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生母,”韩嫣顿了一下,“总要给太子一个嫡子的名份才能断了底下人的疑虑。”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彻。

“我没想过死后还要有个女人与我并肩。”

“?”满眼问号,忽地想起,刘彻,他的茂陵,没有皇后陵园。初立茂陵的时候,阿娇在位,却也没有立皇后陵园,阿娇为后十余年,也不见他提过立皇后陵。史上卫子夫在位三十八年,也不闻茂陵有后园。即使传说中的卫青墓占了皇后的地,从卫青死到卫氏败,尚有十余年的时间,也没见这方面的记载,死生大事…

“闳儿的事,你不用担心,”刘彻握住韩嫣的手,感到韩嫣的手一颤,用力反握住了自己,“我必不会令你再为难。”

“若我册了王氏,她的家人位置就定了,闳儿会不好办。王家人,无才无德,一旦被我荣养,日后便是闳儿也动他不易。不册她,我也不用再册别人。我倒要看看,谁敢请立太子庶母为后。”

追册之事最终不了了之,太子的师傅们开了个小会,互相约定提醒警告一下同僚、故交,不许再提此事,以防重蹈栗氏复辙。做了太子师傅,前程甚至上就与太子挂上了钩,为太子考虑的时候真是比为皇帝考虑的时候还要多,对太子比对自己儿子还卖力。便是像石德这样的正直人,也暗自祈祷陛下不要再有新宠了。

现在不是建元初年愁皇嗣的时候,皇帝已经有了四个儿子,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很少了。便是没再生儿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朝中终于没有泛起立后的声音。

这也有刘彻的威严日盛的缘故,同样的事情,在初登基时,便是与国有利的事情,不买账的人照样一大堆,在位时间久了,便是出了昏招,大臣们也少有反对。大臣也会欺负菜鸟皇帝。

如今的刘彻,少有人敢触其逆鳞。他定了主意不想册后,太子的师傅们也表了态,想在这上头有所动作的人,终是没敢出手。

第131章 丞相

“太傅”刘闳拖长了调子扑了过来,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抽条长个儿了,冲击力着实不小。韩嫣只沉腰上一紧,整个人晃了一下,双手顿了一顿,轻轻地拍着刘闳的背。这孩子一年不见成长了不少,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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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靖的婚事,早在许绾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打量儿媳妇的人选了。却是件大事,母亲是前丞相的女儿,父亲是现任丞相,也要选个差不多的。尚主本是个不错的选择,刘彻原有此意,只是韩嫣与许绾都不乐意。只好自己去费事挑选,正在踌躇间,许绾去世,母丧三年虽然不是硬性规定,到底还是守一下比较好,于是韩靖的婚事暂时搁置了。

现在眼看着韩母的身体渐渐虚弱却查不出病来,显是油尽灯枯,人老将死。老人家想在临终前见到孙媳妇,只得重新开始打量,自是一番喧闹,好在韩则与直氏为韩宁选亲的时候,照例是置下了一份长长的名单,此时拿过来正好参照一下。

一看之下,大摇其头,两年前的名单已经有不少人出嫁了,只得另行整理。列侯家的女儿适龄的已是不多,韩嫣征求了韩靖的意见,干脆扩大范围。最终定下了左内史儿宽家的女儿,姓虽然有点奇怪,人长得也不是天香国色,左内史的职位也不是很高,却胜在家风淳厚、人品也不错。

韩靖婚后便是韩宁,因不愿让弟弟越过哥哥先成亲,韩宁虽是早就定了亲,到底晚了一个月才成亲。婚事的排场自是不必细说,忙而不乱,统筹规划、井井有条本是韩家的一大特色。丞相家里娶儿媳妇,宾客是拦都拦不住,车水马龙,应接不暇,即使没有想趁机敛财也收了不少礼物。

儿宽心下有些不安,过了几日寻到机会,对韩嫣道:“下官嫁女,本不愿高攀,只因丞相家严谨,令郎一表人材,才厚颜允诺。只是,前几日,君家太盛,恐非好事。丞相昔者家门不纳私人,公事悉决于衙,何其明智,为何儿女婚事却如此盛大?”

