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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梨涡

门开的时候锦笙正拈起一块儿玉色糕轻嗅, 这么直接被撞破, 倒是有些尴尬。

她抬眸看过去, 却见只是个长相精明矍铄的中年人, 此时他正微微带着笑, 尽量对锦笙表现出他的和蔼可亲来, 神色中有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恭敬。他穿着上品锦缎做的长衫, 掺了白丝的头发就在头顶用一根青玉挽起来,简单干练。

锦笙心中那点儿隐约冒出头的揣测被压了下去,放下手中的糕点, 她拍了拍指尖上黏着的糕点屑,“紫玉楼的管事,还以为会穿金戴银。”

“锦阁主高看了, 老夫也不过是为别人效命的, 拿的是上面发下来的工钱,转过手打点一番就所剩无几了, 哪里能穿金戴银呢。倒是锦阁主, 万贯家财, 却穿得毛头小子模样。”中年人的身后跟着一名小厮, 进来后便为他们带上了门, 而后兀自站在一旁。

“我年纪不大, 经验也不足,本就是毛头小子。”锦笙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老伯贵姓?”

那小厮上前几步, 站在桌边倒茶。

中年人不疾不徐道, “姓陆,唤我陆管事就好。锦阁主并非冲着紫玉楼来的吧。”

“既然陆管事知道我来此究竟为何,那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我对你们紫玉楼没什么兴趣,但对你们紫玉楼背后的那位新老板很有兴趣。”锦笙并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看穿,反倒觉得这么开门见山地说来得更爽快。

陆管事很客气地笑了笑,脸上的褶子看起来竟有些慈和,“你知道我可以随意说个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你。”

“但你不会。”锦笙也笑,“你也知道我转过头就能差人将这里调查得清清楚楚。何必这样呢,我不过是一时好奇,既然陆管事愿意好生招待我,那让我知道些我想要知道的,也该在意料之中。”

锦笙观察紫玉楼对她的态度就知道,陆管事已经做好了被她提问的准备,他不是那等不知分寸不识好歹的人,她的到来没有恶意,但也不保证绝对的善意,可一旦紫玉楼以防范之姿对她,必然加深她对紫玉楼背后那个人的猜疑,加深她对紫玉楼的恶意。

当然,锦笙也没有无聊到真的是为了知道究竟是哪个人出手这么阔绰买下了紫玉楼的地步,她对紫玉楼背后那人的好奇点在于……身份,她要知道紫玉楼是不是他买下的,她要知道紫玉楼在他手中用来作何。

他的势力已经从沿海地域慢慢延伸至汜阳周围,如果紫玉楼真的是他盘下的,那么可以理解为,他已经将那只看不见的魔爪伸入皇城内部,如将无色无味的鸩毒灌入四肢百骸,一步一步吞噬汜阳最为重要的五脏六腑,再侵蚀掉支离破碎的躯干。

她要验证的是这些。可是却不知道如果真的得到了心中那个答案,她该怎么做。所以她选择了亲自来问,而不是回去动用天枢阁的势力,让别人也知道这件事。

“意料之中吗?”陆管事抿起唇,神色颇为复杂,他没有顺着锦笙的思路走,而是另辟话题,“老夫却没有料到锦阁主会亲自来向紫玉楼提问,而不是回去动用天枢阁的势力将我们查得清清楚楚。”

“这样岂不更省时间?”锦笙随意捏了个借口,“若是陆管事不愿意告诉我,我再走第二条路也不迟。”

陆管事却摇头,似是叹了口气,“那样的话,锦阁主心里是不愿意的……锦阁主心肠太软,总是在大义和私情之间,偏向于私情。”

锦笙一怔,心底有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仿佛真的在心上戳出一个洞,汩汩地冒起血珠来。好半晌之后,她才凝视着陆管事,轻声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

“老夫不知道你所思所想,一切都只是代为转答。”陆管事在她面前打开一直紧握着的手,掌心摊着一颗没有化完的糖。

在锦笙疑惑的目光下,他徐徐道,“锦阁主就像这颗糖一样,想在所有人面前装得坚不可摧,熟不知一点点热意就能将你焐化,更可怕的是,只不过予你了一点热意,你就对予你热意的那个人百般黏腻,不知危险为何物,亲近得一丝防备之心也无。却不知将你攥在手中的那人其实是想要……”

说到这里,陆管事又握紧了手,随着他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再摊开手时,那颗糖已经化为彘粉。陆管事毫不留情地翻手将掌中彘粉挥洒在地,“将你粉身碎骨,再弃如敝履。”

