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展见星的文书在两日后写好了。

她这回没越级行事, 按部就班地向上呈报给了抚州府, 新任抚州知府才来不到半年, 对治下的情况刚刚熟悉, 一看,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两个郡王神仙打架,是他一个小小知府掺和得起的吗?硬着头皮往临川郡王府走了一趟,朱议灵自然绝不承认,他就拿此当了回话, 补上两笔,然后以 “兹事体大, 不能擅决”为由,直接往上报到布政使司去了。

布政使司看罢,派下官员分别询问了朱成钧与朱议灵一回, 见两方各执一词,便表示也不能决,又往京里上报去了。

这未必是官员们都不负责任亦或是其中有人做了什么手脚,宗藩们闹家务,和民生没多大相干,地方官员犯不着沾染, 让皇帝去判决最好。

朱成钧对此无所谓,他并不指望谁给他做主,该做的事,他早都做完了。而这么一层层报来报去, 半个月一晃过去,他的伤也养好了,为了给予朱议灵压力,他仍不出门,叫人弄个椅子抬着,把他抬到校场上去看仪卫们操练。

这个校场比代王府的小多了,不过他的仪卫也就两百多人,凑合排布得开。

朱成钧从前没上心,领着仪卫们出去溜达一圈看出来了,他这些手下不只是废,是非常废。

那就该练练。

孟典仗怎么练他的,他就怎么练仪卫,至于仪卫们身体素质及年纪都跟他少年时不可同日而语,他不管,就这么练,三天一过,把仪卫们练得哀鸿一片。

有仪卫不服,朱成钧也不生气,也不骂人,要过兵器来,坐着和人打,把不服的仪卫打到服,连滚带爬继续去练。

王鲁以探伤的名义来过一回,带了许多礼物,在校场边上晒得汗如雨下,回去就凛凛然向朱议灵进言:“王爷,我们得抓紧了,崇仁郡王于府中苦练仪卫,显见暗恨在心,对这次遇刺,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展县令那边,他的上书已经往京里转呈了,倘若派了钦差下来,就麻烦了。”

朱议灵把一瓣啃得七零八落的西瓜丢开,抹了把嘴,才开口:“你慌什么,我代王家堂兄那府邸,就像个筛子一样,处处漏风,要查他,能费多大功夫。”

王鲁有点不解地道:“那王爷至今没有动手,意思是——?”

“本王有那么点不甘心。”朱议灵摸摸肚皮,“我给他设的亡命局,怎么现在绳子扣我脖颈里来了?勒得本王怪不舒服的。”

主有忧,王鲁立刻请罪:“都是在下考虑不周,未曾详细打听得那位七公子——”

“不是他的事儿。”朱议灵挥了下手,“他是栽赃了我,但是这后面一环扣一环的,未必还跟他有关系,我瞧他没那么大本事——真有,他不会被人一怂恿,就直接行了刺杀之计,这法子见效快,解恨,但倘若不成,后患无穷,不到万不得已,这都是不该使出来的绝户计。”

王鲁迟疑地道:“那王爷的意思是,我们暂缓行事,先放过了他?”

“缓不下来。”朱议灵又摇头,哼了一声,“一缓,缓到朝廷的钦差来了,那箭不论是真是假,总是刻着临川郡王府的徽记,要查一定先从我们这里查起。是你禁得起查,还是我禁得起查?”

王鲁不能答,他心知肚明——都禁不起。

这件事让人难受的地方就在于,即使察觉出不对劲,还是只能顺着已划好的道走,跳不出去。

“本王得再好好想想,想想——“”

“王爷。”

有内侍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封信:“京里来消息了。”

朱议灵坐直了身体,王鲁走到门边去接,回来递与他。

朱议灵擦了擦手,接过来,撕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下。

他惯常是个潇洒风流笑口常开的闲王形容,一个人的面具戴久了,渐渐也就有几分要当真,哪怕对着自己人时,朱议灵也极少摆出过这般严峻面容。

王鲁不由赔着些小心问道:“——王爷,怎么了?京里这阵子似乎太平得很。”

