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到这一层,阳羡很快用上了绝招,他眼皮一翻,很快虚软无力的晕到在了堂堂叶家的大堂之上。

堂中只有三人,除了阳羡叶桃夭,就只有那位兢兢业业的老管家了,见阳羡晕了过去,老管家一惊,朝着身旁的大少爷看去,道:“大少爷,这位阳羡公子他晕倒了。”

“我还未瞎。”叶桃夭闷声打断他。

老管家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大少爷,可是要唤大夫来给他看看?”

叶桃夭摇头,走上前去蹲在阳羡的面前看了片刻,道:“不过是失血过多又旅途疲劳才会突然之间晕过去,你命人来将他抬出叶家,不多时他自会醒来,我们叶家不用管这些闲事。”

“可……”管家欲言又止,但见自家少爷严肃的样子,立刻吞回了接下来想说的话,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唤来人要将昏迷中的阳羡抬出去。

阳羡本就是装晕,只盼叶桃夭能够软下心肠来将自己留在叶家将息两日,也好让他再见见后院那位当年传奇一般的少夫人,以及办好他们家少爷吩咐好的事情,然而叶桃夭竟是要将他直接扔出去,这是他做梦没想到的待遇。阳羡一边暗叹自己不应该将叶家大少爷归于常人来判断,一边准备睁开眼睛阻止管家将自己抬出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听见了一个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天籁的声音。

“地上这人可是阳羡?”慕卿站在大堂外,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屋内的三人。

叶桃夭面色不变,颔首道:“是他,血玉已然归还,也算是那日你没有白替他求情。”

慕卿点了点头,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人,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思秋道:“你去找大夫来,然后再安排一间客房给阳羡公子。”

“是。”思秋应了一声,转身按慕卿的吩咐做了起来。

叶桃夭听慕卿的话,也没有反对慕卿,只微微颔首便转身带着老管家离开了大堂,直到离慕卿很远之后,那一直沉默的跟在叶桃夭身后的管家才问道:“大少爷方才不是要将那人扔出叶家吗?”

叶桃夭点头,其实不止方才想扔,现在他更想将那人扔出去了,而且要头朝下扔出去。不过这些想法都是不足对外人道的,因为他是严谨冷静的叶家大少爷。

“既然夫人想要留他,便让他留下来吧。”叶桃夭沉默片刻,犹如叹息一般的道。

管家想了想:“少爷似乎有许多顾虑。”

摇头,叶桃夭停下了脚步:“我的确有顾虑,你似乎也注意到了,那阳羡方才在堂中的表现十分刻意,似乎是故意要让我们将他留在叶家一般。”

“少爷说的不错。”管家的面色也古怪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老奴想不出他为何要留在叶家。”

叶桃夭沉默,过了会儿才道:“一时半会儿我也猜不到,不过估计是和他阳羡一些江湖上的事情有关,叶家远离纷争多年,不知会不会因为这些琐事被卷进麻烦之中。”

“若是那样大少爷为何不阻止夫人留下那人?”管家不解。

叶桃夭负着双手,不再说什么,只是快步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阻止慕卿,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对与慕卿他没有办法阻止,又或者是,他对她有愧。

不知道叶桃夭的种种顾虑,慕卿将阳羡带到了挨着自己院子的客房去住,在思秋找来了大夫为阳羡将伤口包扎好,又开了一副药之后,阳羡终于觉得自己应该醒过来了,所以他缓缓睁开眼睛,做出初醒迷茫的表情,道:“这里是……”他睁开双目第一眼便见到了坐在窗畔看着自己的慕卿,连忙垂下双目道:“少夫人……我,我怎会在这里……”

慕卿微微挑眉,道:“某人晕倒在我叶家大堂,你说我救是不救?”

