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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传授的也是天枢阁的东西,培养的也是天枢阁主,她根本没有后顾之忧。唯一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女儿身不让人发现,可如今就算是被发现了,义父也没有责怪她。

说什么人间疾苦,就是一般的苦她也没吃过,哪怕就是茶苦了义父都不会要她喝。

薛行风说她少年人心性,需要磨砺,锦笙也这么觉得,她就是活得太过放肆,没有正儿八经把天枢阁当一回事,在她手里的天枢阁也没有发挥到最大作用。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薛行风刮完了鱼鳞,将鱼用细木棍串了放在火上烤,“锦阁主,我呢,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人,倘若无心时说中了你的心思,你可别放在心上。你年纪尚轻,何必困扰这许多?”

没有什么心眼子?那可未必。方才自己不过是想套他家里人的信息以及他来汜阳的经历,却被他四两拨千斤拽开了话题,不仅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把话扯到自己身上,最后引得自己一阵沉思,倒教他看出了几分猫腻。

锦笙付之一笑,别有深意道,“薛神医大智若愚。”

“在宫里过活嘛,该有些脑子才不会掉脑袋。”薛行风顿了一顿,忽又道,“看在咱们一同吃鱼喝酒的份儿上,我给你讲些宫里的秘密,就当是解闷儿了,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锦笙察觉他并非只是与她解闷儿那么简单,便笑道,“你说就是,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薛行风将鱼翻了个面,缓缓道,“太子妃人选已经下来了,定的是萧家小姐为正妃,霍家小姐为侧妃,年底批圣旨,这是那日我照例去为皇后娘娘把脉请安的时候听到的。”

听到这里锦笙有些疑惑,这件事她知道,安丞相已经说过了,可是薛行风故意在她面前说此事是何意?她并不认为薛行风会拿这种事与她解闷儿。

她这厢还没想明白,薛行风又接着叹道,“哎呀,太子爷这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也要娶妃了,真真是碎尽梁朝一干少男少女的心。不晓得太子爷在外面有没有姘头,他今年也二十了,说没有我是不信的,可听说那位萧小姐不是好惹的。啧啧,太子爷这张脸真是害人不浅,锦阁主,你说是不是?”

她明白了——锦笙的瞳孔微微紧缩——薛行风知道!

他知道,自己和太子爷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她强自压下惊疑,面上不露声色,只有指尖不自然地摩挲了起来。

薛行风不至于那么神通广大地晓得她的身份,但他这么说,一定是晓得了太子爷和她之间的不寻常。而他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件事,甚至把圣旨批下来的时间告诉她,有两个目的。

一是好意,提点她在圣旨下来前早日抽身,和未来的皇帝、即将有妻室的男人斩不断理还乱并不是什么光鲜的事,至少在他看来,她就是个姘头。

什么是姘头?在太子爷成亲前,姘头就是和太子爷的关系不清不楚的浪人;在太子爷成亲后,姘头无异于情|妇或说外室。而在薛行风眼中,她以男子身份与太子爷这般,大约更糟心些。

二是威胁,侧面告诉她,他手里握有她的把柄,他并非是处于劣势的人。既然灵山仙药岛被忽悠过去了咱们没有谈拢,那么剩下的,锦阁主你自己看着办。

“啊,闻到香了,差不多能吃了。”薛行风递过去,勾唇道,“锦阁主,喏。”

锦笙倒也不同他客气,接过来闻了闻,倒是烤得挺香,她咬了一口,“味道好淡,不过还是挺香的。多谢你了。”

谢的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薛行风唇角翘起,还没开口,锦笙又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不过灵山仙药岛我是真的没辙。以后我会好好对你,有好玩意儿稀罕玩意儿不忘分你,吃香的喝辣的不会忘了你,你就算是在宫中我也让人给你捎进去,以此弥补吧。”

“……”耍无赖吗。

“除此之外我会派人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把你给盯死了,没得机会给你和萧月华独处交流,也没得机会让你越过太子爷直接将此事报给陛下,更没机会让你折腾出个什么了不得的幺蛾子。既然薛神医有把柄,那么就好好给我捏着,别想着放出去。”

“……”你可能曲解了把柄的意思。

“不是我瞧不起薛神医,我只想说,神医你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你看我一个大男人,像是那种害怕你把这些事抖落出去的人吗?只有女人才会在意背后被人说道成什么样,我是男人,太子爷都不怕,我怕什么?不信的话你抖出去试试,看一看我究竟怕不怕,看一看是你更怕还是我更怕。”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是我更怕了,“锦阁主说的什么,薛某不太明白。”

“会装傻就好,薛神医是个大智若愚的人。”锦笙又把鱼递回去,“家里有人等我吃饭,我先走一步。”

“诶诶,一起走啊。”薛行风也不在乎是锦笙吃过的,囫囵咬了几口便跟着起身,“吃不饱啊吃不饱,想念紫玉楼的饭菜……锦阁主何必回家去吃?”

