对周蜀这么轻易放走罗瞻颇有些搞不懂,为什么不在此将其杀掉,反而放虎归山,“王爷,让罗武安回去,势必是放虎归山了。”

周蜀望着天际的晚霞,轻道:“此处往北两百里便是他的铁骑营,杀了他,你保证自己能逃得掉?”

“”罗武安的铁骑营那是最具战力的一支罗军,确实很难保证能逃掉。

“回去要重建骑军营啊。”以目前骑兵的战备应付罗瞻有点困难,要在最快速度内建立强大的骑军,以期能与罗军对抗,毕竟那是罗瞻的王牌,至少不能输太多,免得整个战线受制。

周蜀在返回的途中追上了君颜的马车,他没叫她,而是望着车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当年接受她,并不完全是为了利用,有段时间,他真得是有些颇沉迷于她的柔媚,当然,她与罗瞻的关系也颇吸引他,因为从她这儿可以得知更多探不到的罗家事——姐妹之间的书信来往毕竟是真挚的,他不认为这算什么利用,若不是她过于敏感,也许他真得会宠她一辈子,是她自己觉得被利用了,从而与他撕破脸,女人,即使是让人沉迷的女人,都不是不可取代的,她无权对他要求太多,毕竟她的价值在那儿,身份也在那儿。

在他没把名分给小女儿后,她便跟他疏离起来,直到他再次途经长州,在无尽地纠缠当中,她似乎又接受了他,他也放不掉她的柔情,那对男人来说是种相当具吸引力的东西,他是有打算认下这个女儿的,甚至是纳她为妾,所以在她温柔的纠缠中,他同意带她来北方,原打算先送她去燕州探亲——当然,不全然是为探亲。

这一路上,她待他也相当周道。

现在看,原来一切都是骗他的假象,她来北方就是为了把女儿带离他的身边。

她以为把女儿送得远远的,他们从此就可以两不相干了?

拉马凑近马车,对车帘的方向轻道:“是你要走到如此地步,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他觉得她挺有些意思——居然能在他跟前演戏而他看不出来。

马车里的女声悠然道:“我君阿妩活了三十几年,从没被外人指使过。”能指使她的只有她最亲近的人,而他,不是了。

“彼此彼此。”他周蜀也不曾在人际交往上失败过,尤其对女人。

“人总有失败的时候,你的机会我会给你。”

周蜀淡笑,望着远山道:“你不是说过爱我?”女人为了这个字不都会不正常?他身边的女人不乏这种。

“我现在依然爱你。”这是她从没后悔过的事,爱一个人没有错,她甚至庆幸有过这种感受,“不管你值不值得。”她都爱,而且很爱。

他为她的前一句话勾唇,却也为后一句中半眯双眸,“你该知道,我不会再放你回头去找那姓刘的。”跟过他的女人绝不可能再有他选。

他的话只得到车里的女人一声笑叹

但见天边晚霞由红转灰变成黑。

罗家似乎成了孩子窝,每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习惯把孩子扔过来,为什么?

大概如此乱世,没有安愉之所吧。

罗家的男人强大到足以让家人安全无虞,罗家的女人惠达到足以让孩子的父母安心放任,尤其这一男一女坚定着并肩而行,坚定到让周围人嫉妒并羡慕,这样的家庭是相当诱人的。

君锦看罢姐姐的信,呆坐在书房的茶几旁,久久不能回神,大姐在信中托她照顾小允,并请求她能将小允变成罗家的儿媳,因为只有这样,周蜀才没有借口置喙女儿的事,小允才不会成为周家的棋子,她君颜活得不自在没关系,女儿不可以,这一点,君锦可以做到,但应允之后呢?应允之后大姐又有什么打算?鱼死网破?

女人最悲哀的莫过于爱上一个不该爱却又非爱不可的人,飞蛾扑火吧,大姐是那个性子,她前半生在养尊处优中度过,后半生会活在痛苦中么?