“可不是太平么。”朱议灵慢慢地道,信笺很单薄,只有一张纸,他一眼已经扫完,嘴角习惯性要往上扬,但是扬不上去,便变作了一个不阴不阳的奇怪神情,“不但太平,宫里,还新添上喜事了。”

王鲁领参赞之责,往脑子里寻摸了一圈,陡然反应过来,失声道:“莫非——”

“添丁——啦。”朱议灵拉长了语调,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信笺撕成了两片,又撕成四片,直到撕成一小堆碎得不能再碎的纸,他随手一抛,洒得满屋都是。

“王鲁,你说,本王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朱议灵说着,冲他哈哈一笑,“他那小崽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本王这里,一年又一年,总是个时机不到,忙来忙去,忙成了一场空啊!”

王鲁知道他此刻心绪极端不好,事实上,他的心也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沉。

皇帝还没登基那会儿,成婚多年,膝下无子,有心的宗藩们私下没少说闲话,宁王系也不例外,及到登基,皇帝都快三十了,终于蹦出一个儿子来,但那么一根独苗,仍然是让人心下浮想的,直到现在,有一又有了二——

皇帝的江山更稳了,他们,却是如坐针毡了。

遥想当年,先帝骤然离世,皇帝仓促登基,内政交接未稳,外有汉王起兵,真是风雨飘摇,那个时候汉王写信来,他们未尝不动心,但筹备未足,不得不忍下,在江西这个新封地里积蓄力量。可他们在努力,帝脉也没闲着,不过六七年过去,百姓安居,国运昌隆,皇帝还补上了自己膝下空虚的隐忧,放眼望去,竟俨然是一个盛世了。

“……天命,难道真有所归?”朱议灵喃喃道。

王鲁心惊胆战,刚要寻出两句话来安慰,朱议灵忽然又自己答了:“不,本王不信。”

他盯着厅外空荡荡的戏台,脸色是晦淡的,但眼神幽亮地燃着,“朱宣钦——也不过是宗藩出身,他祖父挟裹了我父王,骗走我宁藩全副家当,才窃据了大统,天命若真有归,也不当归于他身上!”

这是宁藩之中许多人的心头伤疤,提起来就要痛一痛,一样的宗藩,差不多的起事,结果一个君临天下,一个蜗居江西,时不时还要受朝廷的一番敲打,谁心里能过得去?

王鲁想一想,都感同身受地憋屈,但他不得不劝道:“王爷,眼下恐怕不宜轻举妄动——”

“本王知道。”朱议灵从牙缝里磨出了这四个字,然后脱力般将自己摔在了太师椅里,闭上了眼,过好一会儿,重新睁开,眸中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口气也平和下来:“是本王多想了,什么天命?谁赢了,谁才是天命。”

“先做好眼前的事。”

**

眼前的事,就是把朱成钶“扣”来的这口锅扣回去,还临川郡王府一个清白。

这对朱议灵真的不难,难的是怎么扣回去的同时不至于把朱逊烁也给得罪了——这就几乎不可能,搞了人家的儿子,还想和做老子的和和气气?

京里形势越好,宁王系这里越要向道出尘,朱议灵与幕僚们又合计一番,发现难破此局,便也不费劲了,朱逊烁就是个不蠢而已,论聪明论不上,他的贪婪与狠辣都摆在明面上,得罪了他,也就得罪了,朱议灵付得起这个代价。

朱逊烁的新王府还未建成,暂居于大户私宅中,朱议灵命自己安插在其中的人手开始行动。

有证据,搜寻证据;搜不到,就制造证据。

不得不说,在无法无天这一点上,宗藩们都是差不多的做派,连朱成钧都不例外,互相坑起来不手软不说,更不讲究手段的光明正确。

很快,朱议灵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他没有动用。

因为于此同时,内应还给他传来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这消息不但令他积郁心情一扫而空,而且简直恨不能仰天长笑!