锦笙经不起人念叨,斜睨了他一眼,随了他的愿。

紫玉楼近日被整修了一番,与从前相比,装扮得更奢华了些。

锦笙在大堂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随意点了两盘菜,“小二,你们这里怎么瞧着变了个样子?以前不是挺好的吗?为何要翻修?”

“哦,不瞒客人您说,咱们这楼换了个老板,没办法的事儿,新老板他对咱们楼里以前的装扮不满意,专门誊了几天来翻修,不过也没有太大的变动,动静不大。”小二笑着解释道。

“好好的为什么要换老板?”薛行风拈了一颗花生,打望四周几眼,“嘶,跑堂的也换了一批,啧,厨子没换吧?”

“厨子当然没有!”小二立刻道,“这厨子可是咱们紫玉楼的招牌,哪儿能这么轻易换了的?跑堂打杂的也不是都换了,不过是进行了一番考核,有些考核不过关的就被上面打发走了。不过咱新老板出手打发,打发走的每个人还给了一百两银子。”

锦笙微微蹙眉,兀自沉吟。

“厨子没换就好,我再来个酒酿鸭,快点儿啊。”薛行风摆摆手,挥退了小二,然后转头对锦笙道,“锦阁主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吃个饭还想这么多。”

“我只是好奇这位新老板的身份。”锦笙用筷子在桌上打转,“紫玉楼日进斗金,又处在汜阳繁华地带,天子脚下最大的酒楼,连太子爷都常来光顾,什么人能把这座酒楼买走?除了有钱之外,没权没势怕是不行的。”

“汜阳的有钱人很多,有权有势的就更多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薛行风又拈了两颗花生米,边嚼边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好奇,倘若没钱,买不下紫玉楼,倘若有钱到能买下紫玉楼的地步,又为何要买下紫玉楼?”

锦笙也是这个意思,她点了点头,实在是好奇得心里痒痒,锦笙伸手又招了个小二来,“这紫玉楼我看上了,想见见你们老板和他谈谈,他人在哪儿?”

薛行风完全没有料到她这人竟真的这般说一不二,一颗花生噎在喉咙里,哽得他好一阵咳嗽。

小二却尴尬地笑了笑道,“这……客官说笑了,小的也不知道老板去哪儿了,说实话,小的还没见过咱们老板呢,至于客官说要买下紫玉楼……这得先和我们这儿管事儿的说,不过料想咱们老板刚把紫玉楼买到手,是不卖的。”

“我开出的条件不一般。”锦笙睨了薛行风一眼,道,“跟你们管事儿的说,就说天枢阁主前来拜访,有意盘下紫玉楼。快去。”

“天枢……”那小二想要惊呼,又忍住了,思忖片刻后为难地看了锦笙和旁边吃花生噎着的薛行风好几眼,挠了挠后脑勺,这才往楼上去了。

薛行风好不容易将花生咽下去,望着小二上楼的背影,摇头叹道,“你这人,少年心气,顽劣不堪,这么折腾人家。”

锦笙却抿了口茶不言,凝视着墙角正徐徐燃烧在香炉中的冷凝香,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在紫玉楼三楼的雅间内,四周站着几名蒙面黑衣人,簇拥着坐在座位上的几名男子。其中以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最为突出,他倚着靠背,边喝茶边听身旁几人恭谨地说话。

身旁有两名年轻些的男子,一手局促地端着茶,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桌沿,俱是满脸焦急,大汗淋漓。

玄衣男子的对面还坐着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倒是沉稳不少,心中虽焦躁不安,但面上不显,只不过额间隐隐渗出些薄汗,时不时会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心绪。

如此一对比,那靠着椅背喝茶的玄衣男子便显得从容不迫多了。他的身后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穿着长褂,站得笔直,偶尔眸中会折出精明的光来,但他一直保持着低眉顺眼,仿佛没有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状若充耳不闻。

年轻的男子“砰”地放下茶盏,心急火燎地坐直了身子,向前倾了些,“大人!如今事情败露,大牢里那几个顶不了几天就要把我们供出来,这眼看着要查到我们头上,您说这可怎么办?!都要火烧眉毛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另一名年轻男子赶忙附和道,“是啊大人,当初我们可都是听您的建议才走的这个路子,要是您不帮我们,我们可就只有死路一条!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被您给拉上船的,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呐!”

