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了两张榻却空了一张,刘彻把韩嫣抱得死紧。六月出发,出函谷关,折向东北,再打完回来,已是九月。三个多月,开始只是挂念衣食是不是舒服,后来就变成了对生命安全的提心吊胆,越来越睡不好。现在终于确定人是安全的了,带伤回来却还是完好的,刘彻放下心来,一闭眼就睡着了。

韩嫣也很累,看到刘彻这样,倒有些睡不着,到了半夜方才模模糊糊地进入梦乡。

次日朝会,自是规模空前。前日只是把两个领头的给封了,剩下的人只说各依功受赏,具体的还没安排呢,此时便念了出来。李当户与李敢各因功得了关内侯爵,其余参战者各以功得赏,最高至关内侯。战死者的爵位由其子继承,发了抚恤金。韩嫣母亲被刘彻赐以安阳侯太夫人印,终于把侧室的身份给彻底抛到了一边。

刘彻听了韩嫣的建议,亲自接见了战死者的亲属代表,把大家感动得泪流满面。一时间,整个大汉朝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

这是无奈之举,三十多万人若非李、韩两人阴差阳错,根本是连人家匈奴的头发都没碰断一根就跑了回来,丢脸丢大了!再追究责任,也掩盖不了无功而返这样的丑事。兴师动众,耗费巨万,光军费就花了一大笔,大汉朝不用再为钱库装不下钱而发愁了不是钱库变大了,而钱被花了一大堆显得钱库空了却没有什么收获。职业军人的概念还没有普及,三十万多人里,大部分是战时为兵、忙时为农的青壮,汇集到长安,再散归各自家中,要从四、五月份就开始召集,回到家里都有十月了,一年的农时,最好的劳动力不能参与,今年的收成又要打折扣。若不弄点亮眼的来遮盖一下,大汉朝、下旨北伐的刘彻,这面子就丢得太大了。

就这样,虽然放大了李、韩二人的功绩当遮掩,刘彻却也不好意思再提设伏、北击之类的事情,转而反思,是不是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了问题。王恢的撤退,从当时的情况来说,不能说是完全错误的,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不战反而是保存了有生力量。只是他的想法太保守,刘彻从王恢的做法中看到了危险。思忖着,原来的将军不能再重用了,他们的脑袋,不太适合现在的战争。想得越多,越容易畏缩不前。要启用新人了。

朝会过后,刘彻还想再留人在宫中大宴。

却是没有留成。

阿明跑到春陀旁边一咬耳朵,春陀呆了一下,看了看刘彻,再看看韩嫣,上报。韩家长子韩靖,在宫外头等着接他父亲回家!

5岁以下小朋友的面子巨大,有时候甚至会比五十岁以上的长者更让人难以拒绝。跟他家小宝宝抢人,刘彻扭曲了。只见着韩靖规规矩矩地上前问安,然后,跑过去,伸出手,不是要抱抱而是牵着他爹的手:“我接你回家。”说完还严肃地点点头。满朝大臣乐了,看着板着肉嘟嘟的小脸的韩靖,慨叹:“公然又是一个韩王孙。”

韩靖样貌只有三分像韩嫣为此韩嫣直呼万幸,只是这宝宝的举动,小大人一般,实在太过可爱,一瞧就是模仿他爹。朝中老人都说,韩王孙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刘彻把四岁的宝宝拎到膝上一瞧,死活没看出哪里像来明明不是那么漂亮的。不过,这是个小男孩啊,稀罕儿子的刘彻还是忍不住把人抱怀里揉了两把,看得韩嫣寒毛直竖,抢回儿子就奔回了家。

家中自然张灯结彩,列队相迎,先是到祖宗牌位前上香。再是合家叙话,然后是给家下奴婢打赏。做完这一切,是自家小宴,宴前许绾把韩嫣拉到一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信韩嫣没事,方才咕咚一声,栽倒了。家宴是开不成了,慌忙找大夫。

大夫诊断,操劳过度、郁结于心。

韩嫣出征,许绾怎能不担心?这里正担心着丈夫,那边,许昌死了,再回去哭丧。丧事办完,能回家休息了,王恢回来了。许绾刚放松下的神经又崩紧了,听完王恢的说法,许绾先是没说什么,镇定地把两个儿子连同婆婆托付给了直氏,然后穿着父丧的素服,直奔王恢家讨个说法这场仗是你提议的,把我儿子的爹拐到战场上,你却溜回来了,你这不是挖个坑要活埋人么?