“本王这位荣康堂兄真是个妙人,妙人啊——哈哈!”

六月天里烈日炎炎,奔来禀报消息的王鲁满脸滚着汗珠,但他顾不上擦,也不觉得难受,心情只如屋外晴空般明朗,行礼恭维道:“王爷,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在下恭喜王爷,这一次真的是连老天都在帮着王爷。”

“不错,天命——呵,天命!”朱议灵得意之情实是不能言尽,哈哈又笑了一阵。

王鲁询问道:“王爷,那荣康郡王府的七爷那里,如今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朱议灵想都不想,干脆道,“他爹帮了本王如此大一个忙,本王就替他收了这事的首尾又如何?”

王鲁附和:“王爷说的是,这个时候,我们实不宜和荣康郡王闹翻,只是崇仁郡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不论如何做,都难以令他满意。”

“他要凶手,本王就给他一个,他不满意又如何?如今荣康堂兄那边比他重要得多,两相权害,本王也只能得罪他了。”

朱议灵说着,皱了皱眉,因为之前的那种难受让他意识到了,堂兄不能得罪,堂侄也不是好招惹的,就算敷衍,也得下些功夫,不能随便上大街上抓一个替罪羊去。

王鲁灵机一动,道:“王爷,这个人必须与崇仁郡王有仇怨,您还记得之前那件事吗——”

他细细说了一番,朱议灵听得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

王鲁得了允准,连忙转身去了。

**

又七八天后,朝廷刚择定了钦差,还未出发之际,朱议灵给出的交待来了。

铸私钱一案中毒杀了亲夫的,胡三娘子。

还不是活的,是个死的。

据王鲁所说,是在追捕过程中,胡三娘子自知难以幸免,服毒自尽了。

这个死法的人死相一般都好看不到哪儿去,朱成钧对着这具新鲜而扭曲的尸体,陷入了沉默。

王鲁有点忐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这位郡王不是好糊弄的,他虽做足手脚,仍旧心下没底。

朱成钧的表情并无动怒,片刻以后,吩咐秋果:“去县衙,叫展见星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折磨死人的财务的账还没关,昨天平安夜把我扣那要加班,我紧赶慢赶终于只加了半小时就搞完回来,但是脑子太满了,全是数据,回来卡得懵逼,酝酿时间不够,硬写写出来节奏不对,今天起来看不下去,必须推翻,麻烦大家把后半截重看一下,昨天那个剧情安排在这里不好,我都改了。

☆、第 108 章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提醒:昨天那章后半截全改啦,麻烦大家回看一下,那个情节放那不好,节奏不对,我怎么想怎么不舒服,重新写了。现在顺过来了,我明天加加油,尽量不这么晚更了,拖累有的等更的小天使陪我熬夜,真不好意思(*  ̄3)(ε ̄ *)

自铸私钱案发后, 胡三娘子的海捕文书一直在县衙外的八字墙及城门口贴着, 直到案子在京会审结了,胡三娘子始终杳无音信, 展见星心里记着还有这么个漏网之鱼,但日常已不太想得起来。

得到秋果的传讯以后, 她短暂怔愣, 随即第一个反应就是:出变故了。

她将才收到还没来得及看的一封信顺手揣到袖里, 跟着秋果匆匆赶往城西郡王府。

胡三娘子的尸体仍旧呈在庭前,因为死去不久,虽然面容因中毒而扭曲,但仔细分辨, 仍然能辨认出来就是海捕文书上的形容。

这个女子因其潜入县衙毒杀亲夫的大胆行径,在崇仁地界已传成了有名的毒妇,展见星没想到会在这个情形下见到她第一面,毫无疑问,也是最后一面。

她匆忙之中, 仍是考虑周全地带了仵作来,但看过之后,她就意识到, 不用验了,胡三娘子的死相与被她先夫极为相似, 死因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为求稳妥,她仍让仵作上前验了一验,果不其然, 仵作很快躬身回复:“县尊,案犯就是食草乌而亡。”

