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拧着眉,一如少清般深邃的眸,死凝着我。

“你可以给我什么?”我突然冷下的眸,是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或许注定是少清的敌人。可至少他对我的心很纯,纯得让我惭愧。

“给你要的。”他背过双手,状似悠闲的举步上前,没再敢越矩,安静的陪着我一起赏荷花,眼神却坚定自信:“一份幸福,安稳平淡的幸福,举案齐眉。执尔之手,与尔偕老。”

他还真是了解我,几日匆忙的相处暧昧下,便将我的心览得那么通透。可我要的不是他,尽管感动在心,但到底,我不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女人。对于爱,我原来执着的连自己都怕。

“我要走了,二娘还等着我去问安。少瑾……保重自己,你更适合平淡,别再争了……”

没再给他挽留的机会,我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没有一丝留恋。却必须承认,方才的那番话,似是股暖流在我心底激荡开。多好,柳默静没有雄厚的家世,没有大家闺秀的傲骨,依旧还有人怜惜着……

强忍住鼻腔的酸意,我勾唇婉笑,硬吞下所有委屈。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打今日往后柳默静再也不可以为任何人哭。想哭的时候,就要努力的去笑,瑰丽倾尘倾世的笑。

……

“少奶奶您可算来问安了,赶紧进屋去瞧瞧老夫人吧。”

我刚踏进二娘的园子,霜姨如同见了救星般的招呼声扑面而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慌慌张张的。

“二娘怎么了?”我皱眉多此一举的问。

“老奴也不便说,只是……少奶奶一会多忍着点,今儿老夫人憋着气。老奴先领您去佛堂,老夫人在那理佛,您瞧了再说。”

直到跨进佛堂,见到蒲团上恍神跪坐着的二娘时,我才终于了然了几分霜姨的担忧。闻见了脚步声,二娘回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目不转睛。

无助的眼神,颊边还残留着泪痕,不如前几次照面时的精神奕奕。今儿的二娘未施脂粉,看起来格外憔悴苍老。我翕张着唇,吐不出话,这样的二娘震撼了我。

唯有暗声一句感叹:惹人堪怜。

“你来了,我正想找你。”良久,她才开口,气若游丝,双手若有似无的拨弄着佛珠。在霜姨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莫霜,你下去吧,让我跟静丫头好好聊聊。”

霜姨点头,退下前仍不放心的望了我眼,仿佛在请求,将所有希望寄于在我身上。那一刹那,我莫名的突然想恨,好沉重,这样的往生不该由正值锦瑟韶华的我来承受,我扛不起,却似乎必须要去扛。

“少清要考科举。”偌大无尘的佛堂,只有几株清香默默的燃着,弥漫开来让我安心的檀香,二娘开门见山,我却无言以对。

她的语气里有指责,好像少清的此番决定全是因为我失了职,快一个月了,我仍未扫去夫君心底的那个她,反而还被他莫名其妙的占了去。

“丫头,莫多心了,二娘这不是在怪你,是在怪自己。”她叹了声,呆滞的望着澄亮的烛光,悠悠开口,“是我和你晨姨太天真,低估了少清对怡公主的心,误了你。那么些年了,打老爷子抛下我们娘儿俩起,我含辛茹苦,到头来居然终究比不上一个他怎么也要不到的女人。”

她话里越来越浓的哽咽,让我心头也随着泛酸。多不知惜的男人,若我也有娘亲,万是不舍得这样伤她的,“您还有默静,嫁入夏侯家的那天起,我就注定是夏侯家的人,我不会让夏侯家跨掉,更不会让它落入别人之手。默静答应二娘,哪怕是耗上一辈子我也会替少清他撑着。”

“我不要你再撑了,二娘知道你心里头的苦。如此庞大的家业不是儿戏,你经营不来,这些年来,我比谁都清楚一个女人硬撑着是什么滋味。你呀,跟柳晨一个样,慧质兰心,这张脸要是生逢乱世怕是足以倾人城池。是咱们家少清没那福分,往后别再去和少瑾纠缠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怎缠得赢那些天生的奸商……”

“二娘……”原来这些她都瞧在眼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当日是我和柳晨一意孤行做下的决定,如今晨潇的酒庄的麻烦也过了,该是不打紧了。二娘会想法子让少清放你走,庭院深深,不是你这般少艾年华该熬的。”

“我不要……”

“退下吧,今儿我累了,想歇会儿。”

二娘挥手压根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这是对我怜惜吗?她可曾想过,嫁过人且已不是处子之身的女子,就算再好,还有谁会放在眼里。这样的决定才是真正的毁了我,一开始的一意孤行,现在的擅作主张,他们当真当柳默静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任由着挫圆揉遍的傀儡吗!

