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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牵扯得实在太多,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能让她真的追过去?!

安秉容只能紧紧抱住她,“猰貐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你冷静一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去追清予!她还活着!!我看见了!!你放开我!安秉容你放开我!!我就知道我女儿还活着!!你放开我!!”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整座丞相府,每一句都仿佛在吞咽鲜血和眼泪,最后随着激烈的情绪一齐迸发而出放声嘶吼。

江婧如试图握紧林娴玉的手,红着眼圈恳切道,“娘!爹一定会去追的!我相信您,我相信妹妹还会回来!您先冷静下来好不好?咱们先把手上的伤包扎了……”

她温柔的声音湮没在林娴玉的嘶吼之中,显得羸弱无用。

纵然在林娴玉自己眼中,是失而复得、得后再失的悲痛疮痍。可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场疯癫的闹剧罢了。安丞相的夫人林娴玉,十五年前就患了失心疯。时不时会发作,她大概是又发作了。

宾客还在陆陆续续地离席,不少人传来或怜惜或心疼的眼神,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感同身受,有人事不关己,还有些人唏嘘不已,但大家都认定的是,安丞相的夫人,今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疯了一次。

被义父一手宠大

从锦笙哭着从窗外跑过, 到一头扎进荷塘疯狂挣扎, 再到她满身狼狈偶遇安夫人, 后来安夫人嘴里喊着“清予”追出……这一切尽数落进萧月华的眼中。

她背倚回廊, 躲在拐角处, 耳边是外院客人嘈杂的离席声, 以及林娴玉撕心裂肺的哭吼声。她不为此所动, 而是陷入了另一种思绪中,

天枢阁主锦笙……丞相府千金安清予……

萧月华盯紧地上一点,专注深思的模样仿佛是要把这一点给盯穿。

方才锦笙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 从荷塘中爬出来的时候曾哭着喊了一句:“义父,我想穿裙子……”这句话她绝对不会听错。

她忽然想起那晚自己和锦笙一起在马车上时,锦笙困倦得想要睡觉的模样, 她当时心中想到一个词, 叫做“我见犹怜”,后来又觉得锦笙的模样无比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

如今她终于想起来了——两年前柳州的胭脂, 那个说“随便抹的, 作假的好玩儿罢了”的女子!

一刹那的醍醐灌顶, 萧月华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狠狠盯着地面, 惊悚与苍凉相互交错,让她头皮发麻:十五年了,太子爷的未婚妻、丞相府的千金安清予竟然真的还活着!

太子爷对她那么好, 是因为早就知道?萧月华更宁愿相信是太子爷早就知道, 否则……锦笙未免也太让人嫉妒了些。

***

锦笙刚被拦腰抱起的时候还惊呼了一声,尚且来不及去看抱住她的人是谁,一件绒绒的披风就将她的身体连带着头一起紧紧包裹在怀里,下一刻,扑鼻而来的淡淡沉香味让她怔住,而后瞬间抱紧那人放声大哭,“义父……!!”

抱着她的人手臂紧了紧,像是在安慰,却没有说话。

但因她抱紧他的动作,被牵扯的披风便被吹开一角,冷风趁机轰隆隆灌入,锦笙浑身湿透,再被凉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寒颤,然后边哭边打喷嚏,鼻涕眼泪全都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揩在应天的衣服上。

锦笙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哭得如此裂心浸骨、绝望嚎啕过,应天憋了好几天的一腔怒火也不知道怎么撒,他来的时候甚至想过要掐死她!

此时她把鼻涕揩在自己身上,且还是用手抹下来揩他身上,他想掐死她的欲望不减反增:她以为自己还小么?!

锦笙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印象中第一次被义父带着在天上飞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心中激荡难平却又觉得格外安全,所有的危险难挡都有依仗。

无需畏惧,尽情委屈。

不知道飞了多久,锦笙的哭声一直就没有断过,嚎啕的声音就在应天的耳边呜呜回响,风都吹不散,哭得应天心烦意乱——哭哭哭!养这么大了从不知道她这么能哭!