韩嫣知道他是好心,只是,自家还要在这世上生活,就不能活在真空之中,就说儿女婚事吧,谁愿意与一个孤僻的人家结亲呢?总要做得差不多。限制礼金的数目,已是韩嫣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当下谢道:“您说的都是正理,可您也知道,韩家在长安几十年了,多有故交,我也不能拦着不让他们来。”

“丞相的难处,宽岂有不知的?不过是白说一句,提个醒罢了。您一向看得明白,只是”犹豫了一下,往天上指了一下,“那位用过的丞相唯愿阁下如柏至侯、平津侯。”

韩嫣一揖肃然道:“正是,谢了。”

儿宽点点头,回了一礼。女儿嫁得好自然是好,只是夫家太盛,他的些担心盛极而衰,不得不多一回嘴,见韩嫣应了,儿宽才放下心来。

见过了孙媳妇,韩母了却一桩心事,没等见到曾孙便闭了眼。

母丧虽不是法定的必须辞官守丧,三年不得为官,仍是要表示一下的,韩嫣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非赖在位子上不下的理由,于是上表请辞。刘彻非常不情愿,去了丞相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太子太傅也是官职,如果要退的话,自是一并退掉,这样韩嫣回家守孝,两人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除非刘彻再偷偷摸摸跑去翻墙。当然,还有另一种选择未央宫里的地道,不知是何时修建,只是韩嫣依稀记得前世某个电视节目上介绍过考古发掘现场里有这么一段,入住之后就假装无意地“发现”了韩嫣又不愿意在母丧的时候搞这种偷情的事情。

于是,刘彻很心烦。还有一件更心烦的事情,因为刘彻先前把太子太傅的位置抬得太高,一旦韩嫣退下来,再选个其他人上去受这样的优待,他又不乐意。干脆让太子太傅的位子给空了下来。

丞相的位置在朝堂上远比太子太傅重要,大家可以暂时不管太子太傅,反正没有了太傅,还有少傅,还有一大堆其他的师傅,太子的功课仍然能够继续。没有丞相,朝臣开始骚动。刘彻眼看着底下的蠢动,一挑眉,点了太子少傅庄青翟为相。丞相位子定了,还是太子的老师,显然,太子的位置很稳。

然而,庄青翟却并不走运,走马上任没一个月,就出事了。李敢家在卫尉、郎中令的位置上经营许久,消息很快,风风火火闯进门,急吼吼地在灵前拜了两拜,不等韩嫣回礼,一把拉过人:“听说了么?庄青翟下狱自杀了!”

韩嫣心下觉得蹊跷,面上不显,给李敢让了个座。听李敢细说。

“庄青翟新官上任,很想大干一场,御史大夫张汤却是让庄青翟没面子了几回。恰在此时,丞相府三位长史合起伙来给张汤下绊子,说他受贿,张汤哪受得了这个?自已吊死了。陛下省过来,把庄青翟又给下狱了,三个长史都是他的人。庄青翟也受不了这个,他也自杀了。”

关于张汤的事情,韩嫣记得并不多,曾经有部电视剧里说他因为跟刘陵有染而死,结果,人家张汤主办淮南反案的时候尽心尽力,韩嫣八卦地关注着事态也没发现问题,于是把张汤丢到一边。“金张籍旧业,七叶珥汉貂”,里的张家就是起自张汤,风光了西汉一代呢,没想到他却自杀了。

“张汤这小子的性子太硬,”李敢闲闲地道,张汤起自小吏,李敢对他也不甚尊敬,“他是谁的账都不买,还能不得罪人?那三个长史,就是因为他太无礼了,这才下的手。那个朱买臣,是因为淮南案时张汤穷治庄助,庄助是朱买臣的恩人、老上司…”

韩嫣摆了摆手:“张汤不至于泄奏请之事以谋利。”

“你倒看得透,庄青翟却看不透,由着三长史作弄。不对,张汤至不至于,庄青翟都不会在意,只要能把折了他面子的张汤给按下来,他都乐见其成。”

“长进了么”韩嫣调侃李敢。

“咱们李家,”李敢叹气,父兄都已去世,“不长进也得长进了…”

送走李敢,韩嫣寻思着庄青翟也算倒霉的,这做丞相才几天啊?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是谁了,反正,刘彻的丞相就是消耗品。