半面妆 犹记当时绿罗裙 第7章

皓月当空,淡淡的月晕。起风了,垒起层层密云,风卷过,俏皮的透窗而入,让我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仍旧闭着眼趴在桌上小寐,慵懒的不想动。

直到有人推门而入,忙活了会,替我披了衣裳,我才起身。是心易,我望了眼空荡荡的屋子,轻询了句:“少爷还在书房吗?”

“府里来了客人,少爷被老夫人叫去正厅了。”

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将摊乱在案上的帐簿边整理边最后审视了遍,这才放心的交待:“明儿天一亮就替我送去老夫人那,还是像前几回一样,若问起来就说少爷抽空查的。”

“奴婢知道了,少奶奶歇会吧。为了这些帐又忙了一下午了,要是明日没精神陪少爷,可会让他起了疑心的。”

“你帮我打些热水来吧。”确实累的很,这些时日少清两耳不闻窗外事,二娘还是不死心,商铺的那些帐依旧差人往清园送。

眼瞧着帐越积越厚,少清依旧浑然不觉。只觉着他无暇理会的事,只有由我来操持了。可没想,这些帐如此繁复,我没少请教德功,总算渐渐上手了。

每回也算是耗了我不少时辰和精力,听德功说以往少清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弄妥贴了。

“少奶奶,洗把脸吧。”我想得入神,心易拿着脸帕举到我面前,突然开口。我低头睨了眼,接过。真舒服,热腾腾的还冒着烟,让人瞬间来了些精神。继而,我随口问了句:“心易,是不是快中秋了。”

窗外月儿渐盈,皎洁的醉人。

“是呀,府里最近都忙呢!所以才有客人络绎不绝的上门,就是……没见老夫人让少奶奶见客,外头……”

“外头那些人又捏着话嚼开了是不是?”看她欲言又止的样,我反倒坦率的点破了,“由着他们,反正我也听不见。近来其他房里没什么大事吧?”

“二爷找奴婢去问过几次话,也全是念叨着少奶奶您的身子,二爷猜到是您替少爷查的帐,怕您累坏了。老夫人不理不睬的,这回倒是二爷和大夫人每回都让奴婢带些上好的药材回来,让您补着。也难为二爷了,听四小姐那的丫鬟说,二爷近来烦心事儿也不少。”我这话一问,心易就说开了,由头至尾全绕着她的二爷,眉头皱得让人怪心疼的。

还是第一次看见心易这样,最近是我忙得忽略了她,仿佛她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怕是真出什么大事了:“二爷怎么了?”

她敛眉,扁了扁嘴,嘟囔着:“宪王府派了冰人来要二爷的八字呢,老夫人也没回绝,给的爽快,中秋时漓郡主还说要来府上做客。这哪是做客,摆明着是来看二爷的。”

“二爷也的确是该成家的年纪了,若真娶了个郡主,这夏侯家以后不就站得更稳了嘛。”我凉凉的开口。

“少奶奶您不懂,您才刚来,好些事您不清楚。”

我还是笑,就是太清楚才不想插手。二娘当然乐得成就这桩姻缘,这表里看少瑾往后便是宪王府的人;可若往里头深究了,宪王定是不会让自己的佳婿再涉及商场,逼都会把他逼上仕途。无形中少清就少了个敌人,外人看来夏侯家从此还多了宪王这个靠山。

“何况……”心易顿了顿,眼风扫向我,“何况二爷心里头是怎么也装不下漓郡主了。”

“心易,话不能说满了。”我支头,遥望明月,话音飘得很散。

“奴婢五岁时就被四小姐买进了夏侯府,打小侍奉着二爷,从没见他如关心少奶奶这般关心过其他姑娘。就算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漓郡主,他或许有利用又或许若即若离,可奴婢知道那无关乎爱……”

