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这事儿吧,他就越寻思,越觉着不对劲儿呢,他总感觉入了谁的圈套一般儿,要知道,那冯裳是什么人?他就靠着买点子,卖主意行走上京,他还怕个村癞子?

顾昭坐在那里不吭气,没多久,冯裳的大小子冯壮从屋内出来,红着眼睛请顾昭跟耿成进屋,说他爹醒了。

正说着话,却不想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有人在门外大喊道:“老冯家的!死光了么!有人吗!出来个!把你家准备那几筐子好铜钱甩出来…”

阿德跑了出去,没多久又捂着耳朵跑了回来,因锣鼓声音太大,他对着顾昭耳朵喊了句:“爷!外面抬着山神堵门呢…”

顾昭点点头,看着常氏跑进屋里,没多久怀里抱着几串钱跑出去,却不想那门口竟然住了锣鼓有人开骂了:“我说冯家的!你憨了还是不识数,今儿你家搭那么高的二楼,抬了那么多筐铜钱,就拿这些打发人来了?那可不成!”

常氏在门口大哭道:“叔伯爷爷,那是京中贵人的钱,跟我家没关系的…”

那门口便哄笑一声,更加卖力的敲锣打鼓,他们反正是抬着山神堵了门,知道你家贵人住下了,钱大家伙也看到了,今儿是叫也得交,不交还得交!

耳听着外面这帮子坏水儿抬着山神爷爷,敲锣打鼓的围着冯裳这宅子便开始转悠,这,这可是生生把顾昭的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哎!这就他妈的太嘚瑟了,爷爷不计较,你们还真当爷爷好欺负了?

顾昭失笑了下,哎呀!今儿看样子就是知道这是冯裳的圈套,他顾昭还必须得钻了!得了!钻就钻吧,旁人没办法,他顾昭还专治这种牙疼了。

想到这里,顾昭端坐在院子里的石鼓上,因说话听不到,便比划着叫人取来笔墨,耿成见顾昭要笔墨,便在一边亲手给顾昭打灯笼。

顾昭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提笔写了两封信,还从腰下的小包里,取了两枚私章盖好了,又命阿德带着翻墙出去。

耿成此刻脸上已然是一片惊骇,甚至他看顾昭的表情都有些畏惧了。

冯裳家的大门紧闭,而今,顾昭已然承包了这片小院子,谁也不许放出去了。

那院外的锣鼓打亥时末刻就在敲,开始还有个节奏,到了后面,外面竟不知道换了几波人,这山神老爷的神位抬出来,屋里不给钱,按照规矩他们也不能抬回去。

没办法,外面那群人就只能抬着神位堵了大门,一波一波换了人的敲锣打鼓,指名道姓的骂冯裳,骂完冯裳骂常氏,骂他家养父…总之什么恶心骂什么。

最后骂到没力气,又有庄里的长辈在外面敲门,拿辈分压人。

常氏害怕要去开门,耿成便道:“侄媳妇儿,你后面看着冯先生吧,今儿这事儿,闹到现在什么都迟了,凭外面是谁,这门不能开。

说罢,他命小厮送常氏去了后院…

如此,这院里院外算是彻底耗上了,甭说冯家本宗的,竟是周围十里八乡的都有人在外面围着看热闹。

也不是没人想踹门进来,可瞧着今儿两位上京来的贵人撒钱的声势,给冯裳家盖房子那股子派头,他们到底是没敢。

然后…这事儿就玄妙了…

那门外是敲锣打鼓闹一阵,族里长辈在门口劝一阵,再有脾气不好的长辈要出来吓唬吓唬人,再敲锣打鼓闹一阵…周而复始的,闹到最后,族里长辈都软到只要院子里打发十个钱,他们立马走人。

却也不知道是那个聪明的,而今知道院子里与他们算是僵上了,怕下不得台来,又兜不住事儿,又有包柱那番话,他们有人便先软了。

闹到最后丑时初刻,外面已然把前事完全抵赖,就只与院子里说一件事儿,就是,这山神爷爷抬了出来,你家好歹出来个人,给上几个喜钱,咱们了解了成不成?