没给锦笙说话的机会,陆管事逼视着她,又补了一刀,“更或者,在你粉身碎骨之前,利用你这颗甘甜的糖引|诱别的人上钩,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用的是易化粘手的雪片糖,只要一点热就能全部化在掌心里,把玩得越久,越在掌中黏腻,看起来就像是与手掌缠绵悱恻,纠缠不休。

可雪片糖并没有它看起来那么坚硬,稍微用点力就会碎,再用点力就会碎成渣滓,用力成陆管事那个样子,就被碾成了晶莹的粉末。

而雪片糖也是出了名地甜腻,拿来哄诱人最合适不过,可吃多了这种甜得发腻的糖对牙齿并不好,无异于饮鸩止渴。

果然是义父。从小就喜欢给她讲这样别有深意的故事,让她自己去悟故事里暗比的深意。这次说得这般露骨,她又如何不知。

义父或许是想要借陆管事的口,告诫她不必再包庇他了,不必再惦念着养育之恩,以后的每一次交锋都不必再为他手下留情,最好是把他放在对立面,以置他于死地为最终目的,否则,最后粉身碎骨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他连面都不愿意露,是决意要与已经被识破身份的她划清界限?

在她的身份揭露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自己被逼上了难以抉择的道路,身为暗臣的大义和身为人子的私情,父母的生身之恩与义父的教养之恩,弑亲的血仇与抚育的恩德。

如今义父逼得她舍弃自己,逼得她选了一条成全大义、偿还生恩、手刃血仇的道路,头也不回地孤独转身,只留下一句,“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阿笙,不要再心软了。”

大概她走上这条道路后,对她是解脱,对他自己也是一种解脱。只要她在他的对立面了,从今以后,他亦不必再心慈手软。

锦笙浑浑噩噩地走出紫玉楼,手中捏的是没有吃完的玉色糕,她就这么垂肩往天枢阁走,糕点屑粘黏在她的手和素白的衣摆上,摩挲出一片黏腻与狼藉。

似乎是感觉到玉色糕与掌心的缠绵,锦笙停住脚步,抬起手将玉色糕端在掌心,面无表情地打量着。

心思回到了八年前的冬夜。

玉色糕是柳州的特色,其实就是绿豆糕,因为颜色翠绿如青玉翡翠而得名。她幼时很喜欢吃玉色糕,大概说起来,约莫也没有什么小吃她不爱吃,有一段时间尤其喜欢玉色糕罢了。

义父从来不喜欢这些甜得发腻的吃食,可是锦笙总是喜欢给义父吃这些,她一直以为义父是喜欢的。十五年里,有十三年她都这么以为。

八年前的除夕夜里,彼时尚且很矮的锦笙问厨房学了手艺,亲手做了一份简单易上手的玉色糕,捂在怀里等义父从汜阳赶回来。

风雪交加的夜晚,锦笙穿得暖暖乎乎地抱着一屉玉色糕坐在落雁河边,柳州院子里的下人害怕她着凉,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厚棉袄,又包了一床被子。

她的身边放了一个自己画的走马灯,拢共有八面,一面是义父和她,一面是她和云书,一面是义父和云书,一面是他们三个,剩下的四面是曾被义父收养、如今已经离开柳州院子好几年的小伙伴们。

那时候年幼,画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笔法幼稚可笑,倘若定要夸一夸的话,倒是有几分可爱。

锦笙就这么望着河上一盏盏莲灯,等着义父策马回来,经过落雁河上的石桥,最后跑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尝她做的玉色糕,再夸一夸她。

可是等了好久义父都没有回来,走马灯里的烛火燃尽了,落雁河也隐隐有结冰的趋势,莲灯渐渐地被白雪覆盖,全部熄灭。锦笙怀里的玉色糕早已冷透,她人也撑不住长夜,倚着一棵树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迷迷糊糊间看见床边坐着正为她掩被的义父,还有在她床前晃悠来晃悠去的云书,不晓得她在忙活什么,锦笙张口想要喊她,却听见义父的声音,“醒了?头晕不晕?”

这么一说锦笙才觉得自己晕,于是点了点头,如实道,“晕乎乎的……”

“你受凉了,没有太严重。”义父的手很暖和,放在她的脑袋上,含笑看她,“幸好知道把自己裹成个肉丸子。还晓得怀里抱些吃的不让自己挨饿。”

锦笙奋起反驳,“那不是给我吃的,那是给你吃的,义父你尝过没有?好不好吃?”

