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服呢!”

“我的鞋呢!”

浴室门哗的被拉开,子律脸上又恢复了横眉竖目,直射她身后空了一半的梳洗台。卧室里,几个抽屉都大敞着。

“刮胡刀呢!我的牙刷毛巾呢!”

一步跨进浴室里,盯得舒不知道怎么解释。昨晚都打包收拾了,只当他真再不来往,谁想到说分手的人,第二天一早又主动过来要求复合了呢?

他眉挑的太高,脸色阴沉,怕真动气了,舒赶紧拉着他一路拽回卧室,指着床边给他看。

“看,你的枕头在呢,我留着呢。”

这种答案根本不能打发他,子律心里清楚她这样是要清理他出门,一想就一肚子气。可再一转念,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也难怪她做的绝。这次分手,他提得很坚决,必须禁欲的话,不如分开。她听了,好半天都不吭声,默默在电话另一端,不知当时作何感想。

两个枕头并排一起,不算孤零零的,可比不得过去什么东西都是两个人的在一起。原来她最贴身的内衣都被要求放在他衣物旁边,每次他拿东西都会看一眼。他常用自己惯用的浴液给她清洗,毛巾,也总是不知不觉就用混了。

“我…”刚要埋怨,舒已经低着头又拉他到客厅,拉开鞋柜给他看。

一双皮鞋放在整排女鞋的旁边,上了鞋油,皮面黑亮平整,虽然与她的搭配尺码很不协调,但是硬是塞下了,昨天打包本来也要收起来,结果还是放在了柜子里,没舍得赶尽杀绝。

看见自己的皮鞋还在,子律一肚子气总算下去了,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举到她眼前,一字一句的认真宣布:“以后不许提分手,谁都不许说,听见没!”

其实好几次提分手的都是他,这么说是冤枉她了,可舒没争辩,只是点点头贴在他身边,理了理袖扣。子律见她难得乖,从柜子里选了双白色的细跟鞋,推上门,下一秒把她横抱起来带回自己的公寓。

“亲一下!”

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抱她到进门沙发边亲自给她穿上鞋子,却没有放开足踝,非要她主动一次。

刚才热辣辣的感觉又在面上刮得微疼,他期待的目光很了然,舒抿抿嘴凑上前,鼓了半天勇气才把唇印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一下。

他哪能容她这么唬弄,接管了后面的事情。吃了她唇上新上的色彩,顶开牙关,故意做对一样的深吻,手顺着小礼服慢慢勾划着曲线,弄得她好好的又喘了起来。

都跟他在一起五年了,这方面,她还是这么生涩不长进,看来晚上他得更卖力好好“表现”才是!

——————维也纳咖啡(上)——————

因为在家里耽搁,子律和舒回到公社时开展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圆厅里除了布展,围了几层的客人。

众目睽睽下进门,子律坚持要牵着手,让上百号圈里人物看得真真切切,有些媒体记者,很快就捕捉到一黑一白手牵手的画面。

对于复姓俱乐部里的熟人,他们属于众所周知的一对,舒的名气并不在子律之下,可对于外面的人,他却成了著名的雕版大师宗政子律,而舒,还停留在默默无闻的新人阶段。

因为他们的到来,厅里掀起一个小的高潮,有些第一次见到的,断言他们是夫妻,投来艳羡的目光,也有另一些早知道内情的,只是笑笑摇头,他们的状况,目前实在算不上合法夫妻,不过这种状态也很好,是他们所谓的分也分不开。

入场后,舒本能的微微松开手指,以为他会向平常那样会意了即松脱,各自去找自己的朋友。可子律只是别有深意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反手一转,又握紧了她的手腕。

