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样,朱成钧听见她醉里的话,也不那么在意——她这么傻气十足,谁把她的话当真?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为你耽搁的时间?不能是我懒得找个人来管着我吗?”他逗她。

展见星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晓得这个话她不能接。

清醒时她会有许多辗转考量,回避去想此事,也会觉得不便如此自作多情,如他所说,她怎么能确定他是为她如此?

但放弃所有多余枝蔓,只凭直觉,她从来清楚。

她觉得自己只要不接话就好了,并未察觉她每一个表情都在出卖她真实的心思,朱成钧低笑出来,伸手以手背抚她颊边,追问道:“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展见星机智地道:“我头晕。”

又缓慢地抬手要把他的手挥开,“你别碰我。”

“哦。”朱成钧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五指交扣进去,低头准准亲在她的唇上,然后道,“我就碰呢?”

展见星:“……”

她眼神涣散,一时惊得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他怎么这么不听话?!

头顶阴影又来,他的脸代替了梁柱,在她眼神里放大,这一次亲在她的眼角,他的声音温柔而含笑:“你跟许异怎么那么多话说?你知不知道,在席上时,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展见星觉得很不好了,软绵绵地推他:“不行,你让开,你非礼朝廷命官,我要参你。”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理智在进一步流失,她得抓紧反抗,她怕再过一会她就不想反抗了。

“好啊,你随便参。”

朱成钧哼笑了一声,笑里掺杂了狠意,他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寻到她的唇,重重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容易,大家更不容易,啊,上章是糖纸,这章是糖了。

☆、第 144 章

展见星晕眩了一段时间, 她不知道多久, 只觉口鼻内皆是成年男子热烈的气息,朱成钧也喝了不少果酒,他强硬地按着她,不知是不是酒意烧了上来,唇舌都是滚烫的,展见星唯有一次像样的经验,但那时他也不大会,动作间试探与缠绵之意居多,哪像此刻, 快要将她的呼吸都掠走……更似要将她吞下去。

展见星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这具身体比她以为的不听使唤,在他的阴影笼罩之下, 她心脏狂跳,手脚却酥软得一动不想动, 像泡在了舒服的温水里。

算了罢, 反正她醉了, 就当她是醉了……

她的眼皮慢慢下垂,睫毛轻颤一霎,终于合上。

桌边灯烛久无人剪, 爆了个灯花, 朱成钧的唇终于与她分开,微微直起身来——他要换口气。

他同时往展见星面上梭巡着,心下生出狐疑:她是不是睡过去了?

先前看一下都不许, 现在这么过分反而没动静了。

他右手仍按在展见星肩膀上,便把她摇晃了一下。

展见星:“……”

她醉里感觉到了一种骑虎难下,又觉恼羞成怒:晃她干嘛?不亲了自己走开去睡就是。

她撑着没动。

朱成钧没再动作,却也没走开,仍旧半侧身挨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展见星是被秋果直接从宫门口截来的,一身青色官服,素银革带束出窄瘦腰身,下摆揉得凌乱,上身仍然严实,雪白交襟掩在脖颈间,再往上,则是一张芙蓉含露般的柔和面容——他咽了一下口水。

展见星看不见,她昏头昏脑地在心里琢磨,要怎么挑个恰当的时机“醒”来。正想着,觉得手臂被摆弄了一下。

幅度不大,只是把她自然瘫放在身侧的手臂往外拉开了一点。

展见星未会意到他想做什么,继续想自己的。

朱成钧垂着头,眼底**与清醒交错挣扎,终于前者战胜了后者,他伸手,以拇指和食指捏住露出来的那个衣带结,一拽。

展见星:“……!”

她睫毛猛地颤动,顾不得许多,便要睁开,谁知腋下飞快一阵动静,那个刚扯开的结扣又被系了回去。

她能闭着眼接受到这么明确的讯息,因为朱成钧的动作仓促又大,系得比她原来还紧,都有点勒着了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展见星糊涂了,心想难道她的衣带没系好,他发现了好心替她重系一遍?

这念头当然傻到可笑,但她实在醉得深了,当理智全由本能主宰时,她对朱成钧远没那么警惕。

而这样的举动没有停止,片刻后,他拽开,系紧,居然又来了一遍。

要说差别的话,就是展见星被勒得更紧了。她里面原比别人多穿了一层,此刻又很需要平缓着透气,叫他这么勒来勒去,受不了了,一下把眼睛睁开。

朱成钧没发现,只在盯着自己打的那个结出神,展见星往后挪动了一下,他眼神才跟着一跳,上半身往后一仰。

被吓到也似。

展见星皱着眉,摸索到身侧衣带附近扯了一下,想把它扯松点,不过在他眼皮底下,动作不好做得明显,就很不满,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想勒死我。”她气得咕哝。

朱成钧觑着她的脸色,手撑在竹席上,慢慢挪了回来。

“你给我打了个死结?”扯来扯去都纹丝不动,展见星烦躁地低头去看,这一看,她终于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

朱成钧:“——什么?我看看。”

他也愣住了,凑过去想看,展见星被撩起的情热已消了下去,踢着他往后退:“别过来。非礼勿视不懂吗?”