别人家妻子要闹也就罢了,这位,是前丞相的女儿,许昌新丧,尸骨未寒,丈夫又涉险,舆论就这么转向同情许绾了。

刘彻本就是个主战的,听得许绾大骂,心下更是恼火计划是他同意的,人是他派出去的,心里正后悔着呢。立时给王恢加了一道枷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关牢里,王恢也没戴枷锁,这回,给他加上了。

丈夫回来了,还立了功封了侯,许绾松了一口气。待听到被留在宫里,她又紧张了,听说李广也在,才略放了心。一大早便打发儿子吃了东西去未央宫接人,自己与婆婆在家准备。见到韩嫣回来,亲自检查没有发现问题,她这才彻底放松了,然后就是倒了。

第110章 时间

许绾病了,韩嫣便有了借口躲了一干应酬,在家茹素,照顾妻子、教教儿子、打理一下家产这次回来得赏不少。

刘彻下完五日大酺的诏书,发现韩嫣不见了。一问,他老婆病了,回去伺候了。火冒三丈。正在这时候,李广来请求处置王恢。军队的审判权早归了军队自己,廷尉如今是管不着的。大家开会,李广恨得牙痒要重判,韩安国也郁闷,打的两个都封了侯,他干瞪眼,什么也没捞到,韩安国也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走田蚡的门路以求再入朝为官了也不愿意说好话,韩嫣缺席,说是老婆病了走不开谁都知道她曾经闹过王恢家。于是,一致决定重判,上报刘彻,刘彻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十月新年,要总结一年工作计划来年任务,这是个好借口,韩嫣又被拎了回来。这次商讨的重点是军事问题,刘彻意识到旧有的战法不适合北击匈奴,要适时改进,同时作出了提拨新人的决定。旧有的将军,在刘彻的计划里,用来守城、平息目前领土内的问题,北击,还要用新人,当然李广这样争先肯上的,刘彻还是非常欣赏的,预备着他当领头兵,带着一干新丁以当重任。

有资质才行。刘彻想来想去,李家兄弟勇武类父可以,韩嫣自不用说,剩下的…公孙贺算一个,卫青也算一个吧,公孙敖当年一个骑郎居然敢对抗馆陶家的人,勇气可嘉,也算一个,再来,张次公,他父亲以前是景帝做太子时的旧人,张次公本人也是善射的…韩说已经十四了,可以开始练练手了,唔,先放到建章营里练练吧,看着合适再升他,暂时列到编外…

李广、苏建、韩嫣、李息、李当户、李椒、李敢、卫青、公孙贺、公孙敖…

看着这份名单,韩嫣很纠结,名字都很熟,未来的事迹也很熟。尤其是卫青,七战七捷、直捣茏城的就是他了。然而现在的事实是,怎么看这个未来功劳比谁都大的人,论起资格,却是这张纸是最不够格的一个。不是说出身之类的资格,就说实际工作吧,他自成为侍中以来,就没干出过业绩就没有分派过具体任务给他,能有什么业绩?

