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秀梅——”萧千云急得不顾众人在场,直接抱住了秀梅:“秀梅,你没事吧?大夫,大夫——”

左丞相已经被请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去在朝堂上让左丞相难堪,那是萧战庭的事了。

反正这事闹腾出来,左丞相被赶走了,可是陈荷儿父女却被控制下来,留做人证。这陈荷儿父女经过这件事,也情愿给萧家作证,把那左丞相怎么设计陷害萧千云的事说个清楚。

这些事,萧杏花其实已经顾不上了。

她捧着个肚子,坐在暖阁的帷幕外,焦急地望着里面诊脉的大夫。

等了好久,那大夫还没出来,没办法,她便出了暖阁,过来追问萧千云。

“好好的怎么晕倒了,可是昨夜哭多了,被你气的?”

“若不是因了这事,怎么会晕?”

萧杏花心疼儿媳妇,把儿子好一番骂:“回头让你爹罚你,家里媳妇都晕倒了,你不知道顾着,却去外面养女人!”

旁边的梦巧儿和佩珩都听傻了,心说娘这是哪跟哪,有点不讲理。

这边是刚晕倒,那边帮了个人也是之前的事,怎么就扯一块去了?

不过当娘的那么说,她们也不好说啥,只是赶紧上前劝说,免得娘真得生气了,万一动了胎气反而不好。

萧千云呢,刚才看着秀梅晕倒,心中自是万千难受。

好不容易处置好了外面陈荷儿的事,他心里也松了口气,就想着好好和她说说话,再和她说以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的事。

谁知道还没说,秀梅就晕倒了?

他不免涌出种种想法,害怕秀梅万一出个什么事,一时又想起昨晚自己的孟浪,想着之前她也曾背过去气,难道这事竟然和昨晚有干系?

想到这里,也是悔恨。

她原本身子弱,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收敛着些?

正想着,里面大夫终于出来了。

萧千云紧紧盯着那大夫,生怕对方说出什么不好的来。

谁知道,那大夫却是笑着的。

他微楞。

就在这怔愣间,听得那大夫说:“恭喜,恭喜,少奶奶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胎像极好,只是身子略有些虚,好好养着就是。”

那话传入萧千云耳中时,开始都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拿到三个月身孕这几个字在他脑中慢慢地散开来,浸到了他脑袋的每一处,于是仿佛有什么穴道被点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舌尖涌起一点喜悦,喜悦让他整个人几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怀,怀孕了?”

该不是弄错了吧,不是说秀梅这身子子嗣艰难吗?

“真的怀孕了,没弄错吧?”他听到自己娘已经替自己问出这话来。

“错不了的,恭喜夫人,恭喜二少爷……”

那大夫笑呵呵地这么说。

这次……看来是真没错了。

萧千云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来。

秀梅,秀梅竟然有身孕了?

秀梅怀了身子这个事儿,让萧杏花彻底松了口气。

她是当娘的,也是当婆婆的,天生操心的命,怕儿媳妇和儿子不痛快,也怕以后儿媳妇真没个子嗣,那也是事儿。

如今秀梅怀孕了,她再是没什么担心的了,比自己怀了孕还高兴!

至于萧千云,自然更是乐傻了。

他估计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当爹了,围在秀梅身边,小心翼翼的,都不敢大喘气,看那样子,真是把秀梅当了个宝看待。

萧战庭本来对于他中了别人圈套这件事,自然是极为不喜的,是打算把他派到外面好好历练一番,让这小子吃吃苦头,好歹也长点见识,吸取点教训,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是秀梅这一怀身子,却是不好再把他往外赶了。

当下便和萧杏花商量:“我想着若是千云出去,秀梅那边心里也难受。”

“可不是么,哪有秀梅怀孕,你还把千云扔出去的道理。以我看,就让千云每天抄写诗词吧,又能练练字,还能让他收敛下性子。”

萧杏花是觉得这个主意好,之前罚佩珩抄写诗词,如今看着那字还真是像模像样,并不像十四五岁才开始学的样儿了。

“也好……”萧战庭其实是不太赞同的,他是想磨炼下千云的性子,不过看看萧杏花是个护短的,秀梅那边又怀着身子,只能认了。

这事传到萧千云耳中,萧千云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他是希望多陪陪秀梅的,如今罚自己这个,总比罚其他的好。