“都冷透了,尝了要得病,我让人给扔了。”她这么一激动就掀了被子,义父赶忙又给她盖上,顺手拿起床边的暖壶给她塞进被子里,“又想骗我吃甜食。”

“扔了吗?”那时候的锦笙只是个九岁的孩童,难过失落的神色半分也敛不起来,她抽着鼻子,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凝望着他,眼巴巴地,“义父你真的一块也没尝吗?”

她吩咐了厨房不能告诉义父这是她做的,她要亲自说,可是谁想得到义父直接给扔了。

“一块也没尝。”

锦笙小小年纪就知道了何为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那时候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彼时饥寒交迫中眼睁睁看着莲灯一盏一盏在自己面前被风雪覆盖,最后完全熄灭。

要让她第二天就恢复兴致再给义父做一屉玉色糕是不可能的了,她气得在床上躺完了整个年,这期间和义父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直到义父要走的时候,锦笙才不情不愿地早起去送他,对义父坦白说那屉玉色糕其实是她自己做的。

却换来了义父满含笑意的一句,“幸好没吃,怕是不怎么好吃。”说完就打马走了。

锦笙小小年纪就知道了何为撕心裂肺、暴跳如雷,气得她最后上厨房一把柴火将辛辛苦苦画的走马灯烧了个干净。

这么多年过去了,锦笙已经不再纠结,可看到玉色糕还是忍不住想起往事,当年义父扔掉的是她的一片赤诚,如今义父让她扔掉的亦是她的一片赤诚。卸下满身温情,好好地做对方的仇敌。

紫玉楼中,三楼的雅间内,原来跟着陆管事一起进来的那名小厮早已撕了脸上的面皮,坐在锦笙方才坐过的椅子上,一点点咬着翠绿的玉色糕。

咬了一会儿,思绪就回到了那年冬天,他策马归来时已是深夜,看见风雪之中小肉丸子倚着树睡得香甜,身上积的雪不厚,也没有人抱她回去,应当才睡着一会儿。

他一把将她抱起,却从她身上滑落了一屉糕点。那时候急着将她抱回去放进被窝,没有在意。

第二天小肉丸子一脸快哭了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问他有没有尝玉色糕。那当然是没有尝,那个时候想必风雪已经将掉落在地的玉色糕深埋了。

可是后来小肉丸子不理他了,他大概猜到那不是厨房做的,是她做的。想到小肉丸子搭着个板凳站在灶台前面捏小面团儿的样子,甚是有趣。

于是他去落雁河边挖了一晚上的雪,将几乎冻成冰块儿的玉带糕刨了出来。只咬了一口,不好吃就算了,牙还疼了七天。

可是这些话,他再也没有办法告诉锦笙了。

“吱嘎”一声,陆管事领着一名身着素白缎衣、约莫二八芳龄的女子走了进来,“大人,蝉衣姑娘来了。”陆管事说完,便退出去关上了门。女子熟稔地走近他,微微一笑,嘴角的梨涡微转。

他的目光微抬,落在女子嘴角的梨涡上,眸色渐深。

直到眸底猩红,有什么潜藏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他才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掐住她的腰,凶狠地咬在她嘴边的梨涡上,“我尝了,嗤,可是,难吃死了……”

对我不公平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外边忽然下起了雨, 锦笙的思绪埋在回忆之中, 就这么任由自己在雨中穿行, 往天枢阁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 手中的玉色糕已经被水润湿, 她叹了一口气, 正想要丢, 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把她的手腕握住了,紧接着, 头顶一片阴影拢过,将雨水隔绝。

锦笙顺着头顶的油纸伞看下去,正对上了钟望舒的双眸, “小澈?你怎么在这里?”

“我奉命来紫玉楼调查, 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跟了有一会儿了。”钟望舒微微一笑,转了转油纸伞, 伞骨处抖落一串水珠,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 每到了下雨天就喜欢拿着一把伞跑到院子里这么玩儿。”

锦笙咧齿一笑, “还在落雁河边用伞舀水, 打水仗!你每次都打不赢我!”