丞相之位不能久空,下一个消耗品也出来了,是太子少傅,赵周。

这一位更倒霉,碰上酎金出问题,下狱死了。太庙大祭的时候,韩嫣尚未除服,不好参加。消息却是韩宁带来的,过继之后,韩宁不用为祖母服那么久的丧,除服之后正好赶上大祭,作为列侯嫡子相貌也不错,被选为太庙大祭时的舞者,倒是亲见了当时的情境。

大祀日,饮酎受金,刘彻的脸色突然变了,随即招来少府验看,列侯助祭的酎金多半不合格。好好一场大祭,不欢而散。陛下除了一句:“仔细看看,这都是什么。”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

国大之事,唯祀与戎。刘彻的太常就三天两头地换人,原因就是太庙里供奉的牺牲瘦、酒变酸之类的鸡毛蒜皮。但在当时,这就是大事,就要问罪。列侯们再没见识再不着调儿,也不会随便拿酎金开玩笑,就算不是认真准备,也不至于是故意拿次品来糊弄。只是哪个列侯也不是专职的工匠,金子的成色究竟如何,差别大了他们或许能看得出来,略有不同,还真不是一眼能分辨得出的。基本上皇帝要拿这个开刀,谁都躲不了。

大家心里嘀咕着可能是上个月齐相卜式上书请击南越,列侯装聋作哑,惹火了皇帝这个好记仇的家伙。

卜式上书请击南越,没有人支持,北击匈奴,是打顺手了的,搭顺风船大家都会。南越的情况比匈奴要复杂得多,地理、气候、人员、战法,统统不熟,畏难是自然的。列侯本已富贵,实在犯不着拿身家性命冒这个险,倒是年轻军官兵很踊跃。

韩靖因为祖母的丧事,闲在家里。韩宁也是跃跃欲试,怎么说也要证明一下自己,二世祖是没错,可也是有志气的二世祖。韩家的男性长辈保持了默许的态度,韩宁如愿向刘彻表达了自己作为韩家代表参战的意向。当时刘彻心里挺高兴,脸上却不显,只把韩宁升做都尉,让他继续操练去了。

就在众人以为刘彻息了此心,升了韩宁不过是不好泼他冷水、给韩家一个面子的当口,刘彻发作了。抹去了一百多个列侯,其中就包括了韩家的几个姻亲,卫青的两个儿子还有姐夫公孙贺。酎金出了问题,连求情都没借口,刘彻出了一口恶气,高兴了。

韩嫣却知道,酎金不过是个借口,甚至列侯没有附和主战都不是主因。真正的原因,在于列侯对于中央财政的压力,大大小小的列侯近两百,封户多的过万,少的也有几百,平均一下,大约总在两、三千户的样子,于是便有五十万户的财税不归中央管了,此时全国的人口不过一千万户左右,国家二十分之一的财富没了。这是百分比,随着近些年社会财富的增加,这二十分之一的绝对数量越来越大,却不用缴税,而刘彻却要负担国家所有开支,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至于列侯庞大的不用缴税的家族,还没有算在内,同时他们的奴婢按规定是要交两倍的人头税的,然而有权有势的人,偷税漏税实在是太方便了…

连着两个师傅先做丞相后都下狱而死,看来颇像是刘彻故意要削他面子一样,对刘闳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趁着刘彻心情还不算太坏的时候,刘闳蹑手蹑脚地挪到刘彻身边,在刘彻发现之后,委屈地扑过去:“父皇,儿臣想太傅了。”

儿子的两个师傅都被自己干掉了,虽然不是故意针对,刘彻也觉得不好意思:“太傅要守丧啊”你以为你老子不想啊?

“不是能夺情么?太傅老闷在家里可不好,母亲去世的时候,儿臣也是悲伤莫名,整日浑浑噩噩。直到回到学宫,学习功课,有些事情做,才缓了过来。父皇便是为太傅想,也该给太傅找点事情做…”看到刘彻若有所思的表情,“咱们请太傅回来好不好?”

“还是说,太傅一旦退了位,就不能回来了?”

“谁说的?!”

