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语气有多温柔,听在宁祥郡主耳中就有多讽刺。

她今日过来本就气不顺,如今听佩珩这么说,自然是越发堵心,当下不免冷笑一声:“看不出,你这小小姑娘,还学会了这挖苦人的本事。不过想想也是,你跟着你那修脚的娘,还不知道在市井间学了多少!不说其他,只说这勾搭男人的手段,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郡主真是说笑了,论起勾搭男人来,佩珩和郡主哪能相提并论。郡主不是一心想着我爹吗,为了能勾搭我爹,真是连脸都不要了。最后还没成,这不就是要被远嫁岭南吗?”佩珩也随之冷笑了声:“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也就比我大一两岁吧,那张脸还不如我娘嫩,还有脸在我爹面前晃荡?”

宁祥郡主心里本就充满不忿,而佩珩正是春风得意好时候,如今失意人对上得意人,心中酸楚自是不必提,更何况被人这样挖苦嘲讽。

她眯起眸子,盯着佩珩老半响,忽而便道:“萧佩珩,别当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勾搭我堂哥涵阳王,为了这个,萧大哥把我堂哥都打了,你当我不知道?”

第79章

原来那一日,萧战庭一个拳头过去,把涵阳王打得半边俊脸肿了起来。

之后虽说涵阳王连宫都不敢进,在家闭门不见客,可是依然有些亲近的,约莫知道怎么回事。这其中自然包括宁祥郡主,以及宫里的皇上,唯独不敢让太后知道,特意瞒着罢了。

皇上倒是颇为乐见其成,听到这个哈哈大笑,只说萧战庭半辈子得了这么个女儿,还不当宝贝一样护着,哪里肯让她嫁给自己那个大了十二岁的弟弟!

宁祥郡主却是越发不甘,想着当日自己为了讨好太后,特意带了佩珩去见涵阳王,谁知道佩珩却将自己好一番戏弄。

她左右也是要远去岭南的人了,临走前,自然要狠狠地整佩珩一把。

佩珩听此,多少也意识到了其中关节,不过倒是不慌不忙,挑了挑眉,淡淡地道:“我爹和涵阳王两个人,平日并不熟识,便是说打起来,总也有缘由的,我一个姑娘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倒是说因了我打起来?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是之前皇上要赐婚于我和涵阳王殿下的旧事?”

她轻描淡写地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连皇上太后都不再提,宁祥郡主,你倒是跑过来特意说嘴,这是给皇上找心事吗?”

宁祥郡主听闻这一番话,倒是颇为意外,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佩珩一番。

不曾想,才月余不见,这小姑娘竟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言辞如此犀利?

其实佩珩说得也没错,这件事连皇上都不愿意提起了,自己若是再提,反倒是在惹事。

她脸色变了变,不由越发冷笑:“不曾想,一个市井贱胚子,也能飞上枝头。”

这话是如此难听,完全不像个郡主说出来的,不过佩珩听了后,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她笑了笑,却是故意道:“等我及笄之礼后,我爹自然会给我找一门好亲事吧,嫁到这燕京城,从此后当个贵家少奶奶。我还有两个哥哥,以后两个哥哥都有出息了,自然能庇护我这一辈子,给我撑腰,让我当一个享福的少奶奶,一辈子不用愁。这么一说,我这个市井贱胚子,倒真是飞上枝头了呢、。反倒是郡主你,明明生于皇家,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机缘,怎么偏偏要远嫁到岭南这种地方?听说夏侯家世代镇守南疆,茹毛饮血,野蛮粗暴,只是不知道郡主能否熬得住?另外,如今佩珩看在往日交情上,送郡主一句话,南方阴湿之地多嶂毒,望郡主一路顺风!”

说完,也懒得再理她,径自扬长而去。

宁祥郡主其实是这些日子被父亲管教在家,大门都不得出,好不容易这次父亲要过来镇国侯府,她才哀求了可以一起过来,来之前却是再次保证过不敢多说话的。

如今来到后院,见了佩珩,心中不甘,总想着临走前再给她一个难堪,谁曾想,一番话下来,她反倒是被佩珩刺得心口都疼。

当下她冷冷地望着那走向一群小姑娘的佩珩,微微眯了眯眼。

是,她要嫁去岭南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总有一天,她会设法回来,再回到这花团锦簇的燕京城!