丑时初刻,冯家的木门已然被人敲打的倒进门内,那门一倒,包柱便拖了木凳,坐在影壁前指着门口道:“谁先进来,叫爷看看脸,爷保证不打你们,也就是认认人!”

外面有人陪着笑脸道:“这位爷!来赶庙会呢?我们跟您说不着,您去跟屋里的说,都是本宗的血脉亲戚,随便丢十几个出来,我们也好抬着山神老爷回去不是,您看,扰了山神爷爷,我们都吃消不起不是?”

正说着,那庄外飞奔来了一群快马,这马来到近前,看人不躲,马上的人举起鞭子便开始抽,一边抽,骑在牵头这位还骂人呢:“躲开你们这帮子贼孙子,挡道了!滚开!不滚小心吃爷的鞭子!”

又有人大喊道:“一个都不许放走了,冲撞了贵人还想跑?跪着!都跪着!!!”

外面鬼哭连天的,也不知道抽到了谁,摔倒了谁,挤了谁,又压了谁。

许是那鞭子比道理这玩意儿顶用,没多久,外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如此,顾昭便一边拍耳朵,一边头昏脑涨的出了门。

此时,冯裳家外已然是火把通明,亮的白昼一般,那边地上,密密麻麻不知道跪了多少人。

走到门口,顾昭四下看看,问了句:“是谁家的来了?”

那边立时跑来一位三十靠上,留两撇八字胡须,身穿短袄的男人。

这人过来一撩袍子便跪下,咚咯咚利落的磕了三个响头后才到:“给七表爷爷请安。”

顾昭愣了一下问他:“你谁啊?”

这人不敢起来,依旧跪着抬脸回话道:“表爷爷您不知道我,我家爷爷跟您家尚园子当家的大奶奶是姑表亲,论辈分您是我家表姑爷爷…”

顾昭赶紧摆手:“得得得!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我就问你爹是谁!”

这人脸上冷汗都吓出来了,磕磕巴巴的回道:“回,回郡王爷话,小的,小的家跟您家还是邻居呢,平洲巷子秦家是小的三爷爷家…”

顾昭看着人吓坏了,便噗嗤乐了,他命人将这人扶起来,好言好语道:“没你的事儿,你也甭怕,我就是想弄明白,遥庄这地儿,现在是谁家的?若是你家的,我便找你了!”

这人吓得不轻,磕磕巴巴的回道:“回,回您老话,遥庄这地儿,这地儿…”说到这里,这人都吓哭了,没办法不哭,招惹谁不好,这老王八蛋庄头招惹这位活阎王。

耿成在一边看绕的太远,便大声骂了句:“你扯那么远,我就问!这地是你家的不?”

这人道:“是我家的!是先帝封给祖上的,我家祖上是滦州秦家,这地儿是我家的食邑。”

顾昭点点头问他:“你家食多少户?”

这人眨巴下眼睛大声道:“回郡王爷,此地周围十五里,五百户。”

顾昭点点头道:“明儿我帮你家换块地方,保准了比这个地方肥,你家里大人可愿意?若为难,便算了!”

这人立时欢喜的要蹦了起来,他张牙舞爪的四下挥摆着手臂道:“愿意的!愿意的!不瞒郡王爷,此地刁民甚恶,早就不服管制,年年欠租子不说…”

正说着,那外面呼啦啦又骑着马过来了,打头的正是爬墙出去的阿德。到了近前,阿德滚鞍下马,气喘吁吁的道:“爷,人都带来了…”

人来了,那就好了!

