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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云书尴尬地抽出自己的手, 匪夷所思地问,“你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关心的就只有霍连翘?”

她把锦笙方才听到消息时一瞬间的神情收入眼底, 险些都以为她要哭出来了。

那一瞬的沉默和眸底忽然就涌起来的潋滟水光不是作假, 后来闭上双目扶额冥神也不是装出来的, 可是睁开眼的她, 此时却问了个如此……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霍连翘?她去关心霍连翘干什么?此时关心关心自己那糟心遭罪的终身大事才最重要罢?

云书抿唇,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等她解释解释自己的问题。

锦笙面无表情,一边低头褪下自己的衣襟, 将裹胸布松了松, 一边平静地道,“听说霍奕是老来得女,一直对霍连翘宠爱有加,霍连翘更是起过非太子爷不嫁的誓言,如今萧月华和茹公主成了定数,她却没个着落,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认为,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云书听她一说,这才先将顾不得的哀伤放在一边,沉吟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破坏了霍家与皇室的联姻,将霍连翘的侧妃之位划去了?”

“不一定是别人,或许是霍奕自己放弃了与皇室的联姻。”锦笙微微眯眸,“不过也不一定,倘若霍奕如今的想法是中立的,那便是有人为了报复他,刻意搅黄了霍连翘的亲事。”

“为何这么说?”云书被她东一句西一句的搞得越发疑惑,只能抬眸问道。

锦笙盯着空中一点,双目无神,思路却格外清晰,一瞬间,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最后只轻喟了一声,“难怪……难怪一开始在选太子妃的宴会上,霍连翘都没有出现过。原来是这样。”

留下云里雾里的一段话,锦笙系好束带起身出了房间,往三楼收藏卷宗的密室去了。

***

深夜,瓢泼大雨不知怎么地就下了起来,风雨飘摇之际还有电闪雷鸣,那闪电当着一名车夫的面劈倒了一棵陈年老树,吓破车夫的胆,好一阵驱马狂奔。

霍府上,霍奕顶着轰隆的雷声亲自为眼前这位从来不走正门、为数不多几次走正门便直接拆了门板子的二大爷奉上了一杯上等好茶。

他客气地笑道,“舵主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应天斜靠着椅背,一腿撬在椅面,一腿伸直蹬在地上,坐得活脱脱一副二世祖的痞样。

只见他一只手肘撑在扶手上,抵住下颚,另一只手的掌心托着茶盏,三根指头稳住茶杯,剩下两根拇指和食指错着茶盖,错了两下后,他凑唇抿了一口,不疾不徐。

这位二世祖的坐姿霍奕已经见过无数次,见怪不怪,但如此单手托茶取茶的技能倒引得饶是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的霍奕大人多看了好几眼。

应天放下茶盏,勾唇笑得恣意,“霍大人可知道,为何今日宴席上,你女儿那铁板钉钉的婚事一个字都未被提及?”

霍奕只一顿,便敛起笑意,摩挲着指尖,虚着眸子淡声道,“原来是你……”

应天挑起眉,反手一挽,不知从何处挽出一把匕首,绕在指尖把玩,笑道,“你故意将藏匿点告诉曾家,是料到了君漓那小子会派人跟踪他们,想要引狼入室把那群蠕蠕一锅给端了……我说的可对?”

蠕蠕……这两个字从口中说出来,应天顿了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中隐约浮现些笑意,继而又敛去。

霍奕缄默不言,只睨着他,一顿,淡笑着装傻,“我为何要这样做?舵主若是不说清楚,便是在平白诬陷我。”

“告诉曾家藏匿点的位置,等着那群蠕蠕的藏匿点被端,你再站出来向那个狗皇帝坦白,随便编造两句,就说这么多年自己其实是潜伏在黑市里,就等着这一天,如今不负圣望云云,以此来邀功。”

霍奕也是见识过场面的人,纵然心里起了些波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舵主所言,不知何意。”

“不知道?”应天低头一声嗤笑,阴狠邪气溢出了眸,“捞得到钱的时候,你霍大人凑得比谁都近,如今黑市被我一把火烧了,眼看着捞不到钱,您老跑得又比谁都快……什么好处都被你占尽,那可不行。你与黑市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如今才想到要撇干净,是不是晚了点儿啊?”

“你想要怎么样?”霍奕吁了一口气,睨着他沉声道,“原本我们之间的联系也不过就是黑市的买卖,如今黑市一倒,我们各走各路,你们今后要做的事,与我无关。今日我就坐在你面前,若被伤了分毫,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院门?”

