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们跟着一阵赞同。有赞同自然就会有反对,唱反调的出来了。

“昔者高祖被围白登,是因为韩王信于马邑降匈奴,高祖气不过才领兵出击被围的,今天他的曾孙居然在朝堂上扬言当与匈奴作战,不知居心何在,真是好笑。”

韩王信,他投降匈奴是真的,刘邦气不过找匈奴麻烦被冒顿围起来也是真的。现在被翻了出来,还真是让人无语。

韩嫣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拿这件事情说事,毕竟韩家后来又归汉封侯,七国之乱平定的过程中还立了功。再者,这种打人专打脸的话,几乎是没人会提出来的除非故意找碴,便是当年李广,也没有在御前说得如此明白过。韩嫣知道,一个人,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却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如此不满,话说得如此刻薄,当下脸慢慢涨红了。

“说的倒是实话。”刘彻阴恻恻地开口,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说了下一句,“都这样了,韩嫣还知道匈奴非打不可,怎么你们这些忠贞之士倒要朕做缩头乌龟了?!嗯?”最后一个字调子拉得好长,再没脑子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悦。

韩嫣醒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陛下,臣不虽不才,然幼习弓马,亦知胡兵,臣请出战,以雪前耻。”逼上梁山了。老实说,韩嫣对这次出征并不看好,这样的包围战术与他所知的主动出击打击匈奴王庭的战法实在相差太远,所以也没想过要掺和进来。只是现在,不掺和不行了。被人欺负到家了,再不反击,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陛下,难道没有听说过赵氏孤儿的故事么?公孙杵臼忠烈固然值得尊敬,然程婴忍辱含垢抚育遗孤,终于报仇雪恨更是值得景仰。岂能为争一时意气,而置大局于不顾。文皇帝与先帝也是这么过来的,请陛下三思。”

懂得还真多!韩嫣后来想,自己当时真的是被气疯了,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时辰后让自己想抽自己嘴巴的决定。

“难为大人竟然知道赵氏孤儿的典故,程婴忍辱负重也不过十五年,汉自白登至今已经忍了七十年了,您还要大家忍多久?!忍到所有人都认命,都觉得侍奉匈奴是理所当然的么?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您做程婴便好,陛下,臣愿为杵臼!”面向御座,脱冠,叩首。我忍你很久了,再忍下去我会憋不住在这里先灭了你的!

李广跟着跪下:“陛下臣李广亦愿为杵臼!”

有了梯子大家一起爬。余下的武将,跪倒一大片。

刘彻高兴了:“阿嫣说的是,朕不能再忍了,大汉朝也不能再忍了,朕决定北击匈奴。诸将随朕过来议事。散朝!阿嫣,来。”

殿门外,李广先上来狠拍了韩嫣的肩膀:“看不出来你小子平时磨磨叽叽的,今天劲头倒足,好好干!进去吧。”磨磨叽叽,不就是斯文了点么?你家儿子我没少揍啊!韩嫣抽了抽嘴角,其实李广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第108章 初战

未央宫里,刘彻当中坐着,众人在下面分列两边,都是一脸激动。除了韩嫣,他现在正后悔,没事儿出什么头啊,冲动是魔鬼。武帝初年的人,就没有在大规模战争中打胜过的,现在,自己被塞进了这个序列,真是前途堪忧、性命堪忧。而且,这场仗,在布署上,韩嫣就觉得很有问题它根本就没有一个前线总指挥,只分了几路将领而已,这回要打的可是相互紧密配合的埋伏仗。欲待提议设一总帅,扫视了一下诸将,没一个人能压得下其他人,只好闭嘴了。要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异议来,这仗就打不下去了。顶多,无功而返吧…

“好啦,已经决定要打了,现在咱们看看究竟该怎么打吧。”刘彻起了个头,无论在朝会上争得多么艰难,终究是争赢了,刘彻很高兴。

“陛下,臣以为之前的布置已经很好了,只是…”李广在此时的对匈作战方面是极有发言权的。

“老将军有话就直说,爽快些。”

“臣以为当带上韩嫣,不然,又要有人说闲话了。”

刚才韩嫣在朝会上请缨,刘彻也算是答应了。在那样的辩论中最后压轴,要是真的到了打仗的时候却没有上场,怎么也说不过去。刘彻知道韩嫣一直向往战场,他却犹豫,毕竟刀箭无眼。