“那父皇您就下诏吧~”

“你懂什么?太子太傅,听着尊贵,在官员的序列里位置并不很高,还不如空顶着列侯的位份高。本身是朝官,加个太子太傅听着好听,如果只是太子太傅,那地位就有些尴尬了。”

“那就再做丞相好了,总比别人强。”刘闳对两个倒霉的前丞相实在同情不起来,连御史大夫被手下长史诬陷、酎金不合格,这样事都不知道,废物点心要他们干嘛?偏偏讲课的时候还一脸正义,显得比谁都有知识。新的丞相,是石德的父亲石庆,万石君家看着很稳固,刘闳还是不放心,怎么看,这石庆都没什么才华,不像父皇欣赏的人,真的很不保险。

“你太傅不想做丞相怎么办?”

“父皇”刘闳开始哭丧脸了。

“真想太傅了?”

“嗯!”用力点头。

“那你这样”

于是,刘闳亲自跑到安阳侯府,行了拜师大礼。做太子太傅的时候,是刘彻下诏,韩嫣奉诏,然后受皇子拜的。这回,用的却是寻常人家拜师的礼节,更显出诚意来。韩嫣无法拒绝,连着两个师傅出事,找上韩嫣就是让他救场的,不同意,就代表放弃了太子,长安城怕是要热闹了。只得翻出列侯的礼服罩在麻衣上,接了刘闳奉上的腊肉条。

刘彻翻出了古书制度,去了“太子”二字,直接封了韩嫣为太傅。太傅,古官,高后元年初置,金印紫绶。后省,八年复置。后省。现在被刘彻又给翻了出来,位在三公上。

太傅是个不常设的职衔,具体职责,不详。不过,既然加了个傅字,主要职责就是教导太子了。刘彻另加了石庆为太子太傅却没有先前韩嫣的那种优待了,只是见不必行大礼,却没有让刘闳再拜他又选了几个少傅,把太子一太傅一少傅的规矩给彻底破坏。这样一来,太子太傅与太子少傅便没了以前的那种尊贵,几乎要变成太子的一种属官了。

刘闳高兴了,亲自把韩嫣扶到未央殿的正座上,又拜了一回,终于放心也开心了。趁着刘彻在宣室安抚石庆的功夫,刘闳先跑过去跟韩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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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闳正把分别四个月来的新闻一一讲解,直说到天擦黑,用完了晚饭,刘闳还是不肯回自己的住处,硬要“夜话”。师傅连连被父皇整治,他两边都不能诉苦,对身边的人也不能多说,碰到一个能放心说话的人,心情可以理解,韩嫣同意了。

于是,刘闳躺在太傅舒服的榻上,抱着太傅的一条胳膊,继续倒苦水。

正说得起劲,却被韩嫣伸出食指封在唇上,定睛一瞧,太傅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

韩嫣悄悄起身,把刘闳拉到身后,一起往门边走,靠得近了,忽然微笑,猛地拉开门,恰见刘彻立在门外。

刘彻安抚石庆很花了些功夫,解释了理由丞相加太子太傅是为了让丞相与储君打好关系,并不是让丞相主要承担教导任务,看,前面两个丞相身兼两职精力不够,不是出了岔子了么?所以,教导太子的任务,朕另找人了,因为太子是储君关系到国家的未来,当然要尊崇一下他的主要老师,并没有压丞相一头的意思…BALABALA…

石庆是个老实人,很感动。刘彻索性好人做到底,留他一起吃饭,以石家家教,石庆这顿饭吃得让刘彻看着都觉得受罪。终于吃完了,刘彻抽身跑到未央殿里来,正想着韩嫣应该乖乖在等自己,却看到黑灯瞎火,正在询问的当口,门打开了,他儿子跟韩嫣都穿着睡衣…

“你怎么来了?!”

“儿臣有好多话要说,是吧?太傅~”

“别站在门口了,进来说话吧。”韩嫣让开路,侍候的人很有眼色地进来点灯。

“闳儿回去睡,这么大人了,还缠着太傅?”

“儿臣想太傅了。”

“以后太傅不是都留在这儿了么?还用想?太傅今天忙了大半天也该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父皇不是也来了么?”觉得太傅累了,您还来打扰?

