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跟什么!小朋友吵架么?韩嫣的笑脸挂不住了:“臣竟不知,殿下给臣添了什么麻烦。”

“你!”刘彻被噎住了。本来就是因为韩嫣给弟弟过生日这个引子,加上一堆乱七八糟传话传出来的误会,才闹得刘彻后院起火。严格说来,是韩嫣给刘彻惹的麻烦才对,当然不是刘彻给韩嫣添麻烦了。绕了一圈儿,话整个儿说反了,所以,刘彻噎住了。

看着刘彻瞪大眼睛的呆样,韩嫣放缓了表情:“有了委屈,发泄出来便好,一路狂奔,也不怕摔着。现在能不能静下心来说话了?”

一提起这么狂奔的原因,刘彻又要发火。韩嫣只得好声好气地商量:“要生气也先下来,行不行?有什么话您尽管说,我保证老实听着。你这么样子,让人担心。”

说完,自己利索地从马背上下来,落到刘彻的马前,小心地伸出左手,拉住刘彻的马缰,仰着脸,一脸平淡地微笑,右手伸向前上方,摊开,修长莹白的手掌在阳光下有如良质美玉。

碧水青山,景色和缓,令人心情舒畅,思绪放松。韩嫣此时就起了这个作用。

刘彻对韩嫣对视片刻,也放缓了表情,左手搭着韩嫣的右手,跳下马来。成功!韩嫣在心里比了个V字。笑容更添了些开心。

一群护卫方匆匆赶到,见刘彻安全下地,跑得气喘吁吁的一干人等都松了一口气。

刘彻喝退众人,就着下马的姿势,拉着韩嫣往前走。

确定周围无人,刘彻方压抑道:“女人就是麻烦,整天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前几日的事,臣都听说了,说起来,也是臣的不是。早知如此,或早几日、或晚几日,再给阿说庆生也就是了。”韩嫣叹道。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呃?你都知道了?”

“整个太子宫人心惶惶,跟一窝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再看不出来、不打听一下,我又不是傻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便直说了,整个宫里都知道的事情,取得汉宫暂住(常住?)资格的韩嫣没道理装傻。

“既然知道了,便也没什么,无非是有人闲得没事儿做寻孤的错处罢了!”刘彻有些愤愤。

“母亲担心女儿,自是人之常情。何须介怀?为了这事儿,就上林纵马,万一摔着了,不过是让担心您的人难过。本就不高兴了,何必再因着不高兴的事,给自己再添麻烦呢?”

“她们母女连心,难道孤便是能看着别人教训孤的母亲!那是大汉皇后!居然在长公主面前俯首!给自己的儿媳妇赔礼!”刘彻的声音像是从后牙槽里磨出来的。

“殿下,那是长?公·主呢。”她有个做太后的娘,而王皇后还只是皇后不是太后,“别负了皇后如此忍辱。”

“…”刘彻沉默了。两人站在午后的阳光中。

许久,刘彻幽幽道:“我倒宁愿她能立时就生个儿子,她有个念想,也省得整天闹得我头疼。”

“…”韩嫣保持沉默,同情地拍拍刘彻的肩膀。他现在自己才还是个半大孩子,就要开始想生小孩的事情了。

“罢了,不说这些个了。”刘彻忽地一扫颓丧,又挂上了有些痞气的笑容,“韩大人骑术不错啊?方才可跑到孤前头了。”

“岂止是不错?”韩嫣轻笑,早就想到了,骑射功夫本是韩嫣一大长处,放在明面儿上的东西,何苦掩饰?何况也瞒不过明眼之人韩嫣早先的志向便是立点军功,这武艺从没放松过,“可没断过苦练,要是差了,说出去不是丢了某些人的脸面?”

“你呀!”刘彻失笑,“放你回家几年果然是对的,比先前可人多了。”

可人…

“小时候你偏好端着一张脸,却不知道大家都说,这么个漂亮孩子装大人,实在是逗人。”

我的严肃形象居然成了Q版!“谁说的?!”韩嫣黑了脸,颇有拉过来痛扁的架式。

“唔。”刘彻忍笑道,“我数数,父皇、母后、太后、阳信姐姐、隆虑姐姐、南宫姐姐…”