这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了。

王鲁在旁详尽地说明着:“——听见有人胆敢栽赃我们王爷,破坏我们王爷与郡王爷的亲戚情分,郡王爷大为恼怒,命在下立即查探,在下不敢怠慢,连日用心之下,终于以一家铁匠铺为突破口,抓到了此妇人的踪迹。郡王爷,您说巧不巧,这妇人这段日子正藏于小梅村中,难怪她能设下此局,加害郡王爷。”

小梅村,就是汤山村的邻村,曾收留了汤山村村民的那个村子,如今山洪退去,汤山村的村民都已回去重建家园了。

两地相隔如此之近,就是王鲁所谓“难怪”之语了。

从他叙述中的坦然自若,展见星相信,不论铁匠铺,还是小梅村,一定都做好了准备,她如去查,一定可以查出相关的一连串线索来——但这线索是真的,还是别人想让她查出来的,就不一定了。

朱成钧在旁边点了下头:“行了,我知道了。你把这东西带走。”

王鲁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指的是胡三娘子的尸体,不由一愣:“郡王爷,这是凶手,郡王爷或许心有疑惑,在下初初查到时,也不敢相信,但想及此妇人心胸之毒辣,连杀害亲夫的事都做得出来,她被王爷无意之中毁败了家业,又至今受着海捕,走投无路之下,胆敢做出对郡王爷行刺报复之事,倒也不足为奇了——”

“倘若这就是临川王叔的交待,我已经收到了,你还想怎么着?”朱成钧反问他,“要我跟你立个字据,确认无误不成?”

王鲁忙道:“不,不,在下不敢。”

展见星皱眉插了句话:“送到县衙去,这是胡三案的人犯。”

如今寻到了,哪怕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那个案子也终于可以结了。

王鲁松了口气,有人接手,总比原封不动地抬回去好。

至于朱成钧这里信了几分,那就不能强求了,这个“交待”给的究竟有多少水分,他心里难道没数吗。

他不好久留,仵作领着衙役将胡三娘子的尸身领走,他也讪讪地一同告辞了。

**

展见星跟着朱成钧回到了寝殿。

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展见星沉思着,朱议灵此举是冒了风险的,从他派来的王鲁看,连王鲁自己都知道推出一个胡三娘子说服力不足,但他仍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他们这里就此认账的可能性很小,那么,朱议灵就要面对朝廷方面的正式审问,他宁愿承担这个风险,也要倒向被空降来辖制他的朱逊烁一方,又为什么?

好几个说不通的疑问在心头翻滚着,她差点在门槛处绊倒,朱成钧及时回身,托了她胳膊一把,收回之时,顿了一下:“你袖子里是什么?”

“什么?”

展见星信手一摸,摸到了信,才反应过来:“——是许兄寄给我的信,我还没来得及看。”

她现在也没空看,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九爷,我们来说说案子。”

朱成钧在她对面坐下:“好的,你说。”

展见星:“……”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时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朱成钧耐心地等了她一会儿,才出声道:“怎么了?”

语调十分稳重。

展见星回神,迟疑道:“没什么。”

说实话,她这阵子忙着汤山村及别的县务,快半个月没过来了,朱成钧在府里装着养伤,也没去县衙,两个人就一直没有见面。

她有一点奇怪过朱成钧为何没有变着花样来令她烦恼——他这么大人,树也爬得,墙也翻得,装伤这一条实在不该拦住他。

想过一回,便也罢了,见不到他时,她内心十分平静,再没有那种无计可施无可奈何的感觉了,若能一直如此,渐至淡去,那也不错。

“九爷,”她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专注到案子上,同时将自己的疑问悉数说了出来。

“他现在觉得我七哥,或者是二叔,比我重要了。”朱成钧张口点出了要害之处。

这是展见星也已想到的,她点头道:“这变故当是出在最近,否则当初临川郡王都不会出手挑起你与七爷的仇怨。”

但是最近,没有听说朱逊烁做过什么。

朱逊烁因为一进抚州就鞭打知县的粗暴行径,当时就出了名了,他要又干出什么胡为之举,多多少少会传到崇仁这里一些。

这点朱成钧暂时也无法回答,道:“明天我派人去东乡打听一下,看看是否有线索。”

“我也叫人去问一问。”展见星说着,又陷入沉思,“打听的时候,最好有个方向——二郡王那样一个人,究竟能用什么打动临川郡王呢?”

