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那道口子就这样被徐子青轻描淡写地撕开。

夜夜跟仇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脑中想着如何让对方生不如死…这样的生活,会有多痛苦?

可她的一切都被他毁了,要她这么轻松的放过他,看着他去过好日子?

她不甘心…

“江世军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去谋划怎么报仇,蒋南更是从小就生活在仇恨中,他们有多痛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成功了,很、成、功。”炎凉咬牙切齿地讲述着敌人的成功,终是换来最后一抹惨淡微笑,“凭什么我不行?”

等到周程被放出来,徐子青早已走了。当周程走出审讯室,见炎凉独自一人倚着对面墙壁等着她,周程眼中最后一丝光都被堙没了…

你以为徐子青会等你出来?――

炎凉想了想,终究没有把那么伤人的话说出口,只轻描淡写地说:“走吧。”

此时9点已过,炎凉和周程结伴走出警局。站在阶梯旁,抬眼看天边那抹乌云压境。

这是这个城市最漫长的一个冬天。

炎凉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来电显示,接听电话,心境始终没有半点起伏,死水一般的平静。

对方的声音也是不带一点波澜的:“时间到了。”

“…”

“你的答案。”

***

无需炎凉做任何事情,一天之内,她的婚讯已传遍整个圈子。

徐晋夫下葬不到三个月,女儿就打算风风光光的举办婚礼?而且事先在媒体上刮出的风声,都可以让人料想到,这俨然会办成一场豪华的世纪婚礼。

这样的一桩婚事,不轰动全城都难。又会有多少人背地里笑她这么做绝对是疯了?套用一句老话,自己的父亲那还是尸骨未寒…

即使知道于事无补,梁姨还是忍不住要劝她:“二小姐,对外取消婚约吧。那个混蛋不值得你嫁。”

“嫁!为什么不嫁?他虽然用卑鄙手段夺了我家业,可我毕竟马上就要成为蒋太太了,他的财产不就是我的财产么?”

炎凉说得字字咬牙切齿,嘴上却仍有微笑。

“把自己的婚姻拿来做牵制他的筹码,值得吗?炎凉,别为了家里的事情把自己的幸福赔掉。”

徐子青之前早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面对看着她从小长大的梁姨,炎凉只是微笑,不说话。

带着满眼的恨意,笑容灿烂到眼眶发红。

第58章 不配

风云变幻的早上。

原定于10点整开始的股东大会,因故推迟。

原本该坐在徐氏大楼的会议室中迎接胜利果实的江世军,如今却在丽铂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

江世军手里拿着的,则是蒋彧南刚刚带来的合同。

江世军忍着满腔不可思议,终于看完了合同,可还是忍不住把合同狠狠一甩。

合同“啪”地落在桌面上的同时,江世军嚯的撑着桌边站起,颤抖地指向最后一页上的落款处——蒋彧南和炎凉二人的签名和印章,无一不在江世军的怒意上火上浇油:“你怎么会在这份合同上签字?”

真是荒唐得可笑,可江世军半点都笑不出来:“难怪昨天你突然停止股市上的攻击,媒体上也突然爆出婚礼的消息。我当时就该想到的…当时就该想到的…”

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会客椅中的蒋彧南,在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的暴怒氛围之下,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环抱着双臂,微微斜倚着椅背,只淡然地抬眼看了看江世军:“我只是来通知你我签了这份合同,仅此而已。”

显然,蒋彧南认为自己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

此番见解听得江世军直摇头:“我们原定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蒋彧南只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江世军竟也有这么无可奈何的时候,除了苦口婆心,别无他法:“我之前放出假消息,让她以为我会把目标转移到中小股东手里的投票委托书上,这么做就是为了给她个假目标让她去追,好把她的资金套牢,削弱她跟我们在股票上的竞争力,也省得她碍了我们收买大股东的进程。我明明已经有把握联合大股东把她一举踢出董事会,现在倒好,你跟她签的这是什么合同?”

“…”

“连董事会的那些老骨头、她那些所谓的世伯们都已经向我们倒戈,今天的股东大会一结束,她们徐家就彻底完蛋了,你这么做,不明摆着等于放了她一马?”

“那是你的计划,”蒋彧南语气尚算轻松,显然已经无意于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低头习惯性地理一理西装领口,继而抬头,模棱地一笑,“从今天起,按我的计划进行。”

说完就走。

“你这算是什么计划?拿这份合同换一时的婚姻美满?彧南,当初我把决策权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像现在这样胡来的!”

蒋彧南对此置若罔闻,脚下的步伐一刻不停,江世军站在那里眼睁睁看他越行越远,恍惚明白过了些什么,“你现在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怪我让你知道她和路征的丑事?”

蒋彧南脚下微微一顿。

这细微的犹豫令江世军捕捉到了希望:“还是你以为,你对她施舍最后的这么一点仁慈,就能挽回得了什么?虽然我利用徐子青放出假消息和之后做的那些事,你都被蒙在鼓里,这些怪不到你头上,不过你别忘了…这段时间对股市的操作,那可都是你的杰作。”

“…”

“你以为你这样逼她向你投降,而不是要逼死她,她就会因此而感激你?”