阳羡看着慕卿似笑非笑的神情,简直有种要热泪盈眶的感觉,突然觉得少夫人这样的才叫做好人,那见死不救的叶桃夭简直是可恶至极。这样想着,阳羡连忙对慕卿行了个大礼,这才抬起头道:“少夫人又帮了在下一次。”

“正好以后一起还了便是。”慕卿毫不在意,反倒是有些感兴趣的问道:“你不过是去给你家少爷送一块玉佩,为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回来?”

阳羡面色有些苍白,随口解释了几句,无非是一些江湖纷争,有人不愿他救他们家少爷的命,便派了人在他去见大少爷的路上埋伏,他一心赶路,身上受了伤也没有去管,这才终于乏力晕倒在了叶家。

当然,阳羡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在装晕,而他其实再撑个三五天都不是问题。

听了阳羡的话,慕卿微蹙着眉,想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同莫宴生一起的那些日子,有些感慨的摇头道:“算了,这其中的缘由我也没什么知道的必要,我既然救下了你,你便在这叶家安心养伤,什么时候想离开了再离开吧。”

阳羡点头,说了一大串表示感谢的话,慕卿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这才起身要离开:“这间客房离我的住处并不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思秋,她能听到的。”

阳羡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少夫人……你可会来看我?”

慕卿笑了起来,带着一些调侃意味的道:“难不成你还怕一个人在这客房养伤有些寂寞?”

“这寂寞……倒还真是有些。”阳羡佯装呆傻的笑了笑。

慕卿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客房,不过第二日,她仍是来到了阳羡这处,问了阳羡有没有什么需要之后,她便跟阳羡谈天说地起来。相比起沉默寡言能够将一切话题抹杀的叶桃夭,跟阳羡聊天简直要舒服太多,慕卿虽对阳羡还有着许多的疑问,却仍是陪他聊了许久。

尔后,慕卿要离开了,阳羡又在其后可怜兮兮的问了一句:“少夫人,养伤期间哪里都不能去,也没人陪我说话,在下实是有些寂寞……”

于是第三日慕卿也无奈的来到阳羡这里,陪他聊天解闷。

慕卿没办法拒绝阳羡,一是因为不忍心,而是因为同阳羡聊天实在也是一大快事,阳羡虽总是装傻,但脑中知道的事情的确不少,慕卿说什么他都能够侃侃而谈,每次讲话的时候眉目间总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人循着他的话听下去,竟是越听越有味道。

慕卿知道,面前自称是别人侍从的阳羡,绝不可能当真是一名侍从那般简单。

阳羡养伤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相对的慕卿陪他聊天解闷也解了很长一段时间,到最后慕卿和阳羡俨然已经对对方十分熟悉了,两人之间的话题也从谈天说地缩小了范围,阳羡开始询问慕卿对于当年闻名江湖的那段□的看法。

“从前便一直听江湖传闻,莫宴生和慕卿乃是江湖神仙眷侣,而最后夫人你却嫁给了叶家大少爷,难道当真不曾后悔吗?”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深入了之后,阳羡终于开始尝试问慕卿这样的问题。当然他若是知道了叶桃夭便是莫宴生本人,他一定会懊悔自己此刻的问题是问得十分的傻的,他虽爱装傻,却不是真傻。

而慕卿没有说出叶桃夭的身份,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我若说不悔,连我自己都不信。”

章节九 宴生

“就我所知的慕卿,绝不会是任命的人。”阳羡注意着慕卿的表情,待到确信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之后才继续道:“为何少夫人从来不曾去反抗这婚事?”

慕卿听着阳羡的话,自己也是微微一怔,继而她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自己何曾未想过要离开叶家,只是这天下没有人比叶桃夭更了解自己,因为叶桃夭便是与她曾经同生共死的莫宴生,所以叶桃夭不知不觉间已经对她设下了局,自她嫁入叶家开始,叶桃夭便不停地用一些小事牵绊住她,让她来不及想要离开叶家,便已经不知不觉在这叶家呆了那么久。

慕卿觉得自己被叶桃夭算计了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所以她并没有将这件事对阳羡如实相告,只是微微挑了眉道:“呆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反正我早已厌倦了许多东西,留在这里清清静静的不正是我所求的吗?”