舒愣了下,有些不适应,抬头看他,又和平时一样平淡无波,眼神收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带着她往冷餐席方向去。他很出名了,她却不是,所以不习惯成为焦点,也很少陪他出席外面的活动。今天的巡展不是在公社里开幕,也许也不会来。舒纳着闷,注意着周围人的反应,生人多起来的环境,总会增加一些局促感,尤其又是跟在他旁边,如果在平时,视心情,他一般不会在意她去和自己的朋友聚聚。

也许只是刚刚复合,还有些不踏实,舒这么揣测着,接过他递上来的小托盘。

以往聚会他必定喝酒,她会适量用些饮料茶点,但今天因为累了,舒不想喝什么饮料。子律也察觉了,给她选了热茶,加了些牛奶,撕开半包咖啡糖加进去,取了根细白的搅拌棒一并放在她端着的小碟子里。

“先吃点东西,要喝热的,一会儿不许喝酒!”

舒在厅里寻思着朋友,他又压低了声音交待了一次,她才扭过身点头说好。

“尝尝这个,我喜欢的,比下午的味道好。”子律取了一客脆皮松饼,浇上蜂蜜,自己尝了一大口,又掰了一小块就着手想喂给她试试。可毕竟在公众场合,舒第一个反应就是退一步躲开,垂下头也不看他,睫毛下闪动着很难琢磨的东西,自顾自的搅拌着杯子里热奶茶,略施水粉的脸颊上不争气的红了。

冷餐席来来往往总有客人经过,这样不言语的站着甚是尴尬,可舒又不知道说什么,杯里的茶都快搅出来了也没察觉。

“怕什么?”子律看她龟缩羞赧的样子比以前多了份可爱,又联想起先前的承诺,心情大好,不觉失笑,“吃点东西。”

他越这么说舒越发不自在,朋友不在身边,面对过来和他打招呼的陌生人她又不擅长应对,正发愁的时候,他终于发了善心,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一句“去吧,她们几个在那边呢!”

好不容易得了空,刚要走,腰上被轻轻扯住,带着暗示的意味。“不许太累了!”

回子纹的发簪在灯光下耀眼,舒盯着自己盘里多出那块缺了角的松饼,逃似的从他身边离开。可没走出几步,又停在部作品前慢下来,忍不住回身看他。

他依然站在冷餐席边,手里多了杯酒,身旁也围了几个生人在说话,可目光却跟着她,微微颔首示意,才转身投入大家的谈话。

舒终于能长长的出口气,在旁边找了座椅坐下,喝了口杯里的茶,有点苦,又沁出些甜味,松饼上的咬痕是他刚刚尝过留下的,燥热的脸颊终于慢慢冷却下来,定定心神,发现朋友们在另一个角落里围着,一时不想过去,就靠近椅背里,一点点掰着松饼,把一大块都吃下去了。

“正式道歉没有?”

女人很调皮的声音,吓了舒一跳,杯子里的茶差点泼出来,一抬头才发现刚才角落里的几个女人都围拢过来。公社不大,耐不住社区越来越庞然,她在圈子里的女性朋友也一天天多起来,可她喜欢静,真正投脾气的却并不多,所以对朋友也很挑。

带着黑框眼镜,一身黑色套装的是陈舒拉,三十出头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总给人棱角分明的感觉。平日里大女人的论调很多,不断指点批判舒的生存方式,觉得她依附在子律身边像株菟丝一样不独立,可偏巧,就是子律特意介绍舒拉和她认识的,还让舒拉给她写了几次特别推荐的专栏文章作为宣传。

和舒一样盘着发的是沈卓娅,她发里总是别着掏换来的古钗,和舒的发簪异曲同工,两个人也是最投缘的。卓娅人很低调,也是小本起家,在社区的外延经营家绣品点,里面都是从民间收的二手衣,因为喜欢卓娅家的刺绣,舒一有空就往她店里跑。

“发什么呆呢?叶子问你呢!”柳紫推推舒的肩,接过她手上空了的茶杯,“和好没有?他道歉了?”