她哭什么?!她委屈什么?!被发现女儿身之后还跟那臭小子睡了一个多月她还好意思哭?!他真恨不得掐死她!!

应天看准一片竹林,几步点上竹枝,落在一座竹舍前,将拦腰抱起的锦笙调换方向成了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朝竹舍屋内走去,一手扛着她,一手扯了腰间的鸭子荷包,应天用荷包使劲擦衣襟上她留下的鼻涕,满脸暴怒与寒霜。

这么被扛着,锦笙只感觉自己气血全部朝头上涌,哭狠了就累极,但她还是止不住,幽静的竹林回荡的都是她放肆的哭声,一声回应着一声,催得她哭意更浓,越来越响亮!

应天一脚踹开竹舍的门,将锦笙扔在床|上,“闭嘴!不准哭!”

锦笙被吓得抽噎了一下,硬生生憋住了哭意,可哭意这种东西怎么憋得住,她憋了一下后又猛地放声哭出来,涕泗横流。

应天翻了个白眼,坐在床边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哭什么!?皮痒了是不是?!从小到大挨打都不哭现在被那臭小子惯得娇气起来了?!一言不合就发疯往水里跳是跟谁学的?!我教过你吗?!”

“义父……!”锦笙抽噎哇哇哭叫却说不出话,她一想说话就忍不住放声大哭,喉头哽塞难咽,眼眶热意翻涌,心绪杂乱无章,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陷入无尽的恐慌与悲痛中挣扎沉浮。

所有的难平意、离别苦、罚与罪、亲疏别,全都激烈地冲荡着全身上下所有血脉,冲击着濒临窒息的咽喉,扫荡着喷张疾跳的心房,一寸一寸不能控制的绝望全都在咬噬她的灵魂,让她几乎崩溃。

应天的手猛地掐上她的脖子,真想一把给她捏死!

红眼冷看她满脸泪痕痛苦嚎啕的模样,他的手又颤抖地松开,改为一把掐住她的后脑勺,然后用方才他擦过衣襟的鸭子荷包给她擦泪,动作不知轻重又蛮横粗鲁。

感觉到鸭子荷包上面有黏糊糊的东西,好像是方才她自己揩在应天身上的鼻涕,锦笙的头往后瑟缩了一下,却被应天死死摁住,她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喊道,“鼻涕……上面有鼻涕……!”

应天都要被她气笑了,怒斥道,“自己的鼻涕还嫌恶心?!往我身上抹的时候怎么不嫌恶心?!恶心也憋着!”

本来想要说句话就得憋着哭意才说得出来,这么憋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得憋着恶心,锦笙觉得自己简直太委屈了!一把辛酸泪涌出来,她哭得更大声!

听见她哭声更大,应天手上一顿,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捏紧荷包改用干净的袖子给她擦泪。

许是他手下不知轻重弄痛了她,这眼泪越擦越多,他放柔动作,嘴上却咬牙切齿,“老子遇上你真是作了孽!”

不晓得擦了多久,锦笙才稍稍平息了一点儿情绪,她抬头望着应天,口齿不清地哭道,“义父……我想穿裙子,我想涂蔻丹,我想戴好看的花……我想当安清予……我不想当天枢阁主!不想当男人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可是……!”

应天的胸口激烈地起伏,“可是什么?!你能不能把眼泪憋回去了再说话?!有什么好哭的?!是我杀了安丘又不是你杀的!是我行刺皇帝皇后又不是你行刺!……你他|妈别哭了!背心经!气顺了再跟我说话!”