“他怎么关心少奶奶了?”一道冷肃的声音传来,沁凉的夜里听起来更显森冷。

让我和心易都不免一惊,打了个寒颤。循声望去,我才瞧见少清交叉着手,斜靠在扇门旁,阴冷的目光绕过心易直射向我。

对望许久,如新婚那夜,我依旧猜不透他眼里诉着的神采。直到心易唯诺的开口,才让我回神:“奴婢给少爷请安,奴婢不打扰主子们歇息了,先退下了。”

说着,她步步往门外靠,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少清。

“我有说你可以退下吗?”少清转过头,不再看我,闷声开口:“你是忘了那晚我的提点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忘,大少爷说了,忠臣不事二主!”

到今日,我倒开始有些服了这丫头,就眼下她依旧还能答的不卑不亢。

“那好,告诉我,二爷怎么关心大少奶奶了?”还真是执着的人,绕了一大圈依旧念着这话题。

“二爷他……”心易吞吐,不断偷瞄着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答这话。

我猜,倒也不是怕了少清这气势,而是少瑾对我的关心确实很难用话语一桩桩细数出来。细微的很,只能意会,言传不得。

“别为难了个丫鬟,她也不过就是道听途说,找主子嚼嚼舌跟罢了。”我开口,替心易打着圆场,轻眨双眼,示意她先下去。相处了那么久,我对少清多少还是有些了然的,如今夜这样,绝不是因为方才心易的话,而是早受了气。

这回,少清没在阻挠,任由心易退下。深邃的眼眸死锁着我,隐约仿佛是种控诉,这倒让我疑惑了,难道该控诉的人不是我吗?我们之间,是他先扯了个人进来参合的。

“这是什么?”许久后,他终于按倷不住,步步上前,从衣兜中掏出一方丝帕掷于案上,询问着。

我冷眉看那薄如蝉翼的帕缓缓落下,静默无声,答了句:“丝帕。”

“柳默静!我是问,你的丝帕为什么会在少瑾那儿!”显然,我的回答是真的惹怒了他,将他先前积郁的所有气全激了出来。瞪着我的眸满是血丝,我不知道那是最近累的,还是被气的。被他这么一说,我才认真了几分,低头审视起那方丝帕,努力回忆。

我才想起回廊的那一幕,不就是一方丝帕,值得气成这样吗,“他说喜欢我就给他了,有什么不对吗?你若想要,我也送你好了,箱子底有一堆。”

少清倏地拉起我,紧抿双唇,手间的力道让我觉得生疼:“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方才在正厅少瑾当着众人的面故意落下这方帕,你知不知道我和娘有多难堪!”

我侧眉,这才念起,“丝”与“思”谐音,难怪那日少瑾非要那我的帕做为谢礼。原来,他早就算到了往后的事。我扬起了几分清冷不屑,不是因为少瑾的行为,而是少清的话:“就因为难堪,才气成这样的吗?”

“我对你相敬如宾不敢亵渎,可回廊上出戏,总算是让我明白,近水楼台名正言顺哪比得上先下手为强。”他咬牙,字字吐的刻骨,额间还暴着青筋,“我要了你那夜,是真的想要你。当晚,我唤你默静,替你拭汗,问你累吗?你挥开我的手说‘大师兄,我警告你别再闹我了’。我的妻子居然躺在我的身侧,完事后梦呓着她的大师兄……柳默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做对寻常夫妻吗?”

“大师兄只是我的哥哥!那你的游怡呢,成了满城皆知的怡妃,你还是为她拼了命的考科举!我跟少瑾的事你该听二娘提过了,今日才计较,晚了吧……”

我未来得及泄完愤,少清的唇欺压而下,霸道的吻袭来,丝毫不带温柔,辗转间更像是种发泄。我的话,扎向了他的痛处,这样的少清就像头被惊醒的猛兽。可沉溺在他撒下的缠绵中的我,就像个只会做作茧自缚的蚕。

“你给我记清楚了,你的夫君叫夏侯少清!”

我无奈轻声回问:“那你的妻呢,是谁?”

“柳默静,唯此一人!”