近日韩嫣心心念念想着胖乎乎的可爱儿子,关于韩家和乐的传闻又在耳朵边绕着,刘彻心下大为光火。正琢磨着如何暗地里给这两人掺点沙子,再敲打一下韩嫣。上战场,是韩嫣夙愿,刘彻也不是没想过派他去,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把韩嫣放进去。如今情势不同,韩嫣把自己给绕了进去,刘彻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于是,韩嫣就进了出征将领的名单,挂着屯骑校尉的衔,领着三千建章骑兵。

“本来是韩安国等设伏王恢、李广两路骑兵截匈奴后路锱重,扎口袋的。骑兵用来突袭截道是最好的,李广那里惯用的骑兵,王恢马战不如李广熟,你就带着骑兵帮王恢去吧。”

韩嫣跟王恢不熟,李广又是个老迷路的主儿,选哪个都不太好。刘彻话都说了,韩嫣只能听了。刘彻在心里算了一回,李广的领兵风格与韩嫣完全不同,这样的两支队伍放到一起难保不会出什么配合上的问题来。王恢是个稳重的人,还是让韩嫣跟着王恢走比较合适。

“喏。”韩嫣应了,再向王恢道:“请将军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出征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庭辩虽然结束了,出征也成定局,辩输了的人还不肯消停,试图让刘彻改变主意。主战的被主和的攻击,击中被打击的最惨的就是韩嫣。不拿出身做文章,还有其他的可以讲,比如年龄、比如长相、比如…

韩家许家直家压下了许多流言,就这样,还是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话传了出来。就算是自己想装死,也不能让家里人跟着被人闲话。无奈之下,韩嫣只得做一点宣传攻势,煽情了一把,并且动用了一向不屑的剽窃的手段,在刘彻为他们饯行的时候,盗用了曹植的白马篇,稍作修改,拿了出来。

“白马饰金羁,连翩向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胡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吟完之后,引得众人一片叫好,刘彻亲自捧了一盏酒,递给韩嫣,道:“我要你好好活着回来!”韩嫣忙应了,接过酒盏一口喝光了饯行酒,借酒遮住了羞红的脸,真是靠作弊得了满分,然后被老师当众表扬。

然后,拿着一个准备多时的狰狞的青铜面具,扣在了脸上,心说,看谁再拿我的长相做文章,我就半夜带这个吓死他!

真正的原因是:北地风沙大气候干燥,就算没有恐怖的沙尘暴那风也不是盖的,吹到脸上皮肤吹黑了倒没什么,要是吹得破了皮裂了口子,疼的可是自己。

六月,一切准备就绪,大军开拔。

真正上路了,却是韩嫣跟着李广走在了前面,王恢带着人马走在了后面。骑兵的本事在这时便显现了出来,临时抽调的骑兵与李广手下用熟了的老兵以及韩嫣手下专职训练了多年的职业军人自是不能比。王恢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李广见他行得慢,直接邀了韩嫣走在前面都是要到马邑再分道的,走得快的先到了可以修整一下,免得被走得慢得拖得没了劲头。

韩嫣领着三千骑兵,跟在李广的后面,心想,我就记得李广老是迷路,现在他在前面带着走,该不会把我给带岔道吧?

摸摸马颈旁的袋子,里面装着司南和地图,看看后队,是成箱子的箭支。这是吸取了李广迷路、李陵缺箭的历史教训,希望自己不会有他们那样的遭遇。

一路走过来,两支部队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李广还是一贯的风格,而韩嫣师承程不识。总的来说,一零散一整齐。因互不统属,倒也没有什么矛盾,互相看着对方的营盘都觉得新鲜又不好照搬。

跟在李广身边,听他讲述周围的地理形势,韩嫣很是惊讶:李广认识路呀!李广见韩嫣听得认真,也非常得意,有意让韩嫣看看自己的本事,讲解得更卖力。

马邑是个边城,因为靠近匈奴,边贸比较发达。边贸城市总是有着大量的财富,用马邑来引诱匈奴,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韩嫣虽然知道这次遇不到匈奴性命无忧,心里还是打鼓他不记得马邑之围到底是为什么使得汉军和匈奴未战一场便让单于给跑了。

根据事先的安排,在这里,两支骑兵要兵分两路,包抄匈奴后路的。

分道的时候,李广扬鞭大喊:“战场上见。”一溜烟走了,非要提前赶在王恢前面到达指定地点不可。

留着韩嫣领着骑兵等着行动不快的王恢。

不是韩嫣非得跟着李广,实在是王恢的脸色不太好看。韩嫣的风评固然是不错的,为人也好,朝中人缘极佳人缘再好,也有瞧他不顺眼的,王恢就是一个。王恢起自布衣,打拼得辛苦,在满朝黄老无为的时候,能够鲜明地反对和亲,是个性格刚强的人,对于韩嫣这样的纨绔子弟,是有些瞧不上眼的。年纪比自己小,官位却不见低多少,这也就罢了。明明是自己的提议,到最后一个廷议、一首破诗,让韩嫣把风头全占了。讨厌,可能就是一种感觉吧,反正,从自己秘密进言设伏,而韩嫣却被刘彻留下来吃饭,王恢对韩嫣的感观就更差了。