顾昭不能与一位乡下上了年纪的老翁计较,也不能随意打死一位年纪七十多岁,犯了上的老人家,真的犯不着,出去说说,这是很打脸的事儿。如此,顾昭便只能找此地的地主说道理。

跪在那边的人听得真真的,他们被转包了,他们的土地忽然没有了,家业也没有了…就这样的被轻易的掠夺了…

顿时那边嚎啕大哭,冯裳他家长辈撕心裂肺的开始喊冯裳的名字,叫冯裳救命,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顾昭算是真的服了古代谋士级的人物了,人家啥也没说,大家集体就来套圈圈了。

顾昭现下可不管这些人现在如何懊恼,如何后悔,他只笑眯眯的四下看看道:“嗯!这就对了,这地方现下是爷的,这里的地爷承包了,也不要你们的食邑,你们换个地方交税,这地方以后养猪养狗,就不养人!而今你们即无产无业,那便是流民,来人,给这些人做做登记,除了我身后这家,其余的先留个底录,登记完了,明儿送底录给他们冯大爷送去,这事儿啊,爷也不爱得罪人。”

这圈圈啊,还是你们自己人互相钻吧,爷就做到这里了!

第一百六十八回

顾昭前生后世第一次跟平头百姓计较,这种计较还是旁人画了个圈圈,伤及贵族脸面,他不钻也得钻,如此便不太爽快,回手就把他又把球退还给冯裳了。

昨夜有些误会,冯裳伤的还真是颇重的,京里连夜来的大夫帮着看了,说他脑袋上血窟窿就俩,是真真的昏迷了。常氏与两个儿子吓的够呛,一边是当家男人生死不知,另一边是全族断了生计。

她家的天塌了!

天明鸡叫的时分,村里有人来回话,老庄主跟犯上的六叔都碰死了,就这般,两条人命就去了。

真是叫人同情不起来,而今也恨不起来。

昨夜耿成惊骇亦不过是顾昭随意取私章调动城内迁丁司的兵卒,这里可是上京,武将都不敢随意上甲,携刃,一不小心这是要连累满门的大罪。

可顾昭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将迁丁司的兵卒连夜调出了京,还开了出京门的手令。顾昭竟然能不必报备,不必请旨便开了京门?这是有多么大的权利?

谁也不知道,顾昭昨夜是怕了的,能不怕么?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村癞子,一不小心两边有了碰撞,一庄子人呼啦啦涌上来,拳脚无眼之下难免殃及池鱼,他们才几个人?就算上跟随的暗卫,又有多少人?这是遥庄冯氏的地盘!昨夜谁不是提着一把汗,祸乱之源说起来可笑,露了富,就为了十几筐铜钱!

打起来,他到无所谓,可老哥哥怎么办?

昨夜那种惊心动魄,真真是朝上朝下都被惊动了,迁丁司半夜提着手令带刀出京,没多久五城兵马司云良大人也带着兵卒到了,又没多久,圣上都惊动了,打发了宫内大总管孙希连夜带着旨意来询问了。

而今,遥庄这事儿,就从一般的庶民犯上,变成了惊驾。这事儿越闹越大,可怜遥庄上下老少爷们,膝盖跪下去到了天明腿还没直立起来。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稀里糊涂的就围攻了两个一品国公,一个超品的郡王爷,就为几筐铜钱?

可怜孙希一把年纪,连夜出来又连夜回去,到了天明的时分,圣上有旨道:此地民恶,驱之…

得,这下子,遥庄上下大梁人都做不得了!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就为十几筐铜钱?

对皇帝来说此时是小事,对上京的贵族来说,这是打脸的事儿,区区庶民,谁给的胆子?