而秀梅呢,自打那日忽然在前厅晕倒后,醒来便见夫君仿佛看着宝贝一样盯着她。

她也是有点疑惑,一问,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子。

秀梅至今还记得听到这话时的震惊,怎么也不信的,只以为是大夫诊断错了。待到被萧千云搂在怀里,仔细地回忆,这才想起,自己最近两个月,仿佛只来过一次月事,那次还是稀拉拉只有一点,第二天就没了。

因她素来月事都不规律,又因婆婆身子不好,她要掌管家里诸事,操心不少,只因为太过劳累所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竟其实是有了身孕。

现在回忆当时那次流血,不免有些后怕,得亏当时没出什么事,要不然这孩子必然保不住。如今自己知晓这怀孕的事,却已经是满了三个月。

满了三个月,这胎就稳当了,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她可是亲眼见了自家婆婆前三个月那个折腾劲儿,孕反得厉害,什么都闻不得,又因为身上那毒,整天不能安眠。公公当时真是把婆婆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护着,就差搭个台子供起来了。

她做儿媳妇的,不想着劳师动众,只要好好地养胎就是了

于是这个时候的秀梅,真如同凭空掉下一个金宝贝来,却又少了最初的那担惊受怕,心里的喜欢,怎么一句话说得清。

还有她那夫君萧千云,原本就因为外面那个陈荷儿的事心里有愧,又赶上她怀了身子,真是整个人变了个样。

以前她伺候他衣帽洗漱,如今他亲自捧来杯盏伺候她漱口,甚至亲手帮着她更衣沐浴的。

她见此情景,难免脸红,有些过意不去。

说到底她和婆婆不同,婆婆怎么都行的,她是做人儿媳妇的,这么拿腔作势,怕人笑话。

可是萧千云却不管的。

若说经过了那陈荷儿的事,他有许多了悟,那么其中一个便是,明白了自家媳妇的好。

“我如今想着,有什么事,我总不爱和你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有些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虽说我如今是侯门公子了,可是我的心里,一直住着那个和母亲一起被人驱赶嘲笑的小孩儿。”

萧千云在夜晚时,搂着自己媳妇,闷声道:“我怕你知晓,便会觉得,我这个人,有多么配不上你……”

秀梅在黑暗中,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丈夫刚硬的脸颊。

“我怎么会……我只会……心疼你啊!”

女人家温婉的叹息,在夜色中余韵犹存。

萧战庭这几日都去上朝了,萧杏花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男人怎么不是嬷嬷,堪比嬷嬷,天天围着她追。

虽说开始心里还蛮甜,时候一长了,也会累好不好?如今好了,他终于想起来上朝这回事了。

萧战庭上朝,先参了左丞相一本,又把那陈荷儿和陈荷儿他爹祭过去,搞得那左丞相不得不当场认了错。天子见了,也没必要向着谁,于是让左丞相向萧战庭赔礼道歉,罚薪一年,闭门思过七日。左丞相经此一事,着实丢人,也是萧战庭这个人在燕京城里颇有威望,朝中武将,多对他不满,有些文官也因为这事不屑与之为伍。

时候一长,左丞相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他原本这丞相当得就不如意,当下干脆高老还乡,灰溜溜地走了。

萧杏花也是后来才听说这事的,倒是着实叹息一番:“我素日听薄夫人还有安南侯夫人提起,这左丞相在朝中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只是担了个空名罢了,早被手底下几个给架空了。你说他好好的,怎么找你麻烦,总觉得这事说不过去?”

萧战庭赞许地看了自己夫人一眼:“你说得是。”

他默了片刻,眉眼间倒是有几分无奈:“还记得宁祥郡主吗?”

“嗯?”萧杏花自然不能忘。

“前些日子,她受不了庵子里的苦,要从里面逃出来。”

“啊?然后呢,可是逃了?”

萧战庭皱了皱眉头:“没,被人救了。”

只是简单一句话而已,其中的险恶,却是不好对现在的萧杏花提起。

眼看过年了,萧杏花已经快六个月了。

这肚子,看着圆滚滚的,很是不小。

第98章

萧杏花对于那日萧战庭提起宁祥郡主的事,其实多少有点感觉,只是他没说,她也就懒得问了。两个儿子每日都会过来请安,也会说些闲话。儿子在当娘的面前,偶尔说话却会说漏了嘴,于是她连蒙带猜的,知道宁祥郡主在庵子里大概过得不太好,偷了个情郎,之后便跟着情郎跑了。

其实她知道这些后,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宁祥郡主自打被摘了封号,就再也没见过,她也熬过了最初的那三个月,再熬三个多月差不多也要生了。熬过去了,原本该有的怨恨也云淡风轻了。

无非是暗自感叹一番,这宁祥郡主怎么沦落到这等地步?