与王恢同行,就不如与李广一起那么痛快了。王恢先是批评了建章营跑得太快,不听调度。然后命令建章营缀在他的后面。李当户在旁边骂道:“他现在倒有本事了,方才父亲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说?”

在李广这样的将军面前,王恢当然不好摆谱。韩嫣只能摇头:“本来就分得我们跟着他,原是我们做差了事。别说了,看紧队伍,打个胜仗别丢脸是正经。”

很快,韩嫣就知道为什么马邑之战不交一兵而退了跟着王恢抄出代郡,听说匈奴已经退了,王恢估摸了一下,对方人太多,自己这点兵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于是,也不追击便命人下令撤退。

韩嫣纵马来到王恢身边:“将军,有了匈奴的消息,不打,能行么?”

王恢冷哼:“就咱们手头这些人,能打得过么?”

“男儿征战,当马上封侯,怎能畏畏缩缩?”李当户本就不忿,此时更生气了李广可是在另一路,这一路不进,让他父亲单挑十万匈奴啊?

“哼!就知道争功!”王恢说得露骨,眼睛却是斜着韩嫣的。

韩嫣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好时候:“将军,嫣也知道这仗不好打,可如果不打,就这么放匈奴人过去,以嫣对陛下的了解,他是不会答应的。再者李将军已此时说不定已经与敌军遭遇上了,请将军早下决断,再迟,匈奴人可就要走光了。到时候就真不好交代了。”以刘彻的个性,怎么能够容忍不战而逃?不考虑帝王的心思,单说打仗,设好了口袋埋伏人家,却遇敌先逃,还是军人么?早知道我就要求守在马邑跟大部队在一起了,怎么就让我遇到这事儿了?

“人说韩王孙老成谋国,今日一见,不过尔尔,”王恢有些犹豫,终于还是作出了决定,“现在这路大军是听我的,哦~建章营是陛下亲军,我使不动,不过,现在,我,王恢,下令,撤!你,听不听?”临行,刘彻单独嘱咐了王恢,建章是天子亲军,要他照顾好,云云。让王恢更像吃了只死苍蝇我是去打仗的,不是替你看孩子的。这孩子还是要来抢功劳的。抢功劳也就罢了,还是个冒失鬼!这样悬殊的力量对比,单于已经先退了,没有三十万大军的配合,当靠自己和李广去拦人?不把士兵的命当命么?王恢愤怒了。

不能听!听了,全家死光光!抛去感情因素,王恢说得很在理,这些人马,对上匈奴人,很悬!两军战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的,他们这一路骑兵极少有人上过战场,经验也欠缺。可是,有些事情,是明知道不好做还是得做的。

“既如此,将军也说,建章营是陛下亲军,不能丢了陛下的脸,咱们走!”喝不着羊汤,也要捞两根羊毛吧?

建章营见王恢不给自己主官的脸,早就不忿了,还好纪律一向比较严,才没有炸。此时韩嫣打了个呼哨,建章营兴奋地集合而去。

韩嫣赶到的时候,李广正在苦战。匈奴后队足有四万之众,就算两路合围,汉军才有六万人,对比汉匈之间的战斗力,六万打四万已经有些勉强了,现在只有一路三万人,情况已经不是吃力二字能够形容的了。李广虽然好战,在军事上并不无知,知道此仗难打。寻思了一下,遇敌怯战,绝不是件好事。不管怎么说,都得打上一场。于是,两边血拼。

几万人的场景很大,喊杀声震天,整个建章营自成军以来,就没有真正经历过战斗,这时上至韩嫣下至每一个士卒都有些心惊胆战,好在平时训练还算到位,没有人丢了武器直接往回跑。

李当户当时就要冲下去,却被韩嫣拉住了。李家三兄弟,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李敢跟着李广,李椒留在长安。父亲弟弟都在险境,李当户急了,催道:“还看什么?打吧!”

