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还真难得见他们这般平心静气的交谈。

“信里说什么了?”是少清率先顾忌到一旁闲置着的我,关切地问。

“也没什么,大师兄捎来的,说了酒庄的近况,重建的差不多了,让我不必忧心,还有……二师兄和秦姐姐准备完婚了。”我开心的笑,心是真的雀跃,打嫁入夏侯府至今,发生了诸多事宜。总算,有喜讯了。

“傻丫头,瞧你乐的。”说着,劭王抬手,笑抚上我的发,溺疼的口吻:“再过两天所有事就都完了,皇上也会解了你的禁,到时我派人陪你回酒庄。”

“真的吗?”

我瞪大眼,难掩的兴奋。撇见少清生硬的别过头,望向门外,暗自遐思。无暇顾及他,我的心思现今全都绕回了酒庄上。想念着师兄们,还有那群小鬼,以及那个曾经蹦跳着送我出嫁的旭烬。

该去他坟前看看的,告诉他,默静姐安然无事的回来了。

劭王毫不犹豫的给出肯定,便转过头,睨了眼少清。神色里不再是以往的挑衅,俩人对上目光相视忽又一致的看向我,欣慰抿笑。

天朦亮,早春的舒爽气息沁人心脾。檐下已能偶见春归的鸟儿,三五成群,盘踞得热热闹闹。

我推开门,贪享着扑面而来的徐徐清风,莞尔一笑。

家丁们进进出出,正忙碌,见了我后也只抽空恭敬行了礼。今儿,是我离开劭王府的日子,异常也寻常的日子。

“柳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梳洗,大伙已在备马车了,一会用完了早膳,您就能上路了。”

我点头,应了声,自顾自的转身回房了。呆立半晌,总想找些事打发了这空隙,可环顾了圈屋子,才发现,一如我住进这儿时那般,并无什么是非带走不可的。直至目光停滞在书案上端放着两管卷轴。

移步上前,我小心翼翼的摊开,比对着两幅截然不同的画。想来,邓尉山的梅也该落得差不多了。

望着望着,就不自制的出神了,不经意想起了秦姐姐赏这两幅画时,曾说过的话。

我收妥画,轻缓的将它放置在随身的包袱旁。拿起另外一幅,挨近一旁拼死燃着的残烛,冷笑看火舌静默的吞噬了那瑰美的色彩,化做团团浓烟,呛得我盈泪。

“再做什么?”

听闻询问声,我缓缓回头,随意回道:“整理东西而已,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是吗?”伴着哝声喃语,劭王单手端着水盆,亲手为我归置好,递上热腾腾的面巾,话中带话,说得我一阵颤栗:“怕是有些东西,明知落下了,也拿不回。”

醒神后,我耸了耸肩,漫无目的地傻笑。结果他手中的面巾,乱无章法的抹着面,只想糊弄了过去就好。可他却不甘心让我逃避,努了努嘴,泄出几丝挫败,猝然上前紧挨住我。眼神灼热得像是能将我焚透了:“柳默静,你就没有话跟我说吗?”

“我……”我左右游移着目光,就是不敢对上劭王的,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无措的舔了舔唇,只觉脸颊烧烫烧烫的:“杨戚说你爱吃我上回弄的糕点,我昨晚做了好多放着,你想吃的时候可以让……”

“那想你的时候呢?”都快将我逼到了角落,他还是不罢休,身子依旧往前倾,暧昧流窜:“如果有天我亲自来接你,你还会回来吗?”