“父皇突然不想住宣室,就到这儿来凑合一下。”

“为什么不去桂宫呢?您前些日子不是一直都歇在那的么?”刘闳见到韩嫣太兴奋,此时还没恢复过来,遇到刘彻也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儿子是生来讨债的!刘彻觑见韩嫣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心下暗恨:“去看看歌舞散散心怎么了?”

“呃,没,没怎么…”

“时候不早了,都睡了吧,反正,榻够宽,睡得开。”

儿女都是债啊!刘彻心里流泪,还不能显出来。

次日清早,刘闳精神抖擞地与作业较劲去了。

刘彻与韩嫣一边往宣室去一边说话。

“小混蛋,该给他选几个孺人、良娣,收收神了。”刘彻冷哼。

“小混蛋?”

“心里烦,才去桂宫走走的…”刘彻转了转眼珠子,“我可老实了…”

“嗯。”

“人都纳进宫了,放着也是放着,”看到韩嫣轻瞟了一眼,立即保证,“就是拿来赏心悦目一下,我没做别的。真的。”

“白放着,似乎可惜了。”

“呃?放出宫去,让桂宫空了,我多没面子!你想啊,为什么天子八佾?就是要显出气派来!”

韩嫣默了,不管怎么样,刘彻都要脸上好看才行。

刘闳觉得,请太傅回来真是个英明的决定,不但有了个讲课生动、关心自己的老师,连父皇都少去桂宫,省了对于未来某一天冒出个得宠的幼弟的担心。这位太子殿下,丧母之后无所依托,被刘彻安置在未央宫里教养。母家并无足以影响到他的人,太子与太傅,是天然的同盟者,与韩嫣倒是相处得很好。韩嫣再次回到未央宫,没有了做丞相时的繁琐事,每日不过与刘彻议几句朝政,剩下的大把时间便是教导刘闳。

随着相处的增多,刘闳发现父皇与太傅,有点不对劲!太傅还好,这父皇,好像很爱往太傅身边凑。刘闳年岁渐长,韩嫣便与刘彻商议给他开了生理卫生的课程,然后再纳妃妾。因此,刘闳对这方面先有了一些正确的知识,而不是偷偷摸摸、欲言又止的模糊认知。有了正确知识的刘闳,怎么看,父皇的某些举动,都像是带着某些暗示。

刘闳迷惑了…

第132章 忽悠

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刘闳睡不着觉。人一旦有了怀疑,许多时候对于同一样事情就会有不同的看法。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为什么太傅一回来,父皇就不往桂宫跑了?为什么经常发现父皇和太傅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有那么多政事要讨论么?还是“彻夜”讨论?

刘闳住在自己的宫室里,韩嫣住在未央殿,刘彻在宣室,便是刘闳有心想“巧遇”,老远地便有人通报,赶到跟前儿正看见两人一脸平静地等着他。不过,那表情,也太平静了吧?根本不像是平常的样子,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隐情?

又翻了个身,靳忠在外头道:“殿下觉得不舒服么?”

“孤好好的。”扬声应了,扯过被子蒙着头,觉得气闷又拉开,扯着被角拧来拧去。

心中的怀疑还不能跟别人说,毕竟,他怀疑的事情,不是能随便拿出来讲的,说出来,对谁都不好,只能在心里暗暗留意。

石庆在刘闳看来太死板,这个问题还是不要问了,卫青又不太得他信任,朝臣刘闳接触得不多,挑来挑去,选中了石德。

石德算是个正派人,却也不太拘板,同时,刘闳认为他的口风应该很严,不至于到处乱说。但是毕竟不是什么能直白发问的事情,于是,刘闳很委婉地问了一句:“少傅,父皇为什么与太傅如此相得?这里头有缘故么?”

石德点头,从两人自幼同学,一直讲到韩嫣为刘彻定策、刘彻荣宠韩嫣,就是没有说两人有什么暧昧。石德说的许多事情,都是刘闳不知道的,比如韩嫣救驾的事,比如两人一块儿顶住朝堂压力出兵马邑的事儿。

归结起来:一、从小在一起熟悉,二、韩嫣知进退不恋栈权位,三、刘彻是个明主,四、两人算是共患难。

石德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早年便是有一丝流言,如今早已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他又岂会到处说嘴?还是对着太子。刘闳的怀疑虽然没错,只是,向朝臣打听这样的八卦,实在是打听错了方向,如果韩嫣年轻个二十岁,或许能听到流言谁会想到年轻时没有闹出过什么事来,两人到了现在的年纪又歪缠在一起?