“我那明明是让你的。”钟望舒也咧齿一笑, 在袖子上撕下一片布条来,然后把玉色糕从她手中夺过去用布条包好,再塞进她的手心, “走了这么长一截路也没见你扔, 既然有特殊意义,那就留着吧。不吃看看也好。”

锦笙没有推脱,将用布条包好的玉色糕收进怀里。

“好像雨下得更大了一些,前面有我的马车,跟着我一起,我送你回天枢阁。”两人一起并肩往他指的那个方向走着,“前些天我一直在忙,没时间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前段时间也忙,没时间来怪你。”锦笙开玩笑道。

钟望舒嘴角弯了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目光落在锦笙的脖颈上,那里印着猩红的吻|痕,通过印记,可以想见两人昨晚有多缠绵悱恻。

……太子爷还是这般为所欲为。

“阿笙,你昨晚去哪里浪了,这儿……”钟望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颈子,带着调侃地打趣道,“还留着美人恩?”

锦笙下意识伸手,准确无误地摸到颈子上的痕迹,猩红的地方一瞬间变得有些滚烫,温度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脸颊,两片红霞不期然飞了上去。

她笑着把话题岔开,“你方才说你是来紫玉楼调查的,是奉太子爷的命令吗?”

见她急于划过这个话题,钟望舒心中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番,也没有刻意逮着不放,只顺应她的问话说道,“嗯,我直属于东宫,当然是奉太子爷的命令。”

锦笙忽而想到自己方才在紫玉楼里的一番经历,不禁对太子爷要调查的事感到一丝好奇与不安,她拢了拢眉,状若不经意地道,“怎么了,紫玉楼里有什么不对劲吗?要不要我派天枢阁的人帮你?反正都是太子爷的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分心这边了。我都会办好的。”他看着锦笙皱起的眉头,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担心我办不好太子爷吩咐的事情吗,非要亲自来?”

锦笙一愣,没有吃惊于他有些不似寻常相处的亲昵动作,反倒是吃惊于他说的话——连小澈都觉得她和太子爷之间有些不一样吗?他觉得她对太子爷上心?

他们之间有这么明显吗?云书这种天天和她相处的人知道就罢了,义父也知道,薛行风也看得出,还说她是太子爷的姘头,现如今连小澈都觉得他们之间有猫腻……

来到汜阳这么久了,她最担心的辅臣身份没被揭穿,难道是多亏了她和太子爷之间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奸|情在遮掩?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她,她就带着这些问题回到了天枢阁。

华灯初上,锦笙迎来了这些日子天天都要来看望她一番的太子爷。

要是问他究竟为什么天天都来,一定会被他以“害怕你过于想念我,导致忧思成疾”、“我来了你只会叨两句,我不来你会惦记一晚上”、“不抱着你睡,我怕你睡不着”云云一本正经地忽悠过去。

反正就是从来没有说过,他想见她。

“在做什么?”

锦笙正趴在茶案上盯着窗外,心里琢磨的是太子爷让小澈去调查紫玉楼一事,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太子爷,才起身行礼。

“我在发呆。”锦笙抿了抿唇,觉得这么回答不妥,又添了一句,“月色太好,我在看窗外风景。”

君漓挑眉,他记得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月亮,却也没有拆穿她,只走过去坐在她一开始坐的位置上。

锦笙则是转身走到茶炕对面坐下,与他隔着一张小茶案。

茶案上有一个红泥小火炉,正靠银丝炭燃着火,没有煮茶,只落了一个小火架,上面摊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摊得很开,微微润湿的玉色糕鲜艳欲滴。

君漓的目光被垫着玉色糕的布条所吸引,布条是紫色的面料,貔貅戏火的底纹,泛着点点金光,是编了金线的上等料子。他记得,今早上钟望舒来太子府的时候,穿的也是这样面料的锦衣。

视线从布条上收回,君漓用方才锦笙用过的茶杯抿了口茶,神情淡淡的,什么也瞧不出。

他不说话,锦笙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不管自己说什么,太子爷都喜欢怼回来,说不了几句就要掰。

看了一会儿窗外,锦笙却发现太子爷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很久了,她一怔,下意识捂住他留下的痕迹,然后轻咳了一声,再次看向窗外。

君漓的嘴角抿起一点儿似笑非笑的弧度,抬眸看见她两颊上生出的红晕,在金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旖旎柔和,这么看着,他莫名愉悦了一些。

“你对小时候的感情看得重吗?”寂静的房间中,太子爷先开口打破沉寂。

锦笙认为太子爷即将要说的是自己和义父之间的事情,大概会谈到立场问题,她想了想,点头如实道,“重。但是……”

太子爷没等她继续说下去,打断道,“对钟望舒的感情重吗?”