玄衣男子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把手放在桌上轻轻敲打着,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眉眼间温润如玉,“诸位大人们不要心急,我今日既然肯来见你们,自然是为了救你们。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晓……”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玄衣男子稍作一顿,侧眸看向身后的中年人,“陆伯,不是说了,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被唤作“陆伯”的中年人赶忙道,“确实吩咐下去了,恐怕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属下这就出去处理。”

他说完便颔首一点,转身走了出去。

玄衣男子正待要继续说,还没开口,便听见门口传来中年人刻意压低却依旧抑制不住的惊呼,“天枢阁?”

玄衣男子眉头微微一蹙,止住了要开口的话,也不管面前的人有多心急火燎,只侧首吩咐道,“陆伯,把人叫进来回话。”

陆伯得了令,将那小二赶进屋里去,小二也不晓得进来是这么个阵仗,顿时吓了一跳,赶忙朝坐在上位的玄衣男子跪了下来,“小的……”

“行了。你方才在外面说……天枢阁?”玄衣男子睨着他,“天枢阁怎么了?”

那小二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唇角,局促地道,“外面有位白衣公子,本来是来吃饭的,吃着吃着就把小的给叫住了,自称是天枢阁的阁主,说有意盘下紫玉楼,开得条件不一般,非要让小的去叫管事儿的出来,说是要见咱们老板……”

一名年轻男子实在是心急,忍不住侧眸看了玄衣男子一眼,然后低声呵斥那小二道,“胡闹!天枢阁的阁主岂会是这么无聊之人?”

“一个人来的?”玄衣男子却问道,“来了多久了?”

小二如实道,“旁边还有一位公子,也是着的白衣,那公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以前应该也来过紫玉楼。他们来了刚一会儿。”

男子摩挲了下拇指上的扳指,沉吟道,“点的什么菜,送过去了没有?你去回,这顿请她的,等她吃完了,楼上细谈。让她一人来。”

你的生死,全凭我兴致

连紫玉楼掌柜陆伯都要卑躬屈膝的人, 小二自然猜得到几分身份, 当下不敢忤逆, 赶忙点头应是, 爬起来朝外去了。

脚还没踏出门槛儿, 又听身后的玄衣男子低声道, “坐哪里的?”

“坐在大堂。”小二还算机灵, 转头接了话。

玄衣男子看了一眼陆伯,后者会意走上前来倒茶,男子一边执杯一边道, “换到雅间去,大堂那么多人,她也不嫌吃饭吵得慌……”

小二不敢多言, 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 脚再次于半空中止住,还没踏出门, 又被喊了回来。

玄衣男子顿道, “你退下, 陆伯, 换个人去回话。”

陆伯心领神会, 主子怕是觉得这小二毛毛躁躁的做事不够稳妥, 要找个稳重机灵些的,他心里这么想着,却只用眼神示意小二下去即可。

他这方风轻云淡, 与他原本坐在一起商讨活路的几人却纷纷急了, “大人,那天枢阁主刚上任不久,怕是门儿都没摸清,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要紫玉楼说不定也是一时兴起,就是不见也罢!咱们这边可等不得啊!孰轻孰重,大人请一定慎重掂量!”

陆伯抿紧唇,抬眸轻看了一眼玄衣男子,见他神情中显露出不虞之色,心中也急跳了一拍。他们这位大人,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天枢阁现任阁主如何。好坏都不允论。孰轻孰重,他自己心里早有掂量。

“曹大人的意思是说傅某不知轻重?”神情明明还是方才那个神情,温润的笑意和上挑的长眉,只是眉下不经意间就露出邪气的眸此时正熠熠生光,竟显得有些渗人。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怎敢语大人的是非对错,小人说的是那……”

没有等那人说完,玄衣男子轻声一笑打断了他,垂首睨着手中把玩的茶盏,他摩挲着扳指,轻声道,“说的是那天枢阁刚上任的新任阁主锦笙?”

“是是是……小人只是觉得那小子年纪尚轻,磨砺太少,听说天枢阁只手遮天,她不过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如何能当得这个阁主?这天枢阁在她手里怕是半分也显不出在上任阁主手里时的威风凌厉来。”

“江湖传闻中天枢阁就占了大半,可想而知,当年有多么血雨腥。可这位锦阁主上任半年以来,怎么就没掀起什么风浪?说这天枢阁在她手里无为平庸也不为过。这锦阁主还年幼,应当不懂得那些手腕,遥想当年应阁主是如何调遣天枢兵奴浴血大战的?”