佩珩狠狠呛了一通宁祥郡主,心中自是舒坦了许多。待回到众女孩儿中间时,便见长芮县主正关切地望着她。

长芮县主白白净净的,圆润脸盘,看着就一副富贵态,此时关切地望着人时,颇为温柔。

她心里有些感动,便对长芮县主笑了笑:“原也没什么,不过她是要远嫁岭南了,心里不好受,找我来说说。”

众人默然。

宁祥郡主远嫁岭南,却找佩珩来说,众人多少明白这其中意思的。不过好在大家都是聪明人,也就没人说破罢了。

长芮县主见她面上颇为自然,知道她倒是没吃亏,也就放心了,当下笑着招呼道:“瞧,我们几个看着你这主人不在,偷了几个瓜,正商量着怎么敲开来吃呢。”

佩珩看过去,只见王容香手里捧着一只虎皮纹的瓜,旁边汝凌侯家二姑娘手里抱着一只红皮薄脆,当下不由噗地笑起来。

“瞧你们,摘的这个不够甜!咱们还是得挑个熟透的,那才甜!”

于是一行人等,兴致勃勃地继续在佩珩的带领下挑瓜,筹划着挑好了后,去旁边的溪水旁洗一洗,直接就在凉亭上吃。

“这样子倒是比起丫鬟们送上来的那些号,那些都是切好的冰镇甜瓜,反而不如找个有滋味!”

小姑娘家总是会对新鲜玩意儿兴致勃勃。

于是她们挑好了瓜,洗好了,又掰开来,掰开的时候里面浓稠甜美的汁液还溅到了裙子上,不过一群人也混不在意。

正说笑分吃着这瓜,就见旁边王嬷嬷急匆匆地跑来了。

“姑娘,夫人那边出事了。”她把佩珩招呼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对佩珩说道。

佩珩一听,不免吃惊:“我娘怎么了?”

王嬷嬷摇头皱眉:“不知道,只说正和几个夫人说着话,忽然就晕倒了!”

这个时候旁边几个姑娘也听说了,都忙道:“你快去看看夫人那边吧。”

佩珩心里担忧母亲,只能让嬷嬷赶紧去请来二嫂陪着众位姑娘,自己却匆忙告别,前去母亲所住的福运居。

她过来的时候,因两个嫂嫂招待客人抽不开身,只有薄夫人带着几个嬷嬷丫鬟在守着。

她走上前,担忧地问薄夫人:“干娘,我娘到底怎么了?”

薄夫人为难地摇了摇头,拉了佩珩出来外间:“大夫还在诊脉。”

已经诊了足足一炷香了,却没个结果,她现在也是提心吊胆的。

这个时候,萧战庭听说了消息,也进来了。

“怎么样?”他是在前厅听说夫人晕倒,便先让自己两个儿子招待客人,自己却跑过来看萧杏花。

薄夫人摇摇头:“不知,还等着消息。”

佩珩心里原本七上八下的担心,如今看到他爹,倒是一颗心落了定。想着娘身子一向硬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么一想,反而安慰起她爹来:

“爹,你放心就是,我从小到大,就没见我娘怎么病过,她身子好得很。想来是这一段时日为了我及笄之礼,太过劳累,这才累倒的,休息一段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萧战庭听女儿这么说,自是希望如此,点头:“但愿如此。”

谁知道他刚说完这个,就见那大夫走出来。

当下几个人忙迎上去。

那大夫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侯爷,你我平日都是相熟的,往日我也曾承蒙侯爷照拂,如今我也有话直说了。”

萧战庭忙道:“有什么话,请但讲无妨。”

那王大夫才叹了口气:“先对侯爷说声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这话一出,众人都被震了下。

薄夫人是眨了眨眼,有点不知道说啥,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回避下。

佩珩是心中泛起惊诧来,只因她已经老大不小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娘会“有喜”。有喜的意思,不就是她要当姐姐了,将会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当惯了妹妹的她,还真有些感觉奇妙。

而萧战庭先是着实一愣,只因他是打心里觉得自己和杏花都是要做爷爷奶奶的人了,不曾想如今爷爷奶奶没当成,反而是要重新再当一次爹!