“这算诺言吗?”我垂着眸,依旧问得淡漠,不想把满腹的在乎摊呈在他面前。我的骄傲告诉我,这场角逐,谁先说了在乎谁就是寇。

“不算,我不会给你任何诺言。”他忽然伸手,亲自为我挽起方才弄乱的髻,“因为诺言二字,有口却无心,我要给只给心。”

我忽然发现了自己骨子里的闹腾,偏就臣服在了这样没心没肺的话下,不管他说的有几分真,可我就是不爱那些虚伪的甜言蜜语,宁愿听这般冷漠的直接。我闭上眼,感受着他掌间的温暖穿梭在我发间,“少清,那如果有天我负了你,你也会像现下为游怡考科举一样,对我也始终如一吗?”

“我会休了你,放你走。因为绑不住的人,我不想绑。还有……我不是为了她考科举的,她是怡妃,我是夏侯家的大少爷,无论怎么牵扯都已经不可能连成线的两个身份了。”

是这样吗?我探手摸上他笨拙盘出的髻,默默低语:“少清,如果真的当我是你的妻,为什么要这样让我猜不透你,患得患失的揣测着?”

他一怔,动作僵硬的抬首望着我。我收起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并未回答我,只是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轻落下吻,比起刚才的强势,让我觉得心头暗甜……

半面妆 犹记当时绿罗裙 第8章

我揉着惺忪的眼,侧头,慵懒的扯开笑容。看床畔的少清依旧一身干爽的白,蹲身笑看着我。这样的眼神很绵,绵得让我无法不去遐思,可到底犹如水中花,能看却不能握住,太过虚幻。

“怎么不在看书?”我睨了眼外头白花花的阳光,怕是近午时了,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忆起昨晚的缠绵,我有些羞赧的扯开话题。

“霜姨说你那个只是哥哥而已的大师兄来看你了,让我陪你一块去见客。”

闻言,我顿时来了精神,猛地弹坐起身,心易赶忙上前侍侯开了。我嘻笑着,都忘了多久没有这样毫无目的的笑过了:“就知道还是大师兄最有良心,你快去外头等我,我更完衣就出来。”

少清却像是没听明白我的话,反而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挑眉打量着我:“那你快更啊!干嘛还要我出去,又不是没瞧见过,人都是我的了……”

“夏侯少清,你今天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可还没把矜持抛到这份上。

“不闹你了,我先去前厅,你快些。一会儿我约了人,要出门,今天没法陪你了。”话是这么说,我仍未见他有丝毫离开的意向。

心易已着手替我张罗开了,我分神撇了他眼,继续挑选衣裳,只随意挥了挥手:“没事儿,有大师兄陪我。”

“我只是约了几个朋友一起逛书斋。”

“哦……”这件粉紫色的不错,就这件吧。终于决定了,我才安下心,将衣服交给心易,难得有兴致自己打理起一头青丝。

“柳默静!”少清走到门口,不甘的低吼声传来。吓了我一跳,我茫然的转头凝着他,无辜的大眼猛眨,静候良久,他只吐出一句“算了”,便欲离开。

“夫君。”我忍不住掩嘴娇笑,唤住了他:“早些回来,我亲自褒汤等你。”

“恩!”像个孩子终于讨到糖般,少清唇角飞扬,连眉都染上了笑意,重重点头,开心的离去了。

“原来少奶奶不是真因为大舅爷而忘了少爷,是故意的。”心易也笑了,接过梳子抚着我的发。

“呵呵……他又何尝不是一手鞭一手糖的待我。”我望着镜中人出神,飘扬不定的话溢出口中。如若没有这张脸,少清当真会愿意为我驻足半分吗?我颤抖着抬手,轻抚向自己的脸颊,真想毁了它。

眼瞧着正厅就在眼前,远远,我似乎已听见了大师兄爽朗的笑声。

理了理衣裳后,我沉住气不敢表现的太过张扬,又让二娘捡了把柄去。规行矩步的跨入正厅,问完安,见二娘点头挥手,我才偷偷抬眸冲大师兄俏皮的眨了下眼。

“尚鄂,回头回去替我感谢柳晨,将默静培养的那么得体,这些日子多亏有她替我张罗着。”二娘在霜姨的搀扶下上前,握住我的手,满脸推砌着的笑意亲切万般。

“老夫人哪儿的话,默静这丫头定是没让您少操心了。”看我那一脸偷偷的不正经,大师兄转首瞪了我眼,片刻又是一脸严肃:“这些礼是晨姨让尚鄂带来的,说是中秋了,晨潇酒庄也没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只除了这些酒,还妄老夫人笑纳。”