“坊间传言,多年前那位私养暗卫的华章大人就是应阁主杀的,原因不论,大概是冲撞了应阁主,才被阁主设计从朝中重臣的位置拉下马,没有了朝廷庇佑,应阁主就坐在一边儿翘腿喝茶勾勾手指,暗地里潜伏的天枢阁杀手便将那华章的鹰犬走狗全灭,且不留半点痕迹。所以你们说这如今的天枢阁主……”

很不巧,这位曹大人从前落魄之时于天桥下讲过评书,陡一说起来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自己的兴致高昂便罢了,还善于调动听客们的兴致,一个话匣子甩出去又收回来,一套说学逗唱的工夫实打实。

评书说到这里,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天桥底下惊堂木一拍折扇一打张口就能唾沫星子满天飞的神吹曹,而是一名正儿八经身居官位此时身陷囹圄尚且需要求人救命的曹大人。

回神看了一眼玄衣男子,硬生生被男子似笑非笑的阴狠脸色吓得将剩下的评头论足都给压了下去,只剩下一阵急促的心跳声回荡在偌大的房间中。

多数情况下,玄衣男子的神色都是温润亲和的,从不至于这般露骨地表现出他的不悦。

虽然替他们引荐这位大人的那个人早就提点过,说这位大人的脾气不好,说话要慎重,不关他们的事就不要多问多说,但他们相处了几年后不怕死地觉得大人的脾气其实还可以,于是早已忘了当初那人的告诫。

谁料到今日不过是借着这位天枢阁新任阁主锦笙漏了一手评书就栽了。

大人喜欢嘴角带笑,但不带这么似笑非笑的,看得几人心尖俱是一阵一阵地抽。

“所以说,这如今的天枢阁主……”男子接过方才曹大人没有说完的话,轻缓仔细地摩挲着扳指,一字一顿,“如、何、啊?”

曹大人心口一通剧烈颤抖,额间冷汗涔涔,他抹了一把汗,拱手赔罪,“小人多嘴……”

“有这个功夫与我多嘴,看来性命之虞不是很急,既然如此,三位今日先回去吧。”不容人拒绝,玄衣男子挥手让滚,顺带了一句,“明日也别来烦我,就不救你们,全凭我兴致。”

紫玉楼的照顾十分周到,在正菜没有上来之前,往往会送一些瓜果点心或者酱卤小菜开胃,薛行风一个人干掉了一碟水晶糕、一盘桃花蜜饯糕、两盘玉带糕,还有两小碟干拌的凉菜。

正经来说,锦笙并不是那等贪吃渴睡之人,但薛行风吃饭很喜欢吧唧嘴,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食欲大增,不过桌上的小菜都被吃得所剩无几,碟中不是残渣剩屑,就是空空如也,锦笙无从下手。

她袖手撑着下巴,斜睨薛行风,“神医当真不客气。”

薛行风将最后一块点心慢悠悠放进嘴里,“在夫人病好之前都不会亏待我,这可是锦阁主自己说的。”

正要反驳,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锦笙下意识回头,便见另有一名小二疾行而来,他脸上带着笑,和方才那名小二脸上尴尬为难的态度截然不同。

小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恭敬地哈腰,笑眯眯道,“阁主,管事的特意吩咐小的来请您移身至雅间内用膳,还说这顿饭随意吃,不用付账,是他请您的。房间已经选好了,阁主请?”

“然后呢?”锦笙抿了口茶,心道原来是换了个机灵些会说话的来,“你们管事的打算用一顿饭将我打发走?”

“自然不是,我们紫玉楼待客有方,没有这样四两拨千斤忽悠人的道理。”小二的腰弯得更厉害了些,“小的名唤三宝,阁主用完膳可以随意点个人传唤小的,小的带您上楼去见咱们管事。不过管事吩咐过了,要您先吃了饭再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锦笙也不再推脱,顺水推舟,起身跟着三宝往雅间走去。

薛行风微微挑了下眉,几不可见的弧度没有任何人在意,转瞬即逝。他也跟着锦笙一道走向雅间,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们管事的可说了一会儿用完膳我该如何去?跟着她一起?”