寸功未立,一点儿好名声没有,猛地这样提拨,真心服气的少,叹命好的人多。公孙贺成了轻车将军、公孙敖做了骑将军他们却是没有领过兵的人。而卫青,在此之前已被刘彻安了个将军衔,之前只是虚领,并没有表现出真的要他带兵的意思来,倒也罢了,田蚡那个丞相不也是只搂钱不办事的么?汉廷重外戚,还真不好说什么。这回却是要让他真做事的,大家心里不舒服了,于是闷着头,暗地里排挤宴请,是没他们的份的,背后,还要说两句蔑视的话来表达不满。

听到“侫倖”这个词,韩嫣呆了一下,旋即醒悟:这不是在说自己。然后继续想:侫者以和柔自媚于上,倖者,自倖起而非以才学军功。侫,说的是不敢赶言极谏光会说好话,倖,说的是发家是因为运气好,跟与皇帝有没有暧昧,没有关系。

“舅舅,有些过份了。”刘彻话道破天机。制衡!田蚡的行为,已经让刘彻很不满了,他想算账,却苦于王太后还活着,只能暗着来,抬一家对抗另一家,对窦氏刘彻有心理阴影,不愿意抬举他们,陈氏,比田蚡还不讨刘彻喜欢,能给个好脸已经不错了。既然已经破格提升了卫家的地位,不如好事做到底。刘彻还有句话没说,私下里他是很看好卫家的,至少,有跟公孙氏、陈氏这样旧门结亲的脑子,还让他们真结成了亲家,后宫就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的。不声不响地,就成了一股势力,不拿来用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卫家的卫长君,却是死了。不要误会,没人暗算他,他可以说是累死的。作为卫家如今的当家人,什么都要他处理,他又不是这块料,人际关系、家产奴婢、后宫要外面配合办的事情,还有想来个奇货可居式投资的人,应付起来着实费力,打小他没学过怎么管事,只知道好好听话被人管,一旦重任在肩,撑不住,他先倒了。

于是,卫青成了卫家的当家人。要抬举卫家,自然要抬举卫青。

刘彻要抬举谁,韩嫣都没有兴趣。讨论完了名单,他又回家忙自家的家务,过了庆功宴便是新年,年礼,许绾本要强撑着处理的,却被韩嫣给按了回去。挽起袖子,韩嫣把内务事务给梳理了一遍,方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坐在宝宝房里,看着韩靖韩宁玩捉迷藏,韩嫣发呆。

还是前日,馆陶亲自到了,闭门静养的韩嫣夫妇只能把她迎了进来。馆陶一般是不会亲自跑到别人家的,许昌没死的时候,许绾都没在娘家看到过她的身影。她来,还能为了什么阿娇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刘彻都不去椒房殿了,阿娇能有动静才奇怪!本来还不至于着慌的,可是刘彻提拨卫氏的事情,触动的不止是田蚡,更像是在给陈家难看。以往是阿娇折腾卫子夫一回,刘彻就对卫家好一点,现在阿娇没折腾,刘彻却提拨了卫家,情况有些不妙。馆陶还是不愿意死心,总要再试一次的。阿娇如今已经有些狂躁了,就算是站在一个普通母亲的角度,也是想要再试一次的。

刘彻为了压压田蚡的势头,做的动作当然不止说两句狠话、提拨一下卫家,就是待馆陶也和善了不少。这让被尊为“窦太主”的馆陶公主在难堪的同时又看到了希望,搞不清楚刘彻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跑到最近新立了大功又一向与刘彻亲近的韩嫣家里来了。

闲话完了,便是正题,窦太主很是干脆专宠,是不再指望了,用心,看来也不敢要求了,只是希望韩嫣能向刘彻提一下,能到椒房殿去看一看阿娇。最近看了不少大夫,希望阿娇的身子能争气一点,怀上个孩子以期日后有个指望。还玩笑地提起,韩家连得两子,是否有什么秘方之类。同时又状似无意地提及,要怎么样,才能让刘彻略有回转?

