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杨樨呢?”

“我家。”

“她身子不方便,这样会不会……?”

“她有随身看护。”

“你作为……。”

鲍志杰不等她这句说完,脸色已急转为愤怒,他低吼一声,“你结这种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目前这种局面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是啊,这是她要的结果吗?她抿起嘴角苦苦笑起来。

“是你要的结果吗?”他声音凄厉。

区雅芙手中杯子一晃,已有少许酒洒到桌子上。鲍志杰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因为她根本没有料到她的婚姻是这样收场的。

“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为什么这么仓促决定……?” 鲍志杰白净的面孔已是通红。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行者提着东西进门了。行者瞟他们两人一眼,“我先走一步,改天我们再聚。”

行者把钥匙扔到区雅芙身后的沙发上,轻轻带上门离去了。

“因为我不适合为人妻。”应该是札记内容刺激了凌柠浩,但她不愿说,因为那只是她猜测的事。

“既然不适合为什么还结婚?”鲍志杰依然很激动。

“试过了才知道不适合。”

“为什么不和我试?还有人比我更合适吗?”

区雅芙被他逼进了一个死胡同,她不知道还怎么继续两人的谈话。于是,她提起酒瓶子往自己嘴中猛灌。

鲍志杰仰起头闭上双目,一股热流顺着脸颊流下。但只是一瞬间,他恨恨扔掉手中的那份东西,快步走到区雅芙身边夺过酒瓶,并用力把她揽入怀中。

“什么都别再问了。好吗?志杰。”区雅芙胸中难以抑制的莫名郁积之气慢慢升到眼眶里,聚集成两汪水雾。

“区,我什么都不问了。”鲍志杰听着这似乞求似委屈的哽咽声,身上心里绷着的一股气一下泄了。

两个人静静抱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似乎怕稍稍一动,就会变了味道。

可是,他们却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很凑巧,正当鲍志杰心中犹豫该不该有所‘行动’时,区雅芙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两人迅速分离。

区雅芙有点尴尬,以至于慌乱到没有看清号码就接能了电话。

“你好。”区雅芙的‘官方’用语。

“是我。”对方很轻柔的声音。

“你是……新加坡……。”区雅芙一愣,居然是她的亲生妈妈。

“最近过得好吗?”

“有什么事?”区雅芙迅速整理情绪,语调中已丝毫不带感□彩。

“柠浩……。”

听得出,她很犹豫说还是不说。

凌棕浩在新加坡,而杨穆一家和凌棕浩的前岳父杨成辉有亲戚关系。这时候她的电话肯定跟凌柠浩在新加坡的事情有关。

她的电话对于区雅芙来说很及时。

因为区雅芙心中有太多疑问。

“凌柠浩怎么了?”

“你不知道?柠浩得病了。”听了区雅芙的话,她的亲生妈妈有点吃惊。

“什么病?”不止区雅芙有点急促,就连收拾残酒的鲍志杰也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区雅芙注意听她们的通话内容。

“白血病。”

区雅芙呆了。

这和绝症没有什么分别。因为凌棕浩父母双亡,而且没有兄弟姐妹,靠亲属骨髓移植配型治疗的可能性极小。

区雅芙傻了。

原来这才是那份离婚协议书的真正原因。原来凌柠浩把自己的爱隐藏得这么深,原来这个婚姻里她区雅芙只是个傻子,而且是超级的。

“麻烦告诉我,他现在住在新加坡哪家医院?”区雅芙心中有了决定,她静静的站起身边向卧室走边问。

她要马上即刻赶往新加坡。

有句话鲍妈妈说得很对,婚姻里责任与义务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照顾凌柠浩是她区雅芙的责任,抚养小贝玺是她的义务。

“杨氏疗养院。”她的亲生妈妈声音很低沉,应该是为了女儿的不幸而难受,“我去接你机。”

“不用了。”区雅芙客气的拒绝。

对方叹口气,挂断了电话。

鲍志杰起身抓起外套,“我在车里等你,就只带证件吧。尽量节省时间。”

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虽然没有办法知道区和那个男人离婚的原因。但如今那个男人病了,于情于理,区都应该过去照顾。