慕卿所说并无道理,但阳羡仍是觉得有些奇怪,正要再问,慕卿已经阻止了他,调笑道:“为何这般关心这个问题?难道你故意留在叶家便是要探听这些陈年旧事?”

“少夫人可冤枉在下了。”阳羡苦笑着摊了摊手,指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身体:“我若是能走我也不会可怜兮兮的留下来。”

慕卿摇摇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了丫鬟思秋的声音:“夫人,晋萧公子求见。”

“晋萧?”

“晋萧?”

这是慕卿和阳羡同时发出的疑问。

“晋萧为何会突然来见我?”慕卿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疑惑的看了阳羡一眼,道:“你认识晋萧?”

阳羡颔首:“晋家的大少爷谁不认识?”

慕卿并未多疑,起身对阳羡说了一句便出了屋子,去见那突然来访的晋萧了,而阳羡则微微皱了眉,自语道:“晋萧竟也在叶家,却不知这与我此行的目的会否有阻碍。”

慕卿自然不会知道阳羡此次死皮赖脸的留在叶家有什么目的,她只是走出了客房,回到自己的住处,而在那里,晋萧已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待了慕卿一会儿了。见慕卿从外面走来,晋萧站起身来,对慕卿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这才抬首看着慕卿笑道:“夫人,许久不见。”的确,从那日晋萧伤了叶桃夭,慕卿便再也没有见过他,虽说慕卿知道晋萧留在了叶家,也知道他替叶桃夭分担了许多叶家的繁冗杂事,但她连叶桃夭都许久未曾见过,更枉论见晋萧了。

见晋萧对自己这般恭敬,慕卿有些不自然,颔首应了一声之后便道:“晋萧公子不必对我多礼,不知公子来找慕卿所为何事?”

听慕卿问起自己的目的,晋萧的笑容敛了起来,面色变得同叶桃夭一般严肃,他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道:“是这样的,叶家前些日子送往洛阳的货物在路上被人给劫了去,那货物虽算不上价值连城,却也是十分重要,而那劫货的人非但将货物全数劫走,还打伤了叶家弟子数名,更有两人身死,这样的事情虽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却让人难以泰然,叶家虽不涉足江湖,却也并非好欺负的。”

“这事……可有头绪?”来到叶家那么久了,慕卿第一次听说叶家闹出人名来,自是十分惊讶。

晋萧点头道:“那些劫了我们货物的人我们并不清楚,但有人从那些人手中抢到了这个。”他将自怀中掏出的一物送到了慕卿的面前,慕卿接过来看了一眼,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晋萧见慕卿没有说话,又补充道:“我听闻大少爷说,少夫人从前是江湖出身,对兵刃暗器之类应是有所了解的,兴许能看出一些名堂来。”

慕卿没有回答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晋萧交给她的一柄匕首,良久才道:“这只怕并不是江湖中人的惹是生非,而是叶家生意上的对手预谋已久的偷袭罢了。”

“少夫人为何这般说?”晋萧并未反对慕卿的意思,只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慕卿将手中那匕首放在了身旁的石桌上,自己则坐了下来,顺手也将晋萧给招呼着坐了下来,指着匕首的柄部道:“你看,这匕首我若没看错,是按照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教中人的兵刃来设计的,怕是那些劫走我们货物的人想要误导我们,故意使我们将敌人想象成魔教中人,若是我们当真相信了,与魔教作对,叶家必然不会太平了。”