顾昭昨晚原本生气,可大早上随意迷糊了一觉之后,他才知道这事儿闹的太大,他原想把这帮子整到移民郡劳动改造去,可是家里那位生气直接将此地庶民竟驱赶出了大梁国土。

遥庄上下一片嚎啕,顾昭慢慢出了院子,眼中竟看到一片末世怅然,他的眼里那些人是跪着的,矮着的,他们不高大,蜷缩着身体,却不知道像谁祈求。

他看到幼童被父母强压着跪在地上,吃奶的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

顾昭有些蒙了,忽然有个声音在拷问他,你什么时候竟然也成了这样的人?这样毫不在意践踏他人人格乃至命运的人?

他看到成群成群被迫被裹挟在这里的庶民,那一双双眼睛,悲哀到眼泪都不知道如何泻出。

顾昭走了几步,迈步上车脚忽然停住,顾昭忽然对耿成招招手道:“老哥,你过来。”

耿成一愣,忙过来道:“哎,老弟,马上要开城门了!”他大力的打个哈欠道:“这事儿真恶心!赶紧回去睡一会,哎呀,这一宿闹腾的,怕是要好些天没精神了!”

顾昭见他不在意,便指指那群就要流离失所的人道:“你看。”

耿成往那边看去,却看不懂,只得纳闷的回头问顾昭道:“看啥?赶紧走吧我的郡王爷,困死了,这一宿儿,可真够劲儿!”

顾昭无奈的摇头,他指着那些人道:“老哥,你知道么,这些人生于斯长于斯,可明儿,他们就要被驱赶出去,竟然连大梁人都做不得了。”说到这里,顾昭一脸苦涩的问耿成:“老哥,就为十几筐铜钱?那些妇人何辜?幼童何辜?”

耿成依旧不懂,他倒是觉着狐假虎威挺解气,这帮刁民就该这样治!

可顾昭这样问了,他又看到那山神爷爷依旧未被抬回去,神位有些凄惨的倚墙立着,这庄子彩棚色彩斑斓,只看热闹的人却都不在了,也许,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此刻,耿成心有所想,便愣住了,这老头也不是坏人,还很良善。

“那,那该如何是好?这…这圣上都下了旨意,咱们又能如何?哎!真是不该的,如何竟闹的这般大了?”

顾昭不上车了,他翻身回到冯裳家的院子,身后呼啦啦的跟着一群人。

那边正在处理事情的云良有些纳闷,便舍下手里的事情也过来问:“郡王爷,怎么又回来了?”

顾昭在上京有几类人是不来往的,第一类便是他与庄成秀这帮子绝对气场不合,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总看这帮子不顺眼,觉着这些人长着长着,就会成为明朝的那些士大夫,放着国本的事情不管,成日的鸡毛蒜皮不做正事,简而言之,顾昭看不起他们。

顾昭看看云良没说话,他背着手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儿,转得一会子,他方问云良道:“云大人,你们这些年来,与庄大人等出了很多好文章,我记得,有九记,十二揽,十论,这些文章立意通便,采百家之长。”

云良有些纳闷,不知道顾昭问此事到底意义何在,他倒是有些惊讶,这位京中纨绔竟然是个看书的,于是他便随意回话道:“郡王爷竟都看了?”

顾昭点点头道:“嗯,全都看了,我对里面一句话印象十分深刻,治人之道,公平仁义,天下大道,先正其身,上理下达,畏天爱民,以德教之,可是如此?我想,这是你们写了十几尺高文章的核心思想吧?”

还真看过?云良大人不明白何为核心,但是,又觉着核心这个词汇用到此地甚妙,便点点头,抬头看看顾昭道:“正是如此,万万想不到郡王爷竟…”竟然看懂了?

顾昭失笑着微微摇头,他指指外面又道:“云大人,圣上说错话了,我们办错事儿了,你们写了那么多文章,既爱民,而今我们错了,按照你们的套路,此刻不该去朝上参我们吗,您该慷慨陈言,不计个人安危的去死谏才对么?”

云良大人顿时哭笑不得,憋了半天才道:“郡王爷…戏文看多了吧?”