蒋彧南依旧背对着他,背脊挺直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垂在裤边处的双手,隐隐的僵硬。

江世军在这个年轻却心思深沉的男人那表面的平静之上,加上最后一根稻草:“看来你还不了解女人狠起来会有多可怕,只要你爱她们,她们就可以想到一千种折磨你的方法。”

爱…

这最后一根稻草叠加上去,瞬间倾颓了整座城池,那一瞬间蒋彧南耳边响起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可自他口中发出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冷静、淡然,就像在述说一个再怎样自欺欺人、最终都不得不败露的事实:“关于她和路征的事,我不怪你,相反我要感激你。是你再次提醒我,我这种人…”

“…”

他似乎笑了一下,目光流转中,最后一丝希望,一点一滴的堙没:“…不配拥有爱情。”

***

徐氏大楼。

因炎凉和江世军的双双缺席,股东大会一直拖延到11点,会议是要临时取消还是要继续延后?没人给出准确答案。

各怀心思的一众股东,无一不是看时间,或私下窃窃私语。

有人实在等不住了,喧哗声响彻会议室:“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

此股东话音未落,就被随后响起的开门声给噎了回去——

江世军的助理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第一个进门的是毫无喜悦表情的江世军。正对门边坐着的两位董事见此情状,询问一般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江世军。

双方那隐含猫腻的目光,被随后进门的炎凉捕捉了个正着,那一刻炎凉心里“咯噔”一沉。只因其中一名董事,正是和徐家尤其是和炎母关系甚笃的陈叔叔。

难道真应了那句血淋淋的箴言: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死对头同时出现,全场噤声。江世军站在主席位前,君临天下般扫视全场,之后转过头来,对炎凉罕见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你来说吧。”

绅士的表象下藏着多少狠毒不言而喻,他把话语权交给她,无非是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撕开她乃至整个徐家的尊严。

炎凉看一看在座的众人,看一看江世军退后一步、为她空出来的主席位,如一个被逼签署丧权辱`国合约的老臣,手脚冰凉。

“我谨代表亡父徐晋夫,以及暂代董事长一职的母亲炎蕊云,宣布…即日起,放弃董事长席位,并推荐…江世军,”炎凉止住了呼吸,闭一闭眼,压制掉心中最后一丝挣扎,“出任徐氏下一任董事长。”

一语哗然…

***

“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试婚纱?公司都被她拱手让人了…”

“她去给徐家老头子扫墓了?家道都被她给败了,换做是我,绝对一辈子没脸去给亡父送花…”

“你姐姐都快把我们家周程害得坐牢了,你怎么还有脸让人来给我们送请柬?”

这个处在舆论暴风核心的女人,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早上,和自己的丈夫在郊外的度假酒店拍摄婚纱照。

蒋彧南事先酒店高官打好了招呼,这一片区域都有保安把守,使得他们免受闻风赶来的记者打搅。

炎凉对这间度假酒店不算陌生,离这儿不远就是本市首屈一指的高尔夫球场,隶属于明庭集团。

已经拍摄了两组婚纱照,炎凉回到房间,在旁人的帮助下换上这件扫尾就有两米长的婚纱。婚纱总共四件,款式不同但皆美轮美奂,在经过了半个月的定制时间过后,被空运回国,正赶上今天的拍摄,炎凉换好之后,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没有任何想法,助手艳羡地直夸:“真是一件比一件漂亮。”她听了也半点笑不出来。

拍摄团队和拍摄场地的选择,这些都由李秘书全权负责,化妆师为炎凉补妆时,李秘书敲门进来,“蒋太太,都快中午了,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炎凉对此置若罔闻,补好妆后径直站了起来,拎起裙摆直接往外走。出门时与李秘书擦身而过,正眼都没留意一眼。留李秘书一人站在门边,愣过之后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炎凉走了不到两步就看到坐在对面欧式长椅上的蒋彧南。

他早已换好了相应的男士礼服,看样子像在等她。炎凉脚下一顿,帮她拎着那两米长摆的两名工作人员刚准备停下脚步歇歇,不料炎凉丝毫没打算和自己丈夫有什么交流,只停了一秒不到就要加快步伐离开。

“午餐快送来了,坐下来吃点再拍。”蒋彧南突然出声。

炎凉此时刚走过蒋彧南的身前,尽管如此,她也只是稍稍停下,轻蔑地向左边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摄影师都跟不上她迅疾的步伐,反倒还得他来打圆场:“蒋先生您先吃吧,我先去把您太太外景的单人照拍掉。”

蒋彧南没有说话,摄影师权当他是默许了,正要小跑着跟上炎凉,蒋彧南突然叫住他:“等等。”

摄影师依言回头。只见蒋彧南站起来走向他:“外头冷,拍摄间隙让她把这件披上。”

说着便将一件西装外套递了过去:“就说是工作人员的外套。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