“那么夫人何以见得这事情不是魔教所为?”晋萧皱着眉仔细的看着那匕首,却看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慕卿摇头轻笑,手指点了点匕首的木柄处:“方才我便要你仔细看这里,你却没有看出名堂来。”她手指从匕首的柄上又移到了刃上,她手指看起来细嫩白皙,丝毫不像是会舞刀弄枪的人的手指,将指尖放在刃上也不担心会被划破皮。她闭目片刻,随即睁眼看着晋萧道:“你看,这刀柄看起来毫无磨损之处,想来是才做出来没几天的匕首,而魔教中人可不是会拿着新匕首就出来动手的人,他们每日闲的没事便到处惹事,匕首的柄上必然是磨损十分严重又十分脏的。”

“就因为这个?”晋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慕卿,突然觉得这位少夫人一点也不简单。

慕卿颔首:“别的没信心,但这一点我倒是十分自信,这一队人必然是其他人佯装的。”

“那么是何人这般针对叶家,还要将叶家的视线误导到魔教上去?”晋萧蹙眉,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十分的严重,然而他看着自家少夫人,却发现她的神情并没有多着急。

慕卿见晋萧这般着急,不由出声安慰道:“你放心,虽然我猜不到是什么人在针对叶家,但有你们家大少爷在,再大的危险也会化险为夷的。”

晋萧一怔,良久才道:“我从进叶家便听说少夫人和大少爷之间有着许多矛盾,却没想到少夫人竟是如此相信大少爷。”

慕卿闻言干笑两声,心里想着这倒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自家夫君是世上最强的人,而是心里明白这世上倒真的少有事情能够难住脸皮比城墙还厚,心思比深潭还深的叶桃夭的,而对于他的脸皮厚和心思深,慕卿都是深有体会的。

而就在晋萧和慕卿在院中思索着叶家的大敌究竟是谁的时候,那位脸皮比城墙还厚,心思比深潭还深的叶家大少爷正站在慕卿住处旁边的客房里面,准确的说,便是现在阳羡养伤所住的那房间里面。

看着面无表情的叶桃夭,阳羡心思有些复杂,他强撑着伤口的撕裂,自床上爬了起来对叶桃夭拱手道:“大少爷。”

叶桃夭微微颔首,负着双手,半晌不曾开口说话,只是面带古怪之色紧紧盯着阳羡。

这两人一个被盯的脸皮厚,厚到可以无视叶桃夭的目光,而一个锲而不舍,坚持到可以一盯便是许久。最后,两个人都觉得这沉默有些长了,便都开了口。

最先开口的人士叶桃夭,他示意阳羡躺下,随即自己也坐到了阳羡的床边,道:“你的伤这么多日还未曾见好,看起来是思秋找来的大夫并未太过上心,这是叶家的失误。”沉默片刻,他道:“一会儿我让周管家去请那大夫再来一次,为你换上最好的伤药,再下重一些的药,你的伤应当三日便能好得差不多了,到那时你便能回你们家公子那里复命了。”叶桃夭倒是很少一下说那么多话,更何况是那么多关心的话,然而这些话听在阳羡耳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简单一点翻译,叶桃夭这些话说的便是:你在叶家呆了太久了,快滚吧。

阳羡心里自然是懂叶桃夭的意思的,但是他同叶桃夭一样有一张铁打的脸皮,他轻咳一声,这才道:“多谢大少爷关心,阳羡实是有愧,少夫人肯将我留下请大夫为我包扎伤口已是让阳羡十分感激,不求再麻烦大少爷。”

这句话意思也很明显:这是我和慕卿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面对阳羡这般直接的挑衅,叶桃夭不由眉峰微挑,负在身后的双手也终于拿了出来,敲着床畔,道:“夫人对你实属不错吧?”