要是反过来就好想得多,临川郡王是江西地头蛇,能提供给朱逊烁的方便太多了,但朱逊烁的话,他并无必要收买朱议灵——又或者,不是收买,是要挟,他拿住了朱议灵的把柄,要挟住朱议灵自己把这个锅背了大半?

展见星想得脑袋都有点疼了,想不出来,忍不住抬手揉了下额角,感觉袖子有点沉重,这下想起来,她还揣了许异的信。

横竖没结果,她便把信拿出来,拆了准备看一下换换思绪。

信上一小半是寒暄,话一话别后近况,然后底下长篇累牍,都在激动地感叹宫中新添了二皇子,他那份情感不但真挚,而且热烈,虽然他很显然没机会见到才降生的二皇子,但凭想象往二皇子身上堆砌了七八个好词,又赞美皇帝,因为皇帝新得了儿子也很高兴,把在京的官员按品级都发了奖励,许异得了一吊钱,他把那串钱拆开了,分了两个装到信封里,随信寄来给展见星与朱成钧,说是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展见星原还没注意,把信封倒一倒,真从里面倒出两枚成色崭新的铜钱来,她对着愣了片刻,沉重心情都消去了些,实在忍不住好笑——这叫什么事儿?

添丁固然是喜事,但许异一个还在观政的见习官员,欢喜成这样真是没头没脑的。

“他这是什么毛病?怎么每回皇上生儿子,他都这么激动?”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展见星一惊,才发现朱成钧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后,就着她的手里一起在看信。

“……”

他这一说,展见星想起来了,确实是,头一回听见皇上得子的时候,他们还在代王府里,那时候许异也很开心。

而这回,许异更高兴了,看他这劲头,身边人都不足以分享他的喜悦,竟是千里迢迢写了信还捎了钱来才足意。

她把正翻到的这页纸又看了一遍,仍不明所以,只是忍不住又想笑,摇头道:“许兄这份天真烂漫,也属难得,算了,不管他怎么想的,捎东西又捎口信过来,总是一片好意,九爷,这个给你。”

她把其中一枚铜钱从身旁的茶几上捡起来给他。

从表情看,朱成钧先不大想接,但随后仍是接了过去,也没再说什么话。

展见星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疑惑着要把厚厚的信笺揣回信封里去,忽然发现正看着的这张没有结语,后面应该还有一张,便又顿住,把末后一张翻出来看。

这一张上写得还很满。

似乎是路途遥远,难得寄一回信,许异恨不得把京里的新鲜话儿都分享出来,也似乎是因为这件事确实和昔日的同窗们有点关联,他详详细细地写着,近日,二郡王朱逊烁往京里进贡了一个道士,皇帝要给在江西替他牵制宁藩的朱逊烁颜面,收下了。

——最后一句是展见星自己想的,许异并不知其中内情,没说到这样,他只是表示了一点担忧,朱逊烁到了江西,看上去又挺能从皇帝那里找存在感,许异知道展见星昔日与他有隙,恐怕对上了再吃亏,所以捡自己听闻到的消息提醒了她一下。

展见星捏着信纸,凝住眼神,心想——

“原来如此。”

她没有说出口,这一句是朱成钧立在背后,替她说了出来。

展见星转过头去,两人目光相对,都知道了彼此未竟之语。

“用不着派人去打听了。”朱成钧又道,语气十分肯定。

展见星默然点头。

朱逊烁送上京的那个道士,就是答案——如若不错,那也就是朱议灵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