“呵,我不过是回酒庄看看师兄们而已……”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又被他截断了,仿佛此刻他的到来,只是为了想说,而非当真想听什么:“柳默静,我喜欢的不仅仅只是那个害我每年像傻瓜似的去看梅落的你;而是,每一个你……晨潇酒庄的小师妹,夏侯少清曾经的妻,更是那个窝在我身边无所事事的你。”

语末,未等我消化了他的话,他便欺下唇,不偏不倚得挨上我的。柔绵的吻,舌尖灵巧撬开我的唇齿,滑腻而入。我有些怔愣,呆滞的眨着眼,忘了反抗,或是本能的不想反抗。就这样赏着他专注、沉溺的模样,心,空前的踏实。

直至片刻后,隐约听见他的呓语,无力的声音,只道让我闭上眼。我也乖乖的听了,我猜,如果朝夕相伴下去,我早晚会溺死在他的身边。劭王的吻不同于少清的,那般霸道炙热,独一无二到没人仿得来。

“王爷,时辰差不多了,柳姑娘该上路了。”

门外,杨戚怯弱的声音轻扬起,试探性的。借着微弱烛火,能瞧清他踌躇难安的剪影。

“王爷……”睨了眼,见跟前的劭王只是震触,放开我,烦躁的瞥了眼外头。幸是没见窜火,我微挑眼风,唤了句。他回头,予我柔缓慰笑,没由来的,我也跟着笑,是毫无目的的笑。

“走吧,我送你出城。”

“王爷,假使一错身就是一生,你会忘了我吗?”

我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嗅到了无奈。不舍我走,却更不舍我再被扯进这些争权夺利的纷争。就如同少清曾经施加在我身上的一样,可这回我不恨不怒,反觉暗甜,缘何?

暗自思忖许久,我觅不到答案,一直到他顿住脚步,僵硬在门前,低语道:“人之一生会需要不断记住很多事,忘记很多事。我也是人,我会忘记,但……绝不会是你。等着我,我一定会亲自接你回来。”

闻言后,我重重点头,尾随跟上他匆忙的步伐。硬生生的将自己框死在只有劭王的小小方寸里,不过是个小女子,此番的无怨无嗔,原来也不过是因为这霸气誓言,容我安心。

我不想为心的迁徙找借口,当日的少清亦没错,只是牵手的时间错了。

马车驶得稳当,随行的只有两三个侍卫,从他们时时刻刻严阵以待的表情上,我隐约能窥探出,这些怕都是劭王手下的精兵了。送我出城后,王爷没再留任何话,只留了一方背影予我,连依依不舍都不曾现。

该说的,该安排的,他都早做了。真到离别的一刻,反倒谁都不想拖泥带水。

呆望着离得越来越远的蓟都城,伸长了脖子眺望,也只能勉强瞧见连绵的城墙。来来回回多少次,心境,变得飞快。

放下车帘,我挨上车壁,索性闭眼小寐了起来。

半面妆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32章

快近清明了,应了那句古话细雨纷纷,这些天雨丝勤得很。行程也耽误了下来,赶了半余月才算到了凤庆,离临阳越来越近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停了,天色还是黑压压的阴郁。

我冷眉看着眼前的场景,提了提曳地的襦裙,繁琐的剪裁绊着步子,让我走起路来都显得不那么自在。

“柳姑娘……”

环顾了圈这惨不忍睹的画面,身旁的侍卫谨慎低唤,示意我快些赶路。

我却愣住了,入目的景太过可怕。四周荒草丛生,到处都是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百姓。不远处,有些简陋的茅草屋子,可也避不了什么,连绵好些天的雨已让它显得摇摇欲坠了。

角落边一阵喧闹,我抬眸探了过去。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扔了些馒头出来,白乎乎的还冒着烟,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就沾染上了灰尘。可对那些百姓来说,已是上好的午膳了,他们没有迟疑,也顾不上自尊,管它是不是嗟来之食,一窝蜂的就拥了上去,争相抢着。

这才几个馒头,压根不够分,互相扭打的不见少,有些人就这样活活的被踩踏死了。到处弥漫着腐朽的血腥气。

“这里怎么回事?”近来并未听闻什么天灾,我歪着头,不明就里的询问。

“回柳姑娘话,这些都是前申的灾民,从樊阴逃来的。”

