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魅作者:岁惟

一九九四年,上海最繁华的地方,打下一根龙柱。

《地藏经》响了三日,出来的,是一个行走世间的魂魄。

【一句话简介】她习惯了做一只鬼,是他教会她做一个人。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情有独钟时代奇缘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姒今,周思诚┃配角:沈眠婴,孙清岷,钟玄

第1章壹

上海,龙华寺。

周思诚一进一进拜过去。第一进是弥勒殿,第二进是天王殿,拜到第三进的大雄宝殿,衣兜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周思诚慢慢将燃了一半的香双手供进香炉,才退出殿外去看手机,一条短信一个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是静安一家私人疗养院打来的。周思诚扫了一眼,点开那条短信:

“人找着了,在长沙云坪村,看过身份证复印件,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他收起手机,蹙眉看自己身处的这地方。据说始建于宋代,江南名刹,寺西成了烈士陵园,寺里宝塔飞檐,大悲咒隐在浅浅人声里,清静得不像是上海市区。

这一个月来连遭变故,周岳劝他多往寺庙教堂的跑跑,说是能除厄挡灾,再不济也能洗涤心灵。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下班时候开车路过,特地倒回来拜佛。

周思诚牵了牵嘴角,就当是吧,他拜了三进佛殿,人就找着了,指不准真是好兆头。

※※※

长沙,云坪村。

“你知道上海的高架路是个什么字不?那是是一个‘申’字,里头那一横一竖有讲究…”孙秃子挎着个布包,坐田埂上找人唠嗑。这也是常事了,都说孙秃子脑袋秃,脑子也不好使,神神叨叨的,总爱跟人讲什么阴阳风水。

神棍见得多,孙秃子这样的神棍倒不多。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还老拿上海说事,逢人宣扬自己身上是根正苗红的大城市基因。

平日也就罢了,小村子人也闲,有的是老头子老太太听他讲故事。现今立冬一过,全村人都忙着种核桃苗,没工夫听他胡扯,拿着耙子赶他走。孙秃子悻悻起来,一步三回头,有人当着他面数落:“成天北京上海的挂嘴边,就他是城里人!”

地里一阵哄笑。

刚赶走了孙秃子,村委胡书记拎着一队人上了田埂,个个穿得西装笔挺。好像是没找着什么人,拉住地里一个半老头问:“村里是有一个叫孙清岷的不?”

半老头子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咱们村统共四百来户,不说全认识,老头子也认识这个数。”他放下锄头伸出三根手指,说得笃定,“就没这号人!”

胡书记一个头两个大,对身后领头的赔了个不是:“周总,你看这,也不赖我。户籍上是有这个人的,按说这乡里头几百年也就这么几户人家,大伙都认得。还真是奇了怪了,就是没有您找的这人。”

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上头说是有上海来的大户投资村里种植业建设,派了他个小书记陪同视察。结果人来了,不看田,光向他打听个叫孙清岷的。一问对方又讳莫如深,推脱说是个深入基层的农业科学家。科学家个鬼哦,哪个科学家不待他们北京上海,跑来他云坪村里当袁隆平哪。

但人家说得信誓旦旦,他也只好信了。人家从上海千里迢迢过来,不找农业科学家,总不至于是来找农民伯伯的。

结果呢?胡书记怀揣着自个村里要出个伟大科学家的心情跑了一上午,袁隆平的鬼影都没见着一个,跑坏了一双鳄鱼皮鞋不说,还得给人赔笑脸。他这是为了村里的建设发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周岳听他喊“周总”,不客气地生受了,把玩着手里新买的6,溜得跟玩魔方似的,可就是不说话。胡书记哪见过这样的老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像个老狐狸,穿得那叫个什么,上身敞着一件黑夹克,底下破洞牛仔裤,就差染一头杀马特黄毛了。什么周总,整个一地痞流氓小混混!

胡书记的脾气也来了,脸上不动声色,嘴里好话半句也抖不出来了,一队人浩浩荡荡干站着。倒是周岳噗嗤一声笑开了,人精似的拍拍他肩膀:“户籍上有这号人,慢慢查呗,不急。”说着就要转身走人,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指了指一个方向,“那个是谁?”

这人他倒是认识的。“孙秃子!村里头的神经病,听说咬人,周总您悠着点。”

周岳扔下一队人,单手撑着个小土包翻下去,几步跨到他面前,坐到孙秃子面前写着‘树新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石头上:“姓孙?”

“…姓。”孙秃子咽了口唾沫。

周岳从夹克里掏出张照片,眯了眯眼:“真秃假秃啊?”