算了,都是惹不起的人。

“哈哈哈哈!”看着韩嫣郁闷的表情,刘彻开怀大笑。

“你这样就很好。”刘彻渐敛了笑容,认真地对韩嫣说,“大家有怕我的、有敬我的、有讨好我的、自然也少不了算计我的。对我好的,也有真心的。只不过这份真心,多是冲着胶东王、皇十子、太子,而不是冲着我刘彻,包括姑母、包括母后、包括我的舅舅、表兄弟。姐姐们初时也当我是弟弟的疼,现在却当我是太子的敬。想从我这里捞好处的人可真不少!只有你,最初的恭敬,是因为我的身份,后来在太子宫里一起被栗氏兄弟瞧不起、在日食时陪我、在易储时伴我,却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贪图些什么,”顿了顿,有些自嘲,“小小一个胶东王,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除了去天禄阁借书,你从没再求过我什么事情、向我要过什么东西。朝夕相处,我又不是死人!真情假意,还能看得清楚,你的事,我记住了。你是真心待我。母后说,你这么知进退、安分守己很好。可自从被立为太子后,我便想对你说,你是当朝太子的伴读了,不用再那么辛苦了。从回宫后,你便有些能放开了,高兴的事、不高兴的事肯往脸上放,让我看到,这样很好。有你在身边,很好。有这样的你在身边,很好。”

韩嫣有些惶恐,一时手足无措。刘彻那时候才多大?陪着个装严肃又不会无理取闹的可爱正太,韩嫣自然是极有耐心的。而且,在一个能在网络上骂任何人的时代里生活了近三十年的人,用平等和善的态度对待一个孤独的年幼皇子,也是很自然的事。韩嫣并没有傻到认为众生平等,在皇帝面前不下跪,他看到景帝也会打哆嗦的。只是幼时的朝夕相处,让韩嫣更习惯把刘彻当个普通人来对待罢了。没有汉代土著那种深入骨髓的君臣观念,相处的时间久了,会有一些平等感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天子权威不可触怒”与“在汉代,不要触怒天子的权威。”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观。

“殿下…”

挥挥手:“早就说过了,老是殿下殿下臣臣的叫着,听着烦!刚才不是挺好么?我想听你跟我说,你、你、我、我。以后就这么说话吧。”瞪着眼,不许韩嫣推辞。

点点头,对于刚刚停下暴走的人,还是顺毛摸比较好。反正,嘴长在自己身上。至少,在几位BOSS面前,韩嫣是打死也不敢跟刘彻“你、你、我、我”的。

“这世上,只有三个人是这样待我的。一个是父皇,一个是你,一个是阿娇。父皇待我好,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他看到的是刘彻这个人。”刘彻的声音透着自信与骄傲,“你待我好,是因为咱们相处得久,彼此知心,你透过了我的身份,拿真心待我。至于阿娇,她大概从没在意过身份这回事,在她眼里,除了她喜欢的,什么都不值得在意吧…”声音低了下去,又恢复正常,刘彻翘了翘嘴角,“所以,只要她别做得太过分,我,由她!”

韩嫣无语,刘彻活得真是辛苦。仔细想想,如刘彻所言,满打满算,把“刘彻”当人看的,竟然只有三个。

阿娇是个简单的女人,她单纯地把他当丈夫来对待,所以她会发飙、会撒娇、会不顾他太子威严地把他看得死死的。所以,即便恼怒于她的无礼,刘彻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作为“太子”、“胶东王”、“未来皇帝”的人的时候,才会尤为宽容,甚至是有些欣喜地纵容阿娇。只是不知道,这种纵容还能有多久。别太过分,什么才是“太过分”呢?

韩嫣看刘彻,看到他的能力、他的寂寞、他的雄心也看到他的身份地位。韩嫣觉得“只是因为你是你,不是你的身份地位,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这种文艺腔虽然感人却实在太过肉麻、荒唐。

一个人本身就是由各种因素有机构成的,少了哪一样,都不是现在这个人了。想想看,要是刘彻变成长得像栗申、行为像田蚡、心眼儿像栗姬…靠!那还是刘彻么?谁还敢说“只要是你,我都喜欢”么?

