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见,景帝显得老了很多,他的年龄不算很大,只是身体越来越差,焦头烂额的政事、花团锦簇的后宫,都在不断消磨着他的精力。按刘彻十六岁登基来推算,他也快要撒手西去了。

“韩嫣呐,外头的人都是怎么说朕的?”

“回陛下,臣只固守家中,极少外出。不过,依臣看,陛下自登基以来,屡施仁政,百姓富足,自当是万民称赞。”

“是吗?”景帝的语调不是那么热衷,甚至有些惆怅。

“这是自然,儿臣听闻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聚。”这是三年以来,韩嫣第一次听刘彻说了这么长的句子,变声期不太难听的嗓音没有让他尴尬,一字一句都带着力量。细细打量之下,发现刘彻并没有长得太过走形,依稀还是幼时模样,只是身形渐渐长开,更有气势了,脸上的棱角初现,眼睛依然锐利有神。此时,这双眼睛正真诚地看向景帝。

“那也不全是朕的功劳。这是自先帝以来积下的基业,你当好好利用。”

“儿臣省得。”

“朕在位十余年,就没有过过一天顺心日子,整天介天灾人祸,难道真是朕做得不够好?”景帝开始自言自语。

“父皇!”刘彻有些震惊也有些无措,这话不好回,不吉利的征兆在汉代几乎无人能够解释成好事。这汉武帝,本身就是个有些迷信的皇帝。

韩嫣心思飞转:景帝还真是个比较倒霉的皇帝,自从即位以来,三天两头的跟匈奴和亲,已经送出去三拨公主了,每次和亲还都要附送N多的嫁妆。隔一阵子就来一回日食、地震什么的,去年这两样还一块儿闹了。天灾闹得大家都习惯了,日食也见过好几回了,连小韩说见到日食都开始不怎么害怕了。各地藩王也不省心,七国之乱就不说了,自己的亲弟弟梁王刘武也跟着闹腾。好不容易把大家都压下去了,他自己也快挂了。

“昔日尧舜之时,亦有水旱之事,然明主在位,举措得当,不为灾。今陛下之世,虽小有厄难,亦不成灾。这是上天给的考验,陛下通过了这考验,是证明陛下治下,主明臣贤,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韩嫣开始打圆场。

“是吗?这么说,朕还是不错的啰?”这话极有道理,颇得景帝欢心,景帝来了兴致。

刘彻和韩嫣一齐伏身。

又问了韩嫣一些功课上的事情,景帝对韩嫣没有偷懒不学习表示赞赏。

“太子大婚,你送的礼朕瞧过了,很好的字,别拉下了,以后朕的孙子的功课就交给你了。”

“陛下过奖。”

“罢了,别谦虚了,你们俩也许久不见了,昨天没说上话,今天放你们的假,别拘在这里了,回太子宫自己玩去吧。”

“喏。”

太子宫后花园凉亭

刘彻坐定,盯着韩嫣的脸端详了许久,久到让韩嫣心里发毛,小心轻唤道:“殿下。”

“坐吧,孤不招呼你,你就不坐啦?”刘彻没好气地说。

“谢殿下。”

“三年了,你居然敢不理孤,连封信都不写。”刘彻歪着脸斜睨韩嫣,一副痞子相,不见半点太子庄严。配上有些变调的嗓音,颇具喜感。

冤枉!明明是你先不写的。“臣居丧之家,不敢随便递东西进宫,况且,臣就是写了,也没办法送到殿下手中。”

“借口!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那么长时间,你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么?你能想出这么多好东西,就想不出办法来?”刘彻不是个能够随便糊弄的人。

“殿下可真是冤枉臣了。臣可是在守孝,有事儿没事儿的往殿下这儿凑可不像话,会连累殿下的名声。”

“知道啦,你那儿还有什么好东西没?”

“东西倒是有一些,不过是些吃的用的,臣居家无事,乱想出来的,担心丧家的东西不吉利就没敢进给殿下。”

“你现在孝期已经过了。”挥挥手,阻止韩嫣开口,“孤问过太傅了,大汉又不强令按儒家礼守三年孝,就算三年,也过了孝期了。没道理让祖母、父亲停尸不办,发完祖父的丧、守完祖父的孝,再轮到办祖母、父亲的后事,这孝期是相合不是相加。你就安心留下来吧。”

“喏。”

最初因为许久不见而产生的隔阂在一问一答中渐渐消失了,两个人的话题也慢慢变得轻松起来。韩嫣这三年来已经习惯了不向人低头,初到时的拘谨也慢慢放开了。毕竟年龄相仿,韩嫣懂得又多,刘彻被阿娇管得凄惨、被政事磨练得郁闷,许久没有遇到过一个谈得投契的同龄人,和韩嫣聊天也很高兴,两个人已经从功课聊到衣食住行了。

“臣在家中闲来无事,倒是晒了不少花茶,喝起来齿颊留香,确是不错。”比你家的好喝多了。

“茶?”