应天扭着脖子斜睨他,勾唇道,“你称我一声舵主,却不知道我干的就是杀人的行当,那些侍卫与我的手下比,也就是一干废物罢了。今夜这么大的雨,连痕迹都不会留,霍大人,你说呢?”

霍奕心下微惊,已从他的语句中料到几分,院子里的侍卫怕是已经……他凝眸端看着应天,不动声色。

应天却是一派闲适从容的神情,随意将匕首在桌上一落,拈了颗葡萄吃,“霍大人是聪明人,前几个月得知我们十三舵与那些个鞑子早有往来,便锁了自己的女儿在家,不让她去凑选太子妃那几场赏花宴的热闹,表个中立的态度,险些就把我们给骗了,放过了你。”

他一顿,转头蔑着霍奕略惨白得脸,偏头挑眉,“直到前几日,我的线人才得知你女儿被纳入太子侧妃的行列已是铁板钉钉……厉害啊霍大人,想凭借着与皇室的联姻和我们彻底分道扬镳?”

霍奕一笑,满脸的褶子,越发显得老谋深算,“舵主岂非更厉害,搅黄了小女的婚事,又在藏匿处反设陷阱,险些让跟踪曾家的人有去无回,老身两个局全然毁在舵主的手上,真是甘拜下风。老身倒是好奇,舵主是如何将这桩婚事搅黄的?”

以他的角度来看,这桩婚事确实已经铁板钉钉,景元帝多次有意无意地透露,市井也揣测颇多,他实在想不出,要如何才能将这个已经握在手里的侧妃之位给划去……?

应天却是讥讽一笑,随手剥了颗葡萄扔嘴里,“霍大人是举朝上下皆知的淫|棍,秦楼楚馆的常客,老来得女,说不定这一个其实是你与青楼女子生下的孽种……妄想嫁入东宫,传出去岂不笑掉旁人大牙?”

霍奕目眦欲裂,拍桌怒视,登时咬紧后槽牙,“那是我与我夫人嫡亲的……!”

他的话没说完,应天便笑了,把玩着匕首睨着他,“谁知道?您老流连淫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与青楼女子留了种生下个女儿再接回府也是极有可能啊。我让人到跟前随口一说的,信不信是那狗皇帝的事情,谣言可畏啊,他怎么就信了呢?你们君臣之间多年的感情,让他儿子娶个青楼孽种又怎么了?”

他笑得邪气肆意,分明眉目间净是得意之色,却偏还要说些膈应话,听得霍奕想打人。

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应天居然来的是这一手,什么局他都想过了,独独没有想到应天居然会利用谣言生事,还是这么低俗的谣言……!

果然是市井流|氓的做派,通身匪气,他娘的……真让人防不胜防!

霍奕气得险些咳血,握紧拳砸在桌上,憋着一股闷劲,瞪着他,“卑鄙小人!”

“我本是没打算告诉你这桩婚事怎么黄了的,你非要问我,现在被气着了又来骂我……嗤,霍大人,咱们还是说回正事罢。”应天缓缓扭着脖子起身,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俯身凑近霍奕,一把将匕首插在茶桌上,抬眸时已然换上了阴狠的神色,“这一次只是给你个警告,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倘若再有下一次,就不只是你女儿的婚事这么简单了。”

语毕,也不管霍奕神情有多惶恐,只盯了他那张血色全无的脸一眼,便留下了匕首,抬腿就往外走。

走至门口时,又顿住,侧眸勾唇,“对了,我来的时候遇上了你的某位姨太,她太吵,我便顺手让她闭了嘴。霍大人得空,就找人把尸体收拾了罢。”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随着一道闪电后完全看不见踪影,霍奕才瘫软下来,跌坐在座位上,握紧拳撑着桌深吸气平息着。

***

出了府,应天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巾帕,擦拭着沾了葡萄渍的手,咬牙狠声道,“东宫那小子是不是太舒服了最近,占完阿笙的便宜转头就应下了别家的亲事……”他眸中掠过浮躁与气闷,最后化为阴狠,“明日去把斛律茹解决了。”

那手下一顿,埋着头尴尬地问,“……舵主,东宫和锦阁主亲近了您不高兴,他不亲近了您也不高兴,您……到底要哪样儿啊?”

应天神色一滞,顿住脚步望着远处闪烁着点点灯火的高楼,那是汜阳的一大指标,天枢阁的所在。

他望着那方,望着最高那楼明灭的灯火,静静地立在雨中。是啊,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高兴得起来啊?