他快速穿上鞋子,拉起门柄就准备出门。

可区雅芙心中已有了决定,她默然转过身惨笑着说,“志杰,今天只当我们没有见到过。你也没有见过那份文件。我仍是凌柠浩的太太,你仍是杨樨的老公。……我们之间划上一个句号吧。”

“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尽快赶到他身边。”

“已经错了太多。我希望以后不再错。所以,今天算是正式的结尾吧。”

鲍志杰动作停下。手中的车钥匙滑过指尖,落在地上,那声脆响如同心脏裂开的声音一样,他们心里异常清楚,两颗流血的心将越走越远。

沉默。

再沉默。

空气似乎凝结了。

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房间只剩下两颗心滴血的声音。

鲍志杰听得很清楚。

区雅芙听得更清楚。

最终,鲍志杰拾起钥匙快速开了门,“你只当我是出租车司机。”

他担心她这种状态无法开车。

区雅芙知道

两人一路无语,目光都是呆呆望着车外。

新加坡 (四)

新加坡。

杨氏疗养院。

区雅芙并没有见到凌柠浩。

因为,这家疗养院属于高级私人疗养院,他们有严格的探视制度:没有当事人同意,是无法踏入疗养院大门半步的。

而凌柠浩的病房更为特殊。据门卫说,这个病人入院前已声明拒绝见任何人。

区雅芙能做的只有央求门卫值班员去征求凌柠浩的意见。

值班员态度异常坚决:这是不可能的事。原因之一是制度,原因之二是凌柠浩这个病人身份特殊。至于如何特殊法,值班员沉默了两个小时后,见一身疲惫的区雅芙仍没有走的意思,才小声说,这个病人是院长杨成辉的女婿。

区雅芙无声苦笑。

凌柠浩这种选择是为了贝玺。他为了托付小家伙。

他把儿子托付给儿子的外公外婆,因为除了他们夫妻外,儿子的外公外婆会是最疼爱贝玺的人。他把公司交给了杨樨,他知道杨樨会心甘情愿做得很好。

她只是他安排身后事的局外人。

但她并不因此而伤心。

她想她知道他这么安排的原因。

“我从国外来,是患者的太太。请问,怎样才有办法见到他?”区雅芙没有别的念头,就只是想即刻见到凌柠浩,她要尽为人妻的责任和义务。她不能让一个爱她的男人带着心痛、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从她知道这个消息起,她就知道她错的有多离谱,补救似乎为时过晚,她觉得她能做的就只能照顾好凌柠浩,继而是抚养贝玺。

因为她不能破坏鲍志杰的婚姻,因为还牵扯到杨樨腹中的小生命。

门卫一愣,仿佛区雅芙说得是可爱至极的笑话,又像是认为区雅芙扯了瞒天大谎,“杨院长的女儿不是已经…….。”

区雅芙不能得罪眼前的门卫,只得实话实说,“我是他现在的太太,并不是杨院长的女儿。”

门卫眼里的疑惑顿时转为同情,他左右打量了一圈后才小声说,“下午四点多他……你们的儿子会来探望爸爸。你在这等着,就有一丝机会的。”

区雅芙道了声谢,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这种情形有点可笑,她区雅芙居然有一天会坐在人来人往的大路旁边,但她顾及不了这些,她太累了。自知离婚消息起,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并且,自下飞机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水。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已感觉头晕目眩。

她的体力已严重透支,但她仍硬撑着。

区雅芙坐姿一直没有变换,她一直回忆自认识凌柠浩起的点点滴滴。

直到一辆银灰色轿车‘嘎’地停到她的面前。

她才回过神。

小贝玺怯生生站在车门边盯着区雅芙,似乎正犹豫着,是走过去还是坐回车里。

“贝玺。”区雅芙急忙站起来,长时间的蹲坐她的双腿已没有感觉,所以刚站起来身子便向一侧倒。

“妈妈。”小家伙冲跑过来,扶住了区雅芙。

“贝玺。你爸爸……。”看着眼前这张略带委屈双瞳却依旧清澄的小脸,区雅芙心里忽然涌出巨大的悲伤。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她至少有亲生父亲和继母,还有疼爱自己的大哥。

不久的将来,如果凌棕浩不幸离世,贝玺会有什么?

