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卫衫嘉他很讨厌自己的长相。他觉得自己长得......很恶心。因此他很少照镜子。

卫衫嘉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是在凌晨三点的街头。他刚和人打了一架,胳膊挂彩,我半夜被他的连环夺命CALL从周公那里硬喊回来,带个医药箱和一打冰啤酒,帮他包扎,然后一起坐在街边喝酒。

那时候卫衫嘉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一口一口喝着啤酒,可是我却看得到他在那瞬间的脆弱。

“所以,”卫衫嘉侧着脸看我,眼神专注含笑,让我有那么一瞬间心跳如雷,“所以我觉得你和我,是一类人。”

一开始我真的很难分辨这到底算是好话还是坏话,我假装深沉的底下头喝啤酒,把他的话连起来前前后后想了三遍才明白他的真正含义——他是在说我长得和他一样“恶心”吧。

我应该是要很生气的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哭。虽然卫衫嘉和我的境况截然不同,可是我们身上有一样敏感和执拗的神经,有一样解不开的心结,一样有一边心痛着一边哈哈大声笑的坏习惯。

顾白和我在一起无论多久的时间,许林乐对我无论有多少好,所谓的感同身受,他们仍都是不会明白的。可是我知道卫衫嘉他会明白的。

虽然我还不知道具体缘由,可是我就是知道他能“感同身受”。

我和卫衫嘉都是太过早熟又晚熟的小孩——太早开了慧眼,太早明白生活的苦和世态炎凉,生活艰险,但同时也固执别扭的晚熟着,很多很多事情,我们不愿意去面对,不知所措如何去处理,因为害怕伤害而拒绝靠近,导致很多早该明白的事情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

卫衫嘉送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整条街上除了一只流浪狗就只有我们两。天上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浅浅的一弯月亮还留恋的挂在天边不愿离去,可是颜色分外的浅。

我和卫衫嘉肩搭肩用怪里怪气的语调大声的唱着《小冤家》。

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你说过爱着我是真是假/说清楚讲明白不许装傻/小冤家听了话哎呀哎呀/大大的眼看着我眨巴眨巴/气得我掉转头不如回家/小冤家拉住了我这才说话/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想着你盼着你心乱如麻/千句话万句话喉头打架/谁知道见到了你只会发傻......

我的家到了,卫衫嘉摆摆手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叫住他的名字,问道:“卫衫嘉,你觉得我美吗?”

卫衫嘉用他微微有点醉意的眼神非常专注的盯着我看了半天,好像真的有在认真的评估我的长相,然后很郑重的回答我说:“骆撩撩,你真美,你美的像天仙一样。”

我知道卫衫嘉是骗我的,或者他不是骗我,他是喝高了,又或者他本来就审美有问题,自己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总觉得自己长得恶心而很厌恶自己,但是我真的在那一刻,差一点点就流下泪来。也不是说我真的觉得长相有多么的重要了,而是在那一刻,王子样的卫衫嘉在那个黑夜与黎明交界的模糊时刻,给我制造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境,好像我真的真的忽然间变成了他眼里的天仙。

我笑着说:“谢谢,卫衫嘉你帅得跟小王子一样。”

卫衫嘉说:“谁说我帅我都觉得刺耳,只有你骆撩撩说我帅,我觉得浑身都舒坦。”

那天我是望着卫衫嘉离开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望着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一点一点的亮起来,深蓝而洁净的天空,宁静而单纯。

虽然许林乐没有明说,可是据我敏锐的第六感判断,许林乐不太喜欢卫衫嘉。

终于有一天,我按耐不住好奇心,私下问许林乐为什么不喜欢卫衫嘉。这倒也不是全部出于八卦的心理,只是我知道卫衫嘉在男生堆里确实人缘不怎么样,我很想从许林乐这里知道些具体的直观的原因。

许林乐起先不肯承认他不喜欢卫衫嘉,被我逼急了才冲我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烦不烦啊!?”