第80章

不过在最初的震惊后,他倒是很快冷静下来。

最近这些日子,两个人之间那档子事是渐入佳境,她不再喊疼,平日床笫间反而是得了些以前年轻时不曾有的乐趣。

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他更会伏低做小,一个大男人跪在那里,把能服侍女人的手段都施展出来,眼看着她像小猫一样仰在那里瞎哼哼,一个劲儿地说想要。

他偶尔也会用猛劲,她不说疼,反而觉得痛快了。

因为这个,渐渐没了禁忌,有时候闹腾她到半夜。

如此房事频繁,两个人年纪也都不算太大,她再怀上一胎倒是也正常。

只是看这王太医的神情,却不对劲,并不像是要恭喜人的样子?

萧战庭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王太医:“王太医,除了这有喜一事,拙荆身子,可有其他不适?”

王太医沉吟片刻。

旁边薄夫人忙道:“佩珩,先和我出去下,我忽然想起汝凌侯夫人那边缺人照料呢。”

佩珩也看出薄夫人是为了支自己出去,其实她心里牵挂着母亲,不过看王太医为难的样子,唯恐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只能跟着薄夫人出去了。

当下丫鬟们也都退下,很快这厅中只剩下王太医和萧战庭。

王太医这才叹了口气:“夫人如今已经怀胎三十七天,只是除这怀胎之外,怕是也中了毒。”

中毒?

萧战庭眸中顿时泛过冷意:“什么毒?可能诊出?”

薄夫人那边很快就被叫走了,临走前让佩珩守外边。佩珩不安地等了好半响,待到他爹出来的时候,沉着脸。

她忙过去问:“我娘没事吧?”

“你娘怀了身子,有些不适,不过总没大碍的,刚才大夫开了方子,我已经吩咐下去抓药,你先进去自己照看着。若她醒了,先给她喝些鸡汤补补身子。”

“好,好,我这就进去。”

佩珩听得震惊,不过当下也不敢多问,忙告别了父亲进去伺候母亲。

而萧战庭,略一沉吟,便离开了福运居,叫来了柴大管家,低声吩咐一番下去。

柴大管家开始时大惊,之后稳下来,听得连连点头。

薄夫人当时被叫出去后,一看不过是些许安排席面的事,几下子就吩咐下面做了。只是吩咐完后,她想起之前萧杏花突然晕倒的事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太医她是知道的,那是太医院的首席。

既是萧杏花怀了身孕,他怎么皱着眉头,这显然是有什么不好。

可是有什么不好?

薄夫人思来想去,倒是忽然眼前浮现出一双眼睛。

宁祥郡主的眼睛。

宁祥郡主要远嫁岭南了,她又是得罪过杏花的,那她怎么有脸过来镇国侯府?她当时望着杏花的时候,那目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么一想,薄夫人忽然背脊发凉。

隐隐之中,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正觉得两腿发软,就见周围不对劲,镇国侯府的侍卫,猛地一瞧,怎么外面侍卫凭空多了几个,在那里走来走去的。

她忙叫来秀梅问,秀梅也是不解:“刚才我也看着几个侍卫从前面厅中走过,倒是仿佛一下子进了后院。”

薄夫人这下子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咬了咬牙,暗暗叹道:只盼着杏花一切都好,别出什么事。

秀梅正纳闷着,无意中看到薄夫人脸色:“夫人,这是怎么了?”

薄夫人艰难摇头:“秀梅,什么都别问,我只问你,如今宁祥郡主在哪里?”

“她在后院花厅中。”

薄夫人点头:“好,你随我去看看。”

她脸上太过严肃沉静,以至于秀梅也意识到了什么,当下不敢多问,只随着薄夫人进了后院花厅之中。

谁知道刚来到花厅之中,就见一个嬷嬷模样的人,戴着银丝鬒髻,穿着银丝比甲,绷着脸,过来请宁祥郡主去。

众人都有些惊诧,议论纷纷的,宁祥郡主见了那嬷嬷,倒是没吭声,径自出去了。

一时问起人来,才知道刚才那位嬷嬷,竟然是宁祥郡主的乳母。

薄夫人见大家猜测连连,当下也不愿意因了这个闹什么不痛快,便忙命底下人把那唱曲儿的请来,给大家唱了个说词解闷。

众人心中虽然疑惑,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说什么了。

就这么一直忙到了这宴席结束,大家心里约莫知道镇国侯夫人晕倒了,又知道宁祥郡主被她乳母带离了花厅,之后满府的侍卫才撤。事情到了这里都猜到了,当下也就不敢再多停留,纷纷告辞了。

当然也有几个要好的,诸如汝凌侯夫人,安南侯夫人等,都过来要看望下萧杏花。

当时萧杏花还没醒,只佩珩并几个丫鬟守在旁边伺候着,也就没见着,约了改日再来。

待到大家都走光了,薄夫人看着佩珩纤弱地坐在榻前,怔怔地望着上面躺着的那个娘,好看的杏眸里满是担忧,不免心疼。

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温声道:“我瞧那样子,也没大事的,要不然你爹早就急了。如今不是说大夫开了药让吃着么?”