妹妹柳叶的问题还没回答,又被当姐姐的逼问,面对着社区里最好的成衣店女老板,舒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家都是看他们一步步过来的,支持的有,反对的也有,只是她不习惯在人前讨论感情话题,涉及他又很敏感,社区就这么大,万一被他知道她背后说…

“早好了,下午在我店里亲热着呢!”门神媳妇不知什么时候挺着肚子也凑了过来,一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话外都是他们两个的事,舒安静听着,不时抬头搜索他在人群里的背影,隔了好远的距离,看一眼,倒觉得比跟在他身边放松舒坦了很多。

“男人不好就要及时换,不枉费青春!”舒拉最放的开,总把专栏里男性女性的道理搬出来砸在她头上。

“也四五年了,该想想以后了!”柳紫毕竟是已婚的过来人,多少替她着急,私下里也说过劝他们分手的话。

抚摸着白毛衣下缘的一小圈裘皮,舒静静听着,答的时候不多,直到门神媳妇扯着大家聊起了怀孕和胎教,她才从谈话中心里解脱出来。

卓娅一直跟在旁边,两个人走到圆厅角落靠窗的地方,找了椅子坐下说体己话。

“真的,又合好了?”

“嗯。”

虽然承认的很小声,还是勇于在卓娅面前道出了实话,比起那些女人,和卓娅说话舒总觉得更放心,也无需隐瞒。

“开始真以为就分了,可他今天过来上官苑了,然后…”

好多细枝末节的事,其实以她的个性很羞于启齿,可卓娅问起来,舒还是说了,跳过一些太私密细节,把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这次够快的,比上次还快,我也以为他轻易不回头了,不过你们俩的事真是说不好,他又是那种性子!”卓娅说的时候不免有点埋怨,拉起舒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好了就好好过下去,不过以后别老纵着他,他那点坏习惯都是你惯出来的,看看,脖子上还有呢,他就不知道下手轻点!”

舒笑不出来,面庞发热,她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不会这么狂热的在身体上眷恋着,但至少这次复合了,又一次把心里小小的伤口抚平,安生一日,她就得过且过的度一日,如果真不行了,也许真像大家说的,就分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子律也和圈里圈外的朋友聊得正尽兴。因为晚上的约定,特意很节制的喝酒,几个朋友上来劝都还是一杯红酒,偶尔应酬一下。

大家讨论双年展的时候,一方面他寻思着怎么和她商量,一方面又为晚上的事情按耐着心情。

其实他早过了欲望勃发年轻气盛的年纪,可遇到她以后,反而回到了十几年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在人群里找着她,安安稳稳正和卓娅坐在一起说话,手放在衣褶里,垂着头,说不出的恬静。看她手上空着,子律本想叫侍者送杯热饮过去,偏巧遇到迎面过来的高磊,拉着他一起揭幕巡展作品。开幕的仪式很简短,三两句话,可再走回刚才的位置,她已经不在角落的座椅上了。

舒独自一个躲在尊铜像后面,刚刚看到他在台上被镁光灯追逐着,她觉得距离那么远,就自己跑到一边,一一看起参展的新作品。绕到冷餐席,看大家手里都有酒杯,她也过去,找了个酒色清淡看起来最漂亮的杯子拿了起来。

酒杯还没有握稳,只觉得背后有人,杯子已经换到了另一只手里。

子律甚为不悦的干了杯子里的果酒,凑到她近前,几乎数着她一根根不听话皱着的眉毛,板起面孔,带着她到窗边,手握得很紧,有意提醒她下午商量好的话。

“我说了,今天不许喝酒!晚上…我们有约!”