锦笙拿湿哒哒的袖子蒙住眼,抽抽噎噎地朗声道,“观、观自在菩、菩萨……行深般若、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度一切苦厄……”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

应天冷声一嗤。天度他没有?这么多年了,天度他了吗?他想要复仇,可该死的人死了几个?该血债血偿的人活得好好的,该天诛地灭之人都坐享着荣华富贵,独独他被苦厄折磨了这么多年。

天不度他,只度了别人。

唯不度他,却度别人。

“……以无、无所得故,菩提、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故,无有、无有恐怖,远、远离颠倒、颠倒梦想,究竟涅、涅槃……”

“停。”应天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冷眼瞪着她,“想吃什么?”

锦笙眼眶再一热,抽噎道,“酒糟汤圆……和、和鸡腿……”

该父债子偿的人在他面前哭着跟他说想吃鸡腿!

应天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起身时将她的手按回眼睛,“接着背!”说完便大步走出门。

随着他出门的脚步声一路踏响,幽静的竹林中惊飞了一片鸟雀,当他走到后院时,一个黑影迅速从竹林深处闪出,俯首跪在他脚下。

“舵主,既然太子已经知道内|幕,这件事迟早都会被揭露,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应天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静静思忖沉吟了片刻后摇头,“暂时不必。黑市那边如何了?”

“一切都还在舵主的预料之中。锦阁主似乎并不清楚太子的真实计划,亦不知道我们和黑市的关系,天枢阁这一单是毁定了,届时皇帝一定会罪责锦阁主的……”

应天的眸底滑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最后蔓延到了嘴边,便成了冷嘲与讥讽,“君漓那小子不是喜欢阿笙喜欢得紧么,有什么罪,他会帮阿笙担着的。”

“是。”黑衣人颔首示意告退。

“回来。”在黑衣人疑问的目光下,应天顿了顿,道,“去买几只鸡,丢给后厨。只要鸡腿。”

“……是。”黑衣人慢吞吞地插了句嘴,“厨房似乎没有酒糟汤圆了……方才不慎听见锦阁主说想……”

“去买。”应天隔空扔给他一袋银子,“顺便去天枢阁,把她的合身衣物拿一套来。找个女的去。”

黑衣人明显是个很上道的,紧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那要不要……买几个丫鬟来?属下觉得……方便伺候……锦阁主……”

应天给了他一记玩味的眼刀,气得发笑,“她这么大人了洗个澡还要人伺候?”

黑衣人把头埋下去了一些,“所以……”

“找两个机灵的。”语毕,应天揉着鼻梁挥手让他赶紧滚。

黑衣人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丝毫不怠慢。

应天独自站在后院中,思绪一时有些繁杂。

若不是两年前阿笙在他面前作了假妆,他不会发现自己竟将这件事拖了这么久了:他早就该去谋划如果阿笙的身份曝光,他该怎么自保的事情。

可是直到两年前他才怒然清醒,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性命和阿笙的身份连在一起,习惯了将一切平静的现状都依赖于阿笙的男子身份。

也是从她作了假妆的第二天起,他开始谋划很多事。与其当天枢阁主只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不如离开这个位置放手去复仇。

可他若是复仇,阿笙该怎么办?他若是复仇得逞,安秉容死了,阿笙该怎么办?他若是复仇不得逞,自己死了,阿笙又该怎么办?

他想要和阿笙划清界限,最好她去站在安秉容那一边,他就好把她也当作仇人一起手刃。然而他害怕自己真的把她给手刃了。

他想要阿笙能背弃安秉容,站在自己这一边,他就好放手去复仇。然而他害怕自己败了,阿笙也会死。

所以,他把计划一拖再拖,拖了又拖,告诉自己等阿笙的身份被人识破了再说吧,到时候就不得不施行计划了。

现在被人识破了,他心中又告诉自己,还可以再拖一拖,因为阿笙不想他死、不想他的罪名坐实,所以阿笙不会将她的身份大白天下。

曾经他想的是,只要阿笙扮成男子跟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复仇,复仇前把她送出汜阳去,让她过平稳的日子。

可她小时候回答过这个问题。

他借着遣送走别的养子养女的机会,也骗她说要把她送给别人,她居然抱着他哭了一晚上,说什么自己以后再也不会一顿吃两碗饭了,打死也不走云云。

送不走,就只能留在身边,然后不告诉她她的生身父母是谁。

然而他要是复仇失败了、死了,连自己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阿笙多可怜啊,她就连义父都没有了,没有父母的阿笙该多难过?