他把阿笙逼得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彻底推开了她,帮她作出了选择。那自己呢,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是要对她好,还是不好?

“舵主,雨太大了,咱们回去吧?”那下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轻声转移话题,提醒道。

应天抬手,“你先回去罢。”他提步,往天枢阁的方向走去,背影伶仃。

顾小哥哥要抢阿笙

那下属没敢耽搁, 还是跟上了应天的步子, 为他打伞, 眼瞧着他一步一步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 低声道, “舵主, 近日锦阁主在各城秘密追踪咱们的人……杀的越发厉害了。”

应天身形微微一僵,停住了脚步,视线却依旧落在天枢阁的灯火上。

他知道手下这么说是何意。

一是为了提醒他, 如今天枢阁已经彻彻底底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阿笙也已经做出了选择,从她毫不留情地在各地追杀蜃楼的人就可以看出来, 她这回是没打算再心慈手软。

二是想要告诉他, 现在去天枢阁晃悠就是在给阿笙机会与他对峙,或许以现在阿笙的心思, 会下狠手抓了他。

他似是低声吁了一口气, 回道, “不知为何, 我总觉得她突然把蜃楼逼得这么狠, 是出了什么事……”

项城被他闹出这么大的祸, 景元帝应该已经从各方面得知了此事是他掀起的,再加上前几日李承运被天枢阁派出的杀手截杀,他知道是诈死, 也知道人就是被阿笙劫走的, 可是杀掉李承运这个命令肯定是景元帝下的。

因此,景元帝肯定是知道了他当年被李承运心软放过存活于世的消息,既然知道傅家没死干净,那么肯定会逼着阿笙将他尽快逮捕归案。

究竟是以什么相逼,阿笙才会如此迅速地清剿他的势力?以一种决绝的态度,杀得越来越急?

“舵主的意思是……锦阁主若是不能抓你归案,便自身难保?”那下属轻声絮着,揣测道。

应天的手下意识握紧,微皱起眉,回头看他一眼,他本觉得不太可能的……因为他一早的计划里,君漓既然掺和了这件事,最后就一定会站出来为阿笙担罪,可是现在被手下人一说,他又觉得,许是阿笙那倔脾气又犯了,不会让君漓帮她担责任。

思及此,他沉下眸,瞳色微深。

“明日派个人去太子府,把这件事打听清楚。”应天一边说,一边转身,往背离天枢阁的方向走去,“回来的时候,别再被人跟踪了。”

“是。”下属眉间微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轻声劝道,“舵主,难道为了保住锦阁主,您还真要给她抓一回不成?”

“不关你的事,我自有打算。”应天冷声喃着。

下属颔首,“咱们的人过去,东宫会把实话告诉咱们吗?”

应天冷嗤,“他巴不得我落网……”

下属默默颔首捉摸着明日要派遣的差事,两人不再说话。

***

此时的天枢阁灯火通明,锦笙正站在自己房间里,倚着窗想事情,远远瞧见了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她微眯了下眸,认出那是顾勰的马车,跑得有些急。

吩咐了婢女前去迎接,锦笙自己转身将桌案上摆着的卷宗和没写完的密信都收拾了起来,又叫人上了壶好茶,想到顾勰并不喜欢喝茶,她正准备把茶换下,便听见了顾勰的声音。

天枢阁向来安静,就算是说话也都是细声絮叨,他一来救粗着嗓门儿叫,“阿笙!阿笙!”

锦笙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耳朵,“我在,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不好好在家里养伤,半夜三更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语毕时,顾勰已经冲到了眼前,一把将她拉进房间,然后反手关上门,一边弯腰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道,“阿笙、出事了阿笙……秦衣、秦衣他在秦淮楼被霍奕的二公子打得重伤昏迷,神志不清的时候跟我说、说想要见你……立刻见……”

“叮——”

脑海中仿佛有一滴被狂风吹散的墨,瞬间开枝曲折,绕成密密麻麻的一团黑,轰然冲击着她的思绪。

霍奕之子,她大概知道秦衣为何要立刻见她了……

她拧起眉,来不及过多思考,随手拿起外衣,往门外走,“走吧,去见他。”

两人冲出天枢阁的时候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冒着雨往马车跑,陡一坐上马车,锦笙便按住顾勰的手臂,“跟我讲讲事情经过,为什么秦衣会被霍家二公子打?你为何没能拦住?”