“前申!”我惊呼,惹来不少侧目。

侍卫点了点头,牵过马车,脸色警觉。本来是因为饶来了这死路,被前头悬崖挡住了,这才停下的,怕是连他们也没料到会撞见这样的画面。

“柳姑娘先上车,这里太混杂,不适合久留。”我没再犹豫,眼神还是眷恋在那些百姓们身上,那一道道幽怨的目光抨击着我的心房,可我也不想这些侍卫们为难。

直到确认我安坐好了,他们才跃上马,前头驾驶马车的侍卫回头,替我解惑:“王爷前不久巧计让前申国君无条件投降了,这让前申那些主战的余臣心有不甘。在凤庆城整整屠杀了十日,除了这些逃出来的,一个活口都没留。”

闻言,我轻震,难怪劭王会急着送我离开蓟都。灭了申国,那么大的功劳定是会把皇上惹火的。想来那个尤大人,怕在这场计谋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吧,这么说来少清应该也参与了,呵……到底都是些志在天下的男儿……

我正想得出神,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刚才还平稳的马车一阵颠簸。猝不及防,我一个踉跄跌向车壁,车内摆放着的一些书籍食物也都纷纷晃落。稳住身子后,我微探头,镇定问道:“怎么了?”

“柳姑娘回车里,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伴着侍卫们紧张的嘱咐声,我瞧见了挡在马车前头那伙黑衣人。拧了拧眉,我回头轻扫了眼那些灾民,不敢有片刻耽误,双手边在一堆混乱中搜寻着螭吻,边命令:“不准停,冲过去!”

“不能冲,前面是悬崖啊。”

依稀我能判断出情势有多紧张,这些一路对我毕恭毕敬的侍卫们,居然都忘了礼数。见他们正欲下马,与那伙黑衣人交锋,我不容置疑的又吼了声:“不准下来,往前冲,管它是悬崖还是刀山,都给我冲!”

我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发生冲突,这会害了那群已经无家可归的灾民。

这回他们像是猜测出了我的意思,不再反对,听话的扬鞭策马,不理会前头如铜墙铁壁般挡着的人,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去。

眼瞧着离灾民区越来越远,黑衣人们还是紧追不放。我想,该是时候了,“停下来。”

可伴着风声,前头飘来的答案却让我绝望了:“停不下来了,地上有钉子,马受惊了!”

果然,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纵使一旁的其他侍卫拼命阻拦,它依旧一个劲往前狂奔,悬崖就在不远处。

“跳车。”一咬牙,我不想自己阴沟里翻船,就这么莫明其妙的葬身在悬崖下。宁愿赌一场,我握紧剑,拿起一旁的随身包袱和那副画,冲前头侍卫命令了声,便往车外纵身跃去。

这举动着实让众人惊愣住了,混乱间我能听到侍卫们的抽气声,以马儿这样的速度,我定会受伤,而且伤得不会轻,甚至如果位置没有把握好的话,极有可能被马践踏而亡。可谁都清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姑娘!”我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只觉得眼一黑,头疼的厉害,四肢皆传来隐隐刺痛。低哼了声,我想给出回应,让他们别为我分心,可努力了半晌仍旧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懊恼的闭上眼,瘫软下了身子,沉沉昏睡了过去。

我只是觉得全身疼痛,意识仍旧清晰,虽闭着眼。能清晰听见打斗声,剑风一次次的在我耳旁扫过,而后就是倒地呻吟声,我想那些侍卫定是在用生命护我。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刹那,我感觉到一阵冰凉直直的抵住了我的心房,周围静了,我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个黑衣人背光立在我跟前,剑身反射出的银光让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我猜,我今天是逃不掉了,想着我牵出讽刺笑容,却又立刻凝结了。

我瞧见那个满身是血的侍卫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往黑衣人身上扑去,让他原本直刺我心房的剑偏了,只刺入了我的肩胛。痛哼了声,我侧头看肩膀处涌出的血,慢慢趟过心的位置,让那里一暖,鼻腔也忍不住开始泛酸。