大师兄的话刚完,就见一堆人抬着大箱大箱的东西进屋,领头的是少瑾,一旁还立着个一身翠绿格外亮眼的姑娘。我侧过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窥探的目光,女孩意识到我投去的灼热视线,转头冲我盈盈一笑,漾开犁窝灿烂的慑人。

巴掌般大的小脸上,均匀散布的五官也是小巧精致的,很是漂亮。

“少瑾给二娘请安,漓郡主带了礼来拜访。”少瑾恭身,撇了我眼,才注意到一旁的大师兄,“大师兄来看默静吗?”

“……是啊。”这毫不避讳的称呼让大师兄顿时没了反映,费解的望了我眼,才记得回答。

“漓儿给老夫人、大少爷请安。”

说是郡主,可礼数上却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张扬。那女子依旧浅笑欠身,恭敬的行着礼,逗得二娘笑若灿枝,赶忙着就松开了我的手,转握住漓郡主的。

这般肆意的笑声在二娘脸上浮现,怎么看都有些不和谐:“好好,都好,快坐快坐,宪王爷近来可好?”

那边聊开了,我立着有些手足无措,正尴尬,少瑾忽然上前,不合时宜的赞道:“你今日很漂亮。”这话让整个正厅刹那一片静默,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打圆场。

“大师兄难得来京看望默静,娘,不如让他们俩出去逛逛,默静也快在府里闷坏了。”好在有少清,他自然的搂过我,替我请命。二娘扬眉,颇具深意的望了我眼,倒没见迟疑反而爽快的点头了。也是,我若是再留下去,谁知道少瑾还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多谢二娘。”听见终于能出府透透气,我什么烦恼都扫了,作揖后随着大师兄翩然离去。

我极不自在的拉扯的身上的男儿装,二娘跟晨姨一个样,非得要我扮成这样才能出门。

也罢,反正这模样我也习惯了。想着,我挥着凤眼竹扇转身,一派俊逸。

大师兄尾随在后,交叉着双手,无奈的笑叹,忽而又严肃了起来,正经问道:“默静,你在夏侯家其实根本就不快乐是不是?老夫人待你如何?还有那个夏侯少瑾……看你的眼神颇奇怪的。”

“你多心了,二娘待我很好。至于少瑾,不过就是喜欢闹我而已。”我嘻笑着瞒过一切,眼神眷恋在摊贩上,好俊的玉。

想着,我情不自禁的探出手,抚摸着,这玉太过碧绿通透瞧着便知是赝品,偏是造型很是精致。

“那少清呢,他的事你总瞒不过吧?”见我蹲下身,大师兄也蹲了下来,穷追不舍:“我来的路上听了不少传闻,成亲后夏侯少清还是常去劭王府,他是真的如外界所说喜欢那个怡公主是不是?”

我僵了片刻,良久后,轻松的一笑,“也许吧,没问过他。”

“真拿你没辙了,你要是受了委屈,记得说。师兄们就算拼了命,也把那夏侯家给拆了!”师兄抚着我的发,惹来周围一堆怪异的探究目光,这才清咳了声,尴尬的放下手。

这模样逗得我大笑,说话的当口早已买下了那块玉,开心的拿在手里把玩,随意掷回了句:“拆了哪够我泄愤的,血洗吧。”

“默静……”大师兄抽搐着脸,脸色有暗暗的无奈。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的确没变,或许夏侯府里的日子让我硬把自己给伪装得温良贤德,可我的秉性依旧还在。

说着,我转过小巷,抛着玉佩甩着师兄为我特意带来的酒,心思还是飘得极远。

大师兄看我的眼神,始终还是担忧的。直至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硬拽着我进了家酒馆,以前我常嚷着什么酒都尝过,就是没尝过天子脚下的酒,大师兄说今儿让我尝个够。