“不懂。我读书差,你不是早就知道?”朱成钧跟过去,抢在她先一步道,“别闹了,我看看,怎么就是个死结?”

他捏着她的手腕跟她较了会劲,然后看见了:确实是个死结。还摞了三道,严严实实的。

“你怎么这么烦。”展见星数落他。既为挣不过他的手劲,也不忿自己好好的衣带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烦?”

朱成钧眯起眼,拉扯了一下她已经扯不动的衣带,“你想要解开也容易,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你要吗?”

他的口气是威胁,手指间的意味也很危险,但展见星对着发了会愣,忽然:“呵。”

她慢了好几步地明白过来,他之前折腾那么久是想做什么,才不是好心,根本是动了坏心眼——可是又没有坏得成,失手弄出了这么个成果。

朱成钧道:“——你什么意思?”

展见星面无表情道:“没什么意思。”

她在憋笑。

演得不怎么成功,声音是忍住了,但掩不住的笑意从眼角眉梢乱跑了出来,朱成钧微微瞪着她,颜面无光有一点,不甘心有一点,又蠢动着很想去掐她的脸颊——小醉鬼!

还敢笑他,简直不知死活。

展见星一边扯着衣服——她真勒得慌,里面还出汗了,更不舒服,一边往炕边爬,想下去:“王爷,你借间客房给我吧。”

宵禁了走不掉,只能在这凑合一晚了。

朱成钧道:“没有。”

展见星已快挪到了炕边,闻言扭头责备地看他:“你骗人,怎么可能没有。”

又道:“你不借算了,我回家去。大不了被巡城的人抓住,明天参我——呀!”

她被勒得气短,眼也花了,错估了炕沿到地面的距离,一头往下栽,朱成钧拎着她后背的衣裳才把她拎回来。

“别折腾了,你动得了吗?就睡这吧。”

展见星道:“哦,那你去客房睡吗?”

她撵人真是撵得够理直气壮的,朱成钧无语,终于把先前的念头付诸了行动——掐了她晕红的脸颊一把,而后没好气道:“我去,行了吧?”

他真的下炕,穿着鞋啪嗒啪嗒地出去了。

……

展见星连忙扭着身子,跟自己那个系成死结的衣带较上了劲。

这是朱成钧的居室,他已走了,不会有别人敢不通传便闯进来,她很放心地解决自己的问题,直解到头昏眼花了——中间有试图去找剪刀一了百了,未果,只得继续使劲,一个结又一个结,终于把衣带扯开来,她抖着衣襟,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后,门帘一动,她就跟朱成钧晶亮的眼神对上了。

“……!”

“你、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她手忙脚乱把衣裳掩回去,又语无伦次质问他,“你不是走了,回来干嘛?”

朱成钧寻常走路就是无声,他先前不高兴,步子才是重的,这时也不解释,只是进去走到炕边,把手里端着的碗放到中间炕桌上,道:“醒酒汤。喝了再睡,不然明天起来头疼。”

展见星便讪讪了:“……好。”

察觉朱成钧盯在她身上,又觉不自在,往旁边躲了躲,摸索着想把衣带重新系上。

但手腕被扣住。

朱成钧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心头熄下去的火就轰然燎了起来,他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没防备,他无暇去想,只是煎熬:他受不起这个。

“你干嘛?”展见星这一声小了不少,带了一点颤巍巍的警戒。

朱成钧的声音紧绷着,低而沉,似有什么一层层压抑下去,而又缓缓翻涌了上来:“我想看一看。”

展见星的脸颊被点燃了,说不出句整话,哼哧着往后退,又很替他羞耻: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看看看什么看?!

朱成钧的脸也红了,拉她的手:“我不干嘛……看看也不行?”

他那样强硬,却又委屈,甚至还有一点撒娇的意思——展见星头都晕了,不知他好大个人了,怎么还能跟她这样。

……她好像受不了这一套。

比他强压下来时还能磨人。

“不行。”她非常勉强才挤出来这两个字。声音很小。

这拒绝在朱成钧意料之中,区别只在于他要不要接受,他当然不要,明知不成,也要跟她纠缠:“真的不行?”

“嗯。”展见脸颊烧着,心里乱极,顺口又补充了一句,“……别闹了,没什么好看的。”

她常年束胸,抛去性别分际,从未后悔也未生出任何多余心思,但这时叫他缠磨着,她的拒绝是真的,心底浮出的一点自卑也是真的——她觉得是真没什么好看,容貌她也许还有些,可身段哪里好与那些娇柔的姑娘相比。

他大概是没见识,才总绕着她转。

朱成钧有点意外,他这么冒犯,没想到她还没有把醒酒汤倒他头上,而是软乎乎地跟他讲话。

醍醐灌顶般,他明白到点什么——其实他早该明白,也确实想过,只是从来不敢肯定而已。

他压下了心头的震颤,尽力平静道:“你不答应就算了,我不勉强你。那你赔我点别的。”

展见星回神,疑惑:“什么?”

