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军忍着满腔不可思议,终于看完了合同,可还是忍不住把合同狠狠一甩。

合同“啪”地落在桌面上的同时,江世军嚯的撑着桌边站起,颤抖地指向最后一页上的落款处——蒋彧南和炎凉二人的签名和印章,无一不在江世军的怒意上火上浇油:“你怎么会在这份合同上签字?”

真是荒唐得可笑,可江世军半点都笑不出来:“难怪昨天你突然停止股市上的攻击,媒体上也突然爆出婚礼的消息。我当时就该想到的…当时就该想到的…”

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会客椅中的蒋彧南,在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的暴怒氛围之下,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环抱着双臂,微微斜倚着椅背,只淡然地抬眼看了看江世军:“我只是来通知你我签了这份合同,仅此而已。”

显然,蒋彧南认为自己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

此番见解听得江世军直摇头:“我们原定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蒋彧南只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江世军竟也有这么无可奈何的时候,除了苦口婆心,别无他法:“我之前放出假消息,让她以为我会把目标转移到中小股东手里的投票委托书上,这么做就是为了给她个假目标让她去追,好把她的资金套牢,削弱她跟我们在股票上的竞争力,也省得她碍了我们收买大股东的进程。我明明已经有把握联合大股东把她一举踢出董事会,现在倒好,你跟她签的这是什么合同?”

“…”

“连董事会的那些老骨头、她那些所谓的世伯们都已经向我们倒戈,今天的股东大会一结束,她们徐家就彻底完蛋了,你这么做,不明摆着等于放了她一马?”

“那是你的计划,”蒋彧南语气尚算轻松,显然已经无意于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低头习惯性地理一理西装领口,继而抬头,模棱地一笑,“从今天起,按我的计划进行。”

说完就走。

“你这算是什么计划?拿这份合同换一时的婚姻美满?彧南,当初我把决策权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像现在这样胡来的!”

蒋彧南对此置若罔闻,脚下的步伐一刻不停,江世军站在那里眼睁睁看他越行越远,恍惚明白过了些什么,“你现在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怪我让你知道她和路征的丑事?”

蒋彧南脚下微微一顿。

这细微的犹豫令江世军捕捉到了希望:“还是你以为,你对她施舍最后的这么一点仁慈,就能挽回得了什么?虽然我利用徐子青放出假消息和之后做的那些事,你都被蒙在鼓里,这些怪不到你头上,不过你别忘了…这段时间对股市的操作,那可都是你的杰作。”

“…”

“你以为你这样逼她向你投降,而不是要逼死她,她就会因此而感激你?”

蒋彧南依旧背对着他,背脊挺直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垂在裤边处的双手,隐隐的僵硬。

江世军在这个年轻却心思深沉的男人那表面的平静之上,加上最后一根稻草:“看来你还不了解女人狠起来会有多可怕,只要你爱她们,她们就可以想到一千种折磨你的方法。”

爱…

这最后一根稻草叠加上去,瞬间倾颓了整座城池,那一瞬间蒋彧南耳边响起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可自他口中发出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冷静、淡然,就像在述说一个再怎样自欺欺人、最终都不得不败露的事实:“关于她和路征的事,我不怪你,相反我要感激你。是你再次提醒我,我这种人…”

“…”

他似乎笑了一下,目光流转中,最后一丝希望,一点一滴的堙没:“…不配拥有爱情。”

***

徐氏大楼。

因炎凉和江世军的双双缺席,股东大会一直拖延到11点,会议是要临时取消还是要继续延后?没人给出准确答案。

各怀心思的一众股东,无一不是看时间,或私下窃窃私语。

有人实在等不住了,喧哗声响彻会议室:“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

此股东话音未落,就被随后响起的开门声给噎了回去——

江世军的助理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第一个进门的是毫无喜悦表情的江世军。正对门边坐着的两位董事见此情状,询问一般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江世军。

双方那隐含猫腻的目光,被随后进门的炎凉捕捉了个正着,那一刻炎凉心里“咯噔”一沉。只因其中一名董事,正是和徐家尤其是和炎母关系甚笃的陈叔叔。

难道真应了那句血淋淋的箴言: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死对头同时出现,全场噤声。江世军站在主席位前,君临天下般扫视全场,之后转过头来,对炎凉罕见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你来说吧。”

绅士的表象下藏着多少狠毒不言而喻,他把话语权交给她,无非是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撕开她乃至整个徐家的尊严。