——————维也纳咖啡(中)——————

子律当然知道她不怎么会喝酒,沾酒虽然不容易醉,但很容易不舒服,她对几样烈酒有轻微的过敏,所以偶尔到了必要的场合,他都给她找些不伤身的酒喝。即使是出于身体健康的考虑,常常让她喝了调整睡眠的红葡萄酒,也是他千条万选出来的。舒因为喝错酒病过一次,打那之后,子律在这方面格外注意。

杯子里的酒已经让他喝净了,一两滴残存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舒侧开身保持些距离,不觉得一杯小果酒会是多大的问题。他有的时候管得很多很严,让她一点点自主的小算盘都不许拿,一味被操纵摆弄着。

怕引起周围人注意,两个人随着圆厅边缘的展品慢慢欣赏,子律心有不快,可又意识到自己刚刚口气太凶,努力把脸色转好追着她。反而是舒一言不发,表面上只是专心欣赏着某件展品,可看她眉线里的那道白线,子律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亦步亦趋的随着她看展,心思一点都不在展品上,子律手里捏着空酒杯放到侍者托盘里,要取杯香槟,看看她的背影,又打消了念头。

其实舒并不是要故意逆着他,她也知道自己喝酒是个什么状况,只是初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已经不舒服,细想想,这只是刚复合,就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的脾气总容不得她太多“忤逆”的地方,但两个截然相反的个体在一起,她的自我意识没有完全被同化前,怎么可能不“忤逆”,她想做的是自己,并不是个傀儡娃娃。对于子律来说,过去五年她反抗的并不多,但实则反抗的很彻底。比如,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同居,还是对门这样住着。

好的展品很多,两个人看得都不怎么专心,也不说话,一前一后的停在一样东西前看几眼,一个起步另一个就跟着。别人眼里看了正觉得他们感情深浓,而其实,子律已经在舒身后憋闷烦躁起来。

一吵架有矛盾,她老不说清楚了,让他干着急。

“总之不许喝,万一过敏的话…”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表面上和她一起停在一幅油画前,实际子律就是对着她簪起的发髻发呆。

要在这样的场合公然示软绝对不是他的行事准则,可想到她刚才的表情,眼前嬴弱背影里挺直的颈部曲线,他就有些担心本来气氛良好的一个晚上,被自己刚刚的一席话给磨坏殆尽。

“子律,正找你呢,过来一下,有点事商量!”高磊不知怎么从一边插进来,也没察觉到两人气氛僵持,拽起子律就要走。

咝!

高磊抓了半天竟然没抓动。子律哪肯任人摆布,面露愠色,霸在她身边,还是舒先缓和下来,推推他催促道:“你去忙吧,我想自己看!”

这话绝对起不到安抚作用,好在她适时的补了一句。“看完我去找你。”

子律一言不发,最后被高磊拉着离开了。见他灰头土脸的走远,舒才放松了绷了好久的神经,忍不住笑了。刚刚他的反应很有意思,盛怒过后是示弱,就像卓娅说的,他的很多坏脾气都是周围人惯的,一旦她不迎合他了,反而会换他过来迎合她。

小小的波澜过去,取了杯热水继续一件件的看展品,厅里的客人散去了一些,还有些专业人士在品头论足,舒偶尔听听,也当是长长见识,但很少开口发表意见。

她参加展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并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过多表达自己的意思,反而私下里和朋友讨论的时候,会尽兴很多。

子律被高磊和几个朋友拉过去说了半天话,心里都在惦记她,中间又跑过来想跟她说说话。

她刚刚还板着的面孔,走近了看却早就无风无浪,见到他也只是微微皱眉,没坚持多久就别开脸,他以为是还在生气,侧过身才发现是在偷偷笑。

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子律说不清楚心里是怎样的心情,看着她的笑有些孟浪的激动,又觉得她学坏了知道气他,总之心里被弄得痒痒的,疏解不得,仰头举起杯子就灌了一大口。

她杯子里不是酒,又热又烫,他灌那一口差点喷出来,还是勉强咽下去了,脸上表情古怪,俨然被烫得不轻。

舒掩着嘴,停在雕像旁,看他被烫后的无辜样子,不觉心软过去握着了他的手。

“累吗?”子律憋了好半天,问出来的话都是讨好的。

舒摇摇头,总忍不住笑,也不敢看他,就自己咬着嘴唇忍着,眼里一闪一闪的亮,引得子律又一阵心神荡漾。

能够复合是好的,主动去找果然是对的!