额,忘了,西汉没有“茶”这个字,只有“荼”字,茶字可能是后世出现的,韩嫣少不得作了一番解释。

“就是选上好的鲜花或烘或晒,去掉水份,想喝的时候拿热水冲泡就成了的。臣管所有这样的东西都叫茶。”

“哦?孤还没有听说过用花做茶的,荼,哦,是茶,不是都得加姜、蒜、葱之类的煎煮才有味道么?”

“其实,单拿清水冲泡,更能品出茶的原味呢。臣没有荼树,做不出干叶来,又喝不惯煎团茶,就自己动手拿花做茶。不单花可制茶,竹叶晒干之后做成的茶,也别有一番滋味呢。等殿下尝过竹叶茶,再想想照这样弄整片的茶叶子泡茶,就知道有多好喝了。团茶都是磨碎了的叶子团成的茶饼,再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煎煮,光看颜色就不想喝了。哪比得上一泓清水,绿叶慢慢舒展,明澈透亮,茶叶的香气满室飘香,想想都心情舒畅。”

“听你这么说,倒真要尝尝了。”刘彻有些跃跃欲试。

“臣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带在身上,殿下要尝,臣明日带来就是了。”

“你离了孤,倒是活得越来越滋润了,还弄出一堆好吃的。”刘彻笑谑。

“臣不过是被逼急了。臣弟现在都四岁了,还没吃过肉呢,想起来就心疼。”韩嫣敛了笑容,“生下来就跟着守孝,小孩子吃不好很容易体虚夭折,臣怕得不得了。”

贫苦人家常年不见荤腥,也是常理,说不上谁受苦谁受罪。只是本就有条件过得更好,却不得不守着苛刻的日子,着实委屈。

前两年哺乳还好,如今韩说长牙,可以吃饭食了,闻到匈奴师傅们煮肉的香味儿,都走不动道,韩嫣只得变通一下,自己动手炒蛋炒饭给他吃。一边炒一边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让个宝宝不吃肉,跟着自己一块儿当和尚。而且,只是因为自己想躲开是非,才不得不如此,否则今年开春,全家就能吃上香喷喷的肉了。所以景帝让他结束孝期,韩嫣也不是很抗拒。

话说,韩嫣自己都馋得不行,做梦都是吃肉。相熟的匈奴师傅还会馋他,借口考验刀法,让他挥刀切肉,分好了肉,他们吃韩嫣看着。这么做还不是一回两回,至少,切肉的次数足以让韩嫣练出陈平分肉的刀法每块肉的重量相等,还附带上疱丁的厨艺不伤刀刃,这看到吃不到的日子…

真想大喊一声:“我想吃肉!”

“都过去了,以后给他补回来就是了。”

“喏。”

“这才对。弄了好东西别忘了给孤也备一份,你弄的豆腐孤也尝过了,还是舅舅带进宫来的。”有些不满地瞪了韩嫣一眼,又眯眼回味,“入口即化,配上佐料入味,是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有易牙的本事。”

“易牙可是个混帐,杀了幼子蒸熟了给桓公吃,人伦都不顾了,还说他忠心,齐桓公也是个呆子。殿下拿这个败类来比臣,可别想吃到臣的东西。”韩嫣笑看刘彻。刘彻回瞪。

两人互看了许久。刘彻“扑哧”笑出声来,“你还是守这些君子礼法。孤说不过你,别忘了孤的美食。”

“喏。”调子拖得长长的。斜睨刘彻,相视而笑。

“还是这样好,你没以前拘束了,以前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装大人,真逗。”

“…”我本来就比你大二十多岁,不装也是大人,我还扮嫩了呢…

时间过得挺快,刘彻哺食的时间到了,韩嫣告退。

“留下来一起吧。”

“臣还得回家收拾呢,明日臣带花茶来,再与殿下共饮。说起来,殿下大婚,臣也没送什么看得上眼的贺礼呢,这回补上了,权当是补礼了。”

“你的礼孤倒是收到了,《诗经》?啊?你倒会讨巧,快回去拿了茶来,孤便不计较了。”刘彻一脸坏笑。

“喏。”