许林乐吼的那么大声,眉毛都气得快要撇到天上去了,眼睛好像要喷火一样,我识时务的不敢再惹他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的许林乐为什么不喜欢卫衫嘉,看他不顺眼。也许那时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具体的原因。

那都是些很微妙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就像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很喜欢林素一样——自己在意的人似乎更在意其他人,这样的认知就足够像一口吐不出来的恶气,堵在胸口让人心闷。

可是那时候的骆撩撩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原因的。所以我想了不少办法希望许林乐和卫衫嘉能化干戈为玉帛做好朋友。包括我大出血做东请两个人吃饭啦,和卫衫嘉出去鬼混的时候叫上许林乐啦,或者和许林乐打篮球的时候叫上卫衫嘉啦,等等等等。我甚至一度觉得,如果他们两是一男一女的话,被我这么掺合下去迟早要两两相望暧昧丛生,然后两情相悦坠入情网的。

可是许林乐和卫衫嘉完全不买我的帐。卫衫嘉倒是没什么,神情冷淡但并不抗拒样子,他只是劝我还是省省吧,他说他和许林乐八字不合,况且......

况且后面的六个点卫衫嘉没有给我解释缘由,当然许林乐也不会告诉我那六个点的意思,他只是一次比一次生气,最后一次拉着我衣领,鼻尖贴鼻尖的对着我怒吼:“骆撩撩你要气死我吗?如果你还要和我做朋友的话,以后有卫衫嘉的地方就别找我,有我的地方你让他滚远一点。”

我从没见过许林乐那么生气。他在我眼里一直是脾气很好的男生天天都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虽然嘴贱,虽然欠扁,虽然吊儿郎当常常被我蹉跎,可是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从来没有。

许林乐以前一直是那种他扬扬眉毛我就知道他又要动什么坏脑筋的人,他就像装在玻璃瓶子里的人一样,非常简单透明。可是自从卫衫嘉出现后,我觉得我开始不懂许林乐了。我不懂他为什么生气不懂他为什么讨厌卫衫嘉不懂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和卫衫嘉在一起。

我相信许林乐比我更会看人,比我更明白卫衫嘉并不如外界传的那么坏。

那时候刚好我看了些悲春伤秋的青春小说,积累了一些青春期少女的愁绪。当时我特别哀伤的看着许林乐说:“难道,这就素,成长滴阵痛吗?”

我说的铿锵有力,还做革命烈士就义状,可许林乐一巴掌拍下来差点把我打趴下。他说:“骆撩撩,你是不是脑子被树叶敲坏了?”

我当时眨巴眨巴眼睛特别纯情的望着许林乐,许林乐也望着我,然后我们一起笑起来。

许林乐那句“你是不是脑子被树叶敲坏了”的名言其实是有典故的。初中的时候,一到秋天,学校里的那条林荫道两边的梧桐树就不停的掉叶子。每当我们从树下走过的时候,总有那么几片叶子飘落下来,掉到我们的身上。有一次,有一片巨大的梧桐树叶掉到顾白脑袋上,还发出非常清脆的“叭”的声音。当时许林乐就非常贱的跑过去拉着顾白的袖子摇啊摇的,学我们班一个说话特做作的女生问:“小白白小白白,你疼吗?你的脑子有没有被树叶砸伤呀?会不会脑震荡呀?”把我和顾白活活笑趴下了。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们三个之间特别流行在对方作出弱智或者脑残行为时,故作天真的问“你是不是脑子被树叶敲坏了呀”。

一转眼,时光就跑出那么远了。

以前朝夕相处的顾白,我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有看见他了。没有电话,没有信件,偶尔在网上碰到,干巴巴的几句问候。我都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住宿的生活习惯不习惯,省中学校食堂的饭菜有没有比我们市中食堂的饭菜做的好吃。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事实上我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很想顾白。很想很想很想,从他走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想了。