“管事并未吩咐您到何处,只说了阁主需要自己一个人上楼去面谈,您只要不到楼上相扰,去哪里都可以。”三宝不卑不亢道。

薛行风心明眼亮,瞬间听懂了话外音:请你识时务些,哪里凉快哪里待着,不要上楼碍眼。

好在他今日就只是来吃顿饭的,好在他对旁的事情都恨不得置身事外,好在他不是那等喜欢管闲事的人,好在他很明白何谓好奇心害死猫。

三人一道走进雅间,方才锦笙点的菜已经在桌上备好了,正有一名紫玉楼的契女在倒茶布菜。

所谓紫玉楼的契女,就是指签了卖|身契在紫玉楼,和卖|身给秦楼楚馆的性质不同,但略有相似。

契女和妓子一样不得自由身,除非有人愿意出足够的价钱买下她,买回去的用途紫玉楼管不着,他们只负责数钱,钱够了,人就带走。

或许买下的人是看中这契女手脚勤快,买回去接着当婢女,也或许是看中契女貌美如花,买回去做多少房的小妾。

但据锦笙观察,紫玉楼的契女都貌若天仙,看中手脚勤快买回去当个婢女的几率小之又小,恕她直言,真买回去当婢女的人,担怕不是有钱烧得慌,就是脑子烧得慌,暴殄天物,丧尽天良。

试想那如花似玉的活生生的女人,你会就拿来铺个炕?

况且紫玉楼虽不是什么烟花之地,契女的身价却可与妓子匹敌,都是雷打不动万年如一日地贵得要死,且还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要买手脚勤快能干活的婢女市面上一捞一大把,何必在这里来挑。

因此,大多数能被买回去的都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虽说也就是个小妇人,不过总比在这里端茶递水要好得多。也有例外的,锦笙听说紫玉以前就有一位契女与客人相识相恋,那客人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买下她带回家,没几年就成亲,低贱的契女成了富贵人家的正牌夫人。

这种情况也是少之又少,倘若不是锦笙幼时受过天桥下几文钱一本儿的小说话本儿的熏陶,也决计不会相信真有此事。

锦笙一边神思飘荡着,一边下手夹菜,不消多时,酒足饭饱,她看了一眼同样魇足的薛行风,“你是要回宫,还是要再给你来点儿什么?”

薛行风摆摆手,掸了掸衣角站起身,“不吃了不吃了,我便在宫中等着锦阁主的传唤,劳烦阁主遣人送我回宫。”

辞别了薛行风,锦笙找到三宝,让他带路。

三宝一直恭候在房间不远处,没有离得太近,以免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不够尊重,也没有离得太远,以免让锦笙吃完饭后一顿好找,浪费精力。总的来说,紫玉楼这位管事很上道,对她很客气。

锦笙跟着三宝一路上楼,刚到二楼的楼梯拐口,她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锦笙这厢脸都还没看清,便先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啧,哟,这不是锦阁主吗?可有撞疼?”

“没有。”锦笙抬眸,眉尾一挑,“是你,曾金越。”

曾金越,就是那位和顾勰交情不错、常常一道出来喝酒狎妓的败家子儿。也就是上次教唆一伙人一起玩儿什么传纸游戏,最后坑得她被太子爷占了便宜的蓝袍公子。

锦笙看见他就想到顾勰,便问了一句,“子渊和你一起的?”

“世子若是约我,一般都去的都是烟花柳巷,从不来这么正儿八经的地方。”曾金越顿了顿,又解释道,“出来玩的时候遇上我爹,为了不被骂,只好卖乖主动跟着他,结果就来了这里,还以为我爹在外头养了外室呢,原来是吃饭。”

少年人,你的思想很危险,你这神情看上去颇为遗憾呐。

锦笙想起上回在风月楼的事,曾金越就是这种好看热闹的性子,便也不觉奇怪了。

在她与曾金越交谈的过程中,三宝一直保持着淡笑,一言不发,似乎连他们交谈的内容也是过耳不闻,静静等着。锦笙不好让他久等,只同曾金越说了两句就道了别。

走出没几步,曾金越忽然回头拉住了她的袖子,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阿笙,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件事儿,心头搁了许久了,想求你帮忙……”

这神情看上去就比方才以为他自家老子养了外室正儿八经得多了,进步一说,他此时的神情更像是得知自己的女人花着他的钱偷了个汉子。

锦笙秉着看戏的心态拍了拍他的肩,“你若是着急的话,今晚就可以来天枢阁找我。”

“那便多谢你了。”曾金越道了声谢,不再耽搁她的时间,转身告辞了,折扇一打,又是风度翩翩的败家子儿。

等锦笙到三楼的时候,雅间内已经空无一人。

三宝没有多言,只是按照吩咐将她带到房间,颔首示意后径自退下了。

锦笙打量四周,疑惑地蹙起眉,她呼吸之间能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味儿,味道极为纤细,若有若无地,但是这里没有焚香,想来方才这屋子里是有人的。

她看见桌上有一碟玉色糕、一碟酒酿丸子、一碟桂香糯米团,还有一壶正袅袅升起滚烫白雾的果片茶。

倒是挺合她的胃口。

正想着,被三宝关上的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