韩嫣对刘彻行礼,是身份地位不得不如此。没有一见面就上赶着讨好,慢慢与刘彻亲近,却是在相处日久被刘彻所吸引之后他本是想中规中矩、拉开距离的。韩嫣在刘彻面前很真实地表现了自己的情感因为知道你是这样的刘彻,所以我才站在你身边,不然,你就做个被我礼敬的太子吧,就像我一直礼敬皇帝、窦婴他们一样,刘彻喜欢见到这样的韩嫣。喜欢因为“自己”而被别人肯定。

至于景帝,说起来,身家背景还真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景帝后宫生了孩子的妃妾,就没一个出身显赫的,还比个什么背景啊?跟武帝的后宫真是相似。

其他人,包括王皇后,不遗余力地把儿子捧上宝座,目的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不明白的是傻子大家都不傻。三位公主开始或许只是个单纯疼爱弟弟的姐姐,不过,从她们议嫁开始,便已经开始参与权力的角逐了吧?亲生母亲和同胞姐姐尚且如此,刘彻能找到单纯相伴的人,还真是不容易。

景帝身份让他根本不必在乎刘彻的地位等等,阿娇的单纯与骄纵让她根本就没考虑过地位之类的问题,至于韩嫣,怕是更想少跟刘彻沾上边,只是相处得久了有了感情才不抗拒伴着刘彻。这样的三个人,才能让刘彻觉得自己不是个活牌位、供人参拜的木偶、谁都想揩把油的肥羊。

一在眼前不停摇晃的手,拉回了韩嫣的思绪,回神时,刘彻已站在面前:“发什么呆呢?”

想你真是个可怜的娃!“看这景色真漂亮。”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我!”

见韩嫣不说话,刘彻又加了一句:“我都站在你面前大半天了。”

“那就是看你看呆了,高兴了?”白了刘彻一眼,反正不能说,你是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是高兴了。”刘彻一脸笑意表示所言非虚,“我高兴了,不好么?”

好,当然好,不用乌云罩顶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行了,别那儿傻站着了,咱们比比谁先回到宫里。”

“好!”韩嫣答得爽快,出来大半天了,早就想回去了。这声好,答得真心实意。

回到宫里,大家瞧着刘彻的脸色,似乎变得好看了不少,不约而同地把心放回了原位,六儿甚至冲韩嫣竖起了拇指。刘彻却不怎么在意周围人的看法,既然大家都是把他“太子”来看,那他也就做个“太子”好了,对于“太子”来说,奴才们一些无关紧要的想法,并不重要,不是么?

太子宫的家庭纠纷,至此告一段落,表面上夫妻二人相安无事,至于内地里的裂痕有多深,就不是别人能够探究的了。宫女、宦官们为两位主子和好而庆幸,也天真地希望这两位主子能够真的和好下去,自己这些出气筒也少受些牵累。

韩嫣对此持保留意见,刘彻已经用了“别做得太过分”这个形容词,作了“由她”,这个决定。内心里已经觉得阿娇“有些过分”、是自己好心“纵容”了吧?刘彻已经忍不住在同窗好友面前明摆着做了最后通牒、划定了容忍底线,这段婚姻,其实已经很悬了。

第36章 劝架

韩嫣真心希望这俩人能够和和美美,刘彻婚姻幸福就不会向外发展了吧?至少韩嫣本人会安全许多被阿娇当成刘彻的同谋,可不是件好事,太子的亲表兄田蚡嫡子田恬,上任的伴读大人,现在还不敢踏进太子宫,大家知道他得罪了太子妃,都不敢跟他怎么说话。韩嫣可不是太子表兄,没个皇后姑姑罩着,能罢官回家、归田园居是韩嫣所求,如果,阿娇的火气大到连韩嫣回家呆着都不让他呆安生,那可怎么办?

刘彻,你在窦太后死了之前,都老实点儿吧~

然而,插手别人哪怕是朋友的夫妻感情问题,都是大忌,何况是太子夫妇?韩嫣缩缩脖子,决定独善其身。要想做些什么,也得等王太后挂了,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了再说。

因此,夹在中间,让太子夫妇都还能相信的韩嫣只能两头劝些好话,不敢多事。

没隔两天,麻烦又来了,这回的议题不是孩子,而是情感问题了阿娇怀疑最近刘彻疏远自己,是有了外心。

“太子殿下不是不关心您,只是您瞧,这最近朝中多事,匈奴入边、农事不谐,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忙了。”

“忙就把我扔下了?他倒是在你那里扎了根、住得欢喜,太子宫前殿和后殿就远到让他回房都嫌麻烦了?!”阿娇的语气颇为不善。

冤枉!怎么又翻出来这一条了?你不是挺乐意你老公跟我在一起讨论正事,夸我“不像那半路跑出来的表兄弟,不会把他往邪道上引”的么?话说,田恬,你到底干什么矬事让阿娇这么记恨?阿娇,你老公跟我在一起是聊正事,整天匈奴匈奴骑兵骑兵的,他住得欢喜,我熬得痛苦两人睡一张床,被个八爪鱼缠着,我都不敢随便翻身,这都几月了?快热死我了!