回到家中,韩嫣一面命人收拾行装,一面与母亲商量家务安排。也没什么大事,韩嫣母子的交际圈子并不大,礼尚往来不多,只是匈奴师傅那里要多照看一些,也已经定下换月送柴米油盐的例了。一切都上了轨道,只要顺着来就没什么。唯有韩说的老师,韩家住在城外,每天进城求学不方便,单养个老师又不划算,好在他才四岁,到五岁再开始也行,现在韩嫣决定休沐日指点一下韩说的功课,五日回一次家检查一次。同时,也在长安城里物色合适的房子,打算全家搬过去上班、上学都方便。

行李还是按照以前的例准备的,另外取了各色花茶,还备下了送给王皇后、窦太后、长公主等人的份。林林总总加起来,花茶的储量去了一半,让韩嫣颇为心疼。虽然晒得多,自己也喝不完,而且今年还能再晒,可看这么多东西被送出去,还是肉疼,弓高侯府他都没舍得送,这全是私房茶。地主家,也没有余茶啊~

第29章 花茶

韩嫣又住回了太子宫,看着一堆仆役帮忙帮行李,不由慨叹:“NND,老子千辛万苦,挖洞钻坑,还是被拎进来了,三年多的青菜萝卜算是白吃了。”他原本打的好算盘,守孝守孝,守个三年五载的,等大家把他忘了,也就安全了,没想到自己挖坑自己跳,一个筒车就把自己给露出来了。后悔啊,失策。再想想,看着别人干活,自己享福已经很不厚道了,能帮着他们省点儿力气就帮着吧,也是自己家的田啊…

照例是让太子詹事清点行李、摆放行李、打赏从人、问清了太子宫的大致规矩在有了女主人后有什么改变。待一切完成之后,韩嫣泡了杯竹叶茶,坐在书案后面抽出一卷《战国策》,在竹叶茶的袅袅清香中细细读。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韩嫣并没有在意,自打进了太子宫,常有人过来把他当外星人围观,恨得他想学习兰陵王找个鬼脸面具罩上。

一个黑影当头罩了下来,抬头看时,却是刘彻。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相迎,却被刘彻按住了肩膀。

走到韩嫣身边坐下,拿起竹简:“还是这样,没事儿就读书,也不见你出去走走,骑射功夫居然还没拉下。”

“臣就喜欢没事儿的时候读读书,再说,骑射功夫臣也是常练的,只是殿下没见到罢了。”

“是么?下午咱们练练?”刘彻显然极有兴致。

韩嫣一颔首:“好。”

“这就是你说的竹茶了?果然清香扑鼻,比宫里的强多了。”闻了闻,便要往嘴里送。

韩嫣忙伸手盖了杯口:“这杯臣已经喝了,殿下若想品茶,臣再另泡。”

刘彻拿开韩嫣的手,笑道:“就这个了,渴得慌,谁耐烦再等?”一仰脖子,全灌了下去。还好已经放了有些时候了,不然烫死你!

刘彻放下空杯子对韩嫣道:“确是不错。”

牛饮!糟蹋茶!要是妙玉在此,定会如是说。韩嫣倒是认为茶首先是解渴的,然后才是用来品的,也就没有对刘彻的喝法表示不满。

“殿下喜欢就行,臣带了好些来,各样的都有,殿下要是喝着顺口,只管泡来喝就是了,这个用热水一冲就行,不用煎煮,味道比煎煮的强多了。”

“是吗?倒要瞧瞧了。”

两人在案桌前对面坐下,一起看那装茶的罐子。

花茶是装在小陶罐子里的,每样都带了五六罐,罐子是起初为了装茶特别烧制的,装竹叶的便刻竹子、装莲芯的便刻莲花,再填上釉料,极是漂亮,韩嫣还在上头题了几句应景的话都是摘的名世有名的句子因为觉得这样有品位。三十几个罐子堆在一起,颇为壮观。

刘彻先没有急着试茶,拿着罐子,赏玩了一会儿上面的字句。“韧而有节”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傲霜、香冷蕊寒”菊,“暗香斗雪”梅。玫瑰的罐子上头倒是没写什么句子韩嫣没背过有关玫瑰的古诗,惭愧只用毛笔写了个花体的rose充数。

一边儿抚玩题字,一边看着韩嫣笑得暧昧,刘彻道:“你的字也没拉下。”

“闲居无事,聊以自娱罢了。”韩嫣见他笑得奇怪,不敢多说什么,忙转了话题。

“臣喝不惯煎煮的茶,就弄了这些东西,臣去泡来给殿下尝尝。”

说是泡茶,也没用韩嫣自己怎么劳动,一旁早有那有眼色的奉上杯盏、热水。韩嫣的工作,就是先净手,然后用热水暖一下杯子,再取适量的花茶,冲泡。

这回刘彻没有那么豪爽,每样依次啜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眯着眼,细细品味。睁开眼,看着韩嫣,吸吸鼻子,道:“确是齿颊留香。”看得出刘彻很满意。

“确实比常喝的好,就这么些了?够喝的么?能匀出来么?”