刘闳问不到什么,忽然醒悟过来,石德既然不是个会乱讲话的人,自己向他打听显然是找错了人。

“你在父皇身边多久了?”趁着刘彻命六儿来宣诏的机会,刘闳把六儿唤到一边。

“回殿下,总有三十多年了吧。”

“能在父皇身边这么久,该是个灵巧人了吧?”

“回殿下,灵巧说不上,总还算守本份。”

滴水不漏,刘闳有些泄气,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太傅现在正在父皇那儿吧?”

六儿搞不清刘闳到底想问什么,心下更是谨慎:“太傅正在宣室,陛下今天召了诸位将军议一议南越的事情。召您过去就是为了这事儿,先前是奴才没说清楚。”

“哦,那一起走吧。”

一路上刘闳加快步子,领着六儿走在前头,后面的人见他显是有话不想让别人知道,都识趣地落后了一段便是看不出来的,六儿一个眼色,靳忠收到,也都缓了下来。

刘闳压低了声间:“父皇与太傅,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能在陛下身边当差,无不是眼瞎耳聋舌头哑的。”六儿一怔,望向刘闳,见刘闳面上的神色,显是察觉到什么了,旋即低下头恭敬地答道。

这便是坐实了有问题,刘闳冷了脸,旋即摆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话说得有趣。”

六儿转了转眼珠子,伏下身:“殿下有什么话要问奴才,何妨直说?”

“孤有什么话要问你么?”

六儿仍是低着头:“是奴才多嘴了,只是两位待殿下如何?”

很好。

就是因为这两人待他很好,刘闳现在才为难,他对这件事的感情很复杂。皇帝有几个男人,在汉家,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一项传统,甚至在刘闳现在的立场看来,刘彻宠男人比宠女人对自己更有利。

只是,如果自己的父皇跟自己的太傅弄到一起,刘闳很难顺当地接受。他把太傅当成长辈来尊敬,实在不想让太傅与父皇有什么事情发生。当然很想自己的父皇与自己的太傅关系好,但是不希望“好”到这样的程度。这两个人放到一起,潜意识里都会觉得是父皇在“宠”太傅。学识渊博的太傅、文武皆能的太傅、让人爱敬的太傅,怎么能,怎么能做男宠?思来想去,刘闳觉得如果因为对自己有利而放任父皇跟太傅发展,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难安。再者,在刘闳看来,父皇一向对自己不坏,自己年纪渐长,就算突然来个宠妃生个儿子,对自己的地位影响不会太大。于是,决定还是要拉太傅一把。

至于怎么拉,刘闳还没想好。

到了宣室,人已经齐了,行过礼,刘闳到刘彻身边坐定。刘彻到底是没忍住,还是跟南越打了起来,前线正在打,后方这是在讨论军情。这样的会议,让刘闳过来不过是让他感受一下氛围,刘闳也明白,只坐在一边听而不言,顺便仔细观察刘彻和韩嫣。

看着又迷惑了,明明两人相处的时候,很有些举动的。现在却是端正严肃,只是显得很有默契,常是你说了上句,我接了下句,偶一交换眼神,也很纯粹,不见什么“眉目传情”。

心不在焉地听完,直到众人散了,刘闳还是没想明白。再在思量间,刘彻与韩嫣交换了一个眼神,待刘闳回过神来,发现太傅又被父皇留下来了。复杂地看了一眼父皇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再看一眼太傅恨铁不成钢啊!

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太子这几天”韩嫣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很奇怪。”

“是有点儿,”刘彻同意,“他这个年纪是不是该纳几个孺人、良娣了?”

韩嫣很想翻白眼:“不是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这事,太早对身体不好。说好了到他十六再办的,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他怎么会再惦记?”

“他不是快十六了么?”

“他是那样的人?”

刘彻皱起眉来:“你怎么看?”

“他”迟疑了一下,“近几日怎么一直在周围打转?”

六儿小心地插口道:“今天,太子殿下问了奴才一点儿事儿。”当下把刘闳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宣室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