眼看着这两个人走到这一步,韩嫣恐怕是旁观者里最难过的了。都说这两个是政治联姻,韩嫣却知道,刘彻最初对阿娇还是有真情在的,否则,一次次的争吵,不至于以刘彻让步作为结束亲舅舅他都能损,何况是个表姐?哪怕有窦太后在,也不至于让他做到这一步的,至少最初,景帝在世的时候不至于让他忍让至此。韩嫣对阿娇还有一份愧疚,跟刘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如果伤害了谁的话,一个是阿娇一个就是许绾。

圆嘟嘟的宝宝蹒跚地走了过来要抱抱,韩嫣伸手接住了小兔子,任他把口水涂了满脸,拍拍。

刘彻一直在向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的目标奋进,而阿娇却止步于做一个幸福的被宠爱的小女人,她一直没有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后。在同一起点的两个人,一个走了另一个还在原地打转,哪怕地球是圆的,两人都不可能有结果的即使再次相遇,走的还是要走,留在原地的如果还跟不上,还是要被留下。十五岁的时候,不能指望像五岁时一样,一哭闹就有人送糖给你吃;二十五岁的时候,轮到你来安慰哭闹的小朋友了。

有婚姻做保障的人,尚且沦落至此,自己呢?单是个臣子,还好办,与刘彻扯上了另一层关系,自己还在暧昧,怕就不好收场了吧?

“汉帝宠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李白才是说错了,以色事人的,不是阿娇啊。不能自欺欺人,刘彻之所以能与韩嫣相遇,能纵容他,是有韩嫣的努力,究其最初,还是这张脸吧?如果韩嫣长成个丑八怪,刘彻还会这样待他么?对有用的臣子的关怀?这个理由自己都不能相信,就没看刘彻扒了李广的衣服数他有多少条疤!

自己究竟把自己放到了什么位置上?一直以来,不想做侫倖,便努力去学习去工作,直到最近挣下了军功,算是立了功业了。可是,最初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要与刘彻如何相处?现在这么拖着么?拖到什么程度算是个头?就这么一面拖着,一面享受“爱情”的甜蜜,一边做个好丈夫好父亲?然后,那位情人也是老婆孩子一大堆?

早就决定了要分开,说了我爱你,可是与你无关,却还是默认了刘彻的非友谊式的关怀。韩嫣!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在玩火,你知道吗?

怀里的宝宝不舒服地哼哼,韩靖道:“弟弟要哭了~”

韩嫣才回过神来方才把韩宁抱得太紧了,忙松开,笑道:“是宝贝太可爱了啊,忍不住要抱紧一点。”埋头在小兔子的两耳间,深深嗅了一下甜甜的奶味儿。

还是说明白了比较好,以前的拒绝实是太委婉,真像是欲迎还拒。

一旁韩靖也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却不发言,只瞪大了乌黑的眼珠,面部表情翻译过来就是:希望自己也被抱着以示“我也很可爱”。韩嫣笑了,把韩靖也揽了过来,严肃的小脸噗地破功,笑成了花。

韩嫣要见刘彻,还是很容易的,本身就是侍中,还担着要职。宫里宦官也是相熟的,没有人会假传圣旨说皇帝不想见他。

到了宣室,刘彻扑了上来,脸上的笑容让韩嫣毛骨悚然。

刘彻这几日很是难熬。

一场大仗,耗费多少钱粮,却是个烂尾事,首倡的王恢临阵。打了胜仗的人,却是惨胜,功劳最大的李广自己的士兵死得比他杀的匈奴人还多,以命换命都是个亏本买卖。好歹韩嫣算是给他挣了点面子回来,打的却不是单于本部而是没有听过的伊稚斜,虽然吹嘘着大捷,却与刘彻最初的计划严重不符。

战事还有可以遮羞的功劳,朝中连个遮掩的都没有。原本以为能使得顺手的舅舅,简直就是个败类!正事帮不上忙,拆墙角倒是有一套,抬着卫家跟他打擂台,卫家毕竟初起,暂时还不成气候。王太后又在后面唠叨,刘彻终于对这个护短的母亲有些烦了。护短不是个毛病,当被护的是自己的时候自然很美妙,如果被护的是自己想要收拾的人,那就太糟糕了。

这些都是大事,却是急不得,也都有了对策,倒可以放在一边。另有一件,却是让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心心念念盼着韩嫣回来了,却是一回来就被老婆孩子拴在了家里。刘彻气得直歪嘴,派了御医去看诊,回来说是真病了!吉利回报,许夫人真是贤惠人,把韩大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昏倒的。真是关心韩大人啊。