年迈且陌生的外祖父母,一个不知情的继母。

比起小家伙来,她的童年似乎还算是幸福的。

“爸爸生病了。”贝玺瘪瘪嘴,“可他不愿意贝玺打电话给妈妈,说妈妈知道了会很伤心。我现在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妈妈来了。”

小家伙口中所说在她的预料之中,凌棕浩的不告而别、选择那样的离婚方式……,都是为了她着想。

区雅芙忍住悲痛点了点头。

“贝玺。”威严声音中带着丝微怒。随着这叫声,已自车内走出一位妇女。

曾在马拉湾见过,是凌柠浩的岳母。

小家伙只是回头望了外婆一眼,拨打电话的动作却没有停,“爸爸,妈妈在医院外面,是真的……。”

小家伙还没有说完,电话已被妇人夺了去,“柠浩,我带贝玺来看你了。”

说完这句,似乎并没有等凌柠浩开口,就挂断了电话。并且把贝玺的电话拿在自己手中,显然不想再让小家伙通风报信。

“杨太太,……。”区雅芙声音中带着请求。

“贝玺,上车。”杨太太向贝玺伸出了手。

小家伙身子一缩,站在区雅芙身边,“我要和妈妈一起进去。”

“她不是你妈妈,你妈妈叫杨睛睛。我是你亲外婆。”杨太太在小家伙面前有点无可奈何。

区雅芙并不愿意利用孩子,可目前的形势,眼前的女人根本不会让她进疗养院,似乎只有这一条路能见得到凌柠浩。因此,她没有开口劝慰贝玺,也没有再求杨太太。

正在僵持,妇人手中悦耳电话铃骤然响起。

杨太太没有接,她走过来准备硬拉小家伙。

“爸爸会自己下来接我和妈妈的。”贝玺或许知道自己无法要回自己的手机,但他却有自己的见解。

杨太太一怔,收回伸出的手,她轻叹口气,还是接通了电话,“柠浩,什么事?”

……

“是有一位小姐。”

……

不知道凌柠浩说了什么,杨太太一直在沉默。

几分钟后,杨太太才又一次开口,“你不用出病房,我带她进去。”

果被小贝玺说中,小家伙眼中隐藏着得意。

几天没见,凌柠浩似乎变了个人。尤其是精神,看起来相当颓废。

“你还是知道了。”病床上的凌柠浩无奈叹了口气。

“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也会是一个好妈妈。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区雅芙走到病床上,盯着凌柠浩。

“区,我并不想瞒你。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知道。”凌柠浩含笑指了下床边的软皮无靠背沙发。

“那次感冒时检查出来的?”区雅芙坐下,开始回想,那天虽然孙宁一直笑侃着两人,但神色是有点古怪。只是她区雅芙没有察觉罢了。

“孙宁本来就是白血病的专家,那天会坐诊纯属是因为你陪我去了医院。”

“骨髓移植并不限于亲属之间。”区雅芙虽不通医理,但常识还是略懂一些。

“我并不是没有努力,但A型RH阴性血的全匹配的骨髓相当难找,况且骨髓移植过程中,需要补充大量RH阴性A型血血小板。孙宁联系了半年,也没有任何结果。”凌柠浩笑得很坦然,看来在死亡面前,他已有了充分的准备。这个认知让区雅芙更难受。

“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我们还要牵着手看着儿子长大成人。还要……。”区雅芙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这种安慰很苍白很无力,但是,这确实是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但这话很真挚,凌柠浩听得出来。

那天看到她电脑记录的她与鲍志杰的种种时,凌柠浩的心的的确确碎了,他的的确确的灰了心丧了气。

今天,他的区态度大变,他知道是因为他的病,但也清楚她现在的心思全在他身上。

这就够了。

于是,他很开心的笑了,虽然他明白她的真实内心。

“我会面对现实,但绝对不是意味着放弃。”凌柠浩觉得胸中烦闷一下散了,看向区雅芙的眼神异常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