“真…真秃。”

“行了。”周岳指了指对面那块写着“奔小康,发展科学创新种植业”的石头,招呼他坐下,“懂风水不?”

孙秃子松了口气,按理说土匪不劫乞丐,那是行规,面前这小毛孩子怎么就跟他杠上了呢?原来是个来算命的,登时就笑开了:“这个老朽擅长,您这是要看什么?”

还老朽呢。周岳一笑:“不看什么,爷就爱听故事。”他拿手机往孙秃子脑门上敲了两下,“故事会讲吧?”

故事当然是会讲的。

周岳耐心好,一直听到日迫西山,把上海到长沙一路上的奇闻异事听了个遍,间隙还抽空给周思诚发了条微信:“找着人了,八成就是他。”他附了一张偷拍,“瞧见没有,这脑门亮的,跟开过光似的,说他以前不是和尚我都不信。”

一抬头,孙秃子正讲得吐沫横飞:“那成都路延安路两条高架桥的交界处有一根龙柱,那是我师父让人打下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啊?”应话的是周岳带来的人中的一个。他这个雇主都来听秃子讲故事了,底下人更是围成一圈,听得聚精会神。

孙秃子嘿嘿一笑:“都说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告诉你们,那是九十年代中,造这两条高架桥,那是转折点。这是个大工程哎,一路摧枯拉朽那个日新月异,偏偏这交界处的地桩,他们打不下去!请了多少个工程队,都打不下去。”他张开双手比划,“这么粗一根水泥柱子下去,没多久就自己弹回来,底下跟有海绵似的。”

孙秃子很得意,作了个神秘的眼神:“为什么?打到龙头了呗!后来还是请我师父作了场法事,焚香祷念七日,把龙恭恭敬敬请出来,再在那竖一根龙柱镇住龙脉,这水泥柱子才扎扎实实打下去的。”

有人质疑他话的真假:“真有龙脉这么大的事,哪个高人不要命了敢随便说。武侠剧里不都是故弄玄虚一阵,摇摇头就走了呗。”

孙秃子眼含热泪:“我师父乃一代高僧,做完那场法事就交代我们师兄弟几个,他老人家道破天机,恐怕时日无多,惟愿许身报德,愿为上海信众造福,也为久居之地的发展建设尽一份心力。那之后没多久,师父就…就圆寂了…”

听故事的都是上海来的,平日里没少走内环,对他嗤之以鼻:“告诉你啊,那柱子上的浮雕是有名字的,叫《龙腾万里日月同辉》,设计师名字我都能给你报出来。哪来的什么高僧,瞧这泪光闪闪的,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底下人也笑开了,有附和的,有掏出手机百度的,有插科打诨的:“按你这么说,这龙也算是个最强钉子户了。人家龙都被强拆,新闻上那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好闹的。”

又是一阵哄笑。只有周岳转了转他银光闪闪的手机,笑得瘆人:“出来的真是龙么?”

孙秃子没留意,信口就答:“那哪是龙啊,比龙俊多啦。”

说完一噎,正瞅见周岳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一双丹凤眼挑着,乍看痞气,仔细瞧了能瞧出一股子阴气。孙秃子脸色大变,夹紧了布包,左磨磨右蹭蹭地往后退。

周岳悠哉悠哉把二郎腿放下。谁料刚一有动作,孙秃子霍地站起来,掉头就跑,扬起一地的尘泥,眼前云雾腾腾的,地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听故事的都呆了,边咳边感慨:“神经病就是神经病啊,满嘴跑火车,还不准人说破了。”

只有周岳站起来拍了拍手,往那人后颈上就是一巴掌:“跑你娘的火车,人都跑了,还不快给老子追!”

身后的人愣了几秒,二话不说追了出去。人还没跑光,手上的突然一亮,进来一条微信。账号叫“思诚”,措辞很是文雅:

“待他礼貌点,别打人。我喊他一声孙叔。”

第2章贰

孙秃子想不明白了,云坪村背靠陡石子山,地势不算险峻也总算得上复杂。他藏身云坪村二十年,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按理说对方哪怕是刑侦大队的也该被他甩得干干净净了。可那领头的小子跟长一双贼眼似的,紧跟着他就没丢过。

老了,跟年轻人斗力不从心哪。孙秃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把随身的布包卸下来往另一个方向丢,撒腿就跑:“给你们,都给你们!”