萧战庭这人其实是不会对人赶尽杀绝的,如今实在是有人逼着他吧?

一时不免想起那左丞相来。

其实千云这个事儿,除了恶心下萧家,还有什么目的,她一时也想不出来。这左丞相莫名做出这等事来,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还是说根本,背后有人指使的,什么人又能指使得动这位虽说没实权,却好歹有个虚名的左丞相?

萧战庭这几天倒不是天天陪在家里了,开始出去上朝,有时候下了朝还会和几个好友一起谈事。

这让萧杏花越发觉得,朝中的气氛仿佛变了个样。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罢了,毕竟那些事,她也不懂,自有萧战庭去操心,如今的她,肚子已经挺得很大了,每天都要走动走动,就盼着早点生。

秀梅那边虽说怀孕了,也是每日三次过来请安,有时候婆媳两个坐在一起,说说这怀孕的事,也颇觉得有意思。

到时候叔侄两个怕是只差三个月,倒是可以一起养了。

偶尔萧杏花憋闷了,也有薄夫人啊安南候啊过来陪着说说话,没什么操心的大事,于是日子就这么过去,转眼就是过年了。

萧家的女人,两个大着肚子,还有一个苏梦巧在军中回不来,于是过年如何调度安排的事就落在佩珩这个姑娘家身上了。

不过还好,她跟着干娘嫂子也颇学了些,如今性子渐渐沉稳起来,倒是把个侯府的年安排得井井有条,年后各样招待客人来往送礼这种事,在柴大管家的帮助下,也都处置得极好。

萧杏花看着女儿越来越懂事,自然是欣慰不少。

如今萧千尧性子沉稳了许多,梦巧儿在军中颇有了长进,萧千云要当爹了,看着就比以前有了担当,秀梅也有了侯门少奶奶的气派,佩珩更是不必提。

几个孩子,都让她放心。

如今唯一操心的,不过是佩珩的婚事罢了。

过年这会儿,镇国侯府来往的夫人小姐自然是不少,这其中,也颇有一些相中了佩珩的,想要说亲,后来一打听,知道佩珩的婚事要落在当年白湾子县的后生,也就是晋江侯侄儿头上了,自然是颇觉得惋惜。

萧杏花想想,也是有点茫然,怕女儿错付了终身,不过女儿坚持,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其实过年的时候,霍家倒是曾经登门拜访过,不过霍六没来,只是霍家父母,带了礼,那礼看着倒是厚重。

萧杏花依样让人回了礼,只比他们的更多的。

期间自然说起开春的考试来,霍家倒是信心满满的。

这一日,外面下了雪,秀梅坐在暖阁里,绣着小娃儿的肚兜和小鞋子。因婆媳两个,一个生在四月,一个生在六月,六月的天热,就用薄细纱做的肚兜儿,而四月那个天要凉了,便用的双层软绸布做的。她最近也不理家,闲来无事,便过来陪着婆婆说话,顺手给未来的小叔子和自家孩子做点小衣服。

萧杏花倒是没耐性做那些,有媳妇和女儿呢,她们勤快些,倒是帮她做了不少,够穿了。再说底下还有管针织的丫鬟,没大要紧的活儿都让丫鬟和婆子们做了。

此时的萧杏花闲磕着瓜子,坐在窗前,怀里揣着个铜暖手炉,看着外面的大雪飘飘洒洒地落下来。

院子里有几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正在那里扫雪,奋力地举着扫把,可是刚扫过了,很快后面又被铺了一层细白糖。

萧杏花便噗嗤一声笑了,吩咐说:“让那几个小丫头回屋去吧,正下着,扫什么雪,若是无事,把前几日剩下的炮仗拿出来,放一放,寻个乐子。”

丫鬟听命出去了,于是很快,几个小丫鬟调皮地举着炮仗出来,又叫了外面的小子,在那里开始小心翼翼地点炮仗,之后炮仗砰砰砰响了几下,红色的炮仗花开在雪地里,看着格外热闹。

“这才像过年嘛。”萧杏花一边吃瓜子,一边道:“不是说梦巧儿今晌午后就能回来?”