“……”啥玩意儿?以为你要和我谈家国大事,结果你特么怎么又关心这种私人问题?锦笙摸了摸鼻尖,“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谈不上重不重吧,我觉得用珍贵难得来形容,似乎更贴切。”

“那么,我也一样。”君漓抿紧唇,顿了一下才道,“小予,我也一样。小时候的感情,对我很重要,你对我来说,很珍贵。可你那时候还小,对我们之间的感情,统统都没有印象。所以,你如今觉得珍贵重要的,是你在柳州的时光,在柳州认识的人。可这样,对我不公平。”

锦笙一时语塞,顿了一会儿,就听太子爷接着道,“过来,让我抱一下。”

我要你的心完全屈服于我

难得太子爷想要抱她之前跟她讲究了一回循序渐进, 虽说不是在问她的意见, 但好歹说了一声, 还特意讲了一些情话来动她心听, 对他来说算得上是纡尊降贵。

锦笙吸了吸鼻子, 就当是奖励他今日进步了, 抱一下就抱一下吧,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活生生看了一大半了,该亲的不该亲的都啃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抱的, 瞎讲究。

她摸着茶案,从茶灶上爬了过去,跪坐在君漓面前, 视线相接, 她又吸了吸鼻子,愣愣地伸出手敞开双臂, 见君漓没有接她入怀的意思, 便自己抱住他的腰, 扑在他的怀里。

扑了一会儿, 锦笙又抬头睁开一只眼睛往上瞄, “就一下吗?”

“怎么可能。”君漓嘴角勾了勾, 将手穿过锦笙的腋窝,揽住她往上轻提,将她的位置变换为坐在自己腿上。

这个角度, 两人刚好能衔接上视线, 锦笙看着他,再次吸了吸鼻子,有些难受地皱起眉。

“生病了。”君漓把手搁在她的脑袋上试了下温度,然后偏头看了眼窗外,“今天外边下了雨,你是淋着回来的吗?有没有喝药?”

“药已经喝了。我没带伞,但是遇见小澈了,没怎么淋着。”锦笙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跳入了一个话里的圈套,继而她抿唇看向正直勾勾盯紧自己的君漓。

太子爷故意问自己是不是淋着回来的,就是想勾出小澈,而小澈明确告诉自己,是太子爷派他去紫玉楼调查的,也就是说,她今日也去了紫玉楼。

去紫玉楼无非就是吃饭,一般都是掐着晌午的点儿去,但小澈从紫玉楼出去的时候已经接近申时,她能够在路上遇到小澈,说明她也是差不多时辰离开紫玉楼的。由此可以推出,她从正午进去吃饭,再到离开,用了大约一个多时辰。

而太子爷套的就是这个时间段。

君漓神色不变,解开披风上的纽扣,想要将她团起来罩在自己怀里,于是一边用披风去拢她,一边状若无事地问道,“在紫玉楼发现了什么?”

“……”懊丧的锦阁主不想和你说话并低下了她沉重的头颅。

“不想说的话,那便好猜了。”君漓一手揽着她,一手解开她的发绳,任由她的青丝铺了自己满身,然后温柔地去抚摸她靠在自己胸膛的脑袋,淡淡道,“是关于你的义父。”

“……”辛酸的锦阁主不想接你的话并打算保持沉默。

君漓面无表情地维持着为她用手梳发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挖下一个个不落俗套的坑,“软软想要包庇你的义父,就对我亲近一些,吹吹枕边风,我就帮你一起包庇。”

“……”这句话锦笙自己翻译过来就是:有了夫妻之实的话,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君漓极有耐心地同她讲一些越听越惊悚的道理,“你知道你义父为什么要盘下紫玉楼吗?你回汜阳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紫玉楼里,连当朝太子都会选的地方,只说明那里本就是达官贵人汇聚之处。你的义父正逐渐把他的势力从沿海地域融入汜阳内部。他要做的,和已经做了的,都是万剑诛心刮骨割皮也难解父皇之恨的死罪。”

“……”道理我都懂。

“但是,”君漓托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我可以帮你包庇他。我不会告诉父皇,只要他不做到最后那致命的一步,我就……”

他说到这里,忽然凑近锦笙,用自己的鼻尖抵住她的鼻尖,让两人微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直到无言的暧|昧散了满屋,他才轻声道,“让他全身而退。”

“……”锦笙的心正伴随着急促的鼓点声隆咚隆咚地悸动着,她的眼眸被君漓的倒影尽数占据,连满室的灯辉也容纳不下。

两人无声地视线交汇良久后,锦笙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用腰部支撑着上身往后退了一点距离,打破旖旎气氛,“太子爷不是这种会吃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