[这是什么贤惠?!这算什么关心?我检查的时候可比你早!]刘彻心里冷笑。[嘁!阿嫣是我的!我的!…呃?我怎么跟个女人扛上了,她算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她不就是他老婆的么?怎么比得上我?我可是…]是什么呢?刘彻愣了。究竟为什么与许绾较劲呢?韩嫣不是说,对许绾有责任有愧疚心的么?不是男女之爱。为什么自己还要这么生气?为什么非要跟他的妻子较劲?非要比个谁在韩嫣心里更重要?

[“咱们之间的事情,与男女情事不是不同的么?我是男的,她们是女的,你到底,怎么看我?”]当日韩嫣这么问过,自己是怎么答的?

[“你今儿是怎么了,老是男啊女啊的,别拿自己跟她们放一块儿,多没意思”、“你就是你啊,怎么也变不成女人”、“别想那么多,咱们,都要该做的不是?少不了要娶妻生子的”、“只要咱们在一块了,快快活活的,不就成了么?”、“你要真是女的就好的,我一定娶你!”]真想跑到那一天,把自己好好揍一顿!恨呐,就这么把人给放跑了,所以,他又开始推三阻四了。我是猪!居然到现在才觉察到!

现在的刘彻,也很想问韩嫣一句:“你如今,到底是怎样看我?”

一生一代一双人,明白了。我很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就这么两个人,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想。比喜欢还要喜欢。但是,要怎么说?“把他们扔在一边,就咱们俩,好不好?”不行,“我比喜欢还喜欢你…”也不行。

刘彻郁闷了,怎么想都好像找不到合适的句子。

在刘彻诡异的目光下,韩嫣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刘彻便先问了:“你怎么样了?伤都好了么?”

“回陛下,本不是什么大伤,都好了。”

陛下?刘彻皱眉。

看着刘彻皱眉,韩嫣踌躇了一下,还是道:“前些日子,窦太主到了臣家里…”

“她又要做什么?”

“皇后…”

刚想清楚了自己对他的心思,想要好好相守。没等诉说衷肠,却听到了这么一句,刘彻一时噎住了,被抓包似的尴尬,想跟爱人告白,爱人说:你还有个妻子呢…

只好另起话题:“阿说该有十四了吧?让他到建章报到可好?”

提到了韩说,韩嫣只能先把阿娇放到一边了:“阿说…”

“怎么了?”刘彻自问自答,“他也是大家看大的,本事也是有的,比你当年可也差不到哪里的。入建章也是够格的。”

“入建章的人,都是要经过考核的。”

“阿说的本事当然没问题。”

“没问题那就去考。”

瞪眼。刘彻道:“好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就这么决定了?真是个从来都不问别人意见的人。

“还要看阿说自己怎么说,他若不愿,便也由他。”

“呃?”一般都是父兄为家中子弟选好了路的,怎么这回倒要韩说自己选了?

“他若不喜欢,就是勉强了去做,哪怕做出成绩来,也未必快活。只要不违法乱纪,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我辛苦了这么久,不过为了家人能够过得舒服一点,至于自己,再说吧。

“也好。”刘彻同意了,立时便命人召韩说到建章去。

韩说是很愿意的,家里三兄弟不能只让哥哥一个在外面打拼,大哥哥身体不好也就罢了,自己马上长成大人了,不能再靠哥哥们庇护。要打拼出一片天地来,最快的,无疑就是立军功了。韩说的主意很明白,当下点头同意了。

年假结束,各归各位,建章营经过一战折损了些人,正要补充,因损失的人手不多,要补充的也就几百人,却是各方打破了头想抢的位置。既然要考核,不如一块儿办了,免得说厚此薄彼。

刘彻是皇帝,韩嫣是主官,并着李家兄弟三个副官,一起做了考官。

轮到韩说时,韩嫣道:“你是我弟弟,入了建章营,或许有人会说,你是凭关系进来的,你委屈么?”