“夫人乃是世间难求的女子,若是能娶这样一位姑娘为妻,必然是阳羡一大幸事。”当着叶桃夭的面,阳羡竟是直接将这句话说了出来,颇有些不惧世间任何风险的意思。

不过叶桃夭倒是自信得不受一丝挑衅,只淡淡说了一句:“若你喜欢,我命人替你找一个。”

阳羡不理会叶桃夭这句话,越说越是热血,最后想着仍是将藏在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想来大少爷也应该是知道的,少夫人年少时曾喜欢过一个叫做莫宴生的人,世间都说他们二人乃是神仙侠侣,而我也知道,少夫人心中定然是只有那位消失许久的莫宴生莫少侠,而没有大少爷你的。”

阳羡本是想要激起叶桃夭的怒气,却没有想到听到这样的话,叶桃夭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看着他。

章节十 无耻

阳羡并不知道叶桃夭便是莫宴生这件事,否则他一定会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后悔到想去撞墙。

叶桃夭当然不回去拆穿自己的身份,所以听到阳羡这样说话之后,他并没有表达出更多的情绪,只是闷声哼了一下,大抵是表达自己已经知晓了的意思,而阳羡明显将这一声闷哼理解成了叶桃夭被自己的这句话给打击到了。勾起一抹笑来,阳羡朝叶桃夭道:“当日我为借血玉偶然同少夫人认识,知晓了少夫人与大少爷成亲三年未曾见面,还以为大少爷对少夫人没有感情,现在看来……大少爷对少夫人的感情不浅呐。”

“你留下来便是为了同我说这些废话?”叶桃夭不欲与阳羡再说这些类似于争风吃醋的内容,于是开口打断了阳羡。

阳羡颔首,一脸无辜的道:“不错,便是为了说这些话。”他若不这样承认,便意味着明摆着告诉叶桃夭,他自己处心积虑留在叶家其实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只能这样承认。

叶桃夭挑了挑眉,站起身来道:“你的伤并不算很严重,十天之后应该就能完全好起来,那时候还希望你不要再纠缠叶某的夫人。”

阳羡看着叶桃夭,像是听不懂他说话一样,并没有开口回答,然而叶桃夭知道他是听到了自己的话的,所以他很快转身离开了这房间。

见叶桃夭终于离开,阳羡才放松下来,吐了口气之后才自语道:“叶家大少爷不愧是叶家大少爷。”面对着这样一个人装傻的确不是容易的事情,严谨的人总是不会放过自己所见的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所以阳羡必须保证自己不在叶桃夭的面前泄露出任何可疑之处,而这也是极为辛苦的事情。

缓缓的躺回床上,阳羡将手枕在头下,默默地想着此行的目的,思索着自己应该怎样才能瞒过叶桃夭的眼睛,而就在他这般思索了没多久之后,慕卿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阳羡神情认真的思索着什么,慕卿也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坐在床边观察他的神情。阳羡自然知道慕卿已经进屋了,但他并没有立刻同她说话,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坐起来对她笑道:“我便说大少爷为何那般匆匆便离开了,现在看来大少爷似乎是算准了时间,知道少夫人你要回来了,所以才离开的。”

慕卿听阳羡这般一说,不由微微一怔,问道:“叶桃夭来过?”

“刚走不久。”

“他来做什么?”

阳羡摇了摇头,微微蹙眉:“不过是同我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的确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无论怎么样看来,两人的话题都是市斤之间两个男人为了争一个女人而展开的发言。

然而,阳羡又知道大名鼎鼎的叶桃夭绝不会是一个为了发表“慕卿是自己的”这个宣言而特地跑来同自己说话的人,所以他才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叶桃夭说不定已经看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特地来试探他的。

阳羡不知道的是,叶桃夭其实还真的是为了让阳羡知道慕卿是他的人所以才特地跑到他面前去说那么一堆话的,而之后的些看似高深的话也不过是顺带说一说罢了。叶桃夭曾经告诉慕卿,他是因为自幼亲近的小叔离世了,才会接手叶家的,在他的小叔离世之后,他便成了如今严肃谨慎的叶桃夭。

但是,他本性是莫宴生,这是变不了的。

莫宴生是何许人也?