“眼下正值多事的时候,殿下与臣下商讨正事也算是勤政的表现。要是让人传出什么太子这会儿还整天跟后院黏在一起的话来,怕是与两位的名声都不好听。”

“谁敢!”

“您先甭管谁敢了。”一堆想把闺女往未来皇帝身边送的人早瞧你不顺眼了,正等着抓你把柄呢,只是不敢触怒你亲妈和亲外婆罢了,“退一步讲,如今陛下身子大不如前,殿下也不能表现得太向往安逸了不是?”

“我们是结发夫妻!我们在一起怎么就向往安逸了?只要彻儿别跟妖精混在一起就是了!你给我看好了他!”

这架劝得,怎么越劝火气越大了?

“殿下有多老实您还不知道么?这些年,殿下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传出来过?如今,殿下忙得连看歌舞的时候都没有,都这样了,您还不相信殿下么?夫妻本当一心,您这么疑他,可不是让殿下难过么?”

“我倒还冤枉他了?”阿娇冷哼。

“您不觉得如今这情形,像极了疑邻窃斧的故事?”见阿娇的表情有所松动,韩嫣背出了《吕氏春秋》里的名段,“人有亡斧者,疑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言语,窃斧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俄而,掘于谷而得其斧。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斧者。其邻之子非变也,已则变矣;变也者无他,有所尤也。”

“所谓疑心生暗鬼,本来没有的事,想得多了,也便觉得像了。要是因此而疏远了彼此的情感,让人钻了空子,那真是天大的憾事,您说呢?”诱哄的语气,颇似造糖果屋的巫婆。

阿娇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你说,彻儿是真的没什么?”

怎么又来了?“怎么还这么说呢?说句不敬的话,臣与两位殿下都是自幼相识的,谁还不知道谁么?”见阿娇没有再生气,再接再励,“太子殿下若是真做了,以他的骄傲怎么会遮遮掩掩?早摆到明面儿上来了。”

“这倒是。”沉默了一会儿,“那他最近怎么待我不像以前那样了?”

大姐!不是说了他忙么?而且,您想让男人婚后跟婚前一样殷勤,不觉得有点困难么?

“太子忙啊,您不想自己的丈夫有出息么?而且,您这么疑他,太子能不心冷么?要臣说,只要您放下疑心,相信太子,太子自然也会待您好。没得为些没影儿的事情伤了彼此情份。您为太子把宫里安抚好了,孝顺太后、皇后、长公主,为太子分忧,太子能不念着您的好么?这情份的事,也就是日积月累的功夫。您说呢?”

“行!”阿娇极是干脆,“后头的事儿交给我,自然办得让他放心。可他要再乱来,”伸手指着韩嫣,“你们全给我当心了!”

“…”韩嫣缩缩脖子。

“你说的话,我记下了,我说的话,你也告诉彻儿去!”

出得殿门,韩嫣有些同情刘彻,整天这么哄着,谁都吃不消啊。还好,自己这辈子娶媳妇儿的概率无限趋于零,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比阿娇还狠的老婆,还真是不多。

“她是这么说的?”演武场上,刘彻一箭中靶,回转身看向韩嫣。

韩嫣也放下手中的弓:“国士遇之,报之国士;众人遇之,报之众人。不过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们俩,本就没什么大事儿,她这么疑你,不过也是因为重视你,老是担心你会变心,才这么盯得死紧罢了。待她好点儿,让她觉得安心,也就没什么了。何必这么僵持着呢?”

“知道了。”刘彻漫不经心地应着,忽地眼神变深,“国士遇之,报之国士;众人遇之,报之众人?阿嫣也是这样么?”

阿嫣?我么?好吧,刘彻眼睛映出的只有个韩嫣。“自然是谁待我好,我便待谁好。”

点点头:“记住你说的。”

当然会记住,脑子又没毛病,也没有被虐倾,不用记都知道要靠着待自己好的人。不过“殿下能不能叫臣的名字?”

“韩是姓,嫣是名,你还没有字,叫你阿嫣有什么不好?你也可以叫我阿彻啊~”刘彻开始笑得让韩嫣觉得无处着力。

看着韩嫣满脸黑线,刘彻再接再励:“你不喜欢?那叫你什么?嫣儿?”

彻底暴走了!“殿下!”