现在想来也许那些想念和我所以为的喜欢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只是因为我习惯了顾白的存在,习惯他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长大。忽然在这个时光的拐角,他离开了,我和他分隔在两个距离遥远的时空,一时间我很不习惯。

许林乐在某一程度上代替着曾经顾白在我生活中的位置,可是许林乐毕竟不是顾白,他没有住在我的隔壁,没有办法让我随叫随到,他也没有参与我过去十几年所有的生命,那种存在即安心的感觉,那时候的许林乐,还没有办法给我。

有一天的午后,我写作业写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闷的很难受,忽然想要立刻看一看顾白,想要见到他。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逃课,一个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车去顾白的学校。

我第一次去那座陌生的大城市,在那里差点迷路,兜兜转转了很久才坐对了正确方向的公车,找到了那所全省最著名的中学。

那次我没有见到顾白,或者说我并没有试图找过顾白。当顾白近的就在眼前的时候,我反而不敢见他了。我不知道见面的时候说什么,我不知道如果他问我为什么去省中时我该怎么回答。也许一句“因为我想你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朋友也会想念啊。可是因为我心中有鬼,因为我喜欢的自卑怯懦又绝望,所以这样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可是我又不愿随便编个理由骗顾白,也怕自己露出马脚,所以干脆不要见。

那时候的骆撩撩,卑微到只要看一看喜欢人念书的校园,逛一逛他跑步的操场,摸一摸他投篮的篮筐架,呼吸一下他每天呼吸的空气就觉得满足了。

那时候的骆撩撩有多么傻呢?傻的让现在的骆撩撩唏嘘,让现在的骆撩撩心疼,让现在的骆撩撩感动,让现在的骆撩撩忍不住落泪。

回到自己住的小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我全身上下只有七毛钱,连坐公车的钱都不够,我只好走回家。

我走的是单行道,所有的人都和我背道而驰,只有我一个人沿着路边,从一盏路灯走向下一盏路灯。温暖的橘黄色洒了我一身,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冷。

许林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我也不知道,我太累了,知觉变得迟钝,也不想说话,反正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许林乐就已经在我身边了。他走在我的左手边,替我挡掉车流和喧嚣,拉着我的手,慢慢向前走。我从不知道原来许林乐的手让人觉得这样踏实温暖。我怔怔的抬头望着许林乐线条干净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许林乐,又熟悉又陌生起来。

这样的许林乐和平日的许林乐是不同的,可是我好像又在哪里见过......对了,就是在红烧肉死掉的那个晚上,我从顾白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时也看到过这样的许林乐,浑身散发出一种夜晚的海风的气味,咸的,湿的,和眼泪的气味一样。可是这样的许林乐当时只出现了一下下,很快就又消失了。可是今天,这样的许林乐出现了很久很久。他拉着我的手,一路把我领回了家。我像一只小狗一样跟在他身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我身边,不知道明天天气怎么样,不知道顾白现在在干什么,只知道——许林乐的肩膀看起来好孤单,可是他的手却又那么温暖,就好像他把自己全身的力量全身的能量都聚集到拉着我的左手上,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我。

我觉得自己吹了一下午冷风的心好像在一点一点的温暖起来,有温暖的空气在不停不停的灌注进去。

可是我好累啊,我好困呀,我什么都不想去想,我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我的意识有点模糊,我只知道紧紧拉住许林乐的手,他会带我回家,他不会把我丢掉......

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许林乐那天为什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车站附近,把累的快趴下的我捡回了家。

第二天我再看到许林乐的时候他又是那个我熟悉的许林乐了。我因为跷课被老师罚抄课文狂补作业的时候,他不但不帮我,还一直在旁边聒噪的吵我。

我问许林乐为什么昨天会去车站,他说是巧合。可是我不信。车站和市一中隔的好远,和许林乐的家更是在相反的两个方向,再怎么巧合他都不该出现在那里。

卫衫嘉坐在我身边的课桌上对我说:“骆撩撩,那你希望是什么答案呢?如果没有比巧合更好的答案的话,那么巧合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我望着卫衫嘉不说话,他被我看的心里发毛的时候,我用力一拍他的背,特别震惊的说:“卫衫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像我一样那么有智慧呀!”