莫宴生是许多年前出现在江湖上的一个神秘年轻人,他手里拿着一柄剑,打架却从来不拔剑,他身上的衣服或许破破烂烂毫不规整,但一双鞋必然是做工精致十分昂贵的。他说不上是最为特别的,但却是年轻一辈中十分古怪的一人,他性情洒脱不羁,颇有几分魏晋风范,他可能会因为走在路上见到一处风景好的地方,便在那里躺下睡一觉,也可能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而和那人成为生死不离的好兄弟,他可以为了喝一壶酒而不吃不喝赶路三天,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从此再也不同世上别的女人说话。

虽然嘴上说了自己是叶桃夭,从此不再是那个桀骜潇洒的莫宴生,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他不能因为身份的不同而有所改变,所以看起来严肃谨慎时常面无表情的叶桃夭,一直还是从前那个莫宴生,不过是努力地将心中的某些情感压抑了下去而已。

叶家的主人是不能有太多感情的,所以他自律,叶家的主人是不能有失仪的行为的,所以他自检,所以他成了如今的叶桃夭,不苟言笑,严谨认真的叶桃夭。

只是,憋得太久是会内伤的,所以叶桃夭去找了阳羡,对他说了那么一通平日的叶桃夭绝对不可能说的话,然后赶在慕卿回来之前拂袖而去,此后继续做自己认真严肃的大少爷。

回到自己住处的叶桃夭在书桌前坐下,随意翻了自己先前放在桌上的一本书,然后勾着唇角笑了笑,莫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而他的笑容来没有来得及敛下去,晋萧便推门而入了。见叶桃夭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晋萧心中蓦然一惊,一边暗暗地想着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否则怎会出现幻觉,一边对叶桃夭拱手道:“少爷。”

晋萧从前是晋家的大公子,现在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他来叶家做事也不过是为了还叶桃夭的恩情,所以就算叶家有四位少爷,他也只称叶桃夭一人为少爷,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称叶桃夭为大少爷,他也只是称他为少爷。

叶桃夭面上的笑容早已收起,他看着晋萧,微微点了点头,道:“先前让你去问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是的,夫人已经将那匕首的来源看出来了。”

“如何?”

“匕首是魔教的匕首,但人却不是魔教的人。”

“我知道了。”叶桃夭缓缓点头,将手中的书放下,抬眸看向晋萧道:“你觉得这次冒充魔教来袭击我们叶家的人究竟是谁?”

晋萧听叶桃夭这样说,忍不住微微皱了眉,道:“晋萧不知。”他是最近才来到叶家的,对于叶家的许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而按照少夫人所说,这次袭击叶家的人必然是叶家某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他自然是不太清楚的。

叶桃夭见晋萧沉默,却也没有失望,只是沉声道:“我也猜不到对手究竟是谁,所以我们不妨将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待到那对手放松了,我们再着手调查。”

“是。”晋萧并没有去思索叶桃夭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但在他看来叶桃夭的话是不会有错的,所以他立刻便回应了叶桃夭。

见晋萧应了自己,叶桃夭又道:“先别管这些事情了,过几日洛阳城南阳坊的林大老板嫁女儿,送了张请柬过来,我走不开,准备个人替我前去道贺,你说我该让谁去?”

留在叶家也算是许多天了,晋萧一直在帮叶桃夭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叶桃夭也经常问他许多关于生意上的问题,然而这还是叶桃夭头一次问他关于生活上的事情,所以晋萧愣了片刻,然后他蹙着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道:“南阳坊乃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商会,照理说大少爷你应该亲自去道贺的,就算是因为事务缠身而不能去,也决计不能随意派个人前去。”

“我决定让夫人替我去。”叶桃夭随口说了一句。

“让夫人前去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但夫人即使再厉害,说来也是一介女流之辈,却不知南阳坊的人会不会觉得大少爷你在敷衍他们。”

“所以夫人得和舍弟一起去。”叶桃夭不为所动,“晋萧你以为我应让哪位少爷和夫人一起去?”