那个侍卫自是没有好下场,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仅活着的这个黑衣人,用力刺了无数下,殷红的血喷洒出,染红了脚下黄土,还挣扎着冲我说道:“柳姑娘……快走,王爷交待……不能让你出事……”

王爷……他无法亲自送我,却为我挑选了这样一群忠心的侍卫,我能感觉到他的用心。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悔恨一生。

我闭了闭眼,用尽全力握紧手中的剑,撑起身。在那个黑衣人完全还没反映过来时,一剑贯穿了他的腹部。他惶恐的转身,眼眸瞪得很大,空洞的望向我,嘴角的血缓缓滴落在我的手上,温润的质感让我傻笑出声。

而后,我看着他猝然倒地,也随着一块倒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是活着还是死了,迷迷糊糊间,我有时瞧见的是白花花的刺目阳光,有时瞧见的是清冷月色。耳畔始终回旋着各种声音,除了出自不同人口中的议论声,更多的是我无法分辨的。

“爷爷,你说她还会醒吗?”

恍惚间,我听见一道小女孩稚嫩的嗓音扬起。脸上一阵搔痒,那女孩该是在好奇的逗弄着我的脸,我睁不开眼,只觉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可我至少能肯定我还活着。

“娃儿,别弄她。让她睡吧,就这样睡死了也好。”这声音很苍老,哑哑的,该是女孩口中的爷爷。

“这个姐姐好漂亮,为什么我们不能救活她,以前隔壁孙二被人打的全是血,爷爷不也救活了吗?”

“这次不同,爷爷没有银子买药给她喝了,也许再过不久,我们也要死。”

交谈声越来越模糊,我又睡了过去,意识涣散前,我猜或许当真如这对祖孙所言,我真的要死了。

……

可我猜错了,最终我还是醒了。就在隔日的午时,外头的天气看似很好,女孩一遍遍送水来给我喝,这座破房子里盘踞着很多人,我认得这里,就是前申灾民的聚集地。

我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的,全身疼的无法动,连说话都累。所以打从我醒来后,便只能听着一堆人七嘴八舌,我连让他们‘安静点’的力气都没。

傍晚了,大伙又全涌去了外头,每到用膳的时辰,樊阴当地的百姓都会好心来布施些粮食。我有气无力的靠在草堆上,看那个女孩又用破碗装了好些水进来,爷爷在旁边无奈的摇头叹。

恢复了气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要不停的……给我喝水?”

“因为除了水没有其他食物了,如果连水都不喝的话,你会死的。”女孩仰着头,眨巴着纯真的大眼。

“那你为什么不去外头……抢东西吃?”

“我抢不过他们,爷爷也抢不过,我们出去只会送死,还不如在这里等死。”

听闻这话,我轻颤了下,这女孩的口吻有几分张扬的傲气。等死,我知道自己的伤,也从爷爷口中得知了自己正发着高烧,也许等死的不止他们,还有我。

我冲女孩牵强的扯出笑容后,便不想再浪费力气说话了。在她的帮助下,又在草堆上躺了下去,肩胛的伤越来越痛了,该是因为没及时医治受了感染。我暗自在心里头猜测,自己到底还能撑几天,而那群黑衣人又会是谁派来的,非要置我于死地呢,皇上?还是游怡?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直到喧哗声响起,我以为又是清晨了,有人摇晃着我。该是那个女孩又来送水了,我懒懒不想睁开眼,也不想再喝水了。连最后一丝求生意志都没了,可出乎意料的是,一股温暖袭来,紧随着我能感觉到有抹柔软覆上了我的唇。

是梦吧,正这样想着,头顶一道满是怒气的吼声传入耳际,“咽下去!”

“王爷……”我蓦地睁开眼,这才感觉到自己口中黏稠的液体,是粥。听话的咽下去后,我不敢置信的呢喃出口,至今都觉得这是梦,因为外头的月色太撩人。

“是我,别说话了,先把粥喝了,我一会就带你离开这里,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准你有事!”