“想回家吗?”

被她这么瞅着,他都想直接拉着她到暗窗的地方好好吻一番,话里有深一层的邀请,她听出来却又不回答,指着冷餐席扯了句别的。

“今天的松饼不错,以后我也和门神要这个吃。”

子律脾气固然大,欲念也深,可被她一打岔很快就过去了。取了几样点心酒水,陪她一边看展一边吃。因为刚刚的一幕,吃东西时舒总忍不住想笑他,吃好了,他又带她到熟识的朋友堆里说话,大家一聊天,气氛马上热络起来,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子律,舒,正找你们!”

正在人堆里听大家谈双年展,韩豫和高磊带着个女孩子加入了进来。

“给你们介绍,孟晓荷,正想入住公社。这个就是子律,这是舒。”

高磊介绍的时候,舒下意识在打量他们带来的女孩,高挑漂亮,带着明媚的笑容,眼神里有一点高傲的味道,目光碰到,都主动避让开,似乎并不是很友善适合亲近的类型。

舒在心里给孟晓荷打分的时候,晓荷也在注意子律身边的瘦弱女人。子律对她来讲并不陌生,巡展开幕他登台时她就一直想着能被当面引荐说上话,而他身边这个女人,表面上名不见经传,可晓荷私下里注意,不少公社里有头脸的人物都和她很相熟。甚至子律,整个聚会一直前前后后追着她,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子律是场面上的人,率先上前一步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宗政。”面对外面的人,他还是习惯介绍自己的姓,称呼也只是局限在姓,只有比较近的朋友才叫他名字。

“久仰了,我和朋友正准备来这里开手工制琴的工作室,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合作。”

“合作我可说不上,有空和高磊谈吧。”

本来准备继续陪着舒看展,但因为孟晓荷的介入被高磊绊住脚,子律就留在人群里商量入社的事情。舒一个人举着杯饮料,看了会儿作品,在廊子里找了长椅坐下来休息,注视着远处的几个人。

外面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秋天一深,圆厅的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往外什么也看不到,回身注意厅里,大家似乎又谈得正尽兴。

舒本来不是善于应酬的人,靠在椅背里,指尖画着瓷器的纹饰,手里的热饮也放凉了。

“小姐,喝一杯吗?”

头顶上一道影子挡住了光亮,然后是很好听的男低音。舒微微往一边侧,才看清男人送过来的高脚酒杯。

他的侧影在光线暗的地方显得模糊,而轮廓,又隐约有某种熟悉的感觉。

“谢谢,我不喝酒。”

想往人多的地方走,起身那男人却上前一步堵住了她的路,执意要把杯子塞进她手里。

他一欺近,带来一股很冲的酒味,舒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什么拽住,猛地扯进了大厅的温暖光线里。

子律铁青着一张脸,把她整个人都推到身后,气冲冲的面对着身前的男人。为了怕她跑掉,一只手抓着她的衣摆。手指间的力道暗示了他即将爆发的怒气。

舒的手心凉凉的,面对眼前的一幕有些慌,子律僵直的背影给她很强的压迫感,反而他面对的男人,看起来平和淡定,只是微微醉了。

轻轻拉扯他的西装,舒感觉那下面的肌肉偾张着,现场一下子冷下来,冷空气凝结,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情势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即使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所表现出的敌意也太夸张,怕他的脾气在公共场合有所不便,舒靠到子律背上,很低的说了句“回家吧,律,我累了。”

在外面她很少叫他,却成功拉回了他的注意,在人群聚拢过来之前,子律回身拉起她就走,从陌生男人身边经过时很粗鲁的一把搡开。

舒身上多了他的外衣和自己的手袋,还没走到展厅门口,肩上已经被他揽得发疼。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隐藏着她不明所以的怒气,带她走出大厅的时候,她只听清他说“回家!”