韩嫣定了定神,道:“跟我来。”却没有直接冲阵,而是带人绕到了匈奴后方,打算来个围魏救赵。

等韩嫣冲到另一侧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有些大条:后续的部队居然有一千多人没跟上!又等了一刻,这些家伙才赶到,等到韩嫣想砍两个立威的时候,自己先傻了这些后到的人,居然推着装箭支的大车!韩嫣之前严令不许把车给丢了,谁丢了车,就砍谁的头,现在看来他的命令被执行得很彻底!

只好重新布置了。那边李广已经血肉横飞了。再不动手,就是贻误军机了。

合该匈奴人倒霉,遇上了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韩嫣命令所有建章营列队,排成四方形,四周全部持弩。大车列在队列的外围,车上箱子里装着箭,可以随时取箭,箱子还能当盾牌用,最后一排的士兵还边随着队伍走,边拿着垒行军灶用的小铲子挖洞。

匈奴行军,带的是肉类的干粮,条件好一些,还会赶着活牛活羊做备用粮。韩嫣带人摸到了人家后头,一边挖洞,一边悄悄地把上百只牛羊给抓了来很简单,放倒了看管的哨兵,抓了头羊,整群羊都跟着你走。

然后,火羊冲阵。

羊在前面冲,队伍却在离匈奴大队不远处停下。

经着牛羊一冲,匈奴人才回过神来。后面被冲击到了,忙乱哄哄地回头。

韩嫣见状,命前列的大车移开一道缝隙,带着三百人杀了出去,也不正面砍杀,在离匈奴几十步远处停下,全队成三排轮射。端起手中的强弩,一箭射出后,韩嫣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手也不抖了,看看周围,跟着出来的人也进入了状态。

进攻李广的匈奴部队,看到李广的大旗,知道是飞将军,不要命地往前挤,谁都想争到击败飞将军的功劳。实在是太投入了,竟然没人注意到韩嫣在后头的动静。直到被韩嫣从后面暗箭放倒了近千人才发现又有汉军从后面绕了过来,这时,韩嫣他们已经轮射了好几回了。

常年在马背上生活的伊稚斜目测了一下,只有三、四千人的样子,再一看,居然还带着辎重,再看看数量比自己少的李广,决定分出五千人先把从后面捣乱的汉军给全歼了,再回过头来啃李广苍蝇不大,可它烦人呐!

唤来一个禆将:“你,去把那队汉军消灭掉!”禆将不太乐意地领了伊稚斜的军令,招呼人调头,前面是飞将军李广,谁能打败李广,可是大功一件,现在,自己却要被调走,让这个禆将十分不满。再不满,也得执行军令。

韩嫣看有匈奴骑兵成建制地围了上来,便打了个唿哨,领着人归阵,匈奴人在后面放箭追击。好在汉军弩的射程比匈奴的弓箭要远,韩嫣打了个距离差,安全归队。

归队后,连忙命令推着车把缺口堵上,依托车辆,继续三排轮射。利用射程的差距不断地收割冲上来的匈奴骑兵。

匈奴禆将也不傻,见正面进攻损失太大,便分出人去抄后路,两千骑兵绕了个大圈跑到了正后方,结果,更惨!后路布满了坑,坑不大,只把地面弄得坑坑洼洼,也不太深,就半尺多一点,胜在数量比较多。前排高速行进中的马匹前蹄陷进了坑里,在惯性作用下摔倒,顺便把身上的骑士给甩出老远。后排的骑士措手不及,撞上前排再倒!不用汉军动手,自己就摔得七荤八素了。后队的汉军乐了,摔在地上的匈奴人,跟固定靶也差不了多少了,没什么好客气的端起弩就开工了。

前队的也没闲着,一排排有条不紊地射着移动靶。

匈奴兵狼狈逃回本阵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不到了,本来正在督战对付李广的伊稚斜很是惊讶。听了败兵的描述,转过头去看到韩嫣又带人出来挑衅,分出八千人,命两个禆将分别带队,从左右包抄。你能退着挖坑,总不能把坑挖到左右吧?

建章营的坑是挖不到左右两边,时间的限制还有队形的问题,那样的风险比较大,弄不好就是队形全散,被人一锅端了,在后面挖坑本就是临时起意。可问题是韩嫣原本的计划是扔铁钉啊!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这个时候是没有马掌的,建章营自己倒是装备上了。在离汉军五十步的地方,匈奴兵开始落马,一直闲看同袍们练习射击的左右队高兴了,终于轮到他们发挥了!