“是的,娘。”秀梅笑了笑,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回道:“说是晌午到的,佩珩已经准备妥当了,办个家宴,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热闹热闹。”

“那就好,那就好。”萧杏花喝了一口梅花饮,轻叹了口气:“如今想想,咱进来侯府也是大半年了。这大半年的时间,简直是跟做梦一样。”

“真像做梦……”秀梅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也是有点感慨:“我如今还记着和千云住在西屋里的情景,明明才大半年前的事,却像上辈子了。”

大概是因为,这侯府里的日子,真得和以前天壤之别。

以前是市井穷娘子,现在是侯门少奶奶,天上地下。

人活这一辈子,有几个能有这样的福气,竟然经历这种变化!

婆媳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松柏掩映下,出来一个穿了白色大髦的身影,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并伺候着嬷嬷。

那身影虽穿着大髦,可是依然有着女孩儿家的秀丽,走起路来婀娜动人。

过来的自然是佩珩了。

萧杏花远远地看到了,便忙命人去打帘子,这边丫鬟得了令,已经去接了。

佩珩进了屋,先在外面跺了跺脚,去了脚上的雪,又在铜炉子前暖了暖手,这才进来。

“我怕过了外面的凉气。”她笑盈盈地走进来,一边这么解释着,一边将大髦解开递给了旁边的丫鬟。

秀梅见了,不由掩唇笑道:“咱家佩珩,看着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姑娘了,长得美,活脱脱侯门千金小姐的气派!”

佩珩走过来,顺手接过来秀梅手里的小衣服,看了一番:“嫂嫂的针线越发好了,不像我,倒是不如以前了。”

“你自然和我不同,我听说你如今正练琴,还是把心血耗在那上面好,针线活以后成亲了再练不迟。”

提起成亲,佩珩倒是有些羞意:“嫂嫂,瞎说什么呢!”

萧杏花听了,倒是不敢苟同,走过来道:“佩珩啊,你嫂嫂说得是,先练琴,针线活有丫鬟们,再说以后成亲再说,千金大小姐的,会个琴棋书画,传出去好听。”

佩珩低头不语。

萧杏花却是想起了那霍六,不由叹息:“佩珩啊,前几日王尚书家的夫人还说,恨不得要你去当儿媳妇,只是可惜了。”

佩珩:“娘,你又来了!”

秀梅从旁笑了:“佩珩,娘也是随口说说罢了。其实说起来,女儿的婚姻大事,做娘的操心,也是没办法的。你如今在家里,有爹娘哥哥嫂嫂宠着,咱们一家人自然都是一团和气。可是你以后若嫁给别家,别家是什么样,都不好说,要不怎么说生个女儿操心多呢?”

这句话可真是戳中了萧杏花的心事。

其实她自认是个还算善待儿媳妇的婆婆,嫁进来的儿媳妇,也是当女儿看待的,可是并不是天底下每一个婆婆都是自己这般。自己善待了别人家女儿,别人却未必善待自己家女儿。

以后佩珩嫁出去,若真嫁到霍家,看着霍家太太对自己那巴结劲儿,想必她是会敬着佩珩的。

可是婆媳之间,若是媳妇敬着婆婆也就罢了,若是婆婆总是敬着媳妇,时候一长,那当儿子的看在眼里,总归是不好吧?

还有霍家那么多儿女,听说这几日也都上京了。他家的诸多哥哥,以后时候长了还不知道如何安置?一家子都住在一起吗?那样的,必然是会生出事端来!

于是萧杏花叫了佩珩在跟前,忍不住道:“佩珩,今日你二嫂也在,我给你说句心里话,你别觉得我烦就好。”

“娘,你说就是,我哪里能嫌烦。”

“是,娘,你说,我们听着。”

萧杏花笑叹下,随手摩挲着那上等薄纱做成的小衣服,缓缓地道:

“女人啊,其实选夫家,不光是要选自己嫁的那个人儿,还得看那家人是什么情境,因为咱不是嫁给一个人,是嫁给一个家。”

这话一出,秀梅不免一怔,想起之前自家夫君千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