韩说傻了,考核有这个题目么?

“有人会说你是运气好,你服气么?”

“我要告诉你,你必须认了!如果不是我的弟弟,你今天不一定就能站到这里接受考核,哪怕你有真本事能够通过考验,这是你的运气,你必须承认。”

“可是,机遇只偏爱那些有准备的人,若是自身无能,再好的机会也是枉然。我能做的,只是给你这个机会,你比别人多的也只有这个机会。我能让你做的都被大家看到,仅此而已。”

“但是,你却要为此付出代价会有人猜疑你的能力,哪怕你凭真本事做到了,仍然会有人说你是因为有了关系才能至此。要得到大家的认同,你可能要付出比寻常人多一倍的努力,你会委屈么?”

韩说愣了一会儿,旋即回过神来,以往常听到韩嫣的诡异论调,他已经很有些免疫力了,此时一寻思便道:“有因必有果,凡事有利便有弊,只想着坐享其利而不愿承受其弊的,是懦夫!”

韩嫣点头:“去吧,你是我弟弟,大家都知道,可我还是不能亲自考核你,要考什么,大家的题目都一样。现在,与你一样想入营的都在,你,当着他们的面,把要考核的项目做一遍。他们说你合格了,你,才能合格。”

场上的人听得呆了。韩说真就从体能测试开始,一项项做了下来。

韩嫣远远地看着,心道: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这些话,兄弟谈心说出来固然能够让韩说忍辱负重地努力,可韩嫣不希望韩说忍辱负重压得心理扭曲,而是得到一个公平的对待。当众说出来,正合适。

考核结束,确定了新进人员的名单。韩说得了个郎官的衔,却是一干新人推举的,韩嫣暗自点头韩宝宝讨人喜欢的本事真不是吹的。

刘彻要庆祝:“怎么着朕也算宝宝半个师傅吧?一起乐乐吧。”一句宝宝,让刚晋升做老大的韩说红了耳朵。

“陛下宫中还有要事,就由他们自去闹吧。”韩嫣接口。

[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刘彻看向韩嫣。

韩嫣没有回答,只使了个眼色[回去再说。]

回到未央宫,天色已晚。韩嫣说的要事,竟是要刘彻去椒房殿看看。刘彻的的脸瞬时变了色:“她?”

“姑母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窦太主说什么我便要听什么?”

“哦?”

“毕竟是夫妻,你们…”

“你们家夫妻和睦,就不要管别人家的事了,她只要老实呆在椒房殿里就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

“喏。”

“你!”

“嗯?”

“阿嫣,我喜欢你,比喜欢再喜欢一点。”

吸气,老天真会开玩笑。

“为什么那么惊讶?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挂念你的。”

韩嫣,你要镇定。

“嗯。我听到了。”

“你”刘彻手足无措了,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吧?

“你说喜欢我,比喜欢还要喜欢。刘彻,我爱你,你也是么?”

“当然!”刘彻见韩嫣终于接上了话,立时紧张地点头。

“我的爱,只能给一个,也只想给一人。我也要求,爱人也只能爱我一个。你能吗?”

“当然!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想明白了,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刘彻表情很奇特,想笑,眼睛又瞪得大大的,嘴唇在哆嗦,却不是因为生气。

韩嫣吸了一口气,连珠说了一长串,直把刘彻给砸懵了。

“又能如何呢?”

“你喜欢我什么呢?”

“窦太主说,椒房殿快要长草了,那是你妻子住的地方。她跑到我的家里,当着我的妻子的面这样说。她问我,儿子这么可爱,是怎么生出来的?我一直回避着你的妻儿,经她一问,才想起来你也要有妻儿并且已经有了,我一直是在掩耳盗铃。”

“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心里只能装一个人。说来可笑,我一面说着这样的话,一面还得娶妻生子,娶了妻子却不能珍惜,还…一面说着想要一心人,一面对你的后宫佳丽美妾爱女视而不见,我这是在打自己的耳光。我在侮辱自己,你知道吗?”