这次攻上来的匈奴人数量也多了许多,匈奴军用人命拉近了与建章军的距离,匈奴的骑射功夫也不是吹出来的,左右队的建章军损失也不少。好在之前经过一些战场的救护训练,受伤的人得到了及时的包扎。只是被直接一箭穿喉的,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

建章营的压力越来越大,匈奴人渐渐逼近的同时,也倒下去了大半,双方僵持着。眼看着匈奴人快要逼上来了,韩嫣心中有些慌乱,只是脸上罩着面具,旁人看不出来。略稳了稳心神,命令后队抽出一部分人,补上左右队的空缺。

这时,匈奴部队里响起了号角,韩嫣听人讲过,这样短促连续的号角是撤退的信号。忙打起精神,下令全员上马。

匈奴果然撤退了。不是伊稚斜不想打,而是这次的汉军太让他郁闷。李广自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以四万打三万,数量是占优,可还是被李广吃掉了上万人。眼瞧着李广的军士也折损过半,胜利在望,快要抓住飞将军了,韩嫣又过来了。韩嫣这边,如果说李广是块硬骨头的话,那韩嫣就是只长刺的铁甲乌龟!三千人的队伍,居然也折损了他近万的士兵。带来的骑兵没了一半,李广的人还剩下一半,韩嫣那里人数都没怎么见少。匈奴不比汉军,人口本来就少,折了这么些人,哪怕是赢了,都跟军臣没法交账。即便军臣不说什么,在匈奴,青壮年就代表了实力,现在自己手里的壮丁被汉军吞了许多,实力大减,为了保存实力,也不能再打了。军臣虽然是他哥哥却对伊稚斜一向比较防范的,有好事没他的份,出点差错就要问罪到马邑抢东西把他安排在后队,听说有埋伏要撤退还是让他走在最后面。

韩嫣令全军上马,排好队形冲锋追击。那边,李广也整军击鼓。最终,是建章营追在了前头,李广军鏖战许久,人困马乏,建章营的精神足着呢。

韩嫣也劲头十足,起先压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熬过这场仗,现在打得这样漂亮,信心也来了。冲在前头大喊:“建章军,上!”一面往前冲,一面挥着手中马刀。

匈奴人一边撤退,一边向后面放箭以阻拦汉军的追击,汉军里也有骑兵一边追一边与匈奴人对射,满天的箭羽乱飞。建章军初上战场,再多的演习也不能与实战相比,初时还能持重地忍住不直接冲阵而去抄人家后路,此时便显出生涩来了,从带队的韩嫣开始,拼了命的往前冲,实在是莽撞得可以。匈奴人的箭头除了铜、铁质的以外,还有用动物骨骼磨成的箭头,回收利用的箭头有些钝,被这样的箭射中的汉军便讨了便宜,伤得要轻些。

韩嫣一马当先追了上去,匈奴人看他的装束也知道他是头目,不少人集中了目标拿韩嫣当靶子。韩嫣被飞来的箭支迫得只能一边按S形路线行进,一边用手中的刀拔开箭羽。迎面而来的箭嗖嗖地往身上戳,有不少擦着铠甲飞过带来一道道的划痕,还有的在面具上留下了痕迹。正追着,“篷”一声钝响,面具眉心正中被射了一箭,力道非常大,韩嫣怀疑自己会得脑震荡!

建章营见韩嫣中箭,都停了下来,看向自己的主官,却发现韩嫣手里捏着支箭杆,破口大骂:“NND,面具打瘪了,我还得花钱重铸,混蛋!”

四下里一阵阴风刮过,无人接话。建章军心说,你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后面李广命人鸣金收兵了。

接下来,不是回师,而是收集人头!顺带的清点俘虏。汉代计算军功沿用了秦代的办法:清点砍下的敌军人头数。砍的多,功劳就大,这就是所谓的首虏率了。因此,也会有争脑袋或者砍百姓头冒功的事情发生。

这一次,倒没那么麻烦,李广、韩嫣自成一阵,中间隔着匈奴兵,很好计算。挨个儿砍下脑袋,归拢射出去的箭支,收敛战死同袍的尸首,统计战损率,拣几个伤得不重的匈奴俘虏圈起来好生看着,准备献俘用伤重的,自是砍了头充做军功了。

韩嫣这里三千人战死了两百八十七人,重伤一百七十四人,轻伤三百六十二人。李广那里就比较惨了,光战死的就有一万多,重伤的也有五六千,轻伤的就没有点过,孤军奋战了这么久,基本上人人带伤。建章营这里把掉下马来摔成重伤以及腿脚不便的敌兵也给砍了,连同直接杀死的,点点人头有八千余级;李广那里多些,一万余级。再看俘虏,倒是李广这里抓得多,韩嫣这边,带伤的俘虏几乎全被砍了头高速行进中绊了马腿跌下来,伤得不轻,伤了腿脚的行动不便,没有耐心带着自是只有死路一条,战场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样的人了。