“你亲我一下。”

展见星下意识要摇头,朱成钧补充:“亲完了,我就走。”

这笔买卖好像做得?

朱成钧低头俯看着她,表情淡然无比,好似这就是一件平常的事,要说亲,也不是没亲过——展见星被诱哄着,终于迟疑仰头,唇与他碰了一下。

朱成钧闭了下眼睛,由她退回去。

展见星撵他:“你还不走吗?”

“……”朱成钧睁眼,哑声道,“我看着你把醒酒汤喝了,你一个人别洒了。”

“哦。”醒酒汤还是重要的,展见星听话地去把碗捧起来,一口口喝掉了。

朱成钧把碗拿走,把炕桌移往炕尾,塞了个枕头,又丢了床薄被来,看她昏昏躺下,摸了摸她脸颊,低声道:“睡吧。”

他说话算话,熄了灯烛,出去了。

**

翌日。

醒酒汤很有用,展见星一早醒来,头不痛也不晕,很清醒,记忆都全在。

她回想了一遍昨晚的一切,脸色青了又白。

☆、第 145 章

喝酒误事。

不堪回首。

世上为甚没有后悔药卖。

再也没想到岔子会出在许异进京这个似乎并不要紧的节点上, 展见星心乱如麻,她爬起来,屋里无人,试探地掀开帘子, 外面的堂屋天光四亮, 也空荡荡的。

等出到廊下, 许异却正在拐角处徘徊, 见了她眼神一亮, 马上小跑了过来。

“见星,我不能在京里久留, 这就要走啦。”许异开口向她说。

展见星一怔后点头:“许兄, 你多保重。”

许异答应了,又犹豫着,欲言又止:“见星——”

展见星知道躲不过去, 但许异毕竟比朱成钧好面对些, 她想了想:“许兄,不必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

“那你和九爷——”

展见星略有恍惚,许异嘴里仍是旧日称呼,她久已不这么叫, 一时有点被带回了那段少年时光。

“九爷这个人, 我看他还和以前一样,不大懂事。”日光底下,许异笑了笑, “他没坏心,可也没什么好心,做事只随自己性子来。你别觉得他待你好,就不好意思拒绝,太纵着他了。”

“——其实没有。”展见星否认。

“真没有,你就不该和他走得这么近。”许异这一句说得很快——说之前还特意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才接着道,“见星,我不是想和你说九爷坏话,他也帮了我。但你现在身份不同,你是天子近臣,九爷是边关藩王,皇上年纪小,或许还不懂得这些,但总会有人提醒他的。到时候,你就不妙了。”

不妙在何处,不用许异明说,展见星也明白了,身为在朝官员,她不可能连这一点忌讳都不懂。在崇仁时山高水远,没人管得着,京里就不一样了,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或许一时不说出来,逢着对景发作,那更厉害。

“我知道,许兄,多谢你提醒。”

展见星心内一时滋味难辨,她明白,她也有疏远,但不是出于许异说的原因——在此之前,她确实从未考虑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并非她有多么高尚,而是她与朱成钧的情谊本就超越了王孙与伴读,撇开后来变了质的关系不谈,在更早以前,她就视朱成钧为友,一个人怎么会因为避嫌而冷淡自己的朋友?

许异抓了抓头:“哎,我也不是要拆散你们——”

展见星瞬间脸红了,她要解释,不知该怎么解释,许异已继续往下说了,“但是你真的要考虑清楚,我们和九爷不一样,犯这一时糊涂,赔进去的是一生前程,以后你后悔都后悔不来。”

这一句倒是切中了展见星的心思——她可不是后悔吗?都不用等以后,她现在就在后悔昨晚的事了。

怪不得同僚属官们在一处互相调侃,说酒是色媒人,几杯酒下肚,连她都把持不住,辛苦竖了九仞山,功亏于一篑。

——清醒以后,她不会再那么理直气壮去怪责朱成钧,出于性情使然,倒是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来。

“我知道。”她再度道,又谢了许异一遍。心内兼且有点抱歉,许异身上背着事,她何尝不是,可是她不能让许异知道,隐瞒之下,许多话便都不好出口了。

许异又和她说了两句,就真的告辞了。他找了个侍卫引路,偷偷摸摸地从一处角门走了。

展见星也要走,她有点奇怪朱成钧怎会一直没有出现,但不想问——这时候能躲开他最好,便往外走,不过没走几步,秋果蹦了出来:“展伴读,爷进宫去了,叫我给你备了早膳,时候还来得及,你用过再去当差嘛。对了,你要不要沐浴?你昨晚没洗,要洗,水也是现成的。”

展见星原不想问,这时不得不问:“是皇上召见了王爷吗?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朱成钧无事是不会往宫里去的,何况走得居然比她这个正职有差事的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