说完我笑得屁颠屁颠的溜了。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此时卫衫嘉一定很想将我搓骨扬灰丢到杯子里加点蜂蜜倒点热水然后一饮而尽——因为我听到他在我身后冲我很大声的说:“骆撩撩,你别侮辱我的智慧!”

半夏锦年第五章

现在回想起来,高中三年其实我是过的很风光的——至少从表面看来,我是很风光的。因为我和市一中两大校草都混的像亲兄弟一样。

如果我聪明漂亮出挑那也许还可以理解,可是我骆撩撩偏偏又那么“挫”,所以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传说坊间还有些流言说其实卫衫嘉爱的是许林乐,为了接近许林乐,才和我做朋友的,因为我和许林乐从初中起就很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差点笑趴下,卫衫嘉特别郁闷。他还指着他的脸问我,他是不是长得一脸GAY相?

老实说,卫衫嘉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点“小受”的气质。他长得细皮嫩肉的,眉眼太过清秀俊美,穿着宽大校衫的身体看起来也有些单薄。不过只要卫杉嘉一说话,或者一动起来,就完全不会给人那种感觉了。

我笑的不行,但还是特别诚恳的对卫衫嘉说:“才不,你长得可爷们了,还是纯的,纯爷们!”

卫衫嘉也不管真假,听我这么说总是特别高兴。

一般和校草走的特别近的女生总是容易遭人嫉妒,而遭人嫉妒的女生又总是容易被人下阴招,或者直接被校园黑势力中的大姐大叫到天台啊厕所啊之类的地方被群殴的——反正漫画里总这么画,偶像剧里也总这么演。

可是我除了常常被不认识的女生翻白眼之外,并没有惹到什么麻烦。我并不知道卫衫嘉在背后为我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但我知道我还算平静的高中生活里绝对有卫衫嘉一份功劳。一定是他,在我看不到我地方,为我挡掉了一些明枪暗箭,一些寒风大雨。

夏筱左是唯一一个明确因为卫衫嘉对我显示出强烈敌意来的女生。

夏筱左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在一所管理松散的艺术学校念表演,常常旷课到处游荡,和老师顶嘴和人打架,是个让父母老师非常头疼的小孩。照世俗的看法来衡量,她的形象实在不太健康正面。

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夏筱左是漂亮的,连最讨厌她的人都不能否认。夏筱左的漂亮和林素的漂亮又有所不同。林素的漂亮是软的是柔的是像花香一样沁人心脾的,而夏筱左的漂亮是带着刺带着侵略性带着攻击性的,像盛夏最猛烈的日光一样光芒四射无法阻挡。

夏筱左左耳有七个耳洞,右耳有四个耳洞,右边眉毛上有一个眉钉,看过去她就像是给订书机做广告似的。

我不知道夏筱左是这么知道我的,但是我知道那肯定不会是个好的渠道。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简直像要把我吃掉一样。

那是在学校附近的牛肉拉面馆,我和卫衫嘉面对面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等面上来。后来面还没来,夏筱左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卫衫嘉身边,恶狠狠的瞪着我问:“你就是骆撩撩吧?”

我愣愣的点点头说:“嗯,是啊,你哪位?”