“哈哈哈哈~”这会儿的刘彻倒似是个与他年龄相称的阳光少年了,“走吧,去上林,看看今天我能不能追上你。阿嫣~”

上林苑中,刘彻满眼无奈:“你跑得还真快。”

“我要是跑得慢了,让你追上了,还有趣么?我跑得比你慢,你信么?好不容易有个在你面前老老实实露老底儿的人,你还不高兴了?太子殿下喜欢被人蒙?嗯?”

“说不过你,接着来,这回看谁先回到宫里,总有一天…”余音绕在舌尖,低得听不清下面的话。

“那便试试看。”

“好!”意气风发的回答。

椒房殿

王皇后、平阳公主、田蚡、田恬、韩嫣。

只有这五个人,宫女宦官们早被冯吉、蕊儿亲自动手赶出了正殿。

韩嫣看着另外四个人,不禁有些头痛!谁能料到劝自己的老板和老板娘不要吵架,要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别给打工仔添乱,居然能够引出这么一堆大神来?!皇后、公主自不必说,田蚡目前的官位还没韩嫣高,可韩嫣却依旧向他行了师礼自从幼年田蚡进宫给两个失学儿童讲课之后,韩嫣一直对这个官位不高又不是指定老师的半路师傅行师礼,曾经受教于田蚡的经历让韩嫣挺满意,一个完美的尊敬田蚡的理由。连田恬,韩嫣也口称“世兄”行了半礼。看看情形,大家对韩嫣的礼数周到颇为满意。

“韩嫣。”王皇后发话。

“臣在。”

“太子和太子妃又闹性子了?”

“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既然王皇后这当娘的问的不见紧张(?),韩嫣这拿人家薪水的答的也就慢条斯理。

“唔。”王皇后再无言语。韩嫣也就跟着沉默。

许久,平阳公主开口了:“你跟着彻儿许久,也是母后看着长大的,比平阳侯见得还多些,都是自己人,也就别躲躲闪闪的了。实话实说了吧,彻儿大婚之前,不是很通人事,原本以为让阿恬跟着他,既是彻儿表兄,男孩子间说些悄悄话,引着彻儿明白点儿事,免得大婚的时候手忙脚乱,谁知道,阿娇竟然…也让大家都不自在。如今你回来了,自己小心些,别让太子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不剩了。”

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平阳公主把王皇后要说没说的话全说了,韩嫣直白的翻译过来,大意如下:刘彻刚出现能圈圈叉叉的能力的时候,宫里的人就给他准备大婚了。在此之前,因为担心他不知道如何使用这项能力,就由年纪相仿,却比刘彻大一些的田恬来做些解说。田恬进宫,给他的太子表弟讲解人生的奥秘,得罪了阿娇,被天之娇女给踹出了汉宫,至今不敢踏足太子宫。刘彻身边几乎被阿娇给围得死死的。韩嫣被王皇后等人视为亲自己一系的人,如今有韩嫣看着,至少能削弱阿娇对于刘彻的控制,椒房殿很高兴。

韩嫣连称不敢。

接着田蚡和田恬开始补充。韩嫣一边听一边点头作恭谨状,心里在整理杂乱的信息。

韩嫣一向待王皇后一系礼貌有加,有好东西也是尽着这边儿的先送,最早享用花茶的是王皇后然后才是窦太后,平阳公主也收到过韩嫣的新奇东西。豆腐这东西,田蚡、平阳是仅次于弓高府和襄城府就知道的,田蚡和平阳都带到宫里显摆的来着顺便也提了一下韩嫣这位“创造者”。豆油出来的时候,弓高侯府以韩府和韩宅的名义送了些人,然后才是开铺子做买卖其实就是广告。平阳、南宫、隆虑、窦氏、陈氏、田氏、王氏都得了些。其中田蚡家、窦婴家、程不识家、卫绾家是以韩嫣的名义送给老师的,田蚡一介小官又不是正经太傅,能得到同样的礼遇很开心。平阳等三人见得了跟馆陶一样的东西,心情也不错。事儿不大,却能表明立场,两位更满意了。看样子,不是在算计自己。

再细听田氏父子的说明,田恬这位表兄,是田蚡嫡子,母亲早亡,田蚡又忙着帮姐姐斗天斗地,对儿子的教育有所放松,所以田恬三教九流的四处乱混懂的东西着实不少,男女之事也是通晓的。王皇后和弟弟、女儿一合计,“开导”刘彻的人选就是他了!不幸遇到了阿娇,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表兄泪满襟。这会儿韩嫣才知道田恬被逐的真相我说呢,田蚡的儿子在这种时候不该笨成这样啊,至少田蚡应该教过儿子要供着阿娇的。只是在刘彻这件事上,哪怕你原本对阿娇再尊敬,只要把她老公往别的女人那儿引,都不可能让她给你好脸色的。可怜的田恬就成了炮灰,难怪怨气冲天了。