他让阿笙当天枢阁主,大概也知道她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自己私心里是想要告诉她,她的生身父母是谁的吧。

或者是为了知道,在阿笙心中究竟是生身父母重要,还是他这个义父重要?

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应天是个很讨厌纠结的人,不让自己纠结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阿笙。

他很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不在十五年前杀了她,拖到现在,别说杀了,骂哭了还要给她擦眼泪。

想多了实在头疼,应天抛开思绪,吩咐下人烧热水,然后回到屋内。

锦笙已经把心经背了很多遍,勉强算顺了气,只是一想到安丞相看她的眼神,一想到太子爷说“小予,欢迎回家”,一想到安夫人在身后不顾形象追着她跑……她还是忍不住捂住发胀发疼的脑袋慢慢吞咽悲伤。

抬眸一抽一噎地看见应天走进来,她险些又要放声哭出来,“义父……”

“还哭?”应天勾唇冷笑,邪气自成,颇有威慑作用。见她把哭意憋回去了,他才板着脸坐到她身边,将被子拢起来给她裹好,“你的鸡腿在路上,酒糟汤圆在路上,换洗衣物也在路上。”

锦笙抱紧疼痛欲裂的头,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哑声道,“义父,我想回柳州,我想回到小时候,我们都在柳州的时候。”

“我还想再打你一顿呢。”应天邪气一笑,挑眉冷道。那一身玄衣早被她哭着揩鼻涕的时候揉皱,他便脱了外衣,用衣服给她擦头上的水,“你就姑且当这里是柳州,你师父的竹舍吧。”

叮——

锦笙的瞳孔微微紧缩,一瞬间,她醍醐灌顶。

“义父,云安那处建在竹林深处的私宅,前一任主人,是不是你?!”

洗脚这种事,自己来

同样是建在竹林深处, 同样是依山傍水, 云安私宅周围的环境和他们在柳州的宅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锦笙从来没有把小澈口中调查到的那名残无人道的年轻男子和义父联系起来罢了。

如果不是方才义父说让她把这里当作柳州的竹舍, 她还不至于一瞬间想到那里去。

义父喜爱竹子, 原来不是因为他品性高洁、修身养性, 而是因为, 他冷血残忍, 只想要在幽静深远的竹林中深埋那些杀戮与血腥,得一隅虚假的安宁。

锦笙认真地凝视着应天,脑中闪过的是小澈与太子爷的谈话。

服侍过他的那些花楼女子, 尽数惨死,那名叫做银月的姑娘侥幸得他欢心,留下一命, 却被他亲手划了二十多刀, 嘴角处几乎要被戳穿,血肉模糊。

那些与他缠绵悱恻过的女子在他眼中其实只如草芥, 可打可杀。那位银月姑娘或许有些不同, 但到了最后却是最惨的一个, 不如直接杀了痛快。

倘若因为心中曾经欢喜, 有意要放过银月, 为何又要将她毁容逼疯?

锦笙看得越是认真, 竟越是觉得心中平静。她觉得这些事情颠覆了她从小到大对义父的认知,她觉得义父忽然变得很陌生,可是, 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因为眼前的这一个, 还是她的义父。

两相沉默了许久,应天眸中毫无波澜地继续为她擦发,只是视线垂下时总能瞥到她的嘴角,那里的梨涡因为她抿起的唇而微微显现,他看了一会儿,就淡淡地移开了。

下人端水进来,脚步声和清泠的水声划破了宁静,应天将衣服扔进她怀里,下人把热水放到床边后,他便很自然地蹲了下来,一手撩起袖子,一手逮住她的脚,随意脱了鞋子往旁边一甩,然后将她的脚往水里灌。