说完,他继续用自己的嘴喂我喝着粥。一阵阵真实的温度袭来,我总算清醒了些,这一切是真的,我正依偎着的这个胸膛,当真是劭王的。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破茅屋外又喧闹了起来,我投去注视。

才瞧见月色下正立在门边的少清,他握着拳,身后簇拥着不少灾民。脸色看来疲倦极了,目光却森冷,死死锁在劭王身上。

沉寂了半晌,他忽地上前,不顾劭王的阻止,猛地将我抱起:“不能耽误了,先回我的别馆替她请大夫,我让人准备了食物。”

尽管不甘,劭王似乎也清楚这个时候不适合呕气,僵硬的点了点头。招呼手下上前帮少清开路,这些意外都发生的太突然,我还是浑浑噩噩的,一直到少清快要跨出门口时,我的眼正对上角落边的女孩,才终于开口了:“等等,把那祖孙俩带上……那个爷爷是大夫……是他们……救了我……”

当晚,这是我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而后我再也撑不住了。闭眼间,我知道自己是笑着的,我终于明白是什么让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依旧能死撑到现在。

半面妆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33章

“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可她需要好好补补!”

“夏侯少清,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照顾。”

“她是我的妻子!”

暖暖的被褥,入鼻的不再是属于茅屋里的腐朽气,而是淡淡的清香。多美的一觉,可偏偏被两个莫明其妙的人打扰了,我烦躁的皱起眉,唇不经意的嘟了起来。翻了个身,我不想理会他们的争吵,只想好好睡一会。

周围静了会,也许是因为我忽然的动作,让他们以为我醒了。见我没再有动静,他们又闹开了。

“你的妻子?哈,说的倒好听,那每次她出事的时候你都在哪?”

“你又在哪?”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暗自在心里低咒了声后,嘟囔了起来:“好吵。”

简单的两个字,很有效的让他们又安静了下来。我正得意,扬起唇角,打算继续睡。恼人的声响又来了……

“默静说你吵。”

“是说你。”

“是说你们两个!爷爷千交待万交待,让姐姐好好休息,你们吵到现在。”正义之声出现了,尽管还有些奶声奶气,却似乎比我的话更有份量。

我艰难的转过身,认输了,不打算再睡了。这才瞧见屋里的场景,左边正立着一整排的侍卫,手就搁在腰间,剑拔弩张的望着对面;而他们对面的一看就是夏侯府的人马,也个个不肯示弱,双眼瞪得颇大。

两位主子则身先是卒的冲在前头,谁都不肯让步。在破茅屋里照顾了我好些日的爷爷,缩在一旁,眼里有明显的害怕。倒是那个小女孩,趾高气扬的,让少清和王爷终于不再争吵了。

“你醒啦!”少清和劭王异口同声的开口,正欲冲来床边,却被女孩抢先了步。她的步子还有些蹒跚,吃力的捧着碗,边不停吹着药,边上前笑嘻嘻的开口:“姐姐喝药,这是我爷爷开的药,我爷爷可厉害了,以前在樊阴大家都叫他‘妙手回春’,你很快就会好的。”

“乖。”我吃力的抬起手,抚了抚女孩的头。并不急着喝药,眼神向还在争的那两人望去,“我睡了多久?”