稍事休息以后,写战报上报刘彻,全军便立即回撤。不是因为怕匈奴人再打回来。而是怕六月天人头腐坏,回去了不好辨认。

韩嫣在自己的那份奏折里,只说了自己最后的战果,对李广能在困难条件下坚持血战着力描写了一番,毕竟人家是血战的,自己的打法却更像是拣便宜的。自己有什么收获也是因为李广那边吸引了匈奴的大部分注意力,匈奴没有跟自己直接对上,否则就这些新兵,一旦被优势敌人围住,再脑袋一发热直冲了上去,那就是个送死的命。

写完奏章,对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无头尸,韩嫣恶心得想吐。一直紧张没注意到这些问题,现在开始反胃,精神也有些恍惚。一切都安顿好了,才发现自己的甲胄已经是斑斑道道,成了旧物,脸上还好,身上划了许多血口子,拿药酒擦了,生疼。

李广也没什么胃口,倒不是战场反应,而是因为自己没有韩嫣打得好,闷闷不乐。说良心话,李广在这种情况下,打得足够好了,只是比起不要脸挖坑扔钉子摆乌龟阵打移动靶的韩嫣差了许多,又不能指责韩嫣,人家在只有三千人的情况下还能驰援有三万人的他,建章营以三千人牵制了万余匈奴兵,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

李广不高兴,全军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虽然打赢了,也不敢大声喧哗。韩嫣这里,看着两百多具建章军的尸体,也高兴不起来,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死亡,他还转不过弯来。就这样,全军闷头急行军,赶回了马邑。

在马邑,李广听到了一个让他暴跳如雷的消息:大行王恢,看见匈奴势大,居自己开溜了,余下韩安国等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匈奴,自行出击,发现匈奴早跑得影儿都没了!

当下李广回过神来,韩嫣不是王恢的部下么?再跟拎过李当户一问,火了。冲到韩嫣面前:“王孙!咱们快回长安,老夫要亲自问问王恢,他为什么不出击!”

李广来的时候韩嫣正在审俘虏,据俘虏交待,他们是后队,领军的是军臣的弟弟伊稚斜。韩嫣一直纳闷的辎重只见牛羊不钱其他问题也得到了答案匈奴人是得到消息来马邑抢东西的,只带了一点初程的粮草,回程的粮草都着落在抢夺马邑物资上呢,他们是来抢东西的,又不是来送东西的,要带辎重做什么?带着装东西的口袋就行了。这些牛羊还是因为大单于看到遍地牛羊无人放牧起了疑心,抓人审问的当口,他们捎带手抓的汉军的战略意图明显有误区。

问出这样的情报,一屋子建章军的脸都扭曲了,没辎重还让我们劫?!你玩儿我们吧?韩嫣听到李广的话,心里憋屈,他比李广还心疼,建章营是他和刘彻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建出来的,朝夕相处了八年,几乎能随口说出所有人的名字和基本情况,他最近天天晚上都能梦到死去的人,死一个熟人和死一个陌生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要是王恢当时肯一起,怎么说,损失也会小一点啊。争而不得,只好自己出兵,韩嫣觉得很窝囊。

他的战损率其实很低,才不到十分之一,只是初上战场的将领,没经过死人的考验,多有这样的幻想要是死的全是敌人,自己人没事,那就好了。尤其在手下的兵都是自己培养而非临时调拨的情况下。因此对于士卒的损失,韩嫣却是比折损半数人马的李广更难过。

两人休整两天便匆匆回军。

第109章 封侯

回到长安的时候,李广和韩嫣受到了异常热烈的欢迎刘彻命丞相率百官出城相迎。三十六万人,就这十分之一的人打了仗回来,其他的,连敌人的毫毛都没摸到,又是第一次反击匈奴,还能打胜,刘彻自然不会吝啬了奖赏。

这项极高的待遇,韩嫣却不敢领受,他躲都来不及了。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自己年纪又不大,坐在马上,看着一堆叔叔、伯伯、老爷爷们站在地下,也过意不去。再说了,丞相可是田蚡啊,让他站地下,自己骑马上,怎么想怎么是得罪人的做法!忙滚鞍下马,乖乖地自己牵着马往城门走去。

韩嫣一下来,李广四处看看,也下了马,后头的骑兵也就跟着下了马。春陀已经拎在圣旨在前头等着了。

“骁骑将军李广,率部出塞,血战匈奴,斩首万六百级,俘获千六百人,以千一百户封李广为武陵侯。屯骑校尉韩嫣,斩首八千四百三十七级,俘获两百人,以三千二百户封韩嫣为安阳侯、车骑将军。其余将校各以功受赏。”

韩嫣听到听嫣封侯,心想,谁说李广难封的来着?正琢磨呢,又听到自己居然也被封了侯,这一点,韩嫣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听到自己被封了三千多户,当时就傻了自己居然封的比李广还多!