卫衫嘉这时候简直就是“宠辱不惊”的典范,也或许他已经习惯夏筱左这样震撼的出场方式,他看也不看夏筱左一眼,对我说:“骆撩撩你别理她。”

夏筱左看了一眼卫衫嘉——虽然卫衫嘉那样说她,可是她看向他的眼神还是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好像一下子从刺玫瑰变成了柔软的水仙。不过转眼之间,她瞪向我的眼神又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我心里暗叹川剧变脸也没她那么迅速的。

牛肉面上来了,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我没空理会夏筱左,埋头吃起来。

“你喜欢吃牛肉面吗?”夏筱左忽然问我。

“喜欢。”

“如果现在不让你吃牛肉面你会怎么样?”

“揍他!”我咬着面条口齿不清的玩笑道。

夏筱左似乎极其满意我的答案,她端坐身体,柔情蜜意的看一眼卫衫嘉,声音特别悦耳的对我说:“对于我而言,卫衫嘉,他就是我的牛肉面。”

我差点被面条卡住喉咙,而卫衫嘉则是一副差点溺死在牛肉面碗里的郁闷表情。

夏筱左的初次登场虽然是在这家小小的破烂的牛肉面馆里,可是一点也没有遮挡住从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无法抵挡的耀眼光芒。而后来的事实也一次又一次的证明,夏筱左她确实是个拉风的女人,所以后来我在鼓浪屿看到与夏筱左长得极像的小见时才会那么大反应。

是,与小见长得极像的那个女生,就是夏筱左。不过她和小见是完全两个类型的女生。小见温和的像水一样——也许她以前也有过霹雳的青春时光吧,可是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汪清泉一样的女生。而筱左呢?筱左是电,是光,是崇拜是信仰,她身上始终带有一种很热烈的东西,让她可以不顾一切、奋不顾身的勇敢。这让我特别羡慕她,特别想要靠近她。

我和许林乐说夏筱左,说她如何如何的漂亮,如何如何的威猛,如何如何的不按理出牌。其实那时候我和夏筱左还不太熟,没什么太多关于夏筱左的事情能和许林乐说的。所以末了,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能说的了,就以“我觉得是男生就会喜欢夏筱左”的肯定句式做结尾。

许林乐运球,急停,起跳,投篮——一个漂亮的三分!他跑过去把球运到我面前,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说:“那也太绝对了吧......至少,我是不会喜欢的......”

“不可能!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夏筱左。”那时候的我其实并不明白“爱情”这个东西,对于顾白的喜欢也一直类似于一种习惯一种信仰一样存在着。而对于别人,特别是男生,我总绝对的认为漂亮的外表就是喜欢的前提,而夏筱左又那么闪亮那么有趣,所以男生一定都会喜欢她。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种想法是错的。就像投篮时用力太猛并不能把球投进一样,像夏筱左那样的女生不是每个男生都能接受。

那是我和许林乐第一次涉及到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好奇的又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咯?”

许林乐看我一眼,一转身,又是一个三分——可惜投偏了。球在篮筐上蹦了几蹦,掉了下来。

“哼,我才不要告诉你呢。”许林乐冲我扮了个鬼脸,跑去捡球了。

我望着许林乐的背影,望着他肩头跳跃的阳光,望着头顶温润如玉的蓝天,心里有一点点软,一点点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好像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大家都开始慢慢的长大了,心里都有了各自不能言说的秘密。

那时我悲观的觉得,时光像一片海,把我们都隔得越来越远了。

夏筱左喜欢卫杉嘉喜欢的非常直接和明朗,无需言语,旁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如果说卫杉嘉是一团火,那么夏筱左就像一只飞蛾一样,没有任何迟疑和顾虑就扑了过去。即使明知结果是毁灭,仍是在所不惜。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理解卫杉嘉,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对夏筱左的热情那么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他好像完全把夏筱左当作花痴,当作拥有金钟罩铁布衫的武林高手,伤人的话随口就来,从来就不考虑夏筱左是个女生,她也会哭会难受会受伤。