“我去的时候刚好看见霍斐带着一帮公子哥儿离开,那群公子哥儿许是知道我和秦衣有些交情,看见我就大惊失色,我觉得不对劲,差小厮盘下了几个人问了才知道。”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长眉皱起,“霍斐来的时候点了秦衣唱曲儿伺候,秦衣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忽然就置气不肯去,霍斐给的银子多,老|鸨便劝说了好一阵,最后秦衣勉强去了,但没给霍斐好脸色看,惹怒了霍斐,点了名要他侍……”

说到这里,他一顿,忽然觉得这么说不太对,便越过了这一段,接着道,“……秦衣也不知突然哪儿来的情绪,宁死不屈就算了,还将霍斐臭骂了一顿,他冲,霍斐更冲,找来一帮公子哥儿制住他,又砸了银子让老|鸨别管这事儿,生生强要他伺候了,想来那些公子哥儿也都是些禽|兽不如的……”

锦笙的眉头皱得更紧,以秦衣对霍家的恨意,还被霍家的人如此羞辱,怕是此时想要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罢。

外间的雨越发大了,顾勰听着心烦,啧叹了一声,“秦衣也是,侍候都侍候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事后来找我,我再给他出气也好啊,非要在霍斐快活完走人的时候骂上他祖宗三代,一个没落,这下霍斐彻底被他气得火冒三丈,叫上外边等着的府卫,将他一顿好打,打得浑身是伤,被抬回房的时候险些断了气。”

锦笙默然,深吸了口气,撩起帘子看外面的雨景。大约是为秦衣感到不值,被霍家害了的何止他一家呢,想要霍奕死的人何止他一个呢,远的不说,就说他那妹妹,不也认了命,在秦楼楚馆内落脚了吗?却只有他如此执念,非要拼个死活。

说到底,秦衣和义父是同一种人。但又有所不同。

“那霍斐呢?”锦笙望着雨幕沉吟着,“你去的时候不是看见他了吗?”

顾勰偏头,用舌尖顶着唇角,颇为懊恼,“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就是他的主谋,他看见我自然是溜了,我叫手下盘人的时候也没瞧见他。”

锦笙轻声叹气,“倘若他被你扣在秦淮楼里了还好说,直接送官府,先来一顿毒打,打得只剩一口气再送回去霍奕也说不出个什么。但如今他一回家,仰仗了霍奕……除非秦衣被打死了,否则想要什么公道都是妄谈。”

“我后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顾勰啧叹,“如今秦衣只能先吃这个哑巴亏,待小爷几日后在萧家的宴上把那个龟孙儿收拾了给他出出气。”

锦笙本沉吟着想问题,听他提及萧家的宴会,她愣了愣,回头看他,“萧家的宴会?什么宴?你去做什么?”

顾勰莫名,挑眉瞧着她,“你不知道吗?说是去赏月。萧月华被定为太子妃,萧家当然要办个宴显摆显摆了,历代传统么,都是这样的。”

确实有这样的传统,定下妃位后要办贺宴,锦笙点头,“那茹公主呢?”

“一并请来呗,萧月华这个人我算是看清了,瞧着大度,实则是个小心眼,往日和她一起赏花宴里座谈争艳的闺阁小姐她一个没落下,就是为了显摆然后手撕呗。”顾勰笑,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她,问道,“阿笙准备哪个点儿去,我们一起啊。”

“我?”锦笙挑眉,“我为何要去?”

顾勰道,“我出门的时候萧月华就在我家,和我娘坐着吃茶,我看见我娘帮着写请帖来着,萧月华和我提了一句,说一定把你也请来,她这么说了我才赏脸答应去的,不然我才不想去,省得看见君曦见!”

锦笙一默,心道萧月华当真记下了那次太子爷专程来救自己却把她丢在私宅的仇,显摆也不忘拎上她。

她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我不去,你也不去了罢。”是啊,省得看见君曦见。

“你不去啊?”顾勰一怔,想通了什么,然后下意识弯了弯手指,轻声道,“原来是真的……”稍作一顿,他又倜笑道,“好啊,那我们去哪儿玩儿?”

“我近日没时间玩儿了,你手上还有伤,玩儿什么都不太好。”锦笙见他蔫儿下来的神色,又道,“我请你吃太湖楼的鱼罢,听说那里隔几日就会放烟火,看我们到时候赶不赶得上。”

顾勰这才恢复了神采,“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奕奕神采之下,他耳畔回响的是萧月华来找他时与他的对话——

“原来世子也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那便好办多了。想来世子很珍惜这个朋友,不想她的女儿身暴露于人吧?”