“娘,小家伙哭个不停。”罗定睿对这个自己抱来的小表妹很是无奈,这丫头从在路上醒来就一直哭,哭着睡,哭着吃,回到家见到他娘后,好不容易不哭了,眼睛慢慢消肿,结果今天又被两个小恶魔欺负,刚才他经过东院时,就见两个小家伙笑嘻嘻蹲在小丫头的对面,看着她哭,他一人一脚把两个弟弟踹开后,决定把爱哭的小表妹送到母亲这儿,这丫头不适合跟同龄的娃娃玩耍,因为绝对会被欺负到哭,没办法,她长得就像是被人欺负的。

“来,姨娘抱抱。”君锦从儿子怀里接过小丫头,这才发现小丫头的裤子尿湿了,“姨娘带小允去换新衣服?”

小丫头只对这个长得与母亲相像的姨娘有好感,对她来说其他人一律是外人,包括大表哥在内。

君锦将小丫头抱回东院换了身干净衣裳后,打算再到中厅找些点心给小丫头压压嘴,这孩子天生体弱,吃得也少,嘴也挑,别的孩子能吃得,她未必吃得下,勉强吃下也会全部吐掉,大姐在信中言,这孩子生出来就是如此,她难免要费心了。

经过走廊时,正好遇见自演武房出来的罗瞻,罗瞻要抱她怀里的小丫头,小丫头不要,缩在姨娘怀里,用那双惊恐如小鹿般的大眼睛瞅着姨父,他实在长得太威严,太吓人。

罗瞻被小丫头的眼神逗笑了,这眼神就像当年媚儿的,她当年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惊恐中带着些探索。

未免吓坏小女孩,他没在要求抱她,手背在身后,对妻子淡道:“秦家那个小子,我见过了,很喜欢。”

“”君锦看他一眼,怎么?因为喜欢所以要她生个女儿不远万里送过去?想都别想。

看一眼妻子的防备,“咱们未必真有女儿。”看一眼小允,他们若有女儿会比这丫头更可爱吧?

君锦忍不住抱紧小丫头,以为他在打小允的主意,“我正想跟你商量,大姐要这丫头做我们儿媳妇。”

“是嘛,你打算给她哪一个?”早在君颜把女儿交给他时,他就猜到了。

“现在都还小,哪里看得出来,等大一点再说吧。”不过她心里属意定方,年纪相仿,而且不是长子——长媳的事实在太多,以这丫头的身体怕应付不来。

“定方到可以。”他想。

君锦忍不住浅笑,他跟她想到一块了,“我也觉得定方比较适合,但这种事强求不来。”

是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今才知道父母难做。

君锦是二月才发现自个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次到也奇怪,她不但没再吐得死去活来,而且能吃能跑,一点反应都没有。

消息传到南方大营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罗瞻刚看完骑兵操练回来,一进大帐就见长子定睿正趴在他沙盘上看敌我两军的布局。

“爹,你是打算诱敌深入还是围点打援军?”一边说一边啃肉干——没办法,赶路太急,早饭都没吃,好在他娘给他们带了好大一包“外食”。

“你怎么认为?”罗瞻兀自来到桌案前。

“都不错。”罗定睿发表属于自己的意见,这几年看老爹打仗颇有些心得,老爹战术特立独行,时常与兵法书上背道而驰,显得太过狠辣,歼敌过速过猛,所以才有人说他行事堪比武安君,心狠手辣,没有仁德之心。在这一点上,他很支持自家老爹,战场嘛,仁德之心有屁用,既然已犯下了屠戮之罪就别佯装什么仁义道德。

“家里怎么样?”倒杯凉茶后来到儿子身后,看小家伙用细长的手指在山岭深谷中来回比划。

“你老人家老当益壮,我娘又有孩子了。”军帐里的罗定睿向来不羁,而且出言不逊,所以他自小才喜欢来这儿,自由嘛。

“”茶杯停在罗瞻的嘴边。

罗定睿忍不住回身看他爹一眼。

“你娘还好吧?”她怀孕后向来体弱,吃不下睡不好,府里还有大堆的事要处理,他又不在她身边,真有些担心。

“很好,能吃能睡,这次比定方那次乖多了。”他还记得娘亲怀定方时的样子,“搞不好真能生个妹妹出来,或者娘娘腔。”后半句惹来父亲一脚。

一想到有可能是妹妹,罗定睿忍不住想起秦恒来,“爹,若娘真生了妹妹,你真打算把她嫁去秦家?”