“臣家里还有一点儿留着自己用的,带来的就这些了,一小罐就够喝半个月的了,尽够了。”

“晚上给母后和太后请安,带上一些。”

“喏。”

“这些句子倒是挺好,你写的?功课还没拉下么,挺好。”刘彻拿着罐子仔细看了一下。韩嫣汗了一下,自己也干了穿越人士必做的剽窃行为,虽然是无心的。

“小技而已,小技而已。”韩嫣有些尴尬,又不能说是别人写的,我抄的。刘彻要是问是谁写的,哪本书上看到的,韩嫣也不能说我忘了韩嫣的记忆力是公认的好。既然如此,便不如闭口不言了。提醒自己,以后小心,表再干会被告侵权的事儿了。做点儿生产工具已经是侵权了,还能有个提高生产水平遮脸。这抄袭诗词的事儿,在韩嫣看来纵说是宣传先进文化,也颇有欺世盗名之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做。

骑射是要到下午练的,上午的课还是得按原定计划来。韩嫣跟刘彻一块儿吃的早饭,然后,两人一起到了学舍。

景帝待刘彻真的很用心,或者说,景帝最初就没认真把刘荣当成接班人来培养。十年前,已经年过二十的刘荣还要在课堂上听窦婴的空谈,可十年后的现在,刘彻年方十五,却已经开始学习治国之术了。

因为卫绾升做丞相,有一大堆的事要做,自然不可能按班按点的做刘彻的老师。景帝便另挑了各式各样的朝臣来轮流给刘彻授课,内容非常务实,都是关于国计民生、朝政外交的。景帝本人,也是把刘彻带到身边参与朝会,耳濡目染学习治理国家的本事,有时还会父子密谈传授点驭下之道、平衡之术什么的。韩嫣心说,你们父子那点儿帝王之心,早被两千多年后的人摸了个通透,还在我面前装神秘!

上午课上,韩嫣秉承一贯传统“打~死你,我也不说”,只管带了耳朵来听课。汉家的太子老师们依然保持着刘荣时代的传统,重视太子忽略伴读,韩嫣不说话老师们也便不大管他。不能怪他们,任谁面对一个已经辍学三年的学生,也不会要求他与一直上课的学生有一样的成绩。而且,这皇家学校,又不考察升学率。不过韩嫣的一笔漂亮的书法,倒是让所有人大大惊艳了一把。韩嫣乡居,需要操心的事不多,有大把的时候可以搞艺术,不像这宫里宫外的全把脑汁用在政事上头,两相对比,韩嫣的字想不好都不行。

下午的时候,还没等刘彻和韩嫣挽起袖子比一把,景帝就把两人给宣了过去。

景帝斜倚着靠椅,脸色很不好,身前案几上摆着束书简。见两人进来,有气无力地说:“这是新来的战报,都来看看。”

刘彻接过书简,越看脸越黑,黑完了开始转红,红得头顶冒烟:“匈奴欺人太甚!连年入侵,以为大汉没人了么?”

韩嫣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大汉朝确实是被他们欺负了,还欺负了很久。”景帝悠悠道,“父皇是不成了,就看你的了。”

刘彻还在那里喘粗气。“儿臣定当击败匈奴,一雪六十余年来的耻辱。”

“唔。你要怎么做呢?”

“练兵、选将、聚集战马。与匈奴的一战,当是倾国之战。要打得他们服了才行。”

“嗯,你倒有志气,只是不要太冲动。你再好好想想。”景帝点点头,“先不说这个了,再来看看这份奏章。”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他们父子的对答中过去了。景帝没有留晚饭,让他们自回太子宫去了。

刘彻晚饭前还得去向窦太后和王皇后请安,因为韩嫣刚回来,便带着他一块儿去拜拜码头。

先是到椒房殿,椒房殿与太子宫、宣室等都在未央宫的范围内,所谓未央宫其实是一系列宫殿的合称,住的是皇帝的一家子。其他妃子住的地方在未央宫后,与未央宫分属两个不同的宫殿群,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后宫”。韩嫣不无恶意地想,每当皇帝去妃子住所的时候都要经过椒房殿,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方便皇后拦路劫人呢还是专门给皇后添堵呢?怪不得后来汉武帝被阿娇逼得向外发展实在是在家里太不方便。

椒房殿与太子宫隔得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王皇后很是亲切地与韩嫣打招呼:“快起来吧,都是熟人了,以后跟在太子身边,就跟以前一样。”

“喏。”

“母后,韩嫣带来些花茶,儿臣喝着觉得好,您也试试?”