所以,当春陀念完圣旨,让两人接旨的时候,韩嫣直愣愣地回了一句:“我没听错吧?你不是把我跟李将军的户数念反了吧?”

春陀笑了:“瞧侯爷说的,老奴就是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念错圣旨啊。您快领旨谢恩吧。”

韩嫣还要说什么,却被李广拉住了。两人领了旨,城门口儿的大臣便围了上来,一迭声的道喜。两人自然要谦逊一番。

李广还好,可怜韩嫣年幼辈份低,见人就得喊个前辈、叔叔、世伯什么的,遇到田蚡还要执弟子礼。脸上扣着坑坑洼洼的面具一直没拿下来,挡住了他脸上纠结的表情。

到得未央宫,刘彻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刘彻先是慰勉了李广一番将军辛苦的话,然后解释说明了首虏数量比韩嫣多、封户却比韩嫣少,是因为老将军连战死加后来重伤不治自己的人也死了一半还要多,当然,这不能怪老将军,是因为王恢那个王八蛋没有出击,朕一定狠狠收拾他!老将军还是不错滴,希望老将军再接再励,以后有军功他一定加封balabala~把李广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原本觉得自己死战最后封得还没韩嫣高的最后一点别扭心理也没有了,跟刘彻拍胸脯保证,皇帝是很公正的,韩嫣打得也非常好,得这样的封赏也是应该的,自己以后一定为国效力、奋勇杀敌。

安抚完李广,刘彻站到韩嫣面前,双手有些颤抖想抚上韩嫣地面具,终没碰到,往下一滑顺手就牵着韩嫣的手往前走,经过李广时顿了一下,也握住了李广的手,将两人领到御座前,止步,转过身面向群臣,宣布庆祝仪开始。

韩嫣、李广的座位高于诸人,一左一右紧靠在刘彻下首,连田蚡的席位都在他们下面,这让韩嫣如坐针毡,颇不自安。酒菜上来,刘彻举盏:“大汉苦匈奴久矣,此番朕兴义师伐暴胡,首战成功,朕心甚慰。朕誓与匈奴不共戴天!这胜,赖将士用命,第一盏酒,便敬所有立功的将士!”

皇帝都站了起来,大臣们自然都得跟着站起来,一块儿端起酒盏,准备喝酒。韩嫣也端起酒,要往嘴边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戴着面具。忙伸手摘了,也仰脸把酒给喝了。放下杯子,正想再戴上面具的时候,却发现好多人正盯着他的脸看。黑线了…

一回头,却看见刘彻如释重负的表情,再四下看着,其他人看着也是差不多。韩嫣很郁闷:就没人想到,既然面具挡在前面,那就代表脸没有被伤到啊~宴会结束,刘彻对韩嫣道:“阿嫣幼年也是在太后身边养大的,太后很是惦记,且去长乐宫给太后请个安吧。”

韩嫣见王太后时,袖子里还装着面具,拜见的时候在地上一声钝响,只得拿出来给王太后欣赏。让王太后很是赞叹一番,并且表达了她的担心关怀后,韩嫣才得以逃出长乐宫长乐宫宫女眼神好诡异啊!

刘彻挥挥手:“带着三千骑兵斩首八千余级,自己只折损了不到三百人,这样的封赏,是按着军律定的,又不是我循私,还有,好不容易能好好说说话,别这么个声气好不好?”

“不是臣谦逊,只是若非李将军吸引了匈奴人的注意,臣也不可能从背后偷袭成功,李将军血战,臣却是踩在他的肩膀上投机取巧,臣的战法也有些丢人,现在却受这样的封赏,臣心难安。李将军的功劳该更大些才是。”

刘彻的表情很平淡:“这些我知道,但是李广杀敌虽多,可他自己的兵死的更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虽然不能全怪他,却终是不能重赏。若非看中他敢打拼,俘获又不少,依律,这列侯他都封不了。”摸着铠甲上的划痕,手指划过韩嫣的眉心:“李广是不错,可是,毕竟是人到中年的,我得为以后打算,要为年轻人立一个表率,军中,不能断了能征战的将军。”