韩嫣看着刘彻,“若非你说爱我,我也无法说得这样清楚。既然你不是把我当作娈宠,那么,请问,我要怎么看你?我要怎么告诉我的儿子,这是谁?请问,你,要怎么告诉此天下,这个男人,他是什么人?”

“不提以前,现在,你我都做不到抛了妻子只拥有对方,不是么?我已生子,我的儿子需要母亲;你,不能没有儿子,你还得跟女人在一起。不要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管我跟别人如何你都是心里的唯一,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可笑。身与心怎能分开?分开了,一边是鬼魂一边是行尸走肉,怎么看,都不是个完整的人,这不是人做的事情。给出了一半,自己留着另一半,还有凑成一个人的希望,分开了给两个人,就是真拿自己不当人了。所以,要么全得,要么一样不得。”

“我不想拿别人当借口,不想说我们都有母亲,她们不会高兴见到自己的儿子与男人搞在一起。可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亲人,我得在乎他们的看法。我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可我不能让亲人跟着我负俗世之讥。这些,你想过吗?”

“我们不是孩子了,已经过了把脑袋蒙到被子里,就觉得刀枪不入安全放心的年纪了。”

“我胆怯了。对不起。这么些年了,直到现在才彻底想通…我不想再把脑袋蒙被子里了,一直以来其实是在逃避吧,忘了我有妻儿,你也有。”

“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可是见到你,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然后再憋得自己难受。每次,总不能把话说得透彻,现在,不能再这样了。告诉我,你是爱我么?爱了,又能如何?你能是我一个人的么?我也不能是你一个人的。这不是在战场上,杀一个是一个,杀的都是在赚功劳,这只有一个结果,黑白分明,能,或是不能。”

“春花灿烂,结果者寡。好自,为之。”

[在掌声最热烈的时候/舞者悠然而止/在似乎最不该结束的时候/我决定谢幕/也许/也许有些什么可以留在/那光灿和丰美的顶端了/如果我能以背影/遗弃了观众/在他们终于/遗弃了我之前/我需要有足够的智慧/来决定/落幕的时间]

第111章 废后

回到家里,韩嫣觉得轻松了不少,心头大石终于搬开了去。刘彻的心情,他已经不想再去考虑了,明知无果,还磨蹭了这么多年,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可笑。既然不能让刘彻对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拖来拖去,总有起摩擦的那一天。以前真是太天真了,竟没想到这一层。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真是…早知如此…

甩甩头,罢了。爱咋咋地吧。

职场X骚扰,放到后世,大不了辞职,换到韩嫣这里,整个天下都是刘彻开的…明明是他仗着自己是老板,借机揩油,你还没法儿跟他直接翻脸。尤其是这个老板还一脸天真地问你,我明明很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不要跟我XXOO大家有家有业好不好?士可杀不可辱,说起来容易,做到的都是光棍!至少是有光棍心态的人,还得加上一个附加条件不管家人死活,或者,被辱了给家人带来的后果比被杀了还要严重。

刘彻说“比喜欢还要喜欢”,他要不这么说,韩嫣还没法跟他摊牌,他说了,韩嫣倒能给他个明确答复了。一个人模糊地向你表达好感,你要直指着鼻子说“别太爱我”,这样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只能暗示、迂回。只有等人告白了,才能说“谢谢,我不愿意。”

至于惹怒帝王的后果,拒绝总比暧昧要好,事到如今是逼着韩嫣下决断了。刘彻固然是帝王性极强的人,却还不至于为了这样的事情对韩嫣下黑手。为了情情爱爱动用不入流的手段,那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这不是刘彻的风格。

韩嫣退后,刘彻也是傻了,一时没有反映过来,满腔热情去表白,满以为不得个主动献身也要得个主动献吻外加甜言蜜语一番,不想却被兜头浇了盆冷水。韩嫣不止是浇冷水那么简单,简直是拿冰块来砸他,还是万年寒冰。刘彻呆立当场,连韩嫣走了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