用手撩起水往她的脚上浇了两下,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十五年前到七、八年前他才会为她做的事了。被她气糊涂了,以为还在柳州,还是她小时候么。

他松开手站起来,掏出一张巾帕擦拭手上的水渍,“自己洗。洗热和了焐被子里,等着一会儿衣服到了就沐浴,再吃饭。”

锦笙没有说话。她盯着木盆和盆中摇晃的水,萌生了一个想法。

云安私宅原本是义父的,义父转手卖给了朝廷官员,朝廷官员通过黑市买进一批供人玩乐的女子幼童,与此同时,黑市也在各地不断拐卖良家子。这是前景。

小澈说他在黑市打探到的情报是,他离开项城的时候,黑市才刚决定要去城镇州县抓获女子和幼童,一方面是为了进货,另一方面是上头要养,而这些各地拐卖来的女子最后都会被送往同一个地方。

小澈口中所说的“上头”,要么是黑市的上头,要么是朝中重臣。而云安私宅的那些官员并非朝中重臣,作为黑市的背后势力,他们也不太像,当然也不排除是的可能性。

只是这个几率对于这么一干穷得清汤寡水还要凑钱买宅子私下取乐的人来说,小之又小。

而小澈口中的这些女子被送往的“同一个地方”,是在汜阳、云安这一带。所以当锦笙发现云安私宅后的第一时间,直接误以为云安私宅就是这个地方。

如今想来,云安私宅其实是个幌子,就是专门有恃无恐地拿给朝廷去查封的。各地拐来的女子和幼童另有去处。这些官员大概也是被黑市的人当成了挡箭牌。

话再说回来,义父今日看起来,也像是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一个人,那么他肯定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这群朝廷官员买宅子来做什么,或者说根本就是义父先联络的这些人?

再或者,义父得知他们的意图之后,不仅乐意将住了这么久不肯卖的宅子卖给他们,还很乐意帮他们找到一个能提供美人娈|童的江湖组织,也就是黑市。

这将意味着,义父和黑市之间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倘若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另一件事就值得匪夷所思。项城黑市和天枢阁第二任阁主应天有关系,却还找上天枢阁帮他们押送货物?

换句话说,黑市找上天枢阁下单这件事,义父肯定知道。义父像缺人手的样子吗?依他当了这么多年阁主的人脉,像是会连搜检都过不去的人吗?

倘若上述假设在排除个别逻辑或应有出入的情况下都成立,这整件事,就成了义父刻意为之,刻意找上天枢阁下单,刻意诱天枢阁的人去项城。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现在单子也接了,货物也送走了,再过一月就能到项城。倘若出了纰漏……什么纰漏是最坏的结果?

不对……义父想要对付的永远不可能是自己,他应该知道太子爷在其中横插了一杠,运货的队伍中有太子爷的人。

义父想要给太子爷一记痛击?怕是也没这么无聊。给太子爷一记痛击,倒不如直接派人暗杀来得爽快。

锦笙盯着木盆中的水,一动不动地出神,见她不动,应天只好又蹲下身抬眸看她,低声道,“想什么,水要凉了。”

锦笙点了点头,随意将脚在水中淌来淌去,淌了一会儿差不多热乎了,她便一缩双腿捞起来藏在被子里,抱住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之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满室寂静。

寂静得应天心中生出些苍凉,忽然希望她像方才一样闹起来。他缓缓起身坐在床边,与此时正以一种难以揣测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锦笙对视。

他伸手给她把眼角未干的泪痕擦了,“知道自己回去要做些什么吗?”

锦笙垂眸蹙了下眉,“义父把我带过来,不就是为了要嘱咐我要做些什么吗?”

应天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心中陡然刺了一下,嘴上勾起被她气笑的一抹弧度,“白眼狼。跟那小子睡了一个多月胆子也大了,你以为自己真的有依仗了?他除了能供你吃供你喝还能供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