炎凉看一看在座的众人,看一看江世军退后一步、为她空出来的主席位,如一个被逼签署丧权辱`国合约的老臣,手脚冰凉。

“我谨代表亡父徐晋夫,以及暂代董事长一职的母亲炎蕊云,宣布…即日起,放弃董事长席位,并推荐…江世军,”炎凉止住了呼吸,闭一闭眼,压制掉心中最后一丝挣扎,“出任徐氏下一任董事长。”

一语哗然…

***

“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试婚纱?公司都被她拱手让人了…”

“她去给徐家老头子扫墓了?家道都被她给败了,换做是我,绝对一辈子没脸去给亡父送花…”

“你姐姐都快把我们家周程害得坐牢了,你怎么还有脸让人来给我们送请柬?”

这个处在舆论暴风核心的女人,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早上,和自己的丈夫在郊外的度假酒店拍摄婚纱照。

蒋彧南事先酒店高官打好了招呼,这一片区域都有保安把守,使得他们免受闻风赶来的记者打搅。

炎凉对这间度假酒店不算陌生,离这儿不远就是本市首屈一指的高尔夫球场,隶属于明庭集团。

已经拍摄了两组婚纱照,炎凉回到房间,在旁人的帮助下换上这件扫尾就有两米长的婚纱。婚纱总共四件,款式不同但皆美轮美奂,在经过了半个月的定制时间过后,被空运回国,正赶上今天的拍摄,炎凉换好之后,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没有任何想法,助手艳羡地直夸:“真是一件比一件漂亮。”她听了也半点笑不出来。

拍摄团队和拍摄场地的选择,这些都由李秘书全权负责,化妆师为炎凉补妆时,李秘书敲门进来,“蒋太太,都快中午了,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炎凉对此置若罔闻,补好妆后径直站了起来,拎起裙摆直接往外走。出门时与李秘书擦身而过,正眼都没留意一眼。留李秘书一人站在门边,愣过之后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炎凉走了不到两步就看到坐在对面欧式长椅上的蒋彧南。

他早已换好了相应的男士礼服,看样子像在等她。炎凉脚下一顿,帮她拎着那两米长摆的两名工作人员刚准备停下脚步歇歇,不料炎凉丝毫没打算和自己丈夫有什么交流,只停了一秒不到就要加快步伐离开。

“午餐快送来了,坐下来吃点再拍。”蒋彧南突然出声。

炎凉此时刚走过蒋彧南的身前,尽管如此,她也只是稍稍停下,轻蔑地向左边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摄影师都跟不上她迅疾的步伐,反倒还得他来打圆场:“蒋先生您先吃吧,我先去把您太太外景的单人照拍掉。”

蒋彧南没有说话,摄影师权当他是默许了,正要小跑着跟上炎凉,蒋彧南突然叫住他:“等等。”

摄影师依言回头。只见蒋彧南站起来走向他:“外头冷,拍摄间隙让她把这件披上。”

说着便将一件西装外套递了过去:“就说是工作人员的外套。麻烦你了。”

摄影师连连点头,接过外套离开时禁不住想:这可真是对奇怪的夫妇…

***

寒风刺骨。

炎凉穿着抹胸款式的婚纱,裙摆飞扬如一面残败零乱的旗帜。

拍摄间隙工作人员忙着调光,炎凉搓着臂膀站在一旁,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的绿色犹如盛夏时节,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感受得到切肤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披上炎凉的肩膀。炎凉警觉的一缩肩膀,回头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

在这个女人错愕的目光下,路征的眸光微微闪烁:“我…听说你来这儿拍婚纱照,今天又正好在高尔夫球场打球,就…”

“…”

他终是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虽这么说,他却从跟在一旁的助理手中接过一个盒子,包装精美,递给炎凉时,温柔的说:“新婚愉快…”

新婚快乐…

这四个字有多可笑,这个男人那满目的怜惜,就有多令她痛彻心扉。

而这样的新婚礼物…

他却说他只是临时起意想过来看看…

炎凉双手紧紧扯着外套下摆,看着这个因脱了外套,如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的男人,即便嘴角僵硬,也终于是一点一点的扬起了一个笑。

谁的心里正嘀嗒…嘀嗒…嘀嗒…的滴着血。

路征像是在她的笑容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

“…”

“你有没有一元硬币?”