没想到周岳看都不看那布包一眼,一门心思追着他跑,没几步路就把他的胳膊给拧了。孙秃子保持一个扭曲的姿势半跪在草丛里,陡石子山植被少,坡上全是碎石子,痛得他哇哇叫:“小爷,小爷饶命啊。”

周岳松了力气,双手把他扶起来,替他掸掸身上的土,正儿八经喊了声叔:“您可别折煞我。我这不是见您不吃文的,只好上武的。没想到您老武的也吃不下嚼不动,白白害小的冒犯了您老。”

这话阴阳怪气得真是叫人九曲回肠。孙秃子眼泪都要下来了:“别啊,您有什么事儿直说便是,可千万别埋汰我老头子了。”

周岳拍完了土,笑了:“我找您老什么事,您还能不清楚?”

※※※

周岳一行人押着孙秃子回了城区。胡书记亲自送到的宾馆,路上和孙秃子同乘一辆,大骇着打听:“周总,这就是你们找的那个科、科学家?”

周岳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点头了事。

胡书记跟吞了根苍蝇腿似的,心道还科学家呢,这孙秃子身上有哪根毛是崇尚科学的,他跟它姓。但他到底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了,打落牙齿和血吞,权当今儿个陪了一群有钱的神经病。

回了宾馆,孙秃子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哭不闹,也不求爷爷告奶奶了,整个人坚韧不拔得跟个革命工作者似的。周岳像是早有预料,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小地方,没什么好茶招待您。您这些年受苦了。”

孙秃子拿他的客气当空气,反复就一句话:“你们这叫非法拘留。”

“那去告呀,你倒是告呀。”周岳又倒了杯茶喝了,咂了砸嘴,从夹克里取出一个信封拍桌上,“看看吧。”

孙秃子嗤之以鼻:“我都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不图你们什么。”

周岳笑得呛了一口茶:“你以为我想贿赂你啊?”他拿起那个信封,取出里头的东西,在他面前抖开,“看见没,看清楚了。你要是想见毛主.席,方便啊,把这东西撕了,小爷我立刻把你送进社会主义大本营,让毛主.席领你去参拜参拜马克思。”

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举着张纸,看不清纸后头孙秃子的表情。

孙秃子原本是不想看的,但那纸就杵在他面前,不看也不成。一瞧,上头的字他熟得很,那是《楞严经》里头“破五阴”一段,当年他做和尚的时候,业荒于嬉,这一段反反复复背不出来,管教大师兄就一遍一遍地拿戒尺打他的手心。

还俗以来,比这痛百倍千倍的苦也受过,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做噩梦的时候还会想起来在背《楞严经》,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觉得痛得锥心刺骨的。

这事儿没别人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大师兄算是明白,但又不会来找他。

周岳举得酸了,放下纸,看孙秃子险些哭了,心道这年头和尚的情绪波动都这么剧烈,劝了他一杯茶:“来,喝杯茶冷静冷静。”孙秃子跟个傀儡似的喝下了,周岳有脾气也没处发,笑着把玩他的手机,“这经是我抄的,小爷的字怎么样,不错吧?”

孙秃子跟鬼上身似的重复喝茶咽茶,一眨眼大半杯没了,根本不接他这茬。

周岳碰了个钉子,脸色有些难看,往正经了说:“让我抄经的人叫青叔,你认得不认得?”

孙秃子眼含着一汪浊水,微微一颤,又摇头,说:“不认得。”

周岳都看在眼里,起身又倒一杯茶,就拍在孙秃子面前,溅了半杯水:“这演技,能耐啊。这时候了还跟爷装蒜,你就演着吧,到时候见了青叔,老子搬张条凳看你演。”

周岳摔门出去,周思诚的电话正好到。

对方的声音很低,斯文礼貌,深听又总觉得漫不经心:“怎么样了?”

“还赖着账呢。不过瞧这模样,等见了人估摸着就好了。”周岳的声音浮着一股没来得及压下去的火气,慢慢地才平复过来,小声道,“哥,就这么个瘌痢头,真能治好念念的病?”

“走一步看一步。”

周岳喊了声哥,又没了下文。

周思诚那边传来走动的声音,嘱咐他:“该和念念说话了。我把电话给念念,你说完了就挂电话。”

周岳就势在走廊尽头坐下。偏远市县的宾馆条件差,日落时分,走廊灯昏暗得只能照亮一个轮廓。周岳整个人蜷在角落里,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念念,今天是11月11号了。他们都说是光棍节,你知道爷…我不爱过节,别说光棍节了。你醒醒吧,你要能醒醒,什么孙秃子孙麻子孙瞎子老子通通给你找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哽住了,听筒里传来心电图机缓慢又有节奏的“滴、滴、滴”声。周岳眼眶通红地仰起头,按断了电话。