“四天了。”像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劭王眼神示意丫鬟上前接过药碗,喂我喝药。

“听这对祖孙说,你本是有胜算的,为了不连累灾民才坚持往悬崖边冲。他们不放心,就偷偷跟来了,这才救下你。怎么那么鲁莽,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万一我没赶来怎么办,万一……”

“好了,少清,哪有那么多的万一。我现在不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无奈轻笑,我怎么到今日才发现,少清原来也会那么唠叨。

“你总是这样,永远没有在乎的事。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只是个女人,别这样事事逞强。”还嫌不够,少清继续轻斥着我。

无言以对,我知道这件事上自己的确处理的冲动了些,不然那些侍卫不会白白牺牲。面对他的话,我只能傻笑。

眼瞧着我们俩一人一句的模样,劭王轻咳了声,唤回我的神。直到我的目光投向他,他反而没了话,目光炯炯的望了我许久,只叹了声:“好好休息,还有……我看到了你死握在手里,怎么也不肯放的那副画。”

忽地,我脸色燥红,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淡笑着,一脸了然的转身离开,并不忘将少清也拖出了门外。

终于静了,可我反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隐约觉得,往后的日子会更紊乱。

昨日我给晨潇酒庄去了信,伤虽是好了些,但耽误的太久。劭王只勉强应允我下床走动散心,怕是赶不去酒庄了。

恰好我们如今的现况也不适合收留那对祖孙,我便让他们替我送信,顺道在信中交待了师兄们,收留下他们。我替娃儿改了名,叫做柳殷,盼这丫头能在酒庄好好长大。

天色越来越暖了,南方的气候还是记忆中的惬意。少清的别院里很美,尤其吸引我的是池畔团团簇拥的兰花。据家丁说,是去年夏日少清忽然嘱咐说让种下的。

去年夏日,那段听似遥远却至今让我刻骨铭心的日子。

遐想的太深,我的眼神痴痴落在兰花上,一道剑风扫来,毫不留情的摧毁了几朵开得正艳的兰花。

我蹙眉,琴声嘎然而止,有些心疼的埋怨:“少清,你今天发疯吗?都舞剑舞了一晌午了,把那些好花都毁了。”

听闻我的话,劭王也从手中的书籍里拉回了神。支着头,默不作声的斜看着脸色铁青的少清。

这一幕看似很和谐,我望着却煞白了脸色。二娘曾说,让我别重蹈晨姨的覆辙……

可晨姨临死都心心念念着的画面,便是她在抚琴,潇叔在舞剑,还有那个“他”在看书。原来,晨姨曾也这样纠缠在两个男人中,而后迷失了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晨姨曾走过的路,我不确定最后的结局,我会不会也如同她一样,有个朝夕相伴清淡一生的良人。

“你怎么了?”兴许我的脸色真的挺难看,劭王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看向他,恍惚摇头,少清总算收了剑,步入亭内。依旧是满脸的怒气,随着他的动作,我又一次呆住了,剑柄上的玉佩!那是我曾经送他的,一直以为他当真丢了,我从不知道少清会功夫,也从没看过他的剑,原来那方玉佩他一直留着。

“明天我要走了,蓟都来信,我娘重病,想见我。”淡漠入座后,少清眺望着远处的景,声音很轻,“王爷,好好照顾默静。”

“我会。”顺着少清的话,我的目光转向劭王,他坚定的点头,冲我笑开了。

这些日子,他与少清常吵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活像两个孩子。要不就是抢着喂我吃药,要不就是争着陪我出门散心,这会儿忽然都严肃了起来,让我觉得该是时候正视自己的感情了。

“好好陪老夫人,有王爷在……我不会有事的。”我能看懂少清眼中的神采,在决定放手的此际,才刚明白原来我对他是那么重要。居然会让向来孝顺的少清,在听闻二娘重病后,依旧放心不下我。

我的话并没有挑得太明了,可我知道少清也好,劭王也好,都能听明白。如我所料,少清愣了愣,表情是不甘的,定睛痴望了我许久,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吐出气,一如既往的将满腹的话吞了回去,只冲着劭王,咬牙切齿的低喃:“你要是待她不好,我还是会抢回来。”

“我可以为了她什么都不要!”

“包括天下?”面对劭王信誓旦旦的誓言,少清依旧咄咄相逼。

显然劭王没料到向来温吞的少清,居然也会问出那么刺骨的问题。他犹豫了会,瞄了我眼,“这两者没有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