炎凉一愣。

拿着另一件外套,刚走到炎凉身旁的摄影师见这炎凉愣在那儿问:“你要硬币干什么?”

摄影师赶紧招呼着,很快托助手送来一元硬币交给炎凉。

不等炎凉递过硬币,路征已从她掌心拿过。

他执着那一枚硬币,朝她笑了下。

炎凉也以为她自己会一直这样微笑着,直到送走这个客人,直到,他近乎愉悦地说:“我现在代表明庭集团正式通知你,本公司,于今日免除你10亿的债务。”

风吹散了谁的笑颜?

第59章 这是炎凉在今晚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风吹散了谁的笑颜?

也幸好有这阵阵不停的风,才能掩盖掉炎凉声音中的颤抖:“你们明庭的董事局怎么会答应…”

她忽的表情僵住,同时噤声,泫然欲泣般的动容瞬间被冷漠与防备所取代,路征随即也发现了异样,顺着炎凉的目光回过头去――

只见蒋南步伐优雅地走来。

与他优雅的仪态大相径庭的,是这个男人目光中的那抹阴寒,即便他来到路征面前,绅士地打着招呼:“路总,真巧,在这儿都能碰上你。”路征也感受不到一丝的友好。

她身着飘逸的婚纱,他则是一身西式礼服,无一不提醒路征面前这两人的关系,就算有太多的无法释然,如今也只能被现实所说服,路征谦和一笑,对蒋南说:“我和蒋太太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正好今天又在附近,就顺路过来看看了。”

“是么?”蒋南扬了扬眉,微笑地转向炎凉,目光中却暗含警示。

路征似也无意就留,看了看手表,当即要向他们二人告别,“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了…”说到这里,目光已不受控制地单独停留在这个再也一言不发的女人身上,只想要对她说:再见…

这两个字却终究没机会说出口,只因这时,蒋南已疏离又客气地接过了话头:“再会。”

路征的目光再没有立场停留在那个女人身上,他看向蒋南,微微颔首以示道别:“再会。”

炎凉身上还披着他的西装,可她如今只能死死攥着西装下摆,看着笔挺却落拓的背影迎着风远离,说不出一句“留步”。

走了好,把她心中最后这片净土带走,那么未来的炎凉就算变得再恶毒、再不择手段,可起码在这个已经离开的男人的心目中,她美好过。

***

拍完全套的婚纱照,已经是日暮西山,本就没有多少阳光的天气里,天一下就暗了,炎凉在休息室里卸妆,换衣,工作人员在一旁忙着收拾东西。

本 来休息室里挺闹腾,搬东西的声音络绎不绝,可不知为何,一切声响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炎凉正在卸眼妆,短暂的安静过后,工作人员纷纷放下了手头的活儿,随 即响起鱼贯离开的声音,炎凉无法睁眼看看是怎么回事,直到耳边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的,沉稳的,专属于一人的。

炎凉如今满脑子只有“厌恶”二字,偏要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巍然不动地坐在化妆镜前,换一张卸妆棉,继续。

他无声地示意工作人员们离开,似乎只有在这样不被打搅的时刻,才有勇气走到她身边――

镜子反射出站在她身后的蒋南的身影,炎凉却眼都没抬。

蒋南低头瞧见她呢子裙的后拉链只拉到一半,悄无声息替她全部拉上,双手继而就停在了她两边肩头没再移开。

他的动作再自然不过,下巴点一点她放在化妆台边的礼盒:“怎么不拆开看看?”

炎凉抬手就格开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彻底忽略他的问题,礼盒碰也不碰。她的置若罔闻反倒换来了蒋南的帮忙,他倾身拿起礼盒,替炎凉拆开。

礼盒中是一双高跟鞋――

路征的礼物。

炎凉本想赶紧卸了妆走人,不想和他多独处一秒,可余光瞥见那双鞋,她的动作却猛地僵住。炎凉愣了半秒后嚯的站起,几乎是从蒋南手中夺过它们。

这双鞋,她怎么可能不熟悉?鞋底刻着独立设计师的英文名Elaine,每一个字母之间的连笔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蒋南复杂的目光紧盯着那花体的英文字,炎凉还兀自陷在震惊之中,却听他忽的笑了:“原来你们早在纽约就认识。”

她是真的听到了他的笑声,可抬起头来看向他时,却只看到一张毫无温度的脸,相比这个男人那简短的笑声里藏着的嘲讽,更令炎凉震惊的反倒是他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