另一边,映在女孩脸上的光暗了下去,周思诚也收回了手。

周念的皮肤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毫无生气,就好像是谁比着她的样子做的一个人形娃娃。周思诚替她把床头的盆栽浇了水,在她床边坐下,双手□□口袋里闭目养神。

最近的事一件件从他脑海里像胶片一样滚过去,孙清岷找着了,青叔的吩咐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一半,看命吧。

一道浅浅的红光陡然亮起,自周念纤瘦白皙的手腕上一直延到手心。这道红纹如跗骨之蛆,随着她几不可闻的脉搏寸寸生长。

恍惚间,又进一寸。

周思诚蓦地睁开眼,环顾四周,静得只有心电图机的声音。

滴,滴。

※※※

周岳把孙秃子带到上海,当天去了长风疗养院。

孙秃子一个人进屋见青叔,周思诚和周岳一起守在外头。

周思诚今天没穿正装黑色风衣里一件薄薄的浅驼色毛衣,领口露出清瘦的锁骨。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坐在金属椅上闭目养神。疗养院里的护士端着瓶瓶罐罐路过,难免都要多看几眼,偶尔有人惊动他,他也只睁开眼礼貌地笑笑,没一会儿又阖上。

他这样子哪是在等消息,简直像个等着拍大片的男模,加班加点累得精疲力尽,依旧要保持一张堪可入画的脸。

周岳站不住,猛地坐他对面,语气难免带埋怨:“你倒是沉得住气。”

周思诚没睁眼:“人不是找着了?”

“找着了,是找着了。”周岳像只无头苍蝇,“可那孙清岷一头咬定自己不认识什么青叔。倒是提过什么大师兄,听着像青叔,可是再一问,他说他大师兄二十年前就死了。死了啊,哥!这能是青叔吗?”

“等会儿不就知道了。”

“哥!”

“今天看过念念了么?”

周岳泄下气:“…没。”

周思诚睁开眼,声音低沉:“去看看吧,楼下二零三。”

周岳刚走,孙秃子开了门,面色阴沉,示意周思诚进屋。时候不早,冬季天黑得快,屋子里没拉窗帘,玻璃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城市的灯光像打碎的一面棱镜,散在四海八方。周思诚站在床前,侧对着窗外夜色,喊一声青叔。

床上的男人六七十岁的年纪,原本是做他爷爷的辈分。但青叔还俗得晚,在俗世里没有小辈,又和他父母是至交,便一直以叔字辈称呼。

青叔鼻腔里低低沉沉地“嗯”了声,指指孙秃子:“这是我师弟,念念的事,我说了不算,得听禅休的。”

禅休是孙秃子没还俗前的法号。孙秃子脸上本来就哀哀戚戚的,是刚历经一场大悲大喜的人脸上才会有的神色,如今听青叔这么喊,又是一阵哀从中来。

周思诚向孙秃子全了礼数,样样周到,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青叔说要歇了。周思诚陪着孙秃子出疗养院,把他送到酒店,又上楼替他把仅有的几件行李安置好。

孙秃子不是傻子,抢先机抛出一句:“你妹妹的事,求不上我。”

周思诚没脾气似的,回他一个笑:“念念也敬你一声孙叔。”

孙秃子被他答非所问地一噎,心道这人斯斯文文的,对付起来还不如那个暴脾气的小子。他道义上不周全,所幸和盘托出:“你家是我师兄的恩人,我不和你玩虚的那套。只说一句,我师父传下来的神机,只让我好好看顾着,莫落入贼人手里,真用起来,不知会出什么事。我拿它当个烫手的山芋,你们要认定它是灵丹妙药,我也没辙。”

他这一套呼喝警告,像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周思诚一句话揭了过去:“鹤年法师留下它,自然有用处。佛家识人讲究缘法,孙叔还俗二十年,把道行丢干净了?”

孙秃子叹出一口气。他喊得出他师父的尊号,人后看样子是下过苦功的。

电子钟上的红光一下一下闪烁。

城市的另一角落,周岳从疗养院大楼出来,手机突然进来一条信息:

“找五月初八生的一男一女,各取一碗血,明晚十二点,到龙华寺来。”

发件人是,思诚。

第3章叁

寺院讲究朝暮课诵,二时功课申时毕,过了夜里十点,止大静,和尚都安寝了。龙华寺下午四点半就不再接收游客,寺里清静。十一点后,连街上也少有行人,庙宇更是掩在夜色之中。

将近十二点,一辆悍马出现在龙华寺前。

白晃晃的车灯照亮寺门前的许愿树。树上挂满了红丝带,车一过,飘飘扬扬,沙沙地蹭响寒风。不知是不是掺了几个铃铛,听起来像是哑了的车铃,窸窸窣窣的,压抑又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