“你不是见过秦恒?怎么?太自惭形秽所以不打算认这个亲?”

“谁说我自惭形秽?”男孩子总是不服输的,尤其他这般没输过的,“我就是在想,他比我还大一岁,万一娘这一次真生个女儿,她岂不要跟个大她十三岁的男人成亲?就像你跟娘,你老成这样,我娘却还那么年轻,太不相配了。”有时觉得母亲还真不会挑丈夫。

老?被儿子一语中的,不惑之年,老了?

☆、七十二 半城安宁 (上)

生定睿时,他不在,有定方时,他也不在,如今生小女儿,他仍旧不在。

他一直在外忙碌,也许并不晓得时间如何漫长,她却有深刻的体会。索性到是有一大屋的孩子,不至于让她没事可做,倒也能消磨不少时间。

本没打算有女儿的,想不到

小女儿是得宠的,得天独厚的得宠,尤其罗家男丁兴旺,唯独少了血脉相连的女娃儿,即使是君锦也忍不住想宠这个小不点,他们唯一的女儿呢。

她相当庆幸女儿像自己多一点,刚产下女儿的那刻她就担心她会像父亲那般壮实,那对女孩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还好还好。

罗皖妲——之所以叫这名儿,是因为她出生时,父亲在皖山灭了田序的最后一支军队,傍晚歇于山顶时,妻子诞女的消息送到,罗瞻看一眼皖山的霞彩,便给女儿取了皖妲二字。

皖妲第一次见父亲时已经七个月大,罗军正在做与周蜀对阵的战前准备,罗瞻与罗定睿父子俩自西北回来,特意路过了燕州。

一马车的玩偶、衣料足以证明这个女儿有多受父亲的重视。

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许是上辈子好事做多了,今生比较受眷顾吧,除了闺女,他罗武安几时这么宠过谁?

“席子上凉,别让她赤脚站着。”君锦忍不住责备那个粗心的父亲。

“不妨事,她喜欢。”看女儿的一双小嫩脚在凉席上来回蹬踹,他乐意。

“现在小不懂事,大一点后可不能这么由着她。”女孩家还是要有起码的规矩,虽然她自己也宠女儿宠得厉害。

罗瞻一口含住女儿的小脚,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君锦坐到床沿,喂女儿饮下两口水,小家伙哪里肯喝,只顾着跟父亲玩去了,两只小脚蹬着父亲的大脚,不停地乱蹬。

“不嫁过去秦家行吗?”君锦提出悔婚的要求。

罗瞻一时间只顾着跟女儿玩耍,没明白妻子什么意思,“什么?”

君锦半倚到枕头上,抚摸着小女儿刚留到一寸的柔弱软细发,“秦家,别让皖妲嫁过去了行吗?”

罗瞻盘膝坐起来,抱女儿倚在自己怀里,一当真实有了女儿后才发现嫁谁都不放心,尤其他的女儿还这么可爱,“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借口。”

“秦家不是正想重开茶马古道嘛,我们帮帮他们如何?”

罗瞻看看妻子,看来她真是不想嫁女儿了,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竟然都同意帮忙——别看他家娘子活菩萨一般的人物,事实上她每做一件事都不是随便的,但凡能有回报的,一定不会亏本,这次为了女儿是真拼了,“可以考虑试试看,前些日子,秦家刚占下了滇南一处重镇,看样子,以后的机会不小,要悔婚得趁早,等人家挺直腰杆说话时,话就没那么好说了。”

“你不是帮他们牵制了周蜀与那个什么琼北王嘛,这也算回报吧?”