顾昭呆呆的站了一会,终于苦笑的摇摇头道:“还真是看多了…中毒了…这是五百七十二户,上下八千多口人丁,不足五岁幼童一百三十余,便被驱了?”

云良有些惊讶,便多了一句嘴:“方才保甲报录,只说了一遍,大人竟记住了?”

顾昭点点头道:“是呀,我记住了又如何…”

正说着,冯裳头上裹着布,踉踉跄跄的从后院被自己儿子扶着跑出来,他来到前院,立时跪倒,脸上竟是一派惊慌失措的样子道:“郡王爷开恩!开恩!不该如此啊!村民何辜,族亲何罪?怎么,怎么…”

他跪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算无遗策的他怎么也没算出来,只是区区犯上之罪,如何就惊了驾了?

顾昭叹息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双目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冯裳不敢与之对视,小半天,他低声道:“郡王爷,小人万死,还请救命!”

顾昭冷笑:“怕了?”

冯裳咽了吐沫,点点头道:“是,小人怕了…”他的本意,无外乎就是借机出族而已,谁知道竟闹成这样。

顾昭笑了下,很是无奈的摇摇头,他低头在冯裳耳边嘀咕了一句:“冯裳!你真乃恶人!”

说罢转身出院,拉过阿德骑来的骏马,正要扬鞭,却不想,耿成一把拉住缰绳道:“老弟作甚?竟要去闯祸么?听老哥哥一句劝,圣上已然下旨,你…你莫要荒唐了,啊?”

顾昭仰天大笑道:“老哥哥,谁说你糊涂,你才不糊涂呢?想不到,万想不到,你竟懂我了!你且放开,转日我与你好好吃酒戏耍,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耿成急的几乎疯了,他抓住缰绳死不放开,大喊着:“如何能放,旁人自命铮臣都不去,为何你去?”

云良在一旁面红耳赤,心里只觉冤枉,你们两个混账闯的祸,现在做出这番样子有意思么?凭啥我去给你们擦屁股?早些年,也许老子就去了,可御街的地板老子也洗够了,再不去了!

顾昭回头看看遥庄,看着那些依旧腰扎红绸的壮汉,昨夜他们神采飞扬,火把下,他们的眼神对世界无限的憧憬,一身的热烈,可今日这天便莫名的塌了。

不应该啊,自己什么时候,竟也成了李永吉,竟也成了定婴,不该这样的…他来古代一场,就是为了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么?

顾昭喊了一句阿德,阿德上去抱住了耿成的腰,顾昭拽回缰绳,扬鞭便去了。

上京四门风驰云动,钟鼓楼响,当四门打开,顾昭飞马御街向着御街而去…

此时,早朝未下,天承帝赵淳润坐在金銮殿上,正在就昨晚遥庄的事情发脾气。

昨夜他好没吓死,好端端的人出去了,出门的时候人家还高高兴兴,这些年,阿昭忙碌奔波,什么福气都没享过,才赶了一场庙会,热闹没看到,却被刁民围攻了?真是给他起的半死!那些刁民百死莫赎,杀一百次都不解气!

赵淳润大发脾气,下面大臣静若寒蝉。

正骂的解气的当口,却不想,那下面忽有人来报,平洲郡王上殿,有本启奏。

赵淳润顿时惊了,大臣们也惊了。

早朝这地方,那人可是出了名的不待见,就因为他不出早朝,早年闹了多少事端,更不论,今儿朝上朝下就因为他的带累,上上下下都不得下朝被连累在此无辜挨骂。

怎么?这是嫌弃圣上处理的轻了?有意思么?为了十几筐子铜钱,难不成将人家几千口子人全部腰斩才能出气么?

赵淳润都气乐了,有什么不能回家说呢?非要来殿上折腾,无奈之下,赵淳润的口气也不好了,他道:“既来了,便叫上来吧!”