如果卫衫嘉一直这样冷酷倒也算了,偏偏他偶尔,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会对夏筱左稍微好一些——也许是某一个瞬间的温暖笑容,也许是某一时刻的柔软眼神,也许是某一句听似漫不经心,但是又让夏筱左充分发挥了想象力而意义非凡的话——反正在我看来那么精怪的夏筱左,一遇上卫衫嘉就立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我不知道这个瘦削高挑的漂亮女孩子身体里住着一个怎样坚强的灵魂,使用了什么魔咒才能漠视那些伤害,望向卫杉嘉的眼神永远像春光一样闪闪动人。

如果换做我,如果换做那时的我的话,只要顾白随便轻蔑的看我一眼我都觉得自己会死掉,会想要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出现。

因为处在同样的年纪。心里也一样住着一个不会回望自己的少年,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夏筱左对我的敌意。而且因为她拥有我所没有的勇敢,她拥有我所没有的美丽,我对夏筱左的喜欢里还掺杂着欣赏和崇拜的复杂成分。

我无数次对夏筱左撇清我和卫杉嘉的关系,但是因为卫杉嘉故意混淆她的视听,对我勾勾搭搭的,所以夏筱左对我一直抱有敌意。那敌意直到那年夏天的一次偶遇之后才彻底消退。

那时候已经放暑假,我和许林乐每天晚上都会约了一起去游泳馆游泳。游完泳之后,两个人就穿着人字拖在夏风习习的大马路上瞎溜。有时候看到别人溜狗,许林乐就会特别欠扁的摸摸我湿漉漉的头发说他这是“帅哥溜恐龙”。

有一天晚上,我和许林乐游完泳逛马路的时候经过一家超市,许林乐去冰柜挑冷饮,我去零食架上找自己喜欢的薯片。在最后两排货架之间,我看到了夏筱左的身影——我看到她飞快的把一块德芙巧克力塞到自己的衣服领子里。

其实当时我的打算是迅速转身假装没看见走掉的,因为我很怕霹雳的夏筱左会杀人灭口把我弄死在那个超市里。可是我连眼神都还没来得及调开,夏筱左就抬起头看到我了,而我的目光还很尴尬的落在她塞的都鼓起来的胸部上。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我们就那么僵立了一会儿,后来为了打破沉默,也是出于善意,我指了指她的胸部对她说:“你,这样出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夏筱左看了我一会儿,默默的从衣服领子里抽出一块德芙巧克力,一包QQ软糖,一盒鬼脸嘟嘟的饼干......

我望着夏筱左的胸部迅速的平坦下去,说:“我没带多余的钱,不过今天和我一起的可以勉强充担一下‘提款机’......”

在我和许林乐叹为观止的眼神中,夏筱左迅速干掉了三个盒饭一包菜园小饼一盒鬼脸嘟嘟一听可乐。然后她特别满足的躺倒在我身边,长长的叹了口气。

夏筱左说:“骆撩撩,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她还补充说:“骆撩撩,你可别以为我夏筱左是一个失足女青年,我实在是饿的不行被逼无奈。我把那超市名字记下了,如果我今天偷成功了,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会来还上的。我可是第一次干这个,可不是惯犯,不过第一次就被你撞到了,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我说:“我看得出来你是第一次......谁会那么傻呢?如果你刚才真那样把东西偷出来的话,你现在一定坐在警察局里。”

夏筱左特别不服气的说:“骆撩撩,你可别小看我的技术!我刚刚那是......那是一时头昏。如果我真要偷的话,我肯定会藏的特别好,不会让人发现的。”

我看到许林乐在一旁忍笑忍到内伤。后来他说他听我和夏筱左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在听戏一样,两个人的智商好像都不在水平线上,特别弱智。

我承认那天的夏筱左确实弱智到有别于平日,我们可以把原因归结于她起先是饿傻了,后来是吃太多撑傻了——可是我哪里傻呢?我骆撩撩哪里傻了?

后来我把这些话告诉夏筱左的时候她也特别愤怒。她不停的问我:“我哪里傻了我哪里傻了我哪里傻了?我看那个许林乐才是个瓜!”