晋萧听叶桃夭这般说,不由又是一愣,然后开始皱着眉回忆对那深院中三位少爷的印象。叶家有四名少爷,这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然而寻常人提及叶家少爷多半也都是指面前这位人中龙凤的大少爷,那其余三位少爷倒是极少有人知道,而晋萧在叶家呆了许多天,也不过是对那三位少爷有一点浅浅的映像。

叶家四位少爷的名字都是由当年那位极其喜爱风月的老爷起的,所以四位少爷的名字里少不了也掺了些风月,所以四位少爷的名字分别为桃夭,杏遥,梨落,莲碧,虽然名字里都有朵花,但四位少爷除了相貌符合如花似玉这一点外,皆不是如花似玉之人,他们的个性说穿了,也就是都不甚讨喜。就晋萧所了解,叶家大少爷太过古板无趣,叶家二少爷个性太过柔和,叶家三少爷太过不正经,而叶家四少爷则是太过懦弱。

这么思来想去,晋萧竟然觉得让少夫人带一位少爷前去参加婚宴……还不如不带。

这样的话晋萧自然是不会说出口来,所以他沉默许久之后道:“晋萧认为,二少爷是最佳人选。”性子太柔软的二少爷,也比太不正经的三少爷和太懦弱的四少爷好。

“那便这样决定了。”叶桃夭点头,很快唤来了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待命的周管家,吩咐道:“你快去告知少夫人和二少爷,这婚宴就在四日之后,而从叶家出发到洛阳少说也要两日,他们最好休息一晚明日便出发。”

“是。”管家很快退了出去。

吩咐完这些,叶桃夭才又将视线转回晋萧身上,但见晋萧面色有些犹豫,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

“少夫人收留了那个阳羡,而如今少夫人若是一走,那人该如何相待?”晋萧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让他继续呆着,他呆不下去自然便离开了。”叶桃夭毫不在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而晋萧并不知道,叶桃夭故意要让慕卿替他参加婚宴离开叶家,便是为了不让那阳羡那厮再继续缠着慕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心理描写和背景介绍显得有点多……甚至比第一章还多……但是其实这边很喜欢对于叶桃夭的这段介绍和心理描写,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叶桃夭的心理写出来,其实只要不写出来,叶桃夭就是一个年轻的老头子,冷漠寡言,做事认真,但真的将他的心理写出来了,就会发现他做的许多事看似颇有深意,其实不过是在耍赖或者假公济私,他冷漠寡言的外表之下是一个会吐槽很小心眼的寂寞灵魂-……好吧,我竟然罗嗦了那么大一堆,大概是我自己也有点喜欢大少爷了……

章节十一 婚宴

“同二少爷一起去参加南阳坊的婚宴?”慕卿听了管家的话,不由得一怔。

管家点了点头,苦着一张脸打断了慕卿接下来的询问,只道:“夫人啊,这是大少爷吩咐我来告诉您的,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您问我也没用啊。”

慕卿无言,待明白了管家的话中之意之后才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自己去问你们大少爷。”来到叶家三年了,从前她从来没有走出过叶家,也是直到最近她才开始偶尔带着思秋出去散心,却不知叶桃夭究竟大的什么算盘,竟是突然要她替叶家参加婚宴,这着实是有些可疑。

管家见慕卿答应了下来,便微微松了口气,这才道:“那么我便去将这件事告知二少爷了。”

“你去吧。”慕卿点了点头,任由管家离开,自己则是走出了房间,往那处自己一直想去却又苦于找不到理由去的地方而去,而那个地方自然便是叶桃夭的住处。

来到叶桃夭的房门外,慕卿轻咳了一声,让丫鬟告知了叶桃夭自己的到来,这才缓缓走了进去。叶桃夭的房中只有他一人,正坐在书桌前执着笔不知在写着什么,见慕卿进来也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淡淡朝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