于是,顾昭便一身常服有碍瞻观,有失体统的被叫了上来。

这一路,自大殿之外众目睽睽之下走来,顾昭整个心思都是空明的,甚至,他都有些无所谓了,他就觉着,自来了古代,他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以前他从不想去抗争什么,可现在他觉着,他还是需要说说的,他觉着,他很有必要要对这个世界说一些话,说一些他顾昭必须要说的话…

他走进大殿,一步一步的来到阶梯面前,很坦然的跪下了…

“吾皇万安!”

他坦然的一下一下的三叩首,然后跪在那里不动了。

赵淳润吓了一跳,想站起来,又生生的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正要叫起:“嗯…”

却不想,那下面礼部尚书夏侯擢立刻出班道:“启奏陛下!宁郡王…”

他话还没说完,顾昭扭脸对他大声道:“我说老夏侯,你等会哈,本郡王知道失仪不成体统,这不是急么,我知道错了,回头我就家里闭门思过去,一会子我奏完,罚俸禄,摘乌纱什么的随意了,大人你不畏强权,定然会名留青史…先等我说完,好么?”

那些面顿时有人忍耐不住,嗤了好几声,心道,可真是老顾家出来的,打祖先那儿就不知道体统。

顾昭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的,他依旧跪着朗声道:“臣顾昭,有本启奏。”

赵淳润此刻也无奈了,他扶着额头问道:“本呢?”

顾昭愣了下一下,坦然回话:“臣还没写呢!”

顿时朝上哄然大笑,赵淳润无奈,捡起桌子上的一份奏折丢下去骂了句:“都给朕闭嘴!”

顿时,底下安静了。

赵淳润无奈又的摆摆手对左右两边道:“来人,先将宁郡王叉下去…”祖宗,回家在发脾气好么?你这么丢人有意思么?

顾昭见自己要被叉出去,顿时不愿意了,他想学电视剧里的青天大老爷一般摘下乌纱帽玩个气质,奈何昨日出去,他脑袋上就裹了一块布,万般无奈下,顾昭只得大喊了一声:“陛下!臣有本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庶民为国之邦本!遥庄之事,祸不及妇孺老弱…”

他还未说完,堂下定婴大人便出班训斥道:“郡王慎言!你可知君命出不可收也?”

顾昭大怒,回头骂道:“如何不可收?错便错了,昨日之错,乃我之错,关遥庄上下八千余口老弱何事?我既错了,便…”他又摸摸脑袋,一伸手将头上裹的布拽了下来,顿时披头散发了。

顾昭将那块布很认真的铺平,放在殿上道:“陛下,昨日之事,皆臣之错!臣愿以…”他低头看看那块布,咬咬牙道:“愿意以王爵赎罪,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饶过遥庄上下无关人等驱逐之罪!”

顿时,这殿上殿下都惊了。

小半天,殿上圣人咬牙切齿的问道:“宁郡王,这便是你要说的话?”

顾昭披头撒发的摇头道:“非也,臣要说的多呢,只是来不及写了…”

哎呀,这要怎么好呢?赵淳润算是彻底无奈了,可这戏文还得唱下去啊,祖宗说,他来不及写了,那就写吧…他无奈的冲孙希摆摆手道:“来人,伺候笔墨,命…叫他写来!”

孙希领命,正要命人抬桌子,铺笔墨,顾昭却不在意的一摆脑袋道:“臣有罪,便跪着写吧!”

哎呦,他还不愿意起了!

得,你爱咋样就咋样!

赵淳润无奈,依旧一摆手,孙希只得带着人,取了笔墨,颠颠的跑到殿下,侍奉他家七爷去胡闹去了…

顾昭跪在那里,很认真的想了半天,他到底要写什么呢,他做不出锦绣文章,写不出千古谏言,可现在到了这时候,不写也得写了…思想再三,他终于决定…抄吧…乱七八糟的抄吧…

于是,他趴在那里,很认真的便将题目先写了上去《大梁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