见韩嫣虚心受教,又对田恬的遭遇表示愤慨,众人都非常满意。末了,王皇后作总结:“你是个让我放心的孩子,是个孝顺护家的人,跟太子一向相熟,有你在太子身边,大家都放心。”其他三人一起点头人会受朋友的影响,放这么个人在太子身边,多少会让太子学着更尊敬自己母家,韩嫣待王皇后一系也一向恭敬有加,“你一向做得也很好,大家都承你的情,劝着点儿太子,别太毛躁了,心里明白就行。”

“娘娘放心,要论明白,圣明无过于天子,圣明无过于太子。”韩嫣声音平稳,轻轻俯身。

“好!”王皇后点头,提高了声音,“太子家室和睦,本宫记你一功。来人!”

殿门打开,一溜儿的宫女宦官跑了进来。“赐韩嫣锦百匹,金百斤。”

挺大方的出手,不全是为劝架的功劳。

韩嫣忙谢了恩。

太子宫韩嫣房内

韩嫣、刘彻、六儿、阿明。

四个人看着半屋子的赏赐,面面相觑。

韩嫣又接了四拨赏赐:阿娇刘彻最近待她很好,她很满意,认为韩嫣居功至伟,送了跟王皇后一样的礼,外加进贡的大珍珠十颗,个头都快及得上荔枝大了,连礼物都压了婆婆一头,这个媳妇不下岗,还有谁会下岗?哪怕她最初的意思是觉得自己不要亏待了婆婆看重的人。窦太后听说孙子和外孙女和好,也很满意,认为韩嫣懂事,除了财物外,还赐了笔墨和一堆素帛,这是因为韩嫣书法好,应景赐的;长公主见女儿女婿日子和睦,也领韩嫣的情,除了给韩嫣的礼物,连给韩说母子的东西都备下了;景帝见儿子性情平顺了不少,兼之进退有方,也很高兴,BOSS出手自是不凡,韩嫣的官职升了一级,固定工资涨了,还另赐了一桌大席面。

许久,刘彻道:“我这么费心费力的吵架,倒让你让了便宜!我亏了!”

韩嫣也有些吃惊,眨眨眼回过神来:“用御赐的东西请一顿晚饭,这个犒劳行不行?”

“就一顿?”

“一顿还不够么?劝你们容易么?臣也是出了力的,您可是只跟一个人说话,臣是要两头劝的。就一顿饭,吃不吃?”

“吃!怎么不吃?!怎么着,也有孤一份辛苦在里头!”转了转眼珠子,“阿明,回太子妃去,就说孤今天要抢这家伙的饭!反正父皇赏的这些东西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伸手从案桌上头捏了两只果子,“带上这个,这也是孤抢的,请她也占点儿便宜。”

阿明接了:“喏。”

刘彻不让分席,拉着韩嫣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了,抄起筷子,准备把“抢”进行到底。太子宫里他最大,又没人打算在这个刚刚风平浪静的时候再效仿汲黯劝柬,给自己找不痛快,只能由他。

席宴刚开,阿明回来了,另带了些糕点:“回殿下,太子妃说了,抢着吃的东西就是香!不过也不能光抢韩嫣的,吩咐奴才带了些糕点来添盘。”

“放下吧。”刘彻不置可否,转过头去,抡圆了胳膊继续抢食。胡吃海塞了许久,见韩嫣只是斯斯文文戳两筷子青菜喝几口汤,一时不忿,捞起韩嫣的汤碗,把剩下的半碗汤也给丢进自己口里,看得六儿、阿明目瞪口呆,韩嫣大摇其头这是太子还是饿死鬼?

“您慢点儿。”心里翻个白眼,韩嫣拍拍刘彻的背,助他咽下口中食物。

“你怎么不吃?”

“臣吃了。”

“再不下手抢,可都让孤给吃光了,当心没得吃,求求我吧,给你留点好的。”

“殿下能把这些全吃光了?”

“呃…不能。”刘彻瞄着份量很足的四碟八碗两盆汤。

“那就是还有臣吃的。该是我的终会是我的,抢什么呢?”

“该是我的终于会是我的?”刘彻的脸上找不到半点儿刚才抢饭时的痞子样,“也对,抢什么呀!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