——————维也纳咖啡(下)——————

黑色吉普开出了地库,速度比平时快得多。舒坐车并不晕,但是害怕很快的起步停车,手抓紧了把手,可两三次过后还是觉得不舒服,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搅反,有点想吐。而驾驶座上子律的脸色,都不能用不好来形容,街灯闪过,投在他脸上的阴影,看起来有些吓人。

“没关系的,刚刚…那人没有骚扰我,只是问要不要喝酒。”

也许解释清楚就化解了,可没想到猛烈的一阵刹车,车胎踩到路沿才停下来,舒在座位上被狠狠甩了一下,又弹坐回去。

他还是很生气,甚至比刚才更气,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爆出了几条青筋。只是在他动手打人的时候她才见过这样的表情。他虽然脾气暴躁,可真动手,又是极少见的,比如她被砸伤,或者是…

容不得她深想,子律狠狠捶了下方向盘,抓起挡风上前的烟盒竟然是空的。

“怎么了?”

她有些怕,想安抚他,可刚要碰到他肩上的衣服,烟盒被大手瞬间揉得扭曲变形,甩在挡风上,子律一脚油门下去,车子不规律的在路边颠簸了一下,又横冲直撞的驶到了路中央。

“回家!”

他的声音掩不住烦躁,舒收回了手,在副驾上默默坐着,盯着他脸上不断变化的光影,可却看不透他眼里的情绪。

子律抬手把车上的灯都关了,随便开了电台听。他摇下了自己一侧的车窗。冷风一下灌进来,两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车里弥漫着电台里的歌声,慢慢静下来,舒呼吸小心谨慎,一遍遍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怎么也连贯不起来。

他真的那么动气吗?只为了个陌生人递她杯酒?

舒已经记不清那人的脸孔,也没有太特殊的感觉,却隐隐觉得抬眼在光线里注意他的侧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忆里,那个男人完全不曾存在过,竟然引起他如此大的敌意,实在出乎她意料。

心里随着他一上一下,望向窗外的夜色也是笼在一片黑暗中。表面上沉寂下去的社区,其实是夜夜笙歌的地方,只有想,总能找到恣意纵情的地方,看上去清冷的街巷深处,暗藏了很多光怪陆离的颓靡生活。

她很少探究夜色下的社区,他也没给过她机会,她的小圈子简单到只有两个很单一的点,由他贯穿着,不管是在公社,还是在家里,他都在很近的地方。

到家的时候舒依然先下车,车库里很冷清,寒气很重,站在后面等他锁车,下意识总要往他靠拢。固然刚刚生了一肚子气,他锁门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瑟缩的肩膀团团搂住。

“回家吧!”

“嗯!”

他表情依然莫测高深,看不出端倪,随着他上到电梯,毫无选择就被搂进怀里,由他按了七层的按钮。舒一直很安静,抱着他的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说话,只是用简单的肢体语言表示。他的头垂得很低,一直垂到她肩上,抵着她颈边的散落的发丝。

电梯里有种落寞的感伤,舒说不上来为什么,却觉得难过,随之是因为这种感伤席卷而来的疲倦。

他空出的手一直撑在电梯上,把她拢在更小的范围内,追逐了一晚的背影,她的笑颜,如今就收纳在怀里,可即时这样拥抱了,心里还是有种不确定。见到子修接近她的瞬间,所有血液都往脑子里冲,六七年的一幕好像又在眼前回闪,只是这次他动作很快,没有容他碰她一丝一毫。

是了,她的发香,笑容或者眼泪,容不得任何人触碰,过去已经是不堪回首了,生活从索然无味到重新有了兴致,也是因为她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