还需尝吗?柳默静早已不似当初,天子脚下的岁月都尝腻了,更何况是酒。我举着杯,径自恍神,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心头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般。

“默静,你还真变了,连喝酒都小家子气起来了。”大师兄灌完酒,皱眉取笑着。

这话让我心里头不舒服,偏是不愿承认自己居然为了个不值得的人改变了。我不发一言,举起杯,一口仰尽,狠狠的瞪了他眼。诧异的见他唇间的笑容愈来愈淡,续而倒向桌子。不解师兄的酒量什么时候那么差了……我隐约开始觉得蹊跷,可思绪却越来越混沌,直至不支,也随着倒了下来。

半面妆 犹记当时绿罗裙 第9章

头好沉,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抚。灌了铁似的眼皮,努力的扑闪了几下,总算睁开来。拧着眉,我打量着屋子,耳边回荡着悠扬萧声,入鼻的薄荷香气让我顿时提了不少神。这才勉强着支起身,看着一室的奢华。

随着我的动作,萧声嘎然而止,循声望去,我才见到窗边有人影坐着,珠帘后他一腿伸直,另一条腿弯曲交叠在膝盖上。靠着镂空窗格透进的夕阳余晖,依稀可辩是个男子,高耸的发髻打理的很是整齐,中规中矩的样。

“醒了?”他开口,帅气的起身,拂了拂衣上的褶皱。

“这是哪?”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些,不泄出心里头的不安。

他没急着回头,只轻声的上前,点亮了蜡烛。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好俊的人,棱角分明,狭长的凤眼爱怜的看着手中玉萧。只可惜一直紧绷着脸,这样貌要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醒了就该没事了,我家主子和你师兄在花园侯着姑娘了。”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了。始终吝啬的没多给我一记注视,我想开口唤他,可那冷冷的背影让我硬吞了回去。迟疑了半晌,才起身,决意先不顾那么多了,能活着至少证明方才那人和他家主子不是恶人。

整理妥衣衫后,我才打开门,正对的晚霞落阳刺目的红,让我反射性的抬手遮住眼,皱起眉头。门外已有家丁等着,见我出现便迎了上来,谄媚的问候了声,就领着我往花园走去。

嶙峋假山旁的景入目,我禁不住停住脚步,痴神的望去。好美的建兰,一簇簇的拥成一团,红霞染上就像为它们披了一层轻透红纱般。“这是你家主人亲手种的吗?”我转头,问着家丁,见他点头,便开始猜测起究竟是怎样的人,会花那么多心思去打理兰花。

“师弟!”那头,大师兄熟悉的吼声传来。我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竹帘围绕的亭子里,大师兄正伴着一个男子坐着,冲我猛招手。笑得没心没肺,仿佛都忘了我们是怎么才会出现在这的。

“柳二爷你总算醒了,你大师兄都快急坏了。”我方入座,那男子便招呼开,竟是宋易,看样似是已和大师兄熟悉上了,见我愣着只顾打量他,又继续道:“昏睡了一下午了,二爷赶紧吃些东西裹腹,不然可要饿坏了。”

“是啊是啊,默……师弟,这糕点可好吃了。”

大师兄鼓着满嘴的食物,也帮腔劝说开了。我接过糕点,却犹豫着。

“你放心吃吧,还有这酒,中午给你时,你还不嚷嚷着要喝上它几大杯嘛。”看出我的顾虑,大师兄吞下口里的东西,说着:“是这位兄台救了我们,说是看我们在酒馆倒下了,起初还以为我们醉了。后来瞧见一个姑娘,领着四五人还带着小二想把我们带走,这才救来他府上的。”

姑娘?我想起蹙起眉,想不明白足不出户的自己能得罪了谁:“酒里下了什么药?”我仍是不放心,对宋易抱着戒心。

“不打紧,只是迷药,醒了就没事了。二爷该不会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宋易起身,为我斟上酒,随意的问着。

“也许吧。”我耸肩,不再上心,太过费神。想来我跟宋易也算熟识,若是有歹意,他也不会等到现在,何况他当真是帮了我不少,也常总是像今天这样,突兀的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才来这儿多久,门都没怎么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