我说:“对,许林乐是个瓜,你哪里傻了,我又哪里傻了?”

夏筱左看我一眼,那眼神里,好像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她说:“我哪里都不傻,你哪里都傻,浑身都傻。”

可是虽然对话有点弱智,可是那个夏夜在我的记忆里一直一直都非常美好。我们三人躺在一所小学的大草坪上,一起望着星空说着话。整个校园除了我们空无一人,夏虫在耳边欢快的叫着,凉爽的夜风轻轻吹过,夜来香在角落的阴影里开的如火如荼。

那是夏筱左第一次放下敌意放下戒心和我说话,她告诉我她有多么的喜欢卫杉嘉,而我也是第一次那么直观那么清晰的看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赤裸裸的心意。

那时候我们都只有十几岁,未成年,也许我们的爱里还充满了很多盲目和懵懂,但是谁能否定我们的真心呢?

那么纯真透明的感情,真挚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清冽的和没有任何污染的山泉一样,让很多年后的我们无限感动。因为在那之后,无论是夏筱左,或者是别的像夏筱左那样热烈爱过的女生,都再也不会像最初的自己那样去爱一个人,不计较得失不害怕伤害的去爱一个人——哪怕对方是那个在最初时让她们魂牵梦萦、放不下丢不掉的最重要的那个人。

时间和成长都是那样犀利的力量,一点一点砍掉我们的天真。

夏筱左说:“骆撩撩,你知道纪伯伦吗?纪伯伦说不要去寻找爱情,它总有一天会找到你。可是我怕世界太大,而我太渺小了,我怕爱情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没有发现我,错过了我。所以我第一眼看到卫杉嘉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他了,我的爱情来了——可是它好像错过了我,但是我不想错过他,所以我很努力的去爱,像不知道什么叫伤害一样的去爱。”

夏筱左还把她的脚踝给我看。她纤细漂亮的脚踝上纹了卫杉嘉名字的拼音缩写。她说有一天,她特别想卫杉嘉的时候,想的很难过但是又见不到他的时候跑去纹的。夏筱左说她本来想纹卫杉嘉的名字的,就是“卫杉嘉”这三个字,可是她又怕老板技术不好,把卫杉嘉的名字纹丑了,所以最后决定只纹他名字的第一个大写拼音字母。纹完之后夏筱左觉得她和卫杉嘉好像有了一点联系,心里特别高兴特别甜蜜,第二天就屁颠屁颠的去找卫杉嘉,在大冬天里穿着超短裙,只为让卫杉嘉看看她的纹身。

“可是你猜卫杉嘉怎么说?”说到这里夏筱左停了下来,语意愤愤的转头问我,然后又无比委屈又气愤的说,“卫杉嘉居然笑的浑身骨头都要散掉一样的对我说,夏筱左,你怎么那么热爱‘卫生巾’啊,还把拼音纹在脚上!”

我和许林乐天笑的快要不行。许林乐更是笑的一边垂地一边说:“卫杉嘉实在太有才了,夏筱左,你也很有才!太好笑了!”

夏筱左却郁闷的像要哭了一样。她说:“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知道吗,卫杉嘉在得知‘WSJ’不是‘卫生巾’的缩写,而是他名字‘卫杉嘉’的缩写后,郁闷的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和我说话!你们都不知道那一星期我是怎么过的!”