佩珩轻轻点头:“是,药已经熬好了,正温着,只等娘醒过来吃。”

这个时候两个儿媳妇秀梅和梦巧,该送的客人也都送差不多了,便过来看婆婆,一看婆婆脸跟白纸一样躺在那里,也是唬了一跳。

萧战庭在知道萧杏花有了身子却又中了毒后,便命手底下人在查,约莫知道这是一种可以抹在手上的毒,并不是什么剧毒,却能戕害人的身子。

施毒者事先在手上抹了解药,再把那毒涂抹在手心里,若她那手和别个人触碰了,对方既会中毒。

这么一来,萧战庭自然把施毒人放在今日的宾客中,又排查了所有的人,还是怀疑了宁祥郡主。

事到如今他对宁祥郡主也没什么客气的,当即命人去查了,知道宁祥郡主手上确实有毒,便当即让人扣押,并让宁祥郡主的乳母陪着,一起关押到了府中后院的一处偏僻角落。同时让人通知了博野王,并将这件事的前后始末都一一告知了。

博野王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女儿都要远嫁岭南了,还敢惹出这种事来。

老脸自然无光,气得脸都白了:“她既敢做出这等歹毒之事,如今全交给侯爷来处置就是,要杀要剐,本王绝不多说一句话!”

他原本是要让女儿在燕京城出嫁岭南的,如今万般念头皆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现如今的萧战庭,却是还根本不及去想什么宁祥郡主,只是命人囚在后院,让底下人通知宗府移交过去罢了。此时的他想起王太医的话,不免心中沉甸甸的,犹如压着一块石头。

那太医说,她中的这个毒,是个损耗的毒,并不要人命,但是会一点点消耗人的精气神。这毒其实也不难解,但是得慢慢来,约莫需要月余。

只是如今她怀了身子,孩子已经三十七天了。

怕就怕两个,一个是那损耗的毒会浸入胎儿体内,从而让这个胎儿天生带毒,另一个则是胎儿吸取母体精华,那毒一时半刻解不得,也在损耗母体精气神,如此一来,就怕她承受不住,毒还没解,身子先垮掉了。

如今最可行的办法,便是忍痛打掉这个胎儿,专心治毒。当然这种办法也有可能因此更伤了身子。

萧战庭其实并没有想过,他和杏花还会再有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突如其来地就怀上了,算算时候,正是他和杏花情浓的时候。

若是为了这治毒,把这孩子打掉,不说伤身子,他也心痛。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望着那串珠的门帘儿,竟然不敢迈进去。

“娘,你醒了?”里面传来佩珩惊喜的声音。

犹如一座寂静的山般站在那里的萧战庭,终于迈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内室。

萧杏花睁开眼儿来,就见到床边的女儿,以及正推门走进来的萧战庭。

她有些纳闷,说着就要起身:“这是怎么了,大白天我怎么躺在这里?今天不是请了人过来,佩珩今天及笄之礼……”

可是她刚一要坐起来,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虚弱。佩珩忙将她扶住,轻轻地护着她继续躺下了。

萧战庭也忙走到她榻边,哑声道:“躺着歇歇,别乱动。”

“我怎么了?”她望着自己的丈夫,心里也慢慢地回想起来了。

之前本来好好地和几位夫人说话,忽然便觉得脑门子那里发晕,眼前也一阵一阵的黑,当时她想着应是昨夜里没睡好,便让媳妇陪着几个夫人,自己却出来吹吹风,后来刚迈过门槛,就不省人事了。

敢情是病了?

她虽说看着身形纤弱,可其实身体却好得很,从小到大没见得过几次病,便是仅有的一两次生病,也是药都不用吃,熬几天就过去了。

她最害怕吃那黑乎乎的药,一见到就怕。

“是不太好。”萧战庭的声音很是低哑温柔,几乎是他这样的男人所能做到的最极限了。

可是接下来的话,他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自己的妻子。

他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当一个骄纵的侯夫人,被自己宠着,被底下人敬着,也被儿子媳妇孝顺着。

就这么好好地过,她又有什么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