“哦?是吗?彻儿说好的,倒真要喝喝了。”

韩嫣起身,招呼六儿拿进一个托盘,上头一排放着五只陶罐,分别装着竹叶、玫瑰、莲芯、菊花、梅花五样。接过来,亲自奉到王皇后面前。

王皇后伸手拿起一个罐子,抬头向韩嫣笑道:“拿竹叶当茶,本宫以前倒没听说过…”

“皇后娘娘?”韩嫣心里第一万次叹气:怎么这宫里人人第一眼看我都是这个呆样子?还是家里好,没人会这么看我!

“哦,真是好东西,还有么?得给太后进一些,还有长公主那里也别忘了。”

“回娘娘,臣进宫里颇带了一些,既这么着,便让六儿再去取来。”其实另有五罐是给窦太后的,给长公主的打算有机会再送的,现在王皇后发了话,不妨私盐当成官盐卖,一块儿送了,至于已经给窦太后准备了的东西,自然是不提了。

长乐宫的布置还是老样子,人也还是那些人。只是窦太后、长公主老了些,阿娇眉眼间却更加骄纵了,想来婚后生活很得意。韩嫣却不得不实话实说,单看长相,阿娇虽然已经长开了,却少了以前的清辙,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上掉了下来。万分诅咒地对比一下自己,然后发现,自己现在比阿娇漂亮!这是什么世道?!

韩嫣在家,过得越来越舒心,眉宇间开阔了不少,看着就透着舒适自信与风轻云淡,另有一种疏朗开阔的气度,性格又不太过刚强且浸着书香气。比起整天严防死守,盯着刘彻的阿娇,自是要好许多。

珍珠都快变成死鱼眼珠子了。环境,果然能改变人。生活,果然能改变人。

行过礼之后,再进上花茶,果然,对美丽事物的喜爱是女性永恒不变的天性。花茶养颜美容,别说长公主和阿娇喜欢了,就是已经双目失明的窦太后,听说了以后也凑上去闻了闻,直夸味儿好,清新自然比宫里的熏香都好闻。

那是用来喝的,韩嫣在心里念叨。

“还真是,这味儿闻起来香,喝起来也香。我都想从母后这里抢两罐子了。”馆陶公主端着杯子啜了一口,转向韩嫣,笑道,“韩嫣还真是个细心的孩子,难得能想出这些东西来…”

又来了,韩嫣默念,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尤其是你,成天挑漂亮姑娘往宫里送,见过的也不少了,不要老盯着我的脸!

可面上还得装正经:“殿下若想要,臣无论如何也得给您弄来,您就不用拿太后的了。”

“哦。”馆陶公主低头喝了一口茶,对王皇后说:“三年不见,韩嫣长得越发好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当心这孩子跟你急。他刚住进宫里那会儿,陛下说他生利好看,还让他抢白了一回呢。”王皇后陪笑。

“怎么?韩嫣还抢白过皇帝?”窦太后也来兴趣了。

“回母后,当时陛下说他面相柔弱,可您猜他怎么说的?”

“别卖关了啦,说吧。”

“喏~他呀,他说不能以貌取人,他是面柔心壮,要学留侯呢。”

“呵呵~”窦太后笑了,“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你就做你家殿下的留侯吧。”

“喏。”

关于外貌的风波就这么算过去了。

韩嫣转过头,看到刘彻在和阿娇拿着个陶罐一起把玩呢,细看之下,正是自己带进来装茶的。再看看案几上五个都在,心下暗笑,刘彻这是自己从太子宫拿来讨好妻子了。看来刘彻对自己这位表姐也不是完全那么讨厌的。

那边儿三个女人的话题已经转到韩嫣身上了。

“韩嫣,老身听说这豆油、豆腐、豆浆、豆芽儿什么的,都是你弄出来的,怎么都是豆儿啊?就没别的了?”

“回太后,因为守孝,只能食素,豆类本是素食,又是常见的,就拿来试试,没想到真能做出来。”

“这倒是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东西,可别忘了老身呐。呵呵~”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