思考一下,“应该算。”

“那就这么定了。”爬跪到丈夫跟前亲亲女儿的小嫩脸,“我们皖妲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母亲的亲吻引来了小女娃的回吻。

有女儿真好怎么舍得将她远嫁?

屋里的一家三口正玩着,但听丫鬟香坠儿在门外禀报,长州有信来——

君锦赶紧爬起身,整好衣衫出去。

在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君锦后,罗瞻抱了女儿一起去了书房,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君锦正在低泣——

君母王氏与月前辞世,陪伴她一起离世的还有君家长女君颜。

自长州同时送来了两封信,一封是长姐逝前的遗书,一封是刘子岩的来信。

长姐那封很简单,除了对不住刘子岩外,就是嘱咐君锦能帮她照顾好诗允。而刘子岩的信上则详细说明了两人的后事

罗瞻知道这种事别人安慰不了什么,他经历过,所以很理解,作为丈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搂着她,让她有地方可以哭。

晚饭了

罗府大大小小的娃儿扒在书房门外,偷看泣不成声的母亲,以及搂着母亲默不作声的父亲,他们还小,尚不懂人世的悲欢离合,更想象不到有一天他们也会经历这些无能为力的事。

午夜,君锦忽而抓住身旁人的胳膊——她又做噩梦了,就像当年一样,害怕时会紧紧抓着他。

他翻过身,侧向她这边,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感受着她的僵硬慢慢缓解。

带着鼻音的浓浓女声在他胸口咕哝:“武安,我好怕,好怕你也离我而去,你能不能不要走了?我们回林岭当土匪吧”伴着低泣,他感觉到胸口一片湿濡。

唇贴在她的头顶,安慰道:“我会带你回林岭,一定。”

她哭着任性,“我们现在就回去,永远都不要出来,好吗?”

忍不住勾唇,这女人会耍赖了啊,“好。”

感受到他轻轻的笑意,她轻捶他的后背,“你笑什么?”

“在高兴我居然会有两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女儿。

“你疼哪一个多点?”

“你。”他毫不讳言。

“骗人。”明明疼皖妲疼到让人嫉妒。

“她哭我会心疼,不会痛。”他最见不得妻子哭,所以才会每次在她哭的时候抱紧她,不看她的眼泪。

君锦吸吸鼻子,偎在他的胸口不再说话——

哄女人其实很容易,说最简单的话,用最真的心,她们不会嫌弃你笨拙、肉麻,只要你是她爱的人。

因为他的话,她会耐心等待的,等待回林岭的那一天,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她愿意在他守护的一方天地里为他而等待。

而他,继续他大男人的梦想吧。

时间在等待与重复中悄然流逝——

一晃眼,罗皖妲已然五岁,即使父母千百次说不能再宠她,但她仍是成了家中的小恶魔——精灵般的相貌,却有着让人头疼诡黠。

刚过冬至,燕州却已经下了三场大雪。

今日又有媒人来家里提亲,本以为又是为她那个英俊的大哥,就是因为他,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谁知今天她却猜错了,今日媒人并不是为了大哥而来,而是为了尤儿姐姐,因为她满十五了,到了可以出家的年纪。

“姐姐,你想嫁人了?”五岁的年纪尚不太懂“羞”字怎么写,所以问题也问得很直白。

岳尤儿正在秀花儿,因为她这一问,手指被扎破,一点殷红落在了白绸上,像晕开的红梅花,“没有,别乱说。”

“可曾婶婶上次来时跟我娘说过啊,让我娘帮你找婆家呢。”她虽小,但记事情很仔细,而且但凡听到的都不会忘记。

岳尤儿咬着唇默不作声,直看着白绸上的血迹发呆,是啊,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