都说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然后,是大骂王恢。

原来,军臣单于亲率骑兵十万入武州塞。大军来到距马邑百余里的地方,发现沿途有牲畜,却无人放牧,引起了怀疑。可巧路旁有一个亭堡,单于领兵攻打。亭内除尉史外,只有守兵百人。被匈奴大军所围,尉史投降,把预谋全部泄漏于匈奴。军臣慌忙引大军退出塞外。这时,王恢已抄出代郡,自思自己军队不过三万人,敌不过匈奴大军。只好退还。韩安国等带领大军,分驻马邑境内,好几天不见动静,也改变了原来作战方案率军出击,结果,连匈奴的影子也没见到,只好空手而归。

这样也就罢了,王恢回来还先参了一本,说韩嫣不听号令,擅自追击,刘彻大恨!本来就是去反击的,你先逃了,去打的倒有了罪了!自从大军开拔,刘彻便没有睡过一天安生觉,梦里都是铁马金戈,先是担心战况,等王恢退回来之后,他已经不管什么仗不仗的了明显这次计划是没有悬念地落空了只想着韩嫣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韩嫣仔细想了想得到的信息,再对比一下自己作战时的情况,无语了。

原本,因为单于提早撤退,李广、韩嫣按正常行军速度都是遇不到匈奴人的,只是李广因看着韩嫣求学态度认真,想在实战中给韩嫣露一手,便催着加快了速度,才跑到王恢前面拦路的。王恢没出手,匈奴人就让李广给遇到了。

单于庭在代郡西北,军臣便带前军往西回单于庭了,伊稚斜自己的牧场却是在代郡正北,就直接向北回自己的驻地,加之伊稚斜不受他哥哥待见,被安排在后队,所以李广只遇到了伊稚斜的四万人,而不是整个十万的匈奴骑兵。仔细算来,李广也算是迷了路了他跑得比原定的地方还要远一些,正好把伊稚斜给兜住了。

李广缠住了匈奴后阵,韩嫣赶到的时候,正好捡了个大便宜。

几处巧合凑到一起,便造就了今天的格局。

悄悄话刚说完,李广也来了。李广、韩嫣是以军情为名被留下,其实就是向两人询问一下战况,再报当商量一下升赏人员的名单之类。两人都是风尘仆仆地赶回长安的,虽然是打了胜仗,在路上也休整了一下,毕竟条件有限,于是,先被赐沐浴然后再说正事。李广是卫尉,自到原来值宿的地方。洗完了一看,韩嫣衣服还没换,正在跟刘彻说话呢。

略想一下,他刚去见了太后怕是没时间洗沐,洗澡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广便丢到一边直接说正事。商议完了,本该让人家回家一家团聚的,丈夫、父亲、儿子出征在外,家人自是担心到了十二分。刘彻却以“优赏”为名,说是不想让他俩再累着了,就让他们宿在宫中了。韩嫣是侍中,“宿卫”宣室吧~刘彻还算君子,没有以“大家都是男人”的理由旁观。待到韩嫣洗浴完了,宣室里,烛影摇曳,刘彻把韩嫣上下左右翻了个遍,看到身上结痂未退的伤痕,恨得直咬牙。

韩嫣浑身不自在任谁被剥得像只准备上架的烤鸡一样,都不会自在,抖了抖衣服,拉起,一边系带子一边道:“都不是什么大伤,我的铠甲好,看着伤口多了些,真到了我身上,力道已经不大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抱住了:“还敢说你那铠甲?该报废了吧?”

李广的铠甲废得更彻底,人家是鏊兵,韩嫣只是在追击的时候被匈奴人的箭雨集中问候,两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进城的时候,被围观的人好一通称赞,单从这铠甲上就能看出战况的激烈。刘彻见了李广的铠甲赞了一句:“真将军也!”见了韩嫣的铠甲,心却突地跳快了怎么会这么危险?到底挨了多少下?

直到把真人抱个满怀摸了个遍才定下神来:“方才宴上,你酒喝得太多,东西却吃得少,胃口不好?”

大捷的庆功宴,自是什么贵重挑什么上,鸡鸭鱼肉一股脑儿的往上端,青菜极少。韩嫣初上战场的后遗症就是见肉便反胃,略喝了口汤垫垫,不致饮酒伤胃也就罢了。

“北边儿都是吃肉,吃得多了,倒不想再吃了。”

“这好办,还能缺了这个么?”刘彻放心了,“要不要现在上点来?刚才没吃多少的。”

“呃…不用了,现在倒更想休息了。”

“那好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