“你可知道她心有所属,并不会中意于你?你倒不如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世子不信的话大可以将我方才说的那番话转告她,她若是敢来赴宴,便是心中磊落坦荡,对太子爷并无他意,若是不敢来……世子觉得是为何?”

追妻路漫漫

马车飞驰, 很快到了秦淮楼。

如今子时已过, 秦淮楼内却依旧是一片笙歌曼舞, 热闹不消。想来秦衣被打的事情并没有对整座秦淮楼今晚的夜营造成什么影响。这么想又不禁为秦衣感到悲哀。

说到底, 如今也只是个卖笑挣钱的妓子罢了。休息好、养好伤, 能不能继续接客才是织娘关心的。

这件事情在秦衣心里留下碗大个疤, 在别人那里只是过眼云烟, 如此活得一丝尊严都无,过后还要讨好卖笑,究竟何苦来哉。

锦笙迈进门槛儿, 通身清贵的气质被老|鸨织娘一眼盯准,巴巴地凑上前来。

“世子原是去接了朋友来,看这一趟跑的, 这么急。”织娘含笑拉扯锦笙, 却被后者不动声色地拂开,她脸上笑意一凝, 随即又讨好道, “这位小公子瞧着眼熟, 像是来过我们这里几次的。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能跟顾勰混在一块儿的狐朋狗友必定身家不俗, 且方才顾勰在楼中盘下几位府中少爷闹出些动静, 这会儿又专程带了个人回来, 织娘自是要先将锦笙的来路打听清楚。

锦笙觑她一眼,并不理会,径自和顾勰朝着秦衣的房间走去。织娘看明白他们的去处, 赶忙跟了上去。

秦衣的床榻就设在正对门, 锦笙推开门便看到他奄奄一息地趴伏在榻上,正伸手去够床柜上的茶杯,那手颤颤巍巍地,指尖发抖,抻直了也没摸到那杯子。他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开门的声响惊动了秦衣,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又曲着手指窘迫地握回来,垂眸盯着枕上一点,默然不语。

锦笙赶忙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握在手心里却发现是凉的,她回头睨了一眼织娘,后者便唤身后婢女去换了一壶热茶过来。

拿起茶杯递到秦衣唇畔,锦笙问道,“看过大夫了吗?”

半晌,秦衣才启唇凑到她手边低头喝水,轻轻点了下头,却没有说话。

“我叫人给他看过了,药也上了。虽说只是些皮肉伤,但他身子本就虚弱,又流了不少血,恐怕得休养一两个月。”顾勰帮他答道。

织娘笑着凑过来,“两位爷放心,秦衣呀也算我们这儿的头牌,我肯定会好好找个婢女看顾着,看大夫用药的钱我也给他掏了,保准儿不久之后就能活蹦乱跳的。”

“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出去。”似是嫌她太吵,顾勰不耐地挥手。

向来脸皮子厚的织娘并不觉得十分尴尬,只笑着应是,然后抬手叫上婢女一起退了出去,走时吩咐婢女再去端了一壶热茶来,给锦笙和顾勰两人倒上。

她们一走,房间内的气氛立刻怪异下来,过于清净,反倒有些不适应。

“顾勰,你也先出去罢,我有些话要和秦衣单独聊聊。”锦笙将秦衣方才喝完的那杯茶再次倒满,放到他手边,示意他自己拿着。

纵然顾勰不太情愿他们有什么事还要瞒着自己说,但终究是个看场合的人,“那我出去了,就在隔壁,说完了就来找我。”

她一边点头,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倚着窗边小口小口地抿着,抬眸对上秦衣的视线。

后者垂下眸躲闪着目光。

他以前还是大户人家少爷的时候没受过皮肉之苦,养得身娇体贵,后来被卖进秦淮楼也只是跑跑腿、端端茶水,纵然当了小倌儿,毕竟还有顾勰这个交情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接的,因此他在秦淮楼里尚且算得半个淸倌儿人,怎么都没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等虐待羞辱。

霍斐倒也不算顾勰那等为所欲为的纨绔公子哥儿,只跟他老子一个毛病,平日里没事就爱逛逛青楼,别的方面也算是出类拔萃,脾气也算温和。

能把霍斐给惹怒,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秦衣究竟要说得多么难听、表现得多么桀骜抗拒,才能把霍斐惹到不顾一切地做个流|氓土匪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