也许许林乐不知道,可是我是能体会夏筱左在那个星期里的心情的。一定又难过又沮丧又懊悔,可能甚至想过干脆一刀把腿锯了算了。明明是想示好的行为,却使得对方理都不想理自己。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因为自己是先喜欢的那个,所以完全被吃牢,被牵制住,悲喜都掌握在对方手里,自己变得那么卑微,卑微的快要低到尘土里去了。

我没有比那一刻,更觉得卫杉嘉可恶过。我把胸口拍的“叭叭”作响的保证,一定会帮夏筱左“搞定”卫杉嘉,不然就有卫杉嘉“好看的”。

许林乐说我那一刻好像忽然变身正义超人一样,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还说我当时拍自己胸口时那个用力呀,好像要把自己心脏拍出来一样。

从来都不喜欢卫杉嘉的许林乐,第一次有点同情卫杉嘉——他好像正要偷偷被两个女人给算计了,可是却还一无所知。

可是许林乐的担心完全是多虑,我和夏筱左,一个是卫杉嘉的好朋友,一个飞蛾扑火一样喜欢着卫杉嘉,我们能把他怎么样呢?我们能怎么算计他呢?

卫杉嘉占据了太有利的地形,只要夏筱左喜欢他一天,他就注定是赢家。

老实说,当时的骆撩撩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什么卫杉嘉不喜欢夏筱左,甚至连像对我那样对夏筱左都不行。

所以有一天,我和卫杉嘉一起打完电动,坐在路边公园里一棵大榕树的树枝上吃冰淇淋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筱左呢?筱左有什么不好?”

卫杉嘉坐在我斜上方一根粗壮的枝桠上,轻轻的摇晃着。他微微弓着背,双手撑在身体两边,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变换成不规则的形状落在他的身上。

卫杉嘉说:“你什么时候变成夏筱左的说客了呢?她不是一直仇视你吗,你干嘛替她说好话?”

我说:“筱左仇视我还不是你害的?但是误会和挑拨都无法改变我们之间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磁场。卫杉嘉,筱左是个好女孩呀,你还是从了她吧。你没理由不从她呀,她那么好。”

卫杉嘉又不说话。他一不高兴,或者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无论我怎么上窜下跳的像只猴子他也不理我。

后来卫杉嘉悠悠的叹了口气,他说:“骆撩撩,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不然我也不会站在顾白身边看他笑一笑,就高兴上好半天,但是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感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你觉得它简单它就简单,你觉得它复杂它就复杂。年轻的时候也许觉得喜欢就可以手牵手,可是人越大,考虑的事情越多的时候,牵手就变成越来越困难的事情了。

我看到有本书上说,当我们对感情越来越胸有成竹的时候,越来越学着不放在心上的时候,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告诫自己不能先心动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丧失了一部分爱的能力了。

而我和卫杉嘉,都是早熟又晚熟的小孩,容易给自己太多包袱,本该简单的年纪,本该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也或许我们,比任何人都要早的丧失了一部分爱的能力。

我不明白卫衫嘉为什么一直不接受夏筱左,在我眼里筱左她那么可爱那么好。所以我猜想,卫杉嘉的别扭,对夏筱左的拒绝,应该有和我一样说不出口的阴暗心理。这应该多多少少和他的家庭,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系。

卫杉嘉很少提起他的家,他的爸爸妈妈,最初的时候,我只听别人说过卫杉嘉的爸爸非常非常有钱,有钱到什么概念呢?就是许林乐妈妈公司一年的总利润也只是卫杉嘉爸爸子公司的一个季度的利润,而许林乐家在我所生活的这座小城里已经算非常非常有钱了。也正因为如此,卫杉嘉从小到大闯了那么多祸,打了那么多人,都没惹出什么大风波,都被他爸爸一沓一沓的人民币给摆平了。卫杉嘉即使人缘那么不好,可还是能在学校里呼风唤雨也和这个有一定关系。

所以说,钱是个好东西。

不过虽然钱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可还是有些领域是它无法触及和改变的。

卫杉嘉,无论他家里有多么多的钱,他的房间里堆满多少最新款的PSP或者限量版球鞋,他的心永远是空的。

在精神上,他无比贫穷。

卫杉嘉的爸爸有时会出现在我们当地台的新闻中,可是如果你事先不知道